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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二三六章 (1) 文 / 還珠樓主

    天未湧金輪搖海氣荒涼觀日景洞中驚黑眚搖嵐光明麗訪仙娃

    眾人遁光本早放緩,且談且行,不覺行到那通往海邊的一條地震源脈通路口上,那通路入口,仍是好好的。前行里許,堵塞了數十丈,內中有一孔洞,可以蛇行而入,靈奇上次無心發現,又把它開大了些。這時靈奇在前引路,還想再為開大,請眾人過去。易靜說:「無須。島主也許早年故意留此一條震脈,未向令尊說起。我們只要能通行過去已足,不必改動它的原樣,就此穿行過去好了。」靈奇才沒有動。一行十一人,各駕遁光,穿行過去。前面通路雖遠不及來路密徑通體晶明堅實,華美高大,寬窄也不一,並且途中還有倒塌之處,時聞硫磺之氣,其熱如蒸,但都不在眾人心上。因這一帶地底氣候惡劣,時過黑水臭泥發煙之地,無可留連觀覽,便由李英瓊用牟尼珠寶光,同了靈奇在前開路,一同加緊飛馳前行。不消半日,便穿入了冰原之下,道途重又清潔。眾人才把遁光放下,略微歇息,緩緩前馳。

    石生笑問靈奇道:「我們自來,還未經過這麼長一段惡路。你看前途又臭又熱又污穢,幸是我們,如換常人,簡直入了阿鼻地獄,熏也熏死了。難為你那日怎麼會發現的?」靈奇惶恐答道:「弟子自從先師羽化,得了幾件法寶。內有兩片古玉符,能傳聲留形,與陷空島霜華宮頂之寶妙用大同小異。丹室盜藥時交與癩師叔,家父行時交與弟子的,便各居其一。用時,只請畫上先師所傳符咒,運用真氣,對它說話,或是寫字,無論遠近,到時自能現出聲音字跡。昔日因家父不能隨時離宮遠出,弟子孺慕情殷,便各持一面,以備有事羈身,不能見面,各將所說的話留在符上,存放密徑那一邊的入口,彼此互換,傳達心意,以代晤面。

    此外還有樣用處:如把兩符合璧,放在耳旁靜聽,千百里外聲息動靜俱能查知。日前往尋家父未遇,歸來閒行密徑之中,一時無聊,便往沿途歧路上亂竄,無心中尋到這條通路口上。覺出這裡乃是年久坍塌,並非行法封閉,與別處歧徑堵塞有異。試用此寶一查聽,內中竟是空的,聽出老遠,並還隱有風濤之聲,自極遠處傳來。地底側聽,本最真切。左右無事,又稍會一點地行之術,姑且走進一探,居然循此前行,可達海邊。適才只顧貪圖這裡近便省事,卻忘了道路污穢,請師叔不要見怪。」石生笑道:「修道人,什麼困苦艱難都應經歷,便往真的地獄走一遭,又待何妨?有此捷徑,免去遠涉嚴關許多周折,自然是好。我不過說,難為你能找見,哪有見怪之事?」

    說時已將最末一段冰雪中穿通的途徑走完,到了出口附近。眾人見這地方已成了冰獺的窟穴,出去便是極海冰洋。外面另有一道冰獺自建的長堤,甚是堅固高厚,海冰不能侵入。眾人遁光到時,驚得那些潛伏穴中的冰獺噤疇s,往四旁冰孔中亂竄。長者丈許,小者三四尺,神情滑稽,不下七八十隻。石生笑道:「這東西油光水滑,又白又亮,多麼好玩。帶兩條回仙府去,養在湖裡,不有趣麼?」甄兌道:「別處海獺毛色黑紫,巢穴生殖之地雖也在北海寒帶之中,均隨寒暖流來去,按著季節潮信,有一定時候。因系寒帶生物,放在中土,已難存活。這類冰獺是另一種,毛色白如銀針,不似先說海獺黑色。與北極冰熊,同是這裡特產。終年生息冰雪之中,在深海中冒著刺鯨、寒鮫吞噬之險,獵取魚介為食。仗著毛性奇暖,能化寒冰,又有掘穿堅冰之能,性更靈慧,儘管害它的東西多,尚能繁息,未致絕種。第一,它不似黑海獺,可吃樹根草果,非魚不飽,多殺生靈,仙府養之不宜。第二,它生於極寒之地,永不往外移動,常人難堪的極冷地方,尚難存活,何況中土。離了這片冰山雪海,一遇暖流,更難活命,嬌嫩已極,如何帶得回去?」石生一想此時仙府不能回去,自己洞府尚未尋到,眾人又都笑他童心,只得罷了。

    由獺穴中走出一看,四外冰山雪岳,綿亙不斷,高約千丈以上。滿空暗雲低壓,氣象愁慘。遙望前面海中,惡浪排空,水天渾茫。時見小山一般的大小浮冰,隨波逐浪而來,互相擊撞,發為巨震。又見群鯨戲水,出沒冰山碧海之間。來路上面冰原中,白熊、冰鵝,奇禽怪獸,時有出沒,見人俱都呆望不驚,態頗溫馴;偶然發聲吼嘯,卻極洪厲淒涼。宛然禽獸鯨魚的一片樂土,景物荒寒,氣象雄闊。與初到極海所見冰原岸上情景大略相似。前路尚遠,便稍歇息。

    石生、阿童和易震,俱都年幼喜事。見旁邊有兩隻比水牛還大的冰熊走來,白毛如霜,又肥又壯,阿童笑說:「人言人熊力大,這冰熊看去甚是雄壯,不知有多大力氣?我們不用法力,試上一試,看能制得住不?」石生、易震隨聲附和。恰巧旁邊又踱來了一大二小,三人一同上前,各自縱撲上去,抓緊熊的後頸皮,往下便按。那北極冰熊兇猛異常,力大無比。只因從未見過生人,初見驚奇,不曾發作,走近前來,本未安什麼好心。身長足有一丈二三,四足站地,高可六七尺。石生等三人高只齊它們項下,又講好不用法力,只憑手勁,如何能行?冰熊性又凶野,人不犯它,尚且不容,這一下,無異捋了虎鬚。

    那三隻冰熊,想不到有人侵犯,三人又是天生異稟,起時勢猛,冰熊猛出不意,竟吃按了個頭幾觸地,當時驚叫,往側躥了兩步,三人手仍未放。方覺好玩,哈哈大笑,待要往熊背上立去,冰熊忽覺此是奇恥大辱,猛然暴怒,一聲狂吼,人立縱起,回爪往頭上便抓。三人膽大自恃,全不在意,凌空下壓,腳不沾地,力量已減去了幾分。又見頭一下便將熊頭按下,越發疏忽,以為蠢然一物,有何伎倆,各欲爭勝。因嫌熊身過於高大,身已翻向熊背,又想變換方法,致使四腳伏地不起。卻不想身材大小懸殊,吃虧太甚。若以法力殺死那熊,易如反掌,便以徒手除它,也非難事。然而憑手想要制服,卻難辦到。笑聲未住,冷不防吃那熊昂頭一仰,猛然人立,回掌來抓,竟幾乎吃了大虧。

    三人中,石生最是心靈手巧,一聽冰熊怒吼暴起,那比蒲扇還大,比樹幹還粗的熊掌,也已抓到,其力絕猛,自己有力難使,身被帶起,竟制它不住,百忙中隨著那熊往上昂起,一帶之勢,手一鬆熊頸皮,身子就熊背上往側一翻,讓開正面來勢。然後橫起一腳,往熊的右頰上踹去,身也借勁,飛縱出去好幾丈,落到地上。石生天生神力,又是煉氣之士,不過吃了大小的虧,本心不想傷生害命。那熊直勁極猛,卻無橫勁,萬沒料到敵人有此一著;幾乎連頭頸都被踹折,撲通一聲,往橫裡翻滾出去老遠,跌趴地上。歪著顆比水桶還大的頭,厲聲怒吼,急切間爬不起來。

    阿童卻是不然,因下山不久,見此龐然大物,不用法力,要去制服,一時高興逞能,手才按下,覺出熊力絕大,便已膽怯。熊頭往起一昂,覺力極大,慌不迭把手鬆開,忘了離熊縱起,竟吃熊甩出老遠,忙縱遁光飛起,才未跌倒。

    易震心粗,而又好勝,自負膽勇。明知熊力極大,仍一個勁往下按去,勢比石生、阿童要猛得多,竟來不及收轉,吃那熊一爪抓住。最可笑是,身已臨到危境,仍還一心記著「只憑手腳氣力,不用法力飛劍」幾句打賭的話。一手抓起熊的頸皮不放,雙膝用力一夾熊背,待用強力掙脫。冰熊天生神力,又當怒急之際,一爪抓住,死也不放。如換常人,就這一抓,臂膀先已斷裂,再要被它由頭上扯落下來,或手或足,無論何處,只要再被它撈住一點,一撕便成兩片,休想活命。猶幸易震也是天生神力,又是仙人之子,仙骨仙根,煉就玄功;熊掌蠢笨多肉,儘管力大,不能和人手一樣靈活。易震手臂只有兩三寸粗,又被抓在掌心以內,沒有被那鋼一般的利爪抓住,雖出不意,僥倖沒有受傷,可是當時形勢也是險極。易震在熊背上往回一掙未掙脫,方覺抓處手臂緊勒生疼。同時,那熊吃易震兩腿神力一夾,雖然熊大人小,不能夾緊,那熊已被夾傷,背骨軋軋作響,疼痛難禁,越發暴怒,急不暇擇,又將另一掌往後抓來。

    易震左手正抓在熊的頸皮當中,那熊反掌後抓,眼看不見,背骨又奇痛欲折,情急暴怒之下,抓住臂的一掌往前強掙,另一掌便往頸後亂扯。這類冰熊,比山中大白人熊高大多力,又較靈便。易震一手已被抓緊,生疼不放。見另一掌又復抓來,知道厲害,一著急,不由鬆了左手。心想讓開來勢,卻忘了熊已人立起來,身在熊背,面向著天,一手又被抓緊,往前猛扯,全憑左手抓緊熊頸,才得支持。這手一鬆,身便失了依附,來勢雖然避開,人卻被熊抓緊手臂,甩向前面。同時因這一急,把所煉道家真氣,也自然運用出來。那熊甚是矯捷,好容易將仇敵由身後抓起,甩向前面,就勢回轉另一掌只一撈,便把易震的左腿撈住。狂吼一聲,兩掌並舉,往兩旁猛力一扯一抓。照著冰熊神力,又當怒極發威之際,這一扯一抓,休說是人,便是鐵石,也吃抓折。恰巧易震真氣已然充沛全身,通體堅如精鋼,與初上來全無防備大不相同。雖還未想到施展法力,將熊殺死,但知除卻飛劍邪法,很難傷它。一見身子被熊掌凌空甩向前去,一腿又吃撈住,一時情急,運用全力。那熊不特沒有被扯動,兩隻熊掌猛地一掙,反被震得生疼。那熊越發厲聲怒吼,張開血盆大口,便往腰間咬去。

    這時,海中群鯨戲水,流冰大如山嶽,不時前後相撞。海氣涵空,波濤澎湃,中雜鯨鮫之類巨魚口中所噴水柱,珠飛玉迸,霧湧煙靠,合成一片奇景。自易靜以下,俱在面海凝望,沒留意到這三人有甚舉動。聞得冰熊怒吼之聲,也只當做三人故意激怒,引逗冰熊為樂,誰也沒有回望。加以人熊相搏,動作均極神速,又都懷著人決不致為熊所傷的心思。當易震與熊惡鬥之時,石生、阿童也剛相繼自熊背縱出,腳踏實地。二人因知易震也是一身法力,認定不會為熊所傷,至多制服不了。又均無殺熊之心,見他始終手搏,只當故意如此做作,賣弄驚險花樣,也沒想起相助,信步往前走去。

    當地冰熊,原不止這幾隻。這類猛獸多具靈性,復仇之心尤重,一見同類與人惡鬥,一齊奔馳趕來。先前為石生、阿童所傷的那兩隻,還在連聲吼嘯,都覺人類如此可惡,一齊發威,怒嘯應和,追逐愈急。石生、阿童均喜淘氣,見熊動了眾怒,四方八面一齊撲來,奔馳如電。熊掌踐踏在堅冰上面,宛如萬鼓齊鳴,震撼原野,勢盛猛惡。先前二人是想用手將熊制住,過於輕視,全沒一毫準備,身又短小,所以幾乎吃了熊虧。這時知道不是易與,為數又多,雖仍未放在眼裡,卻不似先前那等大意。回顧為首兩隻大熊已將近身,石生首先大喝一聲:「蠢東西,我不殺你,偏要自己找死麼?」說時,熊已朝人猛撲過來。

    石生上了一回當,已自乖覺,不再和它糾纏,只把身子輕輕往上一縱,放過來勢,由熊頭上越過。就著身子往下一沉之勢,照準熊肩背上一腳反踹過去。雖未用甚真力,就這一下,那麼健強兇猛的大物,也是禁受不住。再加身子撲了個空,一時收不住勢,竟被踹出好幾丈,撲跌地上。冰雪堅硬如鐵,儘管肉厚皮粗,也已跌得生疼,連聲怒吼,反身又復撲來。阿童覺著好玩,相隨學樣。熊性堅強猛惡,一經激怒,發了野性,便以命來拼,不到力竭身死不止。於是此起彼落,前仆後繼,打了個亂七八糟。二人不肯下重手腳,專一引逗好玩,急得那大小百十條比水牛還大的冰熊,咆哮如雷,踐踏奔騰之聲,震得山搖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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