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二二九章 (3) 文 / 還珠樓主
三人先並不知易、李二人所在,外觀只是一片迷茫,以為和先前一樣,主幡已破,料無甚驚人阻力,只認清門戶入內,便可少去阻礙,將人尋到。及至進陣一看,全陣已成血海,深悔適才不能當機立斷,將全法台毀去,以致妖陣仍有如此厲害。事已至此,只好率方、元二人各自發揮六甲分光輪,衝破千尋血浪,無限妖光,姑試往前衝去。這時,雙方鬥法正急,陣中妖法已全發動,四面俱是鬼哭神號,異聲大作。易、李二人的寶光、劍光又吃濃密的血光遮住,本難發現。事有湊巧,三人前行之處與雙方相持之處,正是相對,隔得又近,恰好無心撞上。
癩姑機智,既恐妖陣厲害,茫茫血海,無處尋找易、李二人蹤跡;又恐所破主幡感應強敵,突然跟蹤趕來,彼暗我明,容易受害;又知陣中步步為伏,無窮變化。所以進不多遠,更令方、元二人前進不可太急,務須審慎,把各人所有法寶全數準備停當,似防萬一變生倉猝,敵人暗下毒手,六甲分光輪不能抵禦時,好有一個接替。方、元二人方說不會,癩姑道:「你兩兄妹知道什麼。自來驕敵必敗,我見多了。此陣乃紅髮、鳩盤兩個老怪物的精力合璧,妖法何等厲害。此主只能在血海中開路沖行,並不能破它。入陣不遠,所擇門戶又極恰當。如今敵人尚未遇到一個,就可大意的麼?」
二人也覺言之有理,方要應對,忽見分光輪飛光電旋之處,前面血光滾滾湧來,卻又無甚過分阻力。青光飛揚上去,又向四外衝散,覺著奇怪。未及開口,癩姑已看出有異,心疑前面有人,忙令二人把分光輪上寶光縮短,緩緩前行。又進二三十丈,前面血浪越發洶湧。再行丈許,便聽紅髮老祖喝罵之聲。料知敵我已在相持,心中大喜,悄囑二人覷準方向,冷不防猛衝上去。紅髮老祖一心擒捉敵人,因那妖幡並非自己祭煉,中央法台恰與這三幡不連,被人毀去,毫未警覺。才聽對方有人回答,便見青光若虹,飛芒電馭,疾駛而來,認出了此寶來歷;又聽主幡被毀,又驚又急。見敵已逃,忙著回洞查看,自然無心追趕。癩姑等三人也真神速,口中說話,手中施為,才一照面,便將人救出陣去,隱形遁走,臨走還使敵人受了一點小挫。
易、李二人聽完經過,讚佩不置。事已交代,如不再與敵人計較,本可聽其自往峨眉尋仇,或是日後遇上,再作計較,暫時捨之而去。無如英瓊這口紫郢劍,乃本門鎮山之寶,必須奪回。又以師父仙書所示,此事不能算了。還有妖徒所召來的一些妖人,俱是奉命誅戮,遇上時不得輕縱之人。如往奪劍,無論明暗,均非易與,同門中並有數人為此遭劫。欲追,結仇固然更深,還傷好些自己人;欲罷,勢又不許。端的進退兩難,想不出甚兩全之法。英瓊偏又愁急寶劍,到後聽完前事,立即運用玄功,想將劍收回。接連幾次,那劍似被絕大神力吸住,掙脫不得。易靜、癩姑均和英瓊親厚逾常,見她愁急,再三勸慰說:「老怪豈不知本門寶劍,外人難於使用?僥倖奪去,自必時刻留心防守。你越心急收回,他把持越緊。只能欲取姑與,或是從緩,或再與他對敵之時,驟出不意,突以全力收回,方可得手。此是不特無效,轉使驚疑,易生他變,最好暫且放開。此時祖師遺傳鎮山之寶,現落敵手,凡我同門,誰能坐視?不過事戒輕率,謀定後動,大家從長計議,想好主意,再作道理不遲。」英瓊無法,只得怏怏而止。
妖陣凶險,敵人勢盛,又勾引了好些教外妖邪,憑這賓主五人決難取勝。但又恐累同門,不肯用法牌傳音告急。眾人商量了一陣,仍無結果。最後癩姑忿道:「老怪無恥,聽他口氣妄自尊大,卻強搶後輩的寶劍。深悔適才沒將他由鳩盤老虔婆那裡借來裝點門面的幾件法寶全毀了去,容他猖狂,真是可惜!我想他借來之物,定必貴重。好在他那妖宮虛實已得,輕車熟路。我們與他明鬥,眾寡相殊。不如由我們用地行法直入妖宮,乘隙將幾件法寶盜來和他換,老怪借人之物不能失落,必允無疑。你們以為如何?」易靜道:「你也太把老怪小看了。先前得手,原是老怪驕狂自恃,不曾防備,師妹和方、元二位驟出不意,加以湊巧,方始得手。行險僥倖,已是可一而不可再。何況老怪失了妖幡,何等悔恨痛惜,最後戒備,自在意中。
又知我們能由地底飛行,空有妖陣,全無阻隔,勢必加緊防範。弄巧還要將計就計,暗設陷阱,誘人上套。如何去得?」癩姑道:「這也不好,那也顧忌,莫非罷了不成?我也明知眾同門一來,雖不免於有人受傷,但決佔上風無疑。事又成了定數,難於避免。所以此時進退兩難,總想自己的事,何必連累別人?師父又曾說過,當接到法牌傳音時,自家度德量力,不可冒失前來,儘管定數,也未始不想保全。我們既知此事上體師心,下顧同門義氣,何妨姑作人定勝天之想?萬一此行將劍盜回,或是盜得他的法寶與他對換,免去諸同門一劫,豈不是好?至於老怪陷阱周密一節,我也料到。我想成功與否,自是難料,失陷或者不會,還是由我趁熱一行。也許老怪見我們剛才逃敗,未必如此大膽回頭得這麼快,又來一回。若能天從人願,豈不是好!」
易靜原知癩姑法力不在己下,有的法術還具專長,非己所及。此行縱不成功,失陷尚不至於。笑答:「師妹,去是可去,只恐徒勞罷了。現為保全在劫同門,姑且一試。老怪師徒狠毒,萬一事有意外,可速傳音告急,不可自誤。」癩姑隨口應了。方、元二人也要隨往。癩姑道:「這回再往,十九無功,事更艱難凶險,人多反而誤事。你兩個不要同去吧。」二人便把寶網和六甲分光輪取出遞過。英瓊想起寶珠有用,也要交癩姑帶去防身。癩姑笑道:「謝謝你三人好心。我有佛光護身,自信老怪尚莫奈我何。寶網用不著。我本佛門弟子,牟尼珠與易師姊自煉七寶不同,雖可借用,但是瓊妹飛劍已失,此寶可以防身,外人多厲害也奪不去。目前老怪師徒仇深恨重,又非尋常無用妖人,萬一尋上門來,你們人少勢孤,此寶大有用處,我卻有無皆可。只將分光輪借一柄與我帶去足矣。」說罷,將輪要過。三人還要勸說,癩姑道:「我去去就來。」大頭一晃,無影無蹤。
易靜說:「癩師妹不特法力高強,人更心慈義氣,機智絕倫。沒眼力的人只看她相貌醜怪,行動滑稽,實則一身仙骨,靈秀清奇,迥異恆流。本門中這等人物真還不多哩。」英瓊道:「那日我聽齊霞姊說,師父對她十分期許,說是異日成就遠大。今日二次妖宮行險,我想不會有什麼差池吧?」易靜道:「瓊妹怎地膽小?休說是她,凡這次奉命下山的許多同門,決無一個中道夭折的。便是這次該遭劫的幾位同門,也不能為妖法所害,至多受一次重傷,並非無救,何況她呢。」
方、元二人前生俱好酒量,自來崖洞隱居,見當地花果甚多,四時不斷,湖中盛產菱、藕、茭、茨之類,閒中無事,釀得好幾罈美酒。癩姑走後,元皓各取了些,連同自製的松幹、筍脯,一齊端出款客。笑道:「山居清苦,煙火久疏,愧無兼味。只此幾種薄酒野萊,請二位姊姊略微飲用解悶吧。」說罷,給二人將酒斟上,匆匆跑去,又取了些現摘的鮮果跑來。英瓊雖為失劍愁煩,見二人忙進忙出,甚是親切,元皓更是稚氣可掬,天真可愛。雖知二人一半為免自己愁思,有心做作,也不由得破顏一笑。易靜笑道:「主人如此情重,我們當客的於心何安?不必多費事了。」元皓道:「我兄妹二人,因是無師之學,前生便受許多苦楚,劫後偷生,仍是畏人。所學又雜,至今無一成就,過去除癩姑外,連個可共交往的同道之友都沒,休說是共患難休戚了。好容易故友重逢,又承二位姊姊寵臨下交,方想日後仍仗大力援引,得隨三位姊姊之後,列入峨眉門下,怎有主客之分,說起見外的話來?」易靜聽出二人嚮往本門,有心結交,知二人根器性行俱是上品,如為引進,師父多半可以允准收錄。笑答:「便是同門至友,分居各地,前往訪晤,賓主之禮也不可無。以二位道友的根器功力,只要心向本門,妹子等三人自然樂為引進。我料家師也必見許。怎能為此尋常之言,便道有心見外呢。」
方、元二人因那散仙以前別時,曾有「異日欲成仙業,必須投到峨眉門下,始可有望。只是今尚非時,阻礙尚多」等語,一直記在心裡。今與癩姑良友重逢,恰又轉投到峨眉門下,同行還有兩人,更是峨眉門下深得師長鍾愛矚望的高足,自覺有望。不知峨眉選材最苛,教規嚴肅,門人不敢隨便進言。三人中,只癩姑交深,但是新進弟子不知能否為力,心中還拿不定,聞言不禁大喜。再三稱謝之餘,又聽易、李二人談起本門崇正誅邪好些奇跡,均是聞所未聞,愈發歡欣鼓舞,高興非常。四人對飲,說笑了些時,又同往湖邊遊玩全景。
光陰易過,一晃多半日過去。英瓊心中有事,想起昨日申初起身往紅木嶺,今晨寅末脫困來此,中間還有妖人梗阻,遲不召見,以及陣中被困耽延,連去帶來,才只七個時辰。癩姑走時,原說不問此劍得手與否,回來均快。按說此番一人前往,直入妖宮,又是去過的熟路,人更機智,法力高強,怎會去了這大半天?不禁重又愁急起來。忍不住問道:「癩師姊久去不歸,教人懸念。二位道友,可有甚方法查看麼?」方瑛道:「我二人也正為此犯愁。那面寶鏡雖能隔山透視,但不能看遠。紅木嶺離此好幾百里,決看不見。倒是那位無名前輩仙師當初設伏時,為防萬一被甚妖人識破行藏,來此侵害,重山阻隔,事前不能查知,另在湖中設有靈光回影之法,比較查見得遠。可惜此法全憑自身法力深淺,以定所視遠近。
我二人功力有限,即以全力運用,至多也只看到妙相巒左近,崖那邊天狗坪陣地一帶,便看不見。好在此法愚兄妹已然學會,不妨告訴二位姊姊。易姊姊法力高深,且去一試如何?」易靜也早在疑慮,恐怕癩姑輕敵失陷,因說出來徒亂人意,於事無補,正在心中盤算主意。聞言喜道:「此法我曾聽家師說過,雖不比佛道兩家心光靈矚、圜中視影來得靈妙,卻也是旁門中一種最高的法術。賢兄妹既精此法,可以傳授,實是幸事。就是妖宮阻遠不能查見,妙相巒一帶此時正有不少妖人盤踞,也可以查出一些端倪呢。」說罷,便往回走。英瓊見方、元二人來去仍用虹橋飛渡,便問:「一水之隔,何須回回費事?」元皓道:「姊姊不知。我二人自從前生遭劫,受了妖人暗算,已成驚弓之鳥。加以無名仙師別時曾說,湖中禁制,非接引人來一同起身時,來去不可疏忽。如此說法,必有原因,所以寧費點事,不敢大意。適才我覺心動,也許還有警兆要來呢。」說時,已將虹橋過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