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一八三章 (2) 文 / 還珠樓主
咪咪身原隱蔽,如不帶著昊天鏡奔出,妖屍或者還看他不出。這一鏡乃上古至寶,豈是六戊遁形之法所能掩蔽光芒。幸而人在鏡後,除鏡外,身形仍隱,否則即使有人救應,也來不及了。戎敦正在抵禦敵人,一眼瞥見側面室內,離地二尺許,飛出一團青濛濛的光華,定睛一看,正是那面昊天寶鏡。因離地太低,萬不料有兩個小人捧著。心還以為寶鏡神物,自在穴中飛出,先前錯怪了窮奇。大敵當前,惟恐失誤,一縱遁光,飛身上前,剛要搶取,那面寶鏡倏地一晃,比電還疾,逕往敵人身旁飛去。戎敦一把撈空,似見鏡後有兩個極小的人影一同飛起。還未及審視真切,金輪飆轉,只得回轉金戈抵禦。再一看那面百丈光華,已自迎面飛到。寶鏡也飛到了敵人身側,現出一個矮老頭兒和兩個嬰兒般的小人,正在指著自己,向先來二女談論。這才知道寶鏡事先已被敵黨盜走,不禁急怒交加。一面運用那兩把金戈抵禦敵人的法寶飛劍,一面正想施展惡毒妖法取勝。恰值窮奇持著九疑鼎飛出,一見寶鏡落入敵手,先已吃了一驚。未及施為,那矮老頭兒已從二女手中要過寶鏡,將手一指,便飛出一道金光,似長虹一般飛到。
窮奇大怒,伸手一揭鼎蓋,剛幻成一張大口飛出,猛聽耳旁有人喝道:「無知腐屍朽骨,今日劫運臨頭,你這偷竊來的玩意不靈了!」聲音就在近側,窮奇吃驚回頭,人影子還未看到在哪裡,彭的一聲,鼻樑上早著了一下重的,也不知被何物打中,彷彿覺著鼻樑扎傷,似有一絲涼氣侵入,直透命門。敵強勢盛,百忙中急於應變,並未十分在意。恐怕再遭暗襲,連忙運用玄功變化時,眼前一閃,又現出一個矮老頭兒,同樣也飛出一道金光,直取戎敦。
二屍都是痛恨已極,暴跳如雷,雖知今番敵人不比往常,仍各仗恃數千年道法,精通陰陽變化,妙用玄功,全沒想到敗字,恨不能一下將敵人碎為肉泥,才稱心意。無奈敵人法寶厲害,絲毫都占不得便宜。先還恃有九疑鼎能收敵人法寶,誰知那兩個矮老頭兒,一個矮叟朱梅,一個追雲叟白谷逸,所用劍光本就是仙家至寶,又經二老多年苦心修煉,俱都厲害非常。九疑鼎雖然備諸萬象,妙用無窮,妖屍只是無師之傳,略知一些用法,並未悟徹精微;加以鼎中一丸先天本命的混沌元胎,已被沙、咪兩小無心巧合,觸動樞機,仗著昊天寶鏡之力,將它摘去,減卻若干威力,如何能制得住二老仙劍,這還是雙方同是不識此中妙用,楊瑾與徐完應有一場糾葛,二屍才得支持些時;否則鼎一出現,便被收去,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必再費許多事,二屍便形神消滅了。
窮奇見那張大口吸不住二老劍光,並且口內光華較弱,金星紅絲旋轉也沒以前急遽,相持了一會兒,心方有些驚疑。矮叟朱梅忽對白谷逸道:「道兄,此鼎已經試過,果自不凡。至寶神物,誰也垂涎,適說那廝,難保不得信趕來。休再遲延,我們從速下手吧。」言還未了,窮奇因急切間不能取勝,想起大局為重,寶鏡已落敵手,如不即時除了敵人,奪回此寶,被敵人持去,通解用法,更留後患。反正事後必與戎敦破臉相拼,無庸再守機密。於是徑將昨日悟出的用法施展,暗運玄功,口誦上古靈文,左手托鼎,怪目圓睜,覷準鼎腹,高舉右手,一掌拍去。便聽萬籟叫號,由細而洪,自鼎上發出,匯為繁響,震撼全洞,似欲坍塌。接著又飛起千百道五色煙雲,簇擁著無數大小長短光華,現出天龍野馬以及各種奇禽怪獸的形相,朝二老、楊、凌等人飛舞撲擊。白谷逸知是元始先天精靈所寄,不比旁門幻景邪術,心想借此一試自己的道力,就便照著預定方略,乘機下手。
一聲長笑,一縱遁光,身與劍合,劍光立即暴長,化成一道光牆,迎上前去,意欲攔它一下試試。誰知那些五色煙雲中的形相,只是一團團的透明奇亮的精光,並無實質,變化無窮,奧妙非常,一遇阻隔,威力越增。白谷逸劍光方一接觸,倏地由零化整,變成一團精光,放出無量彩芒,瀰漫大半座洞穴直向劍光緩緩撞去。光芒強烈,照眼生花,休說雲鳳和沙、咪二小三人,便是朱、楊二人,也覺耀目難睜,尚幸鼎內一丸先天本命混沌元胎,事前已被摘去,來勢稍緩,否則就連二老,也非吃大虧不可了。白谷逸剛覺來勢重如泰山,在自運用全力,劍光竟被盪開,不特阻它不住,光華還逐漸逼著劍光上長,大有過頭下壓之勢。剛暗道一聲:「不妙!」欲待變計,對面光華中忽起輕嘯,聲如龍吟,一聲過去,似閃電般掣了兩掣,眼前倏地奇暗,二妖屍身形全都隱去。自己那道劍光,仍被無形潛力阻住,光只能及到自方,照不見對面分毫。
同時暗影中又是萬類鳴嘯,地動山搖,先前影中有形之物,俱都變成實質,一個個目射奇光,張牙舞爪,揚喙振翼,作出攫拿飛撲之勢而來。大的竟頭似山嶽,身逾百丈。最小的也大如栲栳,長及尋尺。全洞窟不過十畝方圓,按說那些龐然大物,一個也容納不下。看去卻是為數何止盈萬,千奇百態,備諸獰惡,同時並呈,目難窮盡,聲勢委實驚人。料是寶鼎妙用,現出盈虛世界,說真便真,說假便假,隨心生滅,瞬息萬變。稍一不慎,便受吞襲,捲入其中,化為烏有。自恃多年道力,雖然不至形神俱滅,想佔上風,卻是萬難。正在觸目驚心,說時遲,那時快,就這先後片刻之間,矮叟朱梅已按著神尼芬陀指點,悟徹昊天鏡背面蝌蚪符菉,口誦靈文,如法施為,朝著對面黑暗中照去。這一來,愈更顯出生剋妙用。初起時,僅放出一道青濛濛的微光。一照向暗影之中,鏡上面一片輕煙飛過,青光一閃,倏地又放出萬道金光,無邊霞彩,狂風驟雨一般飛射出去。晃眼全洞重現光明,萬籟頓寂,無影無聲。只剩下窮奇、戎敦兩個妖屍,一持寶鼎,一持金戈,站在當地,怒忿張皇,鬚髮蝟立。
當窮奇施展寶鼎時,楊、凌二女見戎敦忽然一聲怪嘯,收了金戈,本要追殺過去。忽見朱梅把手一擺,追雲叟白谷逸已將劍光放出,迎上前去,忙即收住法寶、飛劍,靜待二老施為,借此問明沙、咪兩小得寶情形。楊瑾剛將那一丸混沌元胎取過藏起,眼前形勢已有了變化,看出不妙,方欲上前相助,朱梅已施展昊天鏡,轉敗為勝。二女一見妖屍惶急之狀,更不怠慢,重又各放飛劍、法寶,乘勝下手。這裡戎敦看出形勢險惡,強弱已分,本欲遁走。偏巧窮奇凶狠負固,以為敵人不過僥倖竊去寶鏡,鼎雖受制,還有玄功法寶,可以取勝,不捨棄穴逃走。戎敦只得飛起金戈應戰。窮奇也將數千年煉就的金刀、金戟等一一飛起,與二老二女等的法寶、飛劍絞在一起,金光彩霞,照耀全洞,煞是奇觀。
窮奇因寶已失,寶鼎恐有疏虞,不敢放置,只得拿在手內,嗣見敵勢越來越盛,漸有相形見絀之勢,一聲怪笑,把滿口獠牙一錯,正待施展玄功變化,暗算傷人。不料二老早知窮奇數千年玄功厲害,如不先除本命元嬰,法寶、飛劍都未必能奈何他。預有定策,料準妖屍煉就元嬰藏在命門紫府以內,事前向秦紫玲要了兩根白眉針;昨日又去拜訪一真大師,借了一粒佛門降魔至寶金菩提,將白眉針暗藏菩提細孔之中。到時先隱起了身形,一聲斷喝,引得窮奇張皇回顧,忙用禁法隱卻二寶光芒,乘他心神略分之際,照定面上山根打去。那金菩提原是一真大師的念珠,經過幾輩禪真持偈修煉,無堅不摧,以意發出,輕重隨心。追雲叟因窮奇身逾堅鋼,要害只此一處,白眉針力弱,恐刺不進去,無孔難入,特地借來,以作引導之用,重傷並無用處,輕輕一下,恰將山根骨打碎了些。白眉針見孔就鑽,立由破口順氣脈直攻玉海。妖屍該當數盡,因傷甚輕微,反笑敵人隱身暗算,伎倆止此。雖曾覺有一絲涼氣,由鼻端透入,一則自恃太甚,二則又忙於應戰,並未十分在意。後來想用玄功變化傷人,念頭方動,忽覺腦海中有些酸脹,真靈感應,竟連胸腹間也在發痛。
因窮奇苦煉功深,道行深厚,白眉針運行稍緩,這時將他元嬰刺中,尚未致死。窮奇雖然驚詫,並沒想到自身元氣已破,所煉嬰兒為敵人法寶所傷,仍然不作理會,口中磔磔連聲怪笑。剛一變化飛起,心腦兩處忽轉劇痛,嬰兒好似受了什麼克制一般。追雲叟白谷逸知窮奇最為難制,自從九疑鼎為昊天鏡所破,故意仍指揮飛劍應戰,人卻早已隱過一旁,覷定窮奇,靜候時機到來下手。隔了這一會兒,料定白眉針已發生妙用,愈發聚精會神,注視它的動作。這裡窮奇明知中了敵人暗算,依然不肯甘休,勉強捺定心神,先使邪術飛起一片煙雲,使本身隱而復現,遮住敵人眼目,再把元神變化,飛將出去傷人。卻不料寶相夫人所煉白眉針,專一循著氣脈氣孔,破壞真神元氣,適才心腦劇痛時,已然刺中嬰兒要害。如若就此負傷遁走,元氣尚未耗散,以窮奇的道力,尚可細心探索傷因,將針取出,重新修煉,不過壞卻一半道行,遲早仍可復原。也是惡貫滿盈,該遭大劫,發動恰是時候,忿怒頭上,竟未容他尋思。等將元神化身勉強變化飛出,猛覺元神受了重創,真氣耗散,休說變化傷人,本身受了真靈反應,更是心腦全身奇痛欲裂,方知不妙。正在驚惶失措,咬牙忍痛,拚命想將本命元神收回,已自無及。
追雲叟見煙雲斂處,窮奇忽又現身。運用慧目定睛一看,全洞光華電閃中,窮奇頭上似有一個極淡的絕大影子飛起,欲前又卻。知是元神飛出,哪裡容他遁走,忙即隱身飛上前去。到了窮奇身後,出其不意,先將一根修羅鏨照準命門打去。緊接著把手一揚,立時便是震天價一個大霹雷打將下來。那窮奇煉得身逾堅鋼,又有玄功變化,如在平時,便是飛劍法寶,也未必能傷他分毫。這時嬰兒受傷,元神耗散。那修羅鏨早先原是湖南羅浮七絕嶺妖人鬼母朱櫻之物,新近才落到追雲叟手中。無論仙凡,如被擊中,立時在體內發出烈火巨雷,週身骨碎筋裂,血肉橫飛,死於非命。
窮奇週身要害,只命門一處,還須先傷了他的元神以後,否則仍是無用。此寶終是左道旁門所煉之物,一出手先有一道黑煙,容易被他看破,必使法寶抵禦,仍難奏功。所以才隱身窮奇身後,乘隙下手。就這一下打中,已難禁受,何況又加上一神雷,裡外夾攻,同時發作,一任窮奇是個金剛不壞身軀,也吃不住。只聽狂吼一聲,那大一具古偉屍,通體炸裂,化成千百根黑骨,帶著焦皮,紛紛爆散。妖屍窮奇一死,追雲叟更不怠慢,一伸手先將寶鼎接了過去。窮奇的元神吃神雷一震,再被二老與楊、凌二女的法寶、飛劍乘勝趕將過來,五六道光華電掣星飛,一陣亂絞,立時消滅無蹤。
當窮奇形神兩滅之際,妖屍戎敦也恰在此時斃命。原來戎敦見金戈久戰無功,敵人法寶、飛劍神妙無窮,九疑鼎已不能使用,一時情急,妄想運用玄功化身潛入丹室,豁出毀滅全穴,將地底水火風雷鼓動,拚個最後輸贏;即使不行,也可經由室內油釜下出路遁走。主意打好,立即施為。誰知白、朱二老合除二屍,早經定約。矮叟朱梅正想下手除他,見追雲叟尚未成功,寶鼎尚在窮奇手內,恐先斬戎敦,窮奇勢孤驚走,大是不便,尚未施展辣手。連楊瑾也在事先受了暗示,假意相持了好一會兒。忽見戎敦正指金戈抵敵之間,忽然身形一晃,便知要出花樣,先還當他想行變化傷人。定睛一觀察,戎敦身側似分出一個人影,往當中圓室飛去。
朱梅本就防到他要下此絕招,自己和追雲叟無妨,別人怎當得了?事起倉猝,不暇再計及別的,悄喊得一聲:「楊道友小心!」連忙收回劍光,施展無形劍法,隱身追去。妖屍以前所設水火風雷,發動本易。偏生日前小仙童虞孝與縹緲兒石明珠一來,妖屍眼看敵人破壁飛去,自身為雷火所阻,不能追趕,以為行法仍有不妥之處,改了主意,不特廢而不用,並將原設下通地肺的風火眼堵塞。再施展起來,本要稍費手腳。居心又復狠辣,因敵人厲害,打算行禁法大開穴眼,使水火風雷同時劇烈發動,於是便慢了些。這一略延遲間,矮叟朱梅已自趕到。戎敦道行不如窮奇,朱梅猶恐難制,一揚手先把月兒島火海中取出的那枚朱環放起,一圈其紅如火的光華只一閃,便將戎敦元神束住,再使無形劍光一絞。戎敦本身正在對敵,猛覺如火燒身,奇熱異常,情知不妙。只倉皇回顧之間,元神已被朱環束住,飛劍絞滅,本身哪還支持得了。一聲哀號只喊出一半,吃楊瑾般若刀與朱梅的無形劍先後飛到,攔腰一繞,斬成四段,屍橫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