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傳統武俠 > 蜀山劍俠傳·伍

第82章 第二一三章 (2) 文 / 還珠樓主

    仙都二女知道佛奴靈異,便戲它道:「妖猿共是五隻,告訴你那同伴,再來莫都弄死,留兩隻給我們玩玩也好。」佛奴正點首長鳴示意,二女猛瞥見遠遠有青白光華一閃,心想:「這些妖猿,頗有意思,何不將身形隱去,看它鬧甚把戲?」忙即行法,連人帶眾仙禽一齊隱去。眾人因有高林遮體,那青白光華不能看出,在凝碧崖左近繞飛了兩轉,方往峰前飛來。先只有一隻妖猿,按遁光降落。看去這只功候比先死兩隻稍差,毛作蒼色。落地後睜著一雙火眼,東張西望,滿處搜尋,又用鼻四下亂嗅。一會兒找向佛奴擲猿屍的所在,忽似嗅出兆頭不妙,面現驚疑之色。跟著由地上拾起幾根殘落的猿毛,拿在鼻前聞了一聞,立即暴怒。一面引吭怒嘯,一面把劍光放起護住全身,仍自張望,不住用爪搔頭,竟似知道左近伏有敵人,搜查不出之兆。嘯沒四五聲,隨有一蒼一白二猿各駕遁光飛來。先到的那猿便把猿毛給二猿看,又指了指地上,互嘯了幾聲。後來的二猿也似驚急,各將劍光護身,用鼻四嗅。無如仙都二女得有謝山真傳,隱形神妙,儘管妖猿五官敏銳,善於聞嗅觀察,近在咫尺,竟聞不出。二女、癩姑又喜看妖猿神情惶速可笑,不肯即出。

    挨了一陣,三妖猿往來搜尋,已將那一帶找遍,均無發現。內中一隻白猿突然暴怒,厲嘯了兩聲,率二蒼猿,各將飛劍放出,上下四方亂飛亂射。峰側樹枝挨著一點,便即紛落如雨。二女知道妖猿同伴失蹤,地有殘毛血跡,斷定當地伏得有人,意欲迫人出現。恐其亂放飛劍損毀林木,暗罵:「無知孽畜!死在眼前,還不自知。」剛想現身出去,忽聽佛奴鳴聲,回望石上,佛奴和古神鳩已經離石,雙雙飛起,晃眼離去隱形地帶,便自無跡,由此互在空中一遞一聲鳴嘯。二女方以為二仙禽又施故智,三猿已聞聲將飛劍放出。先是蒼猿的兩道劍光,朝佛奴鳴處飛去。跟著神鳩又在鳴嘯,白猿也將飛劍循聲追去,同時行使妖法放出一片妖雲。二女待要飛身直上,那三道青白光華到了空中,略微馳逐,忽分作兩起停住,電閃一般掣了兩掣,便即無蹤。三妖猿甚是靈狡,因見仇敵不曾現形,有了戒心。一面恐敵人逃脫,循聲飛劍追擊;一面卻另使妖法護身,沒有連身追去。正指劍光施為,忽然劍光失去,不由情急拚命,竟不暇再計安危,騰身飛起,意欲追奪回來。哪知飛得快,落得也快,剛到空中,便似暗中被甚東西打了一下,紛紛怪叫,落將下來。

    二女聞得頭上風聲,再看石上二仙禽,已經飛回,都是單爪獨立,各抓一道劍光。蒼猿的劍,本是佛奴一爪抓來,落下時,意欲交給仙鶴,而仙鶴好似無此法力。同時妖猿不捨飛劍,雖然受創落下,仍然奮力回收。仙鶴稍一畏縮,差點沒被遁去。劍剛離爪飛起,吃神鳩往前一探身,張口擒住。這次劍主未死,劍雖被二仙禽擒住,仍如靈蛇也似,顫動不休,看去還不能放鬆。謝琳脫口笑道:「我當你們不肯跟我們玩呢,原來收劍去了。」三妖猿早就覺出兆頭不妙,只因同伴蹤跡不見,存亡莫卜,死去二猿又是三猿的配偶親屬,先是關心尋仇,不肯就去。及至飛劍一失,知道猿長老心毒法嚴,對門下妖猿不稍寬假,自己芝仙沒有尋到,同伴少了兩個,不知下落,回去已不免於重責。況這五口飛劍,乃猿長老多年辛苦祭煉而成的奇珍,當初傳授五妖猿時,曾有「劍在命在」之訓。這與身相合,存亡相關之物,一旦失去,回去這罪孽如何受法?休說歸路已為神駝乙休所斷,癩姑又在遍設禁制,便放它們逃走,沒有劍,也是不敢回去。空中打跌下來,正急得厲聲嘯叫,兩爪向空亂招,妄想收回,抓耳撓腮,情急無奈,忽聽近側有人說話。妖猿恨毒之餘,互叫了兩聲,表面仍裝惶急暴跳,暗中卻行使妖法,猛下毒手。

    二女還想看妖猿急跳好玩,一點沒有覺察,癩姑恰又離去。如非佛奴精通猿語,暗告神鳩,搶前迎御,還幾乎中了暗算。三妖猿原本背向二女,故作不知,一味號跳。為首白猿猛一回身,前爪一揚,便是千萬根細如游絲的銀針,朝二女立處打來,其疾如電,發處又近。此寶乃猿長老采煉五金之精,加上奇毒,合煉而成的飛針,只傳了白猿一個。與寶相夫人白眉針,功效相差無幾。除卻此寶脆弱,不能與別的飛劍法寶相抗,只要先有防備,便可無害是它短處外,如出不意,被它打中,一樣也能循血攻心而死。二女事出倉猝,飛針又是大片飛來,難於躲閃。百忙中,剛把劍氣發出,待要抵禦時,猛瞥見一道紫焰自頭上射出,飛針立即不見。忙運劍氣護身回顧,正是神鳩所擒飛劍,已到了另一爪上。那道紫焰已經口中收回,妖猿飛針已為它內丹所化。

    想不到妖猿如此刁毒,心中大怒,雙雙嬌叱一聲,一面收法現身,同時將子午神光線飛將出去。因先前隱形法未撤,妖猿看不見對方動作,以為語聲相隔這麼近,萬無不中之理。不料飛針放出,又如石沉大海,全無動靜。方在駭異,倏地眼前一花,現出大小五人和一石筍。石上立著三個仙禽。所失飛劍,也在二仙禽爪喙之下擒著。一時情急,頓忘利害,立即飛身縱起,意欲奪取回來。身才離地,二女子午神光線已化成一蓬紅白二色的光線,當頭罩下。妖猿想逃,已是無及,週身俱被勒緊,嵌入骨內,跌倒在地。二女手再一指,三猿便同離地飛起,被吊向路側大杉樹上。跟著癩姑飛來,說道:「我適往探妖猿來路,有無別的黨羽同來,不料乙師伯已將妖猿主人引來。你倆將妖猿吊起誘敵,再妙不過。我們且回原地,等他們到來,再行出現好了。」

    二女聞言大喜,忙同回到原處,隱身相候。癩姑便將死狍也提了過來。這時妖猿已被子午神光線勒得快要閉過氣去。二女想要妖人來尋,故意將咽喉間略微放鬆,妖猿痛極,立即慘叫起來。才叫了兩聲,便見兩個妖人張皇尋來。眾人見這兩個妖人都是道童打扮,看去年紀已是不小。一個身材高瘦,相貌兇惡;一個身子矮肥,濃眉豬眼,唇厚嘴大,相貌惡俗不堪。各都腰掛革囊,背插鞭劍之類兵器。二女見這類蠢物也配修道,不禁暗笑。二妖人正是大力仙童洪大肚和鬼焰兒常鷦。還有朱赤午、召富、陽健等,尚在後面未到。

    眾妖徒原隨黃猛、觀在等妖人裝作玩景,出觀妖禽怪獸動靜,以備萬一接應之計。正在九宮崖前眺望,先見二妖禽遠遠飛來,忽似有甚警覺,往南飛去。一會兒又見一隻金眼狍在左近現身,似往崖前飛回,晃眼又往土內鑽去。跟著又見五妖猿空中飛過,看那神氣,所去之處,竟和二妖禽走的是同一方向。眾妖人初來,不知哪裡是凝碧崖。因見各地祥雲繚繞,玉樓紛起,時有本洞主人陪引仙賓,往就館舍。仙侶遊行,往來不絕,看出內中道法高深之人甚多。妖禽等所去之處,沿途更是仙館林立,不便公然往探。等了些時,妖禽妖獸一個也未見回轉,也無蹤跡。暗忖:「這裡俱是強敵,梟、狍蹤跡隱秘,外人當不至於看出。猿長老太過托大,手下猿竟連身也未隱,滿空亂飛,敵人自無不見之理。

    老怪驕橫,不但不能相助,反有倒戈相向之勢。此時除了對付敵人,還得防他先下手將芝仙盜去,端的可惡已極。如若吃虧,原是快心之事。不過他那五猿俱精劍術,功力還在梟、狍之上,如若受挫,梟、狍自然更是不行。它們又這等公然放肆,又偏是走成一路。一與梟、狍變友為仇,既須防它們捷足先登,暗算梟、狍;又恐受它們牽累,為敵所傷。」越想越不放心,便令常鷦等眾妖徒持本門隱形神符,前往探看。芝仙如真在彼,急速偷偷下手。妖猿如若作梗,或是侵害梟、狍,便拼著和老怪反目,暗中下手,除得一個是一個。如見敵人防備周密,道法高強,速率梟、狍隱形,任五猿自去犯險。如它們失陷,急速回來,另打主意。如若得手,便出不意,合力搶奪,不可令其得去。行事務要隱秘,知進知退。

    眾妖徒立即依言行事。內中洪大肚粗魯,常鷦凶橫刁狡。二人偏最交厚,和別的同門俱都不和。哪知神駝乙休和凌渾、公冶黃早在對崖隱形瞭望,暗中主持。崖前景物已變,妖人有甚動作,全都看得見。五妖猿隱身法已吃公冶黃破去,成心引洪、常二妖入網。只圖貪功搶先,結伴南飛,到了凝碧崖側落下一看,東西兩方已是無路,當地一片大廣場,只東西疏林掩映,靜悄悄的,並無人跡。暗忖:「來路仙景何等宏麗清奇,怎這裡如此荒涼?適才明見梟、狍飛來未歸,怎會不見?」洪大肚便要回轉,或往東林探看。常鷦心細機警,覺著奇怪,居然疑心敵人所設幻景。正囑洪大肚看清下手,不可造次,忽聽朱赤午等後來諸人驚訝之聲,就在左近,四顧卻不見人。試低聲喚了兩聲,也無回音,再聽已無聲息。本門隱形符,自己人怎會對面不見?只聽一聲,便無回音?知道光景不妙,心想:「來時曾見洞口佛光,此中大有能者,莫要人影未見,便入羅網。且先退回試試,便知就裡。」便同飛回。

    誰知乙、凌諸人禁制神妙無窮,休想逃脫,除卻去往崖東吃虧受氣,便是同行的人,只要離開兩丈以外,便成了兩路,各不相見,不能重聚一起。二妖徒這一回頭,立時覺察歸路已變,只見無數山石林泉往身後倒飛過去,迥非來時景物。估量已飛行了二三百里,仍未到達,愈發斷定入了埋伏,只得暫且止住。妖徒修煉多年,法力本來不弱,見狀並不驚慌。心想:「自身是客,只要不露出偷盜形跡,便逃不出,也可諉之於偶然遊行,誤入埋伏,至多丟人,並無大害,並還可以責備主人,為何不先告知禁地?亂撞無用,且先查看出是何等禁制,再作計較。走脫出去更好,不然索性發話詢問,對方定有主持行法之人,不會置之不理。便是梟、猿等因盜肉芝,觸動埋伏,也可說是異類無知,背主胡為,此來便為尋它們回去。怎麼都有話可說。」想到這裡,索性把隱身符收起,再往前進,想去先去之處查看。這回卻是快極,才一轉身,便已到達。仍是先見情景,怎麼細心觀察,也看不出絲毫門徑。

    方在驚惶,忽聽妖猿慘叫之聲,由東方疏林內傳來。二人把靈翠峰一帶真景疑成了幻景,本就想去探看,一聽猿叫慘厲,料知凶多吉少,立即循聲趕往。因恐禁法厲害,格外戒備。趕到一看,樹上吊著三妖猿,全身卻被數百十根細如髮絲的紅色光線綁緊。都是長舌外伸,金睛怒突,神情甚慘。見了人來,白牙森森,啞聲厲嗥,意似求救。妖徒見狀,正快心意。又料暗中有人主持,意欲借此撇清,故意喝道:「你們這些孽畜,背了主人,自出惹事,死也活該。那兩隻虎面神梟和金眼狍兒,才和你們初見,便被誘出,累我們找到如今。它們哪裡去了?快說出來。」可憐三妖猿勒得頭頸欲斷,哪還答得上話。

    又知妖徒心藏奸詐,未懷好意,立即暴怒,磨牙伸舌,虎虎發威,眼裡似要冒出火來。妖徒口裡喝罵,暗中查看,當地並未設有禁制,妖猿只被法寶困住,人卻始終不見,越發驚奇。方想發話,猛瞥見右側大樹後有小影子一閃,心中不免一動。忙即住口,定睛一看,果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小人,穿著華美道裝,藏身樹後,滿面笑容,探首向外偷看,見了二人,立向樹後隱去。二妖掩將過去一看,樹後空空,已無蹤影。以為世上哪有這樣小人?分明是芝仙無疑。因有妖猿前車之鑒,先還疑是敵人有意放出誘敵。及至走遍全林,仔細觀察,毫無可疑之狀,終於利令智昏。常鷦使眼色說道:「也許梟、狍無知,誤入埋伏,和這三孽畜一樣,吃主人擒去。既等不到,我們歸稟師父,向主人詢問,要將回來,再責罰吧。」

    說完,等了一會兒,不聽應聲,假裝回飛,直到原處,終無動靜。又疑主人事忙,這裡芝仙生根之所雖有埋伏,無人主持。一時貪心大動,也不知梟、猿為何失陷,自恃法力,妄欲一試。只要能將芝仙擒到,如真沖逃不出,便就地分啖,朝盡頭處行法穿山,逃了出去。於是二次隱身,重返疏林。老遠便見那小人竟在妖猿面前,口中唸咒,手執一面小令牌連擊了三下。妖猿好似負痛已極,手腳亂顫,兩三聲慘叫過去,身子一挺一縮,便不再動。等到二人飛近,小人已笑嘻嘻持牌跑回原來樹下不見。再看妖猿,已被光線生生勒死,頭頸、四肢都只連著一點殘皮,快要斷落,死狀奇慘。看神氣,頗似妖猿輕敵,吃芝仙用法寶暗算擒殺,越以為先料不差。那面令牌必是一件厲害法主,也許連那禁法都由此寶運用。自以為看破了機密,好生歡喜。知道芝仙靈敏,令牌妙用深淺不知,還是隱伺在側,看明之後,再行下手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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