第69章 第一八六章 (2) 文 / 還珠樓主
林寒原見過猿精變化,首先大喊道:「二位師姊留神,這孽畜慣於變化,此時必已遁走。」言還未了,楊瑾也已覺察,知道猿精必在暗中鬧鬼,自己不怕,恐林、凌二人上當,不顧說話,忙即一指法華金輪,往二人身前飛去。剛剛趕近,猿精所布太陰奇門陣法已是發動。猿精原想,楊瑾最是厲害,本打算將三人隔開,使其彼此各困一處,不能相顧。然後發揮山雷妙用,迫著林寒就範,獻出玉符,即行遁走,不與敵人苦鬥持久。誰知楊瑾也防到林、凌二人有失,等猿精發動時,已經衝入了二人陣地。猿精無法分隔,只得施為。這裡楊瑾方與林、凌二人會合,便見遠遠一圈黃影,疾如電閃,由四圍飛起,齊向頭頂心聚攏。知是太陰禁法妙用,初發時未始不可乘機衝出。一則胸有成竹,想看看猿精有多大道力;二則想使猿精現身出來,乘其志滿無備之時,下手擒他,免使變化驚走。便忙向林、凌二人使了個眼色,故意失驚道:「我們中了妖猿化身誘敵之計了,快休離開,且仗法寶護身,再作計較。」說罷,一指法華金輪,將四外黃影擋住,不使近前。
猿精聞言,以為敵人只是法寶厲害,道力仍是有限,便在黃影那面現身大喝道:「我與你們素無仇怨,只這姓林的不該在上方山鏡波寺用計詐去我的古玉符。我尋他已非一日,如將此寶還我,我也不再傷害你們,彼此兩罷干戈。以為如何?」林寒早明白楊瑾用意,便指著猿精大罵道:「無知妖猿,本是劫後遊魂,天幸遇見我恩師獨指禪師大發慈悲,佛力超度,傳授修煉之法,並借至寶以為防魔之用,到期不還,已經可惡。我奉無名師叔之命,知你還寶非出心願,如知恩師證果,必要據為己有,才在山門外等候接取。誰知你果忘恩背信,還了又悔,屢次暗用妖法,尋我為難。我因修煉正急,不值和你計較,每次只將你邪法破去,並未窮追,你竟敢怙惡不悛,尋上門來。似你這樣孽畜,本難理喻,不屑向你多說。你只要勝得過我三人,便將玉符歸你。」猿精大怒道:「禪師乃佛門高僧,幾曾見有這樣的弟子?此寶禪師在日既未索要,身後又無片紙隻字遺留,可見有心賜我,被你蒙騙了去,怎能甘休?本當要你性命,姑念你以前既在鏡波寺居住,必與禪師有些瓜葛,現饒你們不死,速將此寶獻出便罷;否則你們業已陷入羅網,我只舉手間,你們立即化成灰燼,那時做鬼休來怨我。」
楊、林二人齊聲喝道:「妖猿有什麼本領,只管施展出來。虛聲恫嚇,有何用處?」說時,楊瑾見猿精身後孤峰頭上,似有豆大一點雪亮的光華閃了一閃,接著便見一個身容清瘦的人影略現即隱,彷彿剛到神氣。猿精正得意狂言,全神貫注前面,全未覺察。楊瑾見是鄭八姑趕來,心中愈發拿穩,便命林、凌二人各自運用飛劍護住全身,看猿精到底有何伎倆。一言未了,猿精見三人身入羅網仍是倔強,不由暴怒。知道三人劍光法寶俱非尋常,非將山雷一齊發動,上下夾攻不可。但是此法狠毒,不能抵禦,立成齏粉。看三人來路俱是正派中能手,這一來勢必樹下許多強敵大怨。繼而一想:「事已至此,我不傷人,人必傷我。如能將敵除去,不特奪回玉符,還可多得好幾樣仙家至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要闖禍,就闖個大的。管他是甚來路?等將玉符、寶物奪到手中,棄了摩霄故居,逃往南極冰島窮陰凝閉,仙凡不到之區,掘一冰穴,潛伏苦修,仇敵縱然厲害,也決尋覓不到。過上二三百年,舊日仇人成道的成道,應劫的應劫,自己的一部內景元宗業已煉成。彼時再往中土來積修外功,以求正果,即使有人尋怨,也不懼了。」打好如意算盤,便暗中運用太陰奇門陣法,把艮、震山雷妙用一齊發動。
三人只見猿精兩條長臂揮舞幾下,兩掌一搓一揚,立時八方風動,四外隆隆有聲,周圍黃影由淡而濃。頃刻之間,先是地下雷聲殷殷,密如貫珠,由細而洪,似往三人立處收攏。接著當頭一片變成漆黑,低得似要壓到頭上。遠的地方依舊日色皆黃,雪光可睹。林寒知道猿精發揮山雷妙用,識得厲害,忙道:「妖猿手辣,此陣非同小可,上有移山,下有迅雷,我們不可大意呢。」楊瑾笑道:「此乃道家太陰奇門陣法,乾坤八門之妙,我俱深悉。他不過通得艮、震兩門,尚未學全,怎能犯我?且任他班門弄斧,無須在意,我自有道理。」猿精耳目敏銳,心智靈警,因為吃過正派的虧,幾乎形神全滅,雖然豁出一拼,臨時卻有戒心,本是試探著發動,勢並不驟。三人問答,語聲甚低,卻全被聽去。暗忖道:「太陰奇門陣法,自己本不全通,敵人竟全看出,可見厲害。」不禁起了驚疑之念。不過勢成騎虎,欲罷不能。細查三人,只是運用飛劍、法寶,不似有甚別的動作。又疑敵人只知陣法,並不識得此中玄妙,恐是情急時詐語。微一狐疑,終於把心一橫,不再詳審所言真假,反倒加緊施為,也沒想到退步。
楊瑾兩世修真,俱在神尼芬陀門下,學歷宏深,玄門各種陣法,解識得的十有八九。至於各異派所佈的惡毒陣法禁制,雖然只識陣名與大概,不能破的尚多,但有芬陀大師降魔四寶護身誅邪,本身又精金剛、天龍諸般禪法,即或被陷,也能脫險而去。這太陰奇門陣法雖非尋常,卻系兩生素習,備知微妙。況且鄭八姑的雪魂珠妙用無窮,適在猿精後面現身,必非無因而至。因此胸有成竹,早在暗中運用。猿精哪裡看得出。行法以後,如換平日,早就神雷爆發,崇山壓頂,石破天驚,火焰萬丈。陣中敵人縱有法寶護身,顧得了上,顧不了下,絕難倖免了。
不料地上萬雷奔赴,到了陣中心敵人立處,隆隆之聲愈加緊密,眼看蓄勢待發,就要裂地爆發,忽見地面似乎往上略凸了凸,便即平息。地下雷聲只管如熱鍋炒豆一般,匯為千千萬萬的爆音,先似被甚東西阻遏住,等到將近中心,即行散去,起伏不停。同時天上黑影也漸漸向上高起。再看敵人立處,變成了一幢金光異彩,精芒萬道,電閃霞飛,兀立陣中。猿精煉就一雙慧眼,竟辨不出人影所在。那四方八面的雷火,打到陣中心光幢左近,即自爆散,絲毫不能挨近。一任猿精怎樣發揮,終是無用,枉自焦灼。兩下相持不多一會兒,光幢中湧起一片青光向天飛去。接著又見一團紅光爆成萬點火星,向四圍黃影射去,這時天又升高了些。
猿精見狀雖甚驚駭,猶冀陣網未破,雷火未熄,尚可運用玄功化身人陣,一拼勝負。猛見黃影當中似乎裂了一孔,那形如覆碗的陣網竟與初現時情形相反,從裂孔起,由上往下,漸漸收縮下來。適見青光,業已破網而出,上衝天半。那紅光散化的無量火星四外飛射,與猿精所發的雷火一撞上,便即同歸於盡。火焰橫飛,紅光變幻,一霎時便把全陣數百畝方圓的地面幻成了光山火海。再加地底密雷殷殷,爆音如潮,積雪驚飛,震撼山嶽,聲勢端的雄奇無比。似這樣繁喧騰沸,僅有半盞茶時,兩下雷火俱由盛而衰,由密而稀,天上青光黑影也都消逝。瞬息之間,光煙全滅,雷火無聲,全陣已被破去。
猿精知道不妙,還未等他運用玄功化身飛出,決那最後勝負,倏地光幢中似一輪皎月般湧起一團銀光,寒芒萬道,奇輝四射。猿精仔細一辨認,正是先前搶走雪蝟內丹的那道光華。這個新對頭神出鬼沒,來無影,去無蹤,玄妙無窮,不可端倪。除了這團隱現無常的奇光外,始終不見人影,也查不出是甚家數。即此已可分出勝負,道法高強,不問可知。陣中三人尚覺不是對手,哪還禁得起又添強敵。況且陣法已破,再不見機,必難討得公道。念頭一轉,心中害怕,這才息了奪符之念,打算逃走。可是先前氣壯心粗,沒有留神退步。楊瑾知他陣法沒有學全,早在事前將計就計,運用太陰奇門妙術,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表面故作發揮法寶、飛劍威力,去分猿精心神,等將山雷驅散,全陣已化生出坎離妙用。鄭八姑也同時來到。
八姑原是奉了峨眉掌教妙一真人之命,面授機宜,特地來此相助三人收服猿精,並接引林寒入門。八姑自借九天元陽尺之力復體,服了神尼優曇所賜靈藥,得慶更生。玉清大師眷念昔年同門夙契,力向神尼優曇苦求,傳了許多防身降魔的法術,自己並在玄冰凹陪她修為多日,不時指點她上乘修道之功。因神尼優曇說她不是佛門中人,只允為記名弟子,不允正式傳戒。她又稟承師命,乘妙一夫人往訪神尼優曇時,給她引進,得列峨眉門牆,歸入正教。八姑曩昔走火入魔,身已僵死,只餘枯骨,元神尚且苦煉,道力本就深厚。如今飽經災厄,劫後重生,越發悟徹玄微,日益精進。雖在峨眉門下為日無多,因有以前根行和玉清大師的指教,修為容易,在目前小一輩的門人當中,漸有後來居上之勢。這次因奉師命,出山修積外功,歸途路遇玉清大師,說:「凝碧崖不久開闢五府,群仙盛會,本派小一輩中門人,都要在開府之日,向掌教師尊行參拜大禮。到日各派前輩真仙,尚有不少新弟子要引進。先後兩輩同門,目前往凝碧崖待命服役的人,已經陸續到了不少。
你入門日淺,我引你拜妙一夫人為師,又是在恩師座中相遇,凝碧仙府尚未去過。只英、雲、秦氏姊妹、金蟬、朱文、若蘭等有限幾人,在破青螺峪除八魔時見過,餘者多不相識,各位前輩師伯叔們更無庸說了。恩師說你以前孽累太重,比我還多幾倍,雖已轉了一次大劫,如欲修得正果,無論你的道力怎樣高深,如不多積外功,仍是無望。並且峨眉開府以後,長一輩的多半外功業已圓滿。有的回轉仙山,白雲封洞,閉門潛修;有的就在五府中清修靜養。除卻掌教師尊和有數幾位,因為奉有長眉師祖仙諭,發揚道統,光大門戶,尚須表率群倫,仍是暫時不能罷休外,都等與諸異派妖邪第三次峨眉鬥劍之後,便即成道仙去,輕易不再與聞世事。盛會開罷,諸弟子全數奉命下山行道。你雖未奉到傳諭,難得我有事峨眉,恰巧與你路遇,正好乘機和我同去。一則早日拜識各位前輩仙顏;二則得與小一輩諸同門早日交好,將來大家也加一番情誼和照應;三則凝碧崖仙景無邊,會後奉命下山,不俟有成,難得再至,樂得早往觀光,盡情領略,多消受些靈泉異果,珍釀仙樂,豈非絕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