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一章 (4) 文 / 還珠樓主
魏青隨催起身。劉泉道:「妖人已恨我入骨,指地約鬥,妖洞中必有埋伏,決不就此甘於逃遁。村中俱是凡人,我們只能勝不能敗。適才妖人行徑只是來此殘殺,所幸虛實未知,復仇心切,以為我既有備,設伏相待,村人必都藏我陣下,意欲以此起始,分途隱身亂殺村人。如非隱身法被我破去,或是入陣以前分途傷人,即便我們怎麼善於迎御,也是不免傷亡。妖人怨毒已深,有無別的同黨尚不可知。此行決操勝算,妖人立意與我一拼,不必忙此一時。樂得乘他回洞喘息,先事嚴防,由我將陣法展開,召集全村人等藏伏在內,由兩位師弟主持陣法,我和一位師弟明日午前同去除他。一則有備無患;二則明午陽盛陰衰,所煉生魂比較力弱,白日除他也較容易,樂得從容。」
三人自惟劉泉之命是從,隨即入室,令蕭清、郝潛夫傳知村人,連夜移集離峰三四里以內各人家中暫住,四里以外一人不留。趙、魏二人仍在空中巡視。令傳迅速,又有仙法相助,不消個把時辰,全都移居停妥。趙、劉二人重將陣法展佈,因有前警,又加了一些妙用。事完,留下一人輪值守望,各回蕭逸屋內。
瑤仙、蕭玉已是面如土色,驚魂乍定。聽說妖徒傷亡殆盡,只林瑞一人受傷逃走,明日劉、趙諸人便去掃蕩妖窟,永絕後患,好生欣慰。瑤仙本是美質,自從出走,飽經憂危險難之餘,先聽沈騰談起正邪各派修為行徑和許多有名人物,已經起了出世之心。只恨身在困中,死活都難,朝不保夕,怎還敢作修真向道之想。脫險以來,經俞允中示意提醒,再加目睹許多靈異之跡,不由勾起舊念,向道之心愈發堅韌了。蕭清已為劉泉等備下居室,談了一陣,劉泉便令眾人各自安歇,自和俞允中、魏青回房習靜。瑤仙夫妻終是膽怯,借口隨侍仙師,堅欲同往。俞允中見二人膽小可憐,笑道:「我們居室就在對門,咫尺之間,外有陣法埋伏包圍,敵人萬難侵入。這裡也有防護,保無他虞。你夫妻受難三年,方得與自家骨肉團聚,天已深夜,我們又無須人隨侍,還是你們自家人稍微敘闊,早點安眠,明日靜候佳音吧。」二人被允中說破,只得含悔遵命。
劉泉暗中留心,見蕭清根骨遠勝今日所見諸人,天性尤其特厚,自己一到,便見他言行恭謹,滿面俱是欣羨之色。因見允中隨和,易於進言,就這半日夜工夫,已經乘便求說了三次。意思恨不能當時拜師,明日事完,立即隨行。蕭逸原命他和郝潛夫陪侍仙客,按說正好乘這無人之際,再次求告。他卻將侍客之事讓於潛夫,自己仍守在蕭逸房內,不肯離去,可見他對乃叔關心之深,暗中好生嘉許。允中也有同感。由此二人起了援引之心。郝潛夫和蕭清情逾骨肉,見蕭逸人一回生,寬心大放。俱覺仙緣不可錯過,互相密議,又看出仙人愛重蕭清,便由他首先求告,如能獲允,自己再行上前。早已拿定主意,雖然堅持隨侍,及隨劉泉等到了靜室,因恐仙人厭煩,累及蕭清也難如願,只管恭誠侍立,並不上前瀆求。這也是二人該有此仙緣遇合。
劉泉因趙光斗一人在外守望時久,主人又備有精美餚酒佳果,別人不能勝此大任,前去替他回來。出到上空,趙光斗卻說:「天門嶺那一面妖氣甚盛,林瑞刁狡凶頑,邪法厲害,師兄雖然不怕,終是謹慎為上。小弟法力雖非師兄之比,隱形飛遁尚屬精習,此時無事,正好前往一探虛實。師兄以為如何?」劉泉生性最喜犯險,增長閱歷。且勝後輕敵,自恃白骨鎖心錘已經應用,林瑞伎倆素所深知,縱有妖陣,不足為害。逃回以後,也許還要再約兩個同黨。廣行千善,不如獨除一惡。自己又還有護身法寶,正好欲擒先縱,緩他一步,看到底是甚厲害妖邪,有甚新花樣,再行下手,一網打盡。既可多積功德,以完昔年心願,還可多些見聞。
深信有勝無敗,聞言笑道:「林瑞已成釜底遊魂,他那妖法我俱深悉。與其這樣,還不如喚來俞、魏二人代我防守,此時就去除他呢。」趙光斗道:「山行清苦,勝於山居。魏、俞二人尚未到辟榖地步,魏師弟更嗜酒肉,此時正好享受,何苦擾他興致?我也不願煙火,既師兄智珠在握,你我就在這裡閒談遙望好了。」趙光斗因和劉泉本就至交,見他迥非往日持重行徑,適才已幾乎為敵所乘,仍自輕率從事;妖人厲害,久有耳聞,雖然來此挫敗,似未盡顯神通,去時又那麼發狂叫陣,豈可疏忽?先見天門嶺上妖光煙雲濃密,現在又隱,好些異樣,本想先探一回虛實,好做準備,劉泉偏又不以為然。深知劉泉為人性情,不便再說,故意設詞,一同閒談觀望,欲等妖雲再起,好使知警。誰知妖雲終不再現。劉泉終未放在心上。
俞、魏二人對劉泉最為敬畏,劉泉走後,便暢談起來。潛夫見二人好說話,愈發加倍慇勤。二人又向其盤問村人歸隱之事,兩下越談越投機,潛夫乘機跪求收錄。魏青心直計快,又見潛夫人品資質不惡,一時心喜,便說:「我們同行四人出師未久,雖然不能收錄,但你真個向道堅誠,便可代為援引。」並允潛夫日後去往川邊青螺峪尋他,當為引見師父。允中也說:「劉泉看中蕭清,定必有心成全。這裡雖還有不少英俊少年,但非成道之器,連你尚是勉強。請你轉告蕭清,靜俟機緣,不可再向別人吐露;更不可再向劉、趙二位說我二人已允援引,省得嫌有煩擾,累你二人都無望了。」潛夫知是實情,立即拜謝不迭。
談有好一會兒,趙光斗先回來說:「大師兄輕敵。當時如收妖鉤,又須設防,不便即追。佈置定後,本應早去,偏因話已出口,必俟明午方去。我欲往探,又說無須。那白骨鎖心錘關係此行,極為重要,無奈只魏師弟一人能用。到時大師兄必分兩人留守,魏師弟法力尚淺。我總想妖人厲害,未必手到成功。意欲使魏師弟將錘交我,傳授用法,相代前往比較好些。當初師父背人秘傳,不知倉猝之間能夠精習不能?」魏青方說:「師父當初只許我一人使用,不許轉教別的同門。」允中偷看師父柬帖,已知此行底細,但是師父嚴命不許洩露,為免照實說明,接口答道:「趙師兄深謀遠慮,足見知機。大師兄此次雖然稍微大意一點,但照來時師父所說口氣推想,決無大害。魏師兄因有此錘,明日還須同往,勢難替代。我想妖人師徒只有兩個,一個還是殘廢,只要大師兄不致慘敗,這裡決保無事。
並且明日女主人歐陽道友也必回村,她乃鄭師叔高足,此來必然奉命相助。到時或是留她在此坐鎮,或是一同趕往均可。妖人惡貫滿盈,決無幸理。」趙光斗聽允中口氣似有前知,不似尋常揣測之言,好生奇怪。便問他怎知妖人必敗?歐陽霜明日必回?可是師父行時還有密命,預示先機?允中知道說露了口,不便掩飾,又不敢全數洩露,只得略說大概。趙光斗見他為難,也知師父脾氣古怪,允中為人忠厚,一問必說。先不肯吐,非無同門義氣,定是師父怪劉泉夙昔自負,故意使稍受挫折。既示仙機,必有解救之方。事有定數,即便問出,也難避免,轉生別的波折。師父一旦知道,自己也要連帶受責,何苦如此?想了想,決計先不追問。便對允中說:「師弟不必為難,我知師父有心磨礪大師兄。我們多加一點小心,明午大師兄自和魏師弟先去,我聽師弟之意進止便了。」允中道:「其實與趙師兄分毫無干,大師兄也沒什麼大不了,只我日後卻有一點干係在內。師父又有嚴命,不許事前告人,如違重罰,所以不敢妄言。如大師兄真有甚險難,小弟拼受責罰,也無不言之理。本擬大師兄一走,再向師兄說明,急速尾隨前往,師兄今晚不問,明日也要說的。魏師兄法力雖差,好似無甚妨害。小弟雖得師父預示先機,也還不解是何緣故呢。」趙光斗知是實情,心料允中既奉師命,必有解救之法。劉泉雖無大害,虛驚小挫,在所難免。便囑允中明日務要早行,大師兄一走,立即趕往。允中知他誤以為自己能夠解救,答道:「同門至交,禍福與共,義無坐視。不過師父並未有甚傳授,救星還恐應在女主人身上。為今之計,除卻拼擔不是,和大師兄把話說明;再不就是設法延緩,使他過了午時再去。此外別無善策。」趙光斗細一尋思,師父為人外和內剛,逆他不得,便依了第二條主意,明日設法延宕,挨到幫手快來再去。真要不聽,再與明言。
商議定後,潛夫見趙光斗進來,早把殘餚撤去,親往廚下重整餚酒,端了進來,慇勤勸飲。主人看酒精美,趙光斗平日本未禁絕煙火,三人又都好量,於是痛飲起來。賓主四人且飲且談,甚是高興,不覺天明。
趙光斗來時,劉泉曾說他自到蕭家,便在空中防守,一直未曾休息,命回房飲食安歇,自己留守空中。等到巳初,再喚三人同出分派,即往天門嶺除害。好在陣法嚴密微妙,層層設伏,近峰一帶還有別的禁制,稍有警兆,下面必然發覺,即或敵人一舉來犯,也不妨事。趙光鬥法力與劉泉原在伯仲之間,既無動靜,以為劉泉必在空中,也就沒有在意。蕭家除蕭逸一人因要養息,客去便睡外,瑤仙夫妻心憂膽怯,加以親人骨肉劫後重逢,各有一肚皮的話要說,服侍蕭逸睡下,便和蕭玉守在室中,低聲泣訴經過,痛自怨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