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二二五章 (3) 文 / 還珠樓主
朱由穆道:「師父叫你下山修外功,是要你和人湊熱鬧麼?不會自己找地方去?」說時,阿童見峨眉眾仙和白、朱二老等已縱駕遁光飛走,十餘道金虹高射遙空,電閃星馳,一瞥即逝。金蟬假作和石生、甄、易弟兄六矮一起相商去處。阿童乘朱由穆旁看,把俊眼一眨,心中會意,答道:「那我就單人走吧。」乙休早見金蟬和阿童對使眼色,也不叫破,便對朱由穆道:「令師弟法力足可去得,管他同誰一路,我們走吧。」朱由穆道:「你不知家師的話,聽去似不經意,一句也違背不得。我在前一世,比他還膽大任性,那苦就吃多了。畢竟李師弟有見識經歷,師命無違,終日謹慎,故儘管半路出家,入門才得幾年,便能到今日。我是為好,阿童不聽良言,定有苦吃。」阿童只笑嘻嘻,一語不發。乙、朱、姜、李四人一同飛去。
天癡上人因阿童曾有前惠,意欲留他小住。阿童見峨眉眾弟子已在高空將行,再三辭謝。上人只得贈一口神木劍,傳以用法。阿童因要行道,貪得飛劍,峨眉眾弟子又旁觀未走,方始喜諾。傳完,隨眾辭別。行至海邊,湊近金、石二人,笑問:「二位道友要我一路麼?」金蟬道:「一路多好,為何不要?聽你師兄的話,本是隨緣修積,難道和我們一路,便有虧吃?都是同門,你佛家對師兄怎麼這等怕法?」阿童笑道:「你不知我這位大師兄,看似一個小和尚,比我大不許多,厲害著呢。以前師父為他世緣未盡,前生又多殺孽,特意令他轉劫重修,又為他費了許多事,唸經懺悔。聽說以前鬧事太多,可惜我彼時還未出生,不曾得見,又不敢問,只在師父教訓他時,聽個一句半句。那同他走的姜雪君,大約便是他前生情侶呢。」眾人紛紛問故。阿童一見人多,不肯當眾宣揚,笑答道:「說來太長,傳說開去,師兄知道,不過罵我幾句,那姜雪君最難說話,豈肯與我甘休?不說也罷。」秦寒萼道:「小師父,你已說出他二人是情侶了。本來光明正大的事,以白眉老禪師和英姆的得意高足,難道還有甚逾分越禮的事做出來?你這一吞吞吐吐,好像有甚不可告人似的。
轉不如說將出來,省得別人胡猜亂想,反而不好。」金蟬、石生、李英瓊、余英男、癩姑、女神嬰易靜等六人,本在互相敘別,訂約後會,恰又都不喜聞問人的陰私。見阿童走來,一不留神,說漏了口,秦寒萼、申若蘭、何玫、崔綺、李文衎等七八個女同門同聲追問,寒萼更是巧語盤詰,阿童被她逼得臉已發紅,老大不以為然。金蟬、英瓊更是心直口快,接口說道:「人家私事,與我們何干?別的不說,單看師尊對他二位的禮貌和他的法力已可看出,他那前生是發情止禮的了,不然哪有今日?怎會因小師父不說,便起猜疑呢?天已不早,閒話無益,我們辭別主人走吧。」金、李二人俱是相同口吻,無意中正刺中寒萼的心病。金蟬性子更急,說完,便拉阿童道:「小師父,我們先走吧。」說罷,同了石生、甄、易弟兄,連阿童共是七人,朝送別的人一舉手,便駕遁光飛去。寒萼也是好事已慣,無心之言,鬧了個好大無趣。總算近來性情已然大變,雖未記恨生嫌,卻由此想起日前通行火宅所受教訓,如非恩師垂憐,乙師伯一力成全,預有重托,幾乎失陷在內。道心不淨,俱由於紫玲谷失去元陰之故。她不自怨自艾,刻意求進,而根骨緣福又不如人,以致日後幾遭滅形之禍,此是後話不提。
這時,天癡上人已然說完了話,自回洞去,由門下弟子柳和、樓滄洲等做主送客。峨眉眾男女弟子,除齊霞兒、諸葛警我、岳雯三人隨侍師父,暫且還山待命外,凡是奉命下山的,俱都隨來島上。各人所賜仙書密柬,差不多俱已看過。因師命由島上各按所去之處,分別起身,不是預定的同伴,不許結隊同行,何時再見,久暫難定。彼此各有交厚,尤其是鄭八姑、齊靈雲、秦紫玲、林寒、莊易、嚴人英等男女七八人,平日謙虛隨和,對於同門一律親切,毫無軒輊,遇上事更無不盡心,所以誰都和他們交厚。一說要走,俱極依戀,紛紛趨前致詞敘別,幾乎應接不暇。金、石、二甄、二易、阿童等七人開頭一走,靈雲方說:「蟬弟心性忒急,我還有話忘了叮囑,他便領頭去了。」八姑笑道:「本來該走,我們又非從此不見,弄巧兩三月內就在一起,都在意中,如此依戀,原可不必。」易靜接口道:「我看兩位小師弟福澤最厚,定能無往不利。師姊骨肉情重,未免關心太過,實則決可無虞,由他去吧。」靈雲道:「舍弟雖是厚根美質,不知怎的,童心猶在。一行六人,又以他為首,加上小神僧又是初生之犢,此去決難免多事,故想叮囑幾句。許是怕我說他,急忙走了。」英瓊笑道:「大姊多慮,小師兄如不勝任,恩師肯令他為六人之首,便宜行事麼?據他對我說,恩師還命他另建立一座別府,事業且比我們大呢。」靈雲驚喜道:「他那仙書賜柬,寫甚事情?他沒和我說,瓊妹可知道麼?」英瓊笑道:「詳情我不知悉,他只說奉命建立別府,許他六人為洞主,到時還有一人加入罷了。」易靜道:「適才我倒聽鼎侄和我說,那別府在貴州深山之中,乃道家西南十四洞天中最好的一處。此時尚被幾個妖人佔據,應在三年以後,還早著呢。大約只他七人和眾同門相見之時最多呢。」八姑笑道:「我們休再閒談,也該分途起身了。」
易靜、李英瓊、癩姑三人,本定海外歸來,不返峨眉,另覓一鄰近幻波池的靜地,勤修四十九日,再尋紅髮老祖。一則英瓊門徒米鼉、劉遇安、袁星三人連同神雕鋼羽,俱在峨眉候命,沒有帶了同走。二則余英男和英瓊患難至交,聞得英瓊日後要和易靜、癩姑二人重建幻波池,亟欲相依,同修仙業,偏生日前奉命,是和李文衎、向芳淑三人做一起,隨緣修積,並無一定處所,大非本懷,又不敢向師乞求,只在島上偷偷和易、李、癩姑三人求說。易靜終較知機,告以:「師父玄機妙算,凡事前知。同門中好似只你三人沒有一定去處,此中必有原因。三英二雲,本門之秀,你怎妄自菲薄?李師妹和你情逾骨肉,師父焉有不知之理?依我想,只好聽之,且俟將來幻波池到手再說。」英瓊心熱,又恃恩憐愛,本不捨英男離開,便想出一個法子,令英男暫時仍隨李、向二人一起,每日暗向峨眉通誠祝告,許她和自己一路修為。一面自己借領門人雕、猿為由,回山一行,暗向妙一夫人代為求恩。如若允准,設法尋見告知;否則至遲兩月之後,去往南疆,向紅髮老祖負荊,如有險難,必發信火,振動法牌告急,千里如對,也可抽空告知,所以尚須回山一行。易靜知道英瓊說得容易,師父既命無須回山,去了十九不能見到,如何求法?因和二女交厚,尤喜英男溫婉,也頗願與同修,一想反正無事,妙一夫人鍾愛二人,也許虔求感召,勉徇所請,便未勸阻。商定便先起身,辭別本島主人和未走諸同門,三人一路,望空飛去。林、莊、鄭、齊為首諸人,也催促大家起身,就在島上,依照預定結伴,相繼往中土飛去。不提。
且說易靜、英瓊、癩姑三人飛遁神速,沿途無事。剛趕到峨眉後山凝碧崖上空不遠,正值天陰欲雨,滿山雲霧彌濛中,遙見袁星駕了神雕,由遠處飛回。一會兒兩下迎面,一同降落一看,米、劉二徒也在鎖雲舊洞門外相待,見了三人,上前拜見。三人一問,才知各位師長已然早回,到後便命岳雯傳諭米、劉、袁星三人和神雕各自出洞,等主人一回來,即代傳命:速往依還嶺覓地虔修,照前法諭行事。各位師長行即煉法。英男將來,本來與三人一起,今尚非時,無庸瀆請,人到即行,不可遲延。因獨角神鷲同時奉命往尋主人,袁星、神雕見時尚早,又知它要經由姑婆嶺飛過,恐有妖人阻害,便送了它一程,倒還無事。大約不久,便可迎上紫玲姊妹。三人聽完英男之事,已然有望,自是欣慰。便向師長通誠拜辭,未進仙府,隨往依還嶺飛去。
那嶺伏處南疆萬山之中,並不怎高,但是四圍削壁天成,高數百丈,又滑又陡,險峻已極。並有無數崇山峻嶺,二千里方圓的森林,環繞於外,中藏毒蛇猛獸,多不知名。環著嶺腳,還有一絕澗,廣逾百丈。下有千尋惡水,瘴煙時起,觸之立病。猿猱不能攀渡,亙古無有生人足跡。內裡卻是自來仙靈窟宅,巖壑深秀,洞谷幽奇,異草奇花,所在都是。松、杉、檜、梅、杞、梓、楠、桂之屬,無不畢具,合抱參天,蔚然成林,綠雲匝地,蒼翠欲流。珍禽奇獸,遊行出沒,見人不驚,彷彿解意。端的靈山勝域,妙絕塵間,易靜、英瓊上次往嶺上幻波池醫治神雕,並探聖姑仙寢,雖曾到過兩次,因值開府在即,急於回山,又是在幻波池小住,來去匆匆,不曾盡情游賞,有似走馬觀花,只見景物佳勝,並未覺著十分妙處。這時同了良友門人舊地重遊,知道這座洞天福地不久便闢作自己仙府,長時在此修煉,自然不免加意觀察,這才看出此嶺妙處。師徒六人見此靈境,好生欣幸。因沿途所見,可供清修的洞穴甚多,英瓊說:「反正無事,且把全嶺游完,看明形勢,再行擇居。」易靜更想往幻波池一看,便同往中段走去。
癩姑笑道:「易師姊,師父手諭不是說,不到我們在此建立別府,不可往幻波池去麼?」易靜道:「我不過是想讓你和米、劉、袁三弟子觀看此間靈跡,就在池旁一遊。那池底仙府,按著先後天五行,設有五座洞門,禁制神奇,一一緊閉,常人休想入內。我們只在上面看看,又不下去,有甚要緊。」這時英瓊已較前多了經歷,行前又得玉清大師、靈雲、霞兒姊妹勸誡,說眉間煞紋日顯,此次下山,正值師長在府煉法,有了劫難無人往援。吉凶禍福,全由自召,務須小心行事,謹記師言,方可無礙。老父教勉,尤為殷切。全部記在心裡。
聞言想起自己所得手諭,也有「幻波池不到時機不可輕往」之言。方想勸阻,癩姑已先把仙示說出,易靜仍是要去。知她素來說到必行,心想:「既不下去,看看何妨?」便未再說。一會兒走到地頭。下余四人,俱未來過,見前面生著一大片異草,綠茸茸隨風起伏,宛如波浪。癩姑方問:「此草何名?我這地理鬼,居然未曾見過。」英瓊笑道:「這就是幻波池哩。」癩姑才想起日前英瓊所說池景,笑道:「底下是空的麼?」易靜道:「妙就妙在這片草上。這麼大一片水,竟被全數遮掩,不知底細的人,便近前也看不出。尤其那天生靈瀑發出來的水力,那麼勻淨。不將這草分開,口說也難詳盡,你一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