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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一七五章 (3) 文 / 還珠樓主

    崔五姑去時,曾說每隔旬日,必來看望一次。這日雲鳳做完功課,一算日期,已有半個多月,五姑說來傳授劍法,並未來到。可是洞角所留的食糧,看去還是那麼多,絲毫不見減少。起初只顧每日苦練,沒有注意到此,這時一經想起,覺著奇怪。暗忖:「神仙決不打誑語,但是飛行絕跡,來去無蹤。」一想到這裡,便留了神,將所餘食糧,分別估了數目,打了記號,照自己每日食量一估,還敷月餘之用。過了兩三天,一查看竟少了些。尤其是自己最喜煮來吃的山芋,一根無存,好生後悔,不該暗破玄機,又去打甚記號。

    光陰易過,雲鳳在白陽崖花雨洞中,不覺過了一個多月,五姑始終未見一臨,眼看著食糧將罄。喜得那日五姑曾說四九期滿,便可出洞覓食,如今相隔已無多日。洞外罡風凜冽,日前也曾試過兩次,除風力稍勁外,並無所說之甚。連日忙著用功,僅在洞前稍立,偌大一座仙山,俱未涉足。再過兩日,如五姑還不見到,便準備在本洞左近,先採辦一點食糧存儲,省得用完之後,急切無處採辦。雖然仙法未得傳授,好在自己原有一身武藝,又有一口仙家寶劍,還有那根神針防身,縱遇山魈木魅,自信尚能應付。出家人山居修道,一切艱危災害,原所難免,也怕不了許多。

    正在沉思,偶望壁間圖像,個個姿態生動,彷彿欲活,仙人手筆果是靈奇,越看越出神。猛然想起自己曾將三百五十二像一口氣連貫習完,覺著與坐功真氣運行流替雖有動靜之分,但殊途同歸,並無二致。五姑去時未傳劍法,正苦無法練習,何不用這口仙劍,照著壁圖也試它一試,看是如何?萬一也和上次一般,悟出些道理來,豈非絕妙?雲鳳想到就做,當下拔出那口玄都劍,按著圖形,參以平日心得,一招一式,擊刺縱躍起來。頭兩次練罷,得心應手,頗能合用。只因圖形部位變化不同,有的式子專用右手便難演習,非換手不可。如真照了樣做去,到時勢非撒手丟劍不可,覺著有些美中不足。練到十次以上,動作愈發純熟。快練到一百零三式時,又該兩手交劍,才能過去。心想強它一強,看看有無別的解法。心裡雖這麼想,身法並未停住,就這微一遲疑之際,已然練到那一式上。這中間一截,共有七十多式,多是禽鳥之形,大半都是爪翼動作,並無器械。雲鳳用劍照式體會,都能領悟用法。

    那一百零一、零二兩式:一個是飛鷹拿兔,盤定下矚;一個是野鶴衝霄,振翼高騫。一上一下,本就不易變轉,偏生一百零三式單單是個神龍掉首,揚爪攫珠之形。雲鳳先將身縱起,右手持劍,去伐飛鷹右爪,作勢下擊。剛一落地,倏又縱起,去學第二式。因第一式未悟出著力之點,只知橫劍齊眉,卻伐鶴的右翼,如要跟著提氣飛身回首旁擊,格於圖中形勢,非兩手換劍不可。當時略一慌亂,想變個辦法,只顧照式練習下去,不料那些圖形一式跟著一式。雲鳳急於速成,動作又快,身在空中,剛照式一個翻騰,猛見眼前寒光一閃,自己的頭正向手中寶劍擦去。

    這時雲鳳的劍原是用虎口含著,大、二、中三指按握劍柄,平臥在手臂之上,再想換式將劍交與左手,已是無及。情知危險萬分,心裡一著急,就著回轉之勢,右手一緊,中指用力照著劍頭一按,同時右臂平斜向上,往外一推,那口劍便離了手,斜著往洞頂上飛去。雲鳳身子已盤轉起來,見劍出了手,心裡一驚。這些動作每日勤練,非常純熟,不知不覺中照著龍蟠之勢,身子一躬一伸,便凌空直穿出去。她原是一時手忙腳亂,想將那脫手的劍收回來。誰知熟能生巧,妙出自然,又加氣功已經練到擊虛抓空境地,平日獨自苦練,尚無覺察,忽然慌亂中的動作,竟然合了規矩,這一來恰好成了飛龍探珠之勢。

    說時遲,那時快,劍又是口仙劍,既發出去,何等迅速。照理雲鳳只是情急空抓,萬不料手剛往前一探,那股真氣便自自然然到了五指。猛覺手中發出的力量絕大,那劍飛出去快要及頂,竟倒退飛回,到了手中。能發能收,大出意料之外。且喜人未受傷,連忙收式落地。暗忖:「那劍明明脫手,怎會一抓便回?好生奇怪!」後一想:「連日苦練,只覺真氣越練越純,也不知進境深淺,壁間圖解是否可與劍法相合。難道這麼短的時日,已可隨心收發不成?」想著想著,試將劍輕輕往前一擲,跟著忙用力往前一抓,果然又抓了回來。歡喜了一陣,該是進食的時候,一查食糧,所餘已是無多。一時乘興,帶了那口玄都劍和飛針,逕直出洞,去尋覓食糧。

    到了洞外一看,恰值雲起之際,離崖洞數丈以下,只是一片溟濛,暗雲低壓,遠岫遙岑,全都迷了本來面目,不知去向。崖洞上面,照例常時清明,不見雲雨,這時也有從雲層中掙出來成團成塊的雲絮,浮沉上下,附石傍崖,若即若離,別有一番閒遠之致。雲鳳先見下面雲厚,雖然前幾日看出一條方向路徑,到底不曾親身經歷過,怎敢冒昧穿雲而下。方自有些遲疑,忽然一團雪也似的白雲從崖下飛起,緩緩上升,往身旁飄來。覺著有趣,伸手一抓,偏巧一陣風過,那雲已是升高丈許,往前飛去。雲鳳一撈,撈了個空,心中不捨,便追了去。這風一吹,不但這團孤雲飛行轉速,便連下面的雲海也似鍋開水漲,波卷濤飛,滾滾突突,往上湧來,轉瞬之間,已與崖平。雲鳳只顧縱身捉雲,忘了存身之處已離崖邊不遠。剛將身縱起,見那雲突又前移,暗罵:「雲兒也這般狡猾,我今日若不將你捉住才怪。」不便在空中施展近日新學來的解數,往前一探,又懸空飛出了兩三丈遠近,恰好將那雲團雙手抱住,身子才往下落。

    猛一低頭,見腳底雲濤泱奔,浩瀚無涯,哪裡還有著腳之所。知是一時疏忽,已經縱在崖外,不禁大驚,急切間想不出好主意。等到想起提氣盤空,凌虛迴旋,身子已墜入雲層之中,睜眼不辨五指,哪裡還來得及。又不知腳底下是崖的哪一面,仗著膽大心靈,立時變了方法,把氣緊緊提住,隨時留神著腳底的地方,使下落之勢略緩,只要覺著腳一挨著實地,便可站定。正落之間,漸覺涼風侵肌,冷雲撲面,週身業已濕透。正猜雲中有雨,猛聽雲底下風雨大作,聲如江濤怒吼,四周的雲越暗,水氣越厚,幾如浴身江河之中。約有頓飯光景,才將這千百丈厚的雲層穿過,風雨之聲,也越發聽得真切。定睛往下面一看,底下也是一座山脊,因為終年上面有雲封蔽,尚未見過它的形勢。身子正從狂風暴雨中飛落,離地少說也有數十丈高下,一旦失足,萬想不到下落這麼低速。自己如非在洞中練習了這四十多日圖解和坐功,一旦自天墜地,直落千丈,還不是個粉身碎骨麼?想到這裡,好生害怕心寒,哪敢絲毫怠慢。先將氣一舒,使其速降,轉眼離地只有十來丈,才忙將氣重新提住。緊接著再做出一個俊鶻盤空之勢,以便覓地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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