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一七二章 (2) 文 / 還珠樓主
原來紅髮老祖接了峨眉請柬,本想親身前去參與盛會。因聞妖屍谷辰元神漏網以後,新近又遁入南疆蚩尤山一帶極隱僻之處潛伏。自己自從三仙二老火煉綠袍老妖以後,準備在南疆獨創宗教,大開門戶,已將各處洞府連同眾門人修道之所一齊打通,方圓有數千里地面,恐遠遊峨眉無人坐鎮,妖屍谷辰前來侵犯。師徒商量,決計自身不往,只選了十二個道行較高的門人前去送禮觀光。偏巧那去的十二弟子中,為首一個名叫雷抓子,除了姚開江、洪長豹外,就數他多得紅髮老祖傳授。只是生性好色,每每背了紅髮老祖,藉著出山採藥之便,結識了好些異派中的妖婦淫娃。他在紅髮老祖門下的職司,是監守寶庫和採藥、生火三事,手裡邊管領著九山十八洞的爐鼎神灶。蒲妙妙備知底細,心存叵測,格外和他結納,以備向他借用,因此兩下裡私交最為深厚。雷抓子戀奸心熱,卻不過情面,竟不顧師父怪罪,偷偷將一座五行神火爐鼎,借與蒲妙妙去煉寶物丹藥。雷抓子知道南疆異派本不禁忌男女情慾,結識的妖婦,又均出於自願,並未為惡人間,即使被師父知道,也不過申斥幾句。
只是那五行爐鼎乃師父當年得道時第一座煉丹煉寶的爐鼎,平時最為珍愛。起初因蒲妙妙再三懇求商借,別的爐鼎均甚龐大,只這座最小,便於搬動,以為略用即可送還。誰知蒲妙妙姑媳二人鼎到了手,煉完丹藥,又煉法寶,源源不絕,久借不歸。每次向其索要,總是以婉詞媚態相卻,當時不忍翻臉索鼎,一直延了兩三年工夫。前些日忽聽師父說起,不久便要取出應用。偏巧紅髮老祖近來又未派他出門,更不便假手別的同門去要。惟恐事情敗露,監守自盜,罪必不小,枉自焦急了多日。好容易盼到峨眉赴會,師父不去,只命他率眾前往參與,正可趁此時機,繞道往崇明島,抽空向蒲妙妙索要,私傳開放寶庫之法,叫她姑媳偷偷將那五行神火爐鼎送回原處。他只顧畏罪情虛,毫不計及利害,竟打算以開放寶庫秘法傳給外人,正中了蒲妙妙姑媳二人的詭計。如非英、雲、易靜三人斬盡殺絕,蒲妙妙姑媳相次伏誅,此法一傳,蒲妙妙勢必乘此機會,私開紅髮老祖寶庫,將許多至寶重器全數盜走。那時雷抓子聞言,決不敢回轉師門,被逼無奈,必與妖婦同流合污,投到妖屍谷辰門下,引狼入室。紅髮老祖損失了許多重要法寶,自難為敵,不必等到天劫降臨,已早葬送在妖屍妖女之手了。閒話休提。
雷抓子欲令智昏,方在引為得計,先騙眾同門,說有一好友,也往峨眉赴會,曾有同往之約,要眾人繞道同去。及至行近崇明島,又說無須多人同往,令大家在途中相候,只自己一人少去片時,約了那人,便即同去。眾人明知他鬧鬼,因師門規矩,尊卑之分素嚴,雷抓子從師最早,又奉命率領,誰也不敢違抗議論。正在商量何地降落,蒲妙妙已狼狽逃來。一見面首先告訴峨眉門下無故欺人,自己往紫雲宮赴宴,並未招惹她們,被她們先使惡雕抓死侄兒,隨後又斬盡殺絕,追到崇明島,炸裂了洞府,殺了侄媳,末後將那座五行神火爐鼎毀去等語。蒲妙妙情知紅髮老祖現與峨眉通了聲氣,話不動人,雷抓子至多當時庇護,保全性命,決不肯輕易與來人抵敵。只顧絮叨訴苦,還仗著有這許多厲害幫手,敵人縱不看紅髮老祖情面,也傷害自己不了。誰知雷抓子因她屢次失信,好生不願。又聽到自己最愛的情人被殺,更加動容。及至聽到寶鼎已毀,這一驚尤其非同小可,不由悔恨交集。仍以峨眉是友,不會一見面就驟然動手,方在喝問蒲妙妙失鼎底細,有無補救之策。
一個疏忽,忘了防禦,英瓊劍光又來得迅速異常,稍一不慎,便被波及。顧不得再救蒲妙妙,剛縱遁光避開,蒲妙妙業已屍橫就地。這一來,越顯得蒲妙妙所說峨眉門下橫暴之言,一些不謬。當時急怒交加,也不暇再問青紅皂白,便即動起手來。其實彼時只要一說姓名來歷,輕雲知是紅髮老祖門下,況且妖婦已死,決不與輕啟仇怨,勢必攔阻英瓊,向對方說明經過。彼此同返峨眉,稟明師長,對那已失爐鼎想一補救之策。不但雙方不致成仇,也不致事後紅髮老祖查出根由,痛恨雷抓子,逼得他受罪不過,懷恨在心,逃往妖屍谷辰門下,引狼入室,幾乎闖出大禍,使數十萬山民身家性命,連同數萬里山林川澤膏腴之地,化為劫灰了。後來雷抓子見來人劍光厲害,再不速退,必無幸理,心恨敵人刺骨。左右要受師父重責,便把心一橫,決計回轉深山,給峨眉勾起仇怨。還恐來人不追,又在暗中傷了易靜一下。恰巧三人一時不知輕重,追了前去。易靜急於脫身,放出九煙丸,掩住敵人耳目,打了紅髮老祖一滅魔彈月弩。由此雙方變友為敵,直到後來九仙聚會,再斬妖屍,由神駝乙休化解,方得言歸於好。可是紅髮老祖門人已傷亡大半,而峨眉好些小輩同門也都受傷不淺了。
且說易靜、英瓊、輕雲三人一見對方是紅髮老祖,無心冒犯,後悔已來不及。心想:「與其被他擒住受辱,還不如回山去自受處分要強得多。」女神嬰易靜,更仗著自己闖禍是在未拜師以前,或者不會受過,當時只顧脫身逞能,連用法寶傷了紅髮老祖和許多門人,並未計及日後利害輕重。及至三人駕遁光逃出老遠,回顧沒有追趕,大家略按遁光歇息時,易靜才和英、雲二人說起。輕雲逃時匆促,尚不知此事,聞言大驚道:「易姊姊,你闖了大禍了!這紅髮老祖量小記仇,和本門好幾位師長有交,掌教師尊此時還下帖請他。我們上門忤犯,亂子已是不小。單單逃回,還可說事前不知,他的門下又都未見過,見他們護庇妖婦,我們疑是同黨。等到他本人出現,看出就裡,他又那般兇惡,若被擒去,玷辱師門,不得不暫時抵禦,以謀脫身之計。這一來,我們已經遁走,還回手用法寶傷他,他雖是異派旁門,總算是以下犯上,太說不過去。我想他如就此和本門為仇,不去峨眉,還較好一些。他如能隱忍,逕去赴會,當著老幼各派群仙質問掌教師尊,訴說我們無狀,姊姊這時還算外客,尚不妨事,我二人至幸,也得受一場責罰,豈非無趣?」
易靜臉一紅,尚未答言,英瓊笑道:「周姊姊想是和大師姊常在一起,受了熏陶,潛移默化,無一件不是萬般仔細,惟恐出錯。天下事哪裡怕得了許多?你只顧事事屈著自己說,卻不想當時易姊姊如不施展法寶將他打傷,照若蘭姊姊平時所說紅髮老祖的行徑和法力,豈能不追我們?要是一個不小心,被他趕上,擒了去,受他一場責辱,押著我們往峨眉一送,那時丟人多大?與其那般,還不如死呢。既然抵敵為的是脫身逃回,誰保得住動手不傷人?我們吃了虧,也還不是白吃麼?」易靜笑道:「畢竟李姊姊快人快語。師尊如果責罰,紅髮老祖乃我所傷,我一人領責便了。」輕雲道:「我們既在一處,禍福與共,錯已鑄成,受責在所不計。不過昔日在黃山,聞得家師常說,目前五百年群仙劫運,掌教真人受長眉師祖大命,光大門戶,身任艱難,非同小可。
一則因各派群仙修煉不易,格外成全;二則為了減少一些敵黨阻力,凡是雖在異派旁門,並無大惡,或能改惡從善者,不是勉予結納,便是加以度化誘導,使其自新。那紅髮老祖起初並非善類,因以前追雲叟白師伯夫婦甫成道時,曾在南疆受了桃花瘴毒,蒙他無心中相助,屢次苦勸,方行棄惡歸善,又給他引進東海三仙與許多前輩師長,由此化敵為友。論道行,他乃南疆劍仙中開山祖師,門人眾多,非同小可。我們這一次與他成仇,豈不是從此多事,連累師長們操心麼?」英瓊道:「事已至此,說也無益。適才不見佛奴飛來,想必受傷沉重。它獨留崇明島,莫不又遇見別的妖人?我們快尋它去。」輕雲道:「你休小覷佛奴,它已在白眉禪師座下聽經多年,自從做了你的坐騎,多食靈藥仙丹,更非昔比。近來我看它已不進肉食,想是脫毛換骨之期將到,故有這一場火劫。適才見它雖受重傷,仍能飛翔。依我看,它必能為自身打算,不會仍在崇明島,我們走後,定已飛回峨眉了。」英瓊終不放心,仍強著輕雲、易靜,繞道往崇明島一行。
剛剛飛起空中,行了不遠,忽見正西方一片祥光,疾如電駛,從斜刺裡直飛過來。彩氣繽紛,迥非習見,連易靜也看不出是何家數,來勢甚疾,不知是敵是友。方在猜疑,那祥光已經飛到。英瓊見光霞圍繞中,現出一個高大僧人,朝著自己把手一抬,便往下面山頭上落去。不禁狂喜萬分,顧不得再說話,跟著朝下飛落,斂遁光拜倒在地,抱著那僧人的雙膝,淚如泉湧,兀自說不出一句話來。易靜、輕雲見英瓊朝那僧人追去,忙也跟蹤而下。輕雲見了這般情狀,已經猜出來人是誰,正要上前相見。忽聽那僧人含笑說道:「瓊兒,我隨你白眉師祖已得了正果,早晚飛昇極樂。便是你也得了仙傳,異日光大師門,前路正遠。我父女俱是出世之人,怎還這般情癡?我此次與你相見,原出意外,別久會稀,正該快聚兩日,只管哭它則甚?」說時,輕雲已上前跪下,口稱伯父。一面又招呼易靜,上前拜見道:「這便是瓊妹妹的令尊李伯父。與家嚴為異姓兄弟,久共患難。現在白眉禪師門下。」易靜早知不是常人,聞言愈發肅然起敬,忙即上前拜倒。
原來這僧人正是本書開頭所說的李寧。二人上前拜見之後,英瓊眼含清淚,哭問:「爹爹怎得到此?」李寧道:「我近來獨在一處靜養參修,本沒想到能和你們相見。今早做完功課,心裡忽然動了一動。出去一看,恰值恩師座下神雕飛來,銜著師父法旨,言說他老人家因念群仙重劫,再遲數紀飛昇。適才接了你師父請柬,命我相代前往參與,就便解說紅髮老祖與你們結仇之事。並說今日是黑雕佛奴脫毛換體之際,現在崇明島身受火劫,命我帶了天地功德水,先去為它淨身洗骨。到了崇明島一看,你們追敵已經去遠,黑雕早得白雕預告,成心犯此重劫,等我前去相救,並未走開。當時我帶了佛奴,飛往離此百餘里的依還嶺上,替它剪毛洗身。赴會以前,準可換了毛羽復原。適才在山頂閒眺,運用慧目神光,查看你們歸未,一會兒便見你們遁光似要往崇明島飛去,知是尋找佛奴,特地追來相會。目前凝碧仙府長幼各派群仙已到了不少。你們的師長正用天一貞水點化神泥,摶煉新得那口仙劍。此劍乃達摩老祖遺寶,煉成以後,與紫郢、青索,堪稱鼎足而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