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二二○章 (4) 文 / 還珠樓主
至於後來得知底細,仍還動手,本心未始不知鑄錯,只為勢成騎虎,對方法力高強,惟恐被人擒送回山,玷辱師門,甘受師責,一心逃遁,情急還手,在爾等出於不得已,情有可原。在他以堂堂一派宗主,當著眾門弟子,為爾等後輩所挫,自是難堪,因此與爾等結下仇恨。在紅髮老祖初意,雖懷盛怒,並未怪及爾等師長,只想親自登門告發,使我重責爾等了事。他如這樣行事,我為息事寧人,顧全他的顏面,爾等委實也有幾分錯處,自必稍受責罰,令往登門負荊,雙方交誼仍在,豈不是好?也是他末劫將臨,本身雖不為惡,終以所習不正,平日又喜縱容惡徒在外橫行為惡,罪孽太重。儘管白道友感他舊德,用盡心力暗中維護,欲為保全,使他到日能免渡難關,終難挽回數運。他也明知我峨眉派應運昌明,爾眾弟子各有自來,便少數功力修為不齊,難免應劫兵解,也都應在若干年後。修道應有的災難,自是不免,如欲違天,妄肆殘殺,如何能夠?
「並且上次紫玲谷暗算凌道友,乙、凌二位曾和他說末劫厲害,不可思議,必須到時諸人合力同心,還得有外人相助;白道友更屢次勸他結納正派中人,以備緩急。他不是不知利害所關,本來只要遣一介之使,便可出氣的事,竟會受了惡徒蠱惑激將,為此一朝之忿,妄動無明,改了初心。而爾眾弟子,也有數人該當應此一劫,難於避免。如今仇怨已成,他信惡徒之言,開府後百日之內,如無人前往負荊請罪,便和本派絕交成仇,以後只要遇上,決不放過。我已算定,此時他信讒已深,即使我命爾等卑禮前往請罪,仍是難解仇恨,不肯甘休。本可不去理他,但此事終是爾等之過,又是後輩,在未與我公然破臉為敵之前,禮須盡到。
如若無人謝過,其曲在我,他更振振有詞;便是外人,也難免不道我峨眉驕狂自大,縱容門人侮慢尊長。爾等此行實少不得。但此人邪法厲害,門下徒黨又無不咬牙切齒,爾等一到,必要百計屈辱,使爾等難堪。稍不容忍,立即群起而攻;乃師也必以極厲害之法術,猛下毒手。以爾等的功力,前次乃僥倖。現乃成心相向,早已羅網密佈,如何能敵?去是必去。海外歸來,爾等即覓靜地,照我道書所傳,除心法口訣必須下苦功精習外,再將中篇所載降魔防身之法勤練四十九日。如還未到功候,可再加功勤習,務在第四十九日以前趕到,只要他絕交書使未發,便不誤事。去時不必人多,只有英瓊、易靜二人前往。到後未見紅髮以前,任受辱罵,務要勉為忍受。等見紅髮,易靜善於言詞,可由她一人相機應付。如能忍受,將他說服,安然退回,自是上策,但事實極難,數定難移;如真不能忍受,還手無妨。
「大師伯因靈雲、紫玲、輕雲三女弟子未返紫雲宮以前,尚無傳音告急之寶,在東海時,特為爾等煉了百餘道告急信火,以防在外行道遇險危難之時,可以報警求救。此寶雖只可用一次,但可傳音帶話,千里如相晤對,甚是神妙。只有一件短處:不似異日紫雲神金所煉傳音之寶可以專指一處。攜帶此寶的人,各有一面法牌,一人有難告急,無論以外的人散在何方,各人身邊法牌全受感應,發出告急人的語聲。同門之誼,自無坐視,往援與否,頗關利害。此寶少時由大師伯親自傳授,對於此層,務要留意。對於求救的人,自問力所能及,始可前往;如若自知不行,仍以不顧為是。否則去了,轉為人多一累,無益有害,大是不可。爾眾弟子各有一份,你二人如為所困,不妨如法施為。另外,我尚派有人領我機宜,前往接應。如若有人受傷,也不可驚慌,去的人自會照我柬帖行事。先機難洩,只要謹記師言,不要躁妄求勝,便可免難。英瓊所收米、劉、袁三徒,連同神雕鋼羽,可俱帶去,聽候驅策,隨同修積內外功行,不必留此。爾等三人只須留心考查,無須稟請。幻波池所得,分賜眾弟子之寶,用法名目均在書中,自去體會。曠世仙緣,務各自愛。」
妙一真人說罷,遞與易靜一本道書,柬帖卻交與癩姑收執。三人聞命感激,敬謹拜謝。真人命起,隨令齊靈雲、秦紫玲、周輕雲三人近前,命先修積外功,等時機到來,再移往紫雲宮海底仙府,同修仙業。另賜輕雲兩封柬帖,命其到日開看。所賜道書,也和易、李等三人一樣,共同一本。三人領命起去。又喚鄭八姑、陸蓉波、廉紅藥三人近前,命領道書,另覓仙府一起修煉。如接易、李三人在南疆傳聲告急,無須前往。海外歸來,專心物色洞府,只未指明地點。道書也是兩冊,紅藥獨得其一。八姑知有緣故,敬謹謝命起立。下余諸人多在諸葛警我等四人未出時,領了訓示,準備海外歸途,各照師命,分途行事。此時只秦寒萼、凌雲鳳二人不在殿內。
原來寒萼是與乃姊紫玲結伴同行在右元洞內,因為萬珍前車之鑒,一心謹畏,倒也不敢疏懈。紫玲向來謹慎,道心堅定,更不必說。姊妹二人在彌塵幡法寶、飛劍護身之下,緩緩前駛。畢竟寒萼因真元已失,根骨又差,前半雖無甚阻滯,一到出口火宅玄關緊要關頭,便顯道淺魔高,由不得萬念雜呈。平時有甚經歷思慮,到此齊化幻景,一一出現。始而寒萼還能忍受苦難,只管澄神定智,不去理它。本來再要稍忍須臾,即可過去。不料忽現出紫玲谷遇難,與司徒平好合情景,已知是幻景中應有景象,不知怎的一來,心神微一鬆懈,立受搖動,神智迷惑,竟然認假作真。以致遁光一暗,乾焰隨即發動。本是外火勾引內火,一同燃燒,局中人卻情思昏昏,如醉如癡。眼看入魔,不特寒萼要遭大難,連紫玲也要連帶受累。猛聽震天價一聲霹靂當頭打下,有人在耳邊大喝:「外魔已侵,還不速醒!」紫玲未起妄念,可是二人同路一起,休戚相關,乾焰魔火已被寒萼引動,何等厲害,雖然內火未燃,一樣也難於禁受。
紫玲又誤把乾焰認作幻象,強忍苦痛,不以為意。這樣下去,即使道心始終堅定,不致被牽累到走火入魔地步,但到了時限,人卻非受重傷不可。正在咬牙忍受,聽出是妙一夫人口音,當即警覺,知為妹子所累。念頭剛動,心神便自搖蕩不寧,急忙按捺下去,正不知如何是好。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思潮微一起伏之際,寒萼也已聞聲驚醒轉來,覺出身心火燒如焚,知道不妙,趕緊用強制功夫,澄神反照,復歸空明。神智一清,遁光由暗轉明,內火不生,外火隨以熄滅。但別的幻象又起。寒萼如驚弓之鳥,自然不敢絲毫大意。無如危機瞬息,雖因為時極短,才將內火勾動,立即省悟,未遭焚身之慘,受傷已是不輕,元神也受了一點耗損。時候一久,依然難於支持。正在息機定念,忍痛苦熬,忽然一片金霞迎面飛進洞來,將她捲了出去。同時,紫玲始終神智清明,乾焰止後痛苦一失,愈發慧珠活潑,反照空靈。倏地面前祥光一起,身便能動,知已脫了險境,忙即向前飛去。姊妹二人恰是同時飛到前殿平台之上落下。
紫玲知道二人同去,成敗相連,還當寒萼也和自己一樣,安然脫臉,方在暗幸。及至定睛一看,人已面容灰敗,委頓不支,心中大驚。方欲詰問,女神嬰易靜忽自殿內走出,傳話道:「師父命紫玲師妹進殿待命。令妹已在火宅入定時,為乾焰所傷,如非師尊垂憐,將她救出,再遲須臾,便遭大難了。今以眾弟子下山在即,寒萼師妹必須奉命下山,身受重傷如何能行?掌教師尊格外加恩,賜有靈符一道,靈丹一粒,命愚妹送往太元洞內,即隨凌雲鳳師妹在洞中面壁入定,將所耗元神恢復。等各位師長從銅椰島回來,自有後命。」紫玲聞言,首先跪謝師恩,又向易靜匆匆謝說了兩句,忙即上殿去訖。寒萼也忙忍痛謝恩,拜伏在地。易靜說完,先將靈符一揚,一片祥氛向寒萼繞身而過,身上熱痛立止。易靜隨將寒萼扶起,將靈丹與她服下。然後駕起遁光,同往太元洞中飛去。寒萼只元氣略有耗損,傷癒以後便可無恙,以為雲鳳必也如此。哪知到太元洞一看,雲鳳本來先在,竟是神氣蕭索,滿面愁苦之容,彷彿受傷甚重,心中驚異。因正入定,不便驚擾,悄拉易靜去至隔室一問,才知師恩深厚,逾格矜全,否則所受苦厄,必較雲鳳尤甚。不由衷心感激,立志奮發,必為師門爭光,百死不二,把素日驕矜偏狹之念為之一掃。
至於凌雲鳳,本來根骨不夠。雖然白髮龍女崔五姑刻意成全,在她未入門以前,先送往白陽洞內,參悟白陽真人所留洞壁上的圖解,以期異日不落人後。哪知雲鳳一時疏忽,全壁圖解十九精習,單把前半道家扎根基的幾個坐圖忽略過去,不曾參悟。事後和崔五姑相見,兩次俱是匆匆一晤,未暇詳陳經歷。這一來,始基未固,猶如不學。雲鳳自和楊瑾同斬妖屍,合鬥姬繁,連經幾次大敵之後,未免心高氣壯。見先行諸同門俱都過去,又聽諸葛警我囑咐的話,越把事情看易,以為師長只是借此試驗門人向道堅決與否。照大師兄所說,只和平日打坐入定一樣,便可過去。本來入定時心神動搖,魔念一起,不能自制,也會受害。
這等景象,平日做功課時常有,均未為害,至多幻象多些,有甚難處?雖不視如具文,心卻自以為是。哪知妙一真人玄機奧妙,無隱弗燭,念動即知,即此已應降罰。雲鳳偏又好勝,到了緊要關頭,身被蓮台吸住,不知謹慎敬畏,妄想仗著法寶飛劍之力,強行闖過。上去便由貪嗔二念引動,魔火乾焰一起,心神立即迷糊,跟著妄念紛呈,竟連和俞允中那段情緣魔念,也被引起。論起道力,連寒萼都不如,所以受害較烈。眼看走火入魔,幸得楊瑾早就料她不能通過,代向妙一真人力為關說,得了特允,親持芬陀大師靈符前往救助,才免形神齊危之險。無如定力不堅,上來便錯,乾焰發作太快,救援不及。雖然免卻一場大難,所受的傷,卻比寒萼要重得多。
寒萼和雲鳳一則形虧神耗,必須康復;二則立法之始,雖以名列玉篋仙敕,應在首批下山諸弟子之列,終是假手外人,不是自行通過。為此真人傳示:二人傷癒之後,格外施恩,仍各傳本門心法,令在太元洞內,各自面壁修煉若干日,以代左元洞壁穴虔修之功。如能奮發虔修精進,始准下山。
除這二人外,還有諸葛警我、岳雯尚在隨侍,靜候覆命,不曾奉有職司。眾人派定之後,妙一真人正看著岳雯,還未開口,忽見齊霞兒走進殿來,向眾仙一一行禮之後,向妙一真人躬身稟告道:「這次師父原命女兒回山,為爹爹效力。現在各位世兄世姊妹俱都奉命下山,不知女兒可有甚使命?」妙一真人笑道:「我因這次乙道友和天癡道友鬥法,雖經諸位道友同我前往勸止,將消滅一場亙古難遇的浩劫,但他二人事後都不免有一點傷害。如欲立即復原,非得大荒山無終嶺散仙枯竹老人的巽靈珠和南星原散仙盧嫗的吸星神替,不能去那所受的傷毒,二人仇恨終是難消。但這兩位老前輩,均在唐初先後得道,久已越劫不死,同隱大荒千餘年,自南宋季年起,便不與外人交往。前三十年,我往大荒山採藥,曾與盧嫗有一面之緣。那枯竹老人,卻是三訪未遇。
我早想命人前往下書,借此二寶。只因大荒偏居東極,路途遙遠;近山一帶大海之中又頗有水怪盤踞,多具神通變化,有兩處最厲害的,並還得了二仙默許,有人經過,必起為難;二仙性情古怪,最喜有根器而丰神靈秀的少年後進,只要投緣,有求必應,否則不但不應所請,甚或加以懲處,必使受盡磨折,始行釋放;尤難是二仙雖然同在一山,因大荒方圓二萬九千七百里,一在山陰,一在山陽,相隔幾四千里;又都因故步自封,常年在洞天福地中享受清福,惟恐人去擾他,除在沿途設許多阻礙,並在所居方圓三百六十里內設有顛倒五行迷蹤陣法,以致他那裡言動心意,頗難推算周詳,好些不能預計。因此非法力根基俱優而又機智靈警,長於應變的人,不能成功。本意想命岳雯前往,但他應變之才稍差,又少一個助手。
你如帶了新收弟子米明娘同往,當可勝任。不過二仙先本同門得道,隱居大荒之後,便為一事反目,各不相讓,千餘年來未共往還。去的人得於此者,必失於彼,難於兩全。全仗你師徒二人臨機應變,能夠善處,方有成功之望。至於沿途精怪,你有雁湖所得禹鼎,又有師傳各異寶,必能通行無阻,不過走得務要神速。二仙雖設有迷陣,但清修千載,輕易無人登門,決想不到有人往求。去時你再將師祖留下的靈符帶去,以備潛入禁制之用。二仙俱都好勝,只要出其不意,深入重地,與他對了面,必然自愧,轉而成全。他如出甚難題,或有事相托,無論難易,均要隨聲應諾,不可遲疑。此行如成,不特大方、天癡二友可以釋嫌修好,便女兒師徒,也必得別的好處。為期共只數日,往返九萬里,雖然飛遁迅速,也頗辛勞。途中難保無耽延,必須在第七日子正以前,趕到銅椰島,才不誤事。急速去吧。」
霞兒看去年幼,實則從小就被優曇大師度去,得道多年,法力頗高。早聽父母師長說過兩位散仙的事跡,聞命大喜,立去殿外喚了米明娘進殿,拜謁師祖,領受大命。妙一真人又勉勵明娘兩句,賜了兩道靈符和兩封備交的書信。霞兒接過,知道事不宜遲,匆匆拜別父母和在座諸道長,帶了米明娘出殿。由凝碧崖紅玉坊前,駕遁光破空直上,電馳星飛,先往大荒山南星原飛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