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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二二三章 (1) 文 / 還珠樓主

    直上八千尋搖荀蘭因罡風消毒火飛行九萬里搖齊霞兒陰嶺拜枯仙

    上文說到神駝乙休被困銅椰島地底,峨眉派教祖妙一真人,率領本門長幼兩輩群仙,連同嵩山二老、采薇僧朱由穆、姜雪君、李寧、阿童、玉清大師、楊瑾等與峨眉交厚的眾仙賓,同往銅椰島,為神駝乙休、天癡上人雙方解圍,以免乙休攻穿地肺,引動洪荒千萬年前埋藏地底的太火毒焰,煮海燒天,發生亙古難逢的無邊浩劫。眾仙到了以後,妙一真人因天癡上人修煉多年,人尚正直,性又好勝,不願傷他面子,儘管施展玄門無上妙法,使長幼群仙將空中九宮三才方位暗中制住,佔了必勝地方,表面仍是禮讓謙和,曉以利害。天癡上人心意,先尚有些驚疑不決,後經妙一真人連番婉言勸誡,又將空中仙陣和同來眾仙現出,天癡上人方覺理勢兩屈,見機應諾。因料神駝乙休和他師徒仇恨已深,法力又高,被陷地底只因被激好勝之故,否則也制他不住。如果出險,未經妙一真人化解以前,只要見面,必定眼紅,猛下毒手報復,決不甘休,自己雖尚不懼,眾門人怎禁得住?本欲先行隱避,因妙一真人喜他知機,為敬主人,特意留他運用乙木戊土精氣,倒轉陣勢,直到磁峰移走,神駝乙休裂地上升,方始率領門徒遁避入洞。

    果然乙休怒火中燒,出來便要尋他晦氣,同時又以全力發動太乙神雷助長毒火,欲將全島毀滅,以消胸中惡氣,勢極猛烈。幸虧眾仙早有準備:一面化地為鋼,只留火穴,宣洩地底所噴太火毒焰;一面九宮位上十餘位仙人各運玄功,發出數百丈金光,合成一個撐天光筒,按火口大小緊緊壓制;一面當中三元方位上玄真子、妙一真人各以無邊法力,引火升空,直上二天交界的乾天罡氣層中,以罡風消滅火焰,使那無量毒焰化為劫灰以後,徐徐下沉海底。又怕乙休恃強尚氣,攻穿地肺,一時疏忽,中了太火陰毒之氣,一見天風,傷毒發作,便要加重;儘管神通廣大,煉就不死之身,暫時能運用玄功真氣,強自忍受,終不免於苦痛;時候再久,更要傷耗真元,復原不易,非同小可。於是又命采薇僧朱由穆深入火穴接應,就便防他任性胡來。二人本來交厚,深知乙休性情,怒火頭上不容分說,才一照面,便用佛光將他一齊圈住。等到飛出光圍以外,乙休也把太火厲害和眾仙來意看出,待要飛出詢問。朱由穆恐他傷毒苦痛,正在攔阻。先是妙一真人飛到,跟著後邊又是一道金霞刺空飛來。朱由穆剛剛改口說:「此人已來,道兄出去無妨了。」那金霞已然飛到,現出一美一丑兩個少女,一前一後,向三仙同時拜倒,分別行禮。

    神駝乙休見來人正是齊霞兒和她新收弟子米明娘。未及開口,妙一真人笑問霞兒:「怎此時才到?總算還未誤事,也虧你師徒呢。」霞兒起立恭答:「女兒此行頗有險阻,幸是帶有徒孫明娘同往,否則二寶只有一處肯借,靈藥更不會有,便不免誤事了。」妙一真人道:「你師徒數日之內往返大荒九萬里,也頗勞苦,此時無暇詳談。好在大功告成,先在一旁歇息。等我走開,便隨他們巡防,少時喚你過來再說吧。」霞兒應聲,隨將手中所持一個手掌大的蚌殼,一個蕉葉捲成的三寸許小筒奉上。帶了明娘,躬身退下,向峨眉眾弟子叢中飛去。神駝乙休一聽霞兒往返大荒,必是為了自己所受傷毒而去。笑問道:「道兄真個肝膽,為我一人,勞師動眾之外,又遣令愛衝越險阻,遠涉窮荒,連那兩個老怪物也找到麼?」

    妙一真人笑答:「此次關係亙古未有的慘劫,要傷無量生靈,應在道兄發難。所以道兄那麼高深的道力,也未預識先機,事前阻止。不過姑息遷延,仍要養癰貽患。照家師仙札密諭,只能任其發作,以應劫數。最重要的是計慮周詳,臨機善於應付,務使這滔天浩劫從容化去。差之毫釐,謬以千里,端的厲害非常。否則以道兄之力,豈是人所能困?即或稍有疏忽,我輩中人有一兩位臨時趕到也來得及,何致費這大事呢?此事也莫再有芥蒂,你和天癡道友都是應劫禍首,當局者迷,一任道力高深,到時由不得,仍妄動無明,昧卻利害,局外人事前任怎勸說,也是無用,預知反倒有害。前在峨眉,不肯明言,便是為此。如今大劫已應,只剩收拾殘局。

    彼此都是修道多年,理應釋躁平矜,止息嗔怒才是。何況道友前在白犀潭已佔足上風,此番尋到門上,也因一上來便不留情面,才致雙方鋌而走險,各趨極端。被陷地底,並非不知那是陷阱,只因好勝,受激所致。脫困由於自身法力,雖說中了太火陰毒之氣,無此大荒二寶解治,也不過稍受些日痛苦,終無大害。如換一人,為火所傷,休說還要攻穿地肺,裂土飛出,當時便須葬送地底。經此一來,反倒見出道兄法力,玄功奧妙,委實高人一等,尚有何不快意處?天癡道友起初也頗負氣,自經小弟告以利害,知道此乃天劫使然,定數如此,立即警悟,心和氣平,認為倖免於難,不復再計意氣之爭。只要道兄心願釋嫌,便可修好,為友如初。因恐道兄初出,不識底細,仍不相諒,天癡道友業率門人暫避。道兄海岳之量,想必以我為然吧?」

    乙休哈哈大笑道:「齊道兄,你我多年患難之交,自來沒有說不通的事,怎對我也下起說辭來?起初我雖忿恨癡老兒妄自尊傲,卻知他還不失為正人君子,居心只想稍微挫折。自從白犀潭一會,由不得心中那麼厭恨。假如非諸位道友以回天之力消弭慘禍,我二人不特多年苦修付於流水,而且造此無邊大孽,豈非萬劫不復?何況按理還是我有不對,比他還要驕狂。此時噩夢初覺,此身無異憑空撿得,有何嫌怨不可化解?道兄防我仍然恃強任性,故意給我高帽子戴,那又何必呢?」齊、朱二仙聞言,也不禁笑了起來。妙一真人道:「道兄從善若流,令人欽佩。此時內子正隨大師兄引火升空,我三人正好無事。道兄體內陰火已被巽靈珠照滅,只等吸星替將毒吸去,立即復原如初。適見天癡道友師徒也受有傷,且去他洞府中一同施治吧。」

    乙休早在霞兒師徒離去時,脫出佛光之外。妙一真人當第一番話未說完時,一邊說話,一邊早將手中蚌殼張開,由裡面發出碧瑩瑩亮晶晶七點酒杯大小冷光,射向乙休身上。隨著妙一真人手動之處,環身滾轉,上下翻飛,毫無停歇。三仙說完前事,乙休便令收去。妙一真人答說:「火毒尚未吸出,暫時不收,到底清涼得多。道友自己運用,還要好些。」乙休已知中毒頗深,珠光照後,身雖不再火燒,體生清涼,真氣仍不敢運行全身。便把蚌殼接將過來,手指七點寒光,如法運轉。三仙隨同往天癡上人洞府飛去。

    天癡的洞府,地勢甚廣,石室千百餘間,已被乙休先前用法寶毀卻十之八九,只剩盡後二層兩進石室。天癡上人已然省悟劫運,不但恨消,反倒僥倖。只恐乙休見面便予以難堪,又以門人受傷頗多,適才忙於退敵復仇,未及施治,俱在後洞苦挨。知道這場災劫消滅須時,神駝乙休與眾仙相見,必有許多話說。自己也曾負有微傷,正好抽空連門人一同施治。便率未受傷的眾弟子,一同避入後洞。正在一面醫傷,一面向眾徒曉諭,不料一會兒三仙便已尋上門來,忙率眾弟子出來迎接。乙休不等他開口,便先說道:「癡老兒,我們枉自修煉多年,仍受造物主者播弄,身墮劫中,毫不自知。

    如非諸位道友神力回天,至誠感格,我兩人正不知伊于胡底。現在想起前事,實有不合之處。我駝子生平沒有向人認過錯,現在向你負荊如何?」天癡上人也笑道:「我二人一時嗔念,肇此大劫,幸蒙齊道友與諸位道友的回天之力,得免於難。如今噩夢已醒,本是故交,還有何說?前事再也休提。倒是你在地底所受火毒至重,只大荒二老怪各有一件異寶可治。你繞身冷光,頗似昔年傳說的巽靈珠。盧家老嫗,有名乖謬,不近人情,她那吸星神管也曾借到麼?」隨說隨同往裡走進,分別揖坐。妙一真人接口答道:「二寶均經小女霞兒借到。適見蕉葉之中,還有十五粒靈丹。借時情形,尚未及向小女詢問。此丹盧道友甚是珍貴,居然得了許多,真出人意料呢。」

    天癡上人聞言大喜,方要答話,朱由穆瞥見北榻上臥倒八九十個著青白半臂的門人,有的似為太乙神雷所傷,有的手足斷落,殘肢剩體放置各人身旁,面色個個青紫,苦痛已極。知道天癡上人正在施治,忙道:「乙道兄真狠,這班後輩能有多大氣候,何苦也下此辣手?」乙休道:「我固不合氣盛,彼時也是有激而發,情不由己。好在殘骨未失,以我四人之力,又有這十幾粒盧家靈丹,還不難使之復原。就請齊道兄為首,先給他們施治吧。」妙一真人道:「有此靈丹,便不費事。他們的輕傷,好些已被天癡道友治癒。這類重傷共是九人,就請天癡道友取九粒靈丹,照此用法醫治好了。」天癡上人知道重傷諸徒急切間只能用本門靈丹定痛,復原卻難。而盧嫗九轉百煉靈丹能脫胎換骨,起死回生,長還肢體,靈效非常,能分潤兩三粒,已有復原之望,竟每人給一粒。自是欣喜,極口稱謝,接將過去。那蕉葉除包這十五粒靈丹,並書明用法外,內中還有一根道冠上用的簪子。眾人久聞此寶神奇妙用,各自注目觀望。其質非金非玉,非石非木,不知何物所制。色黑如漆,黯無光澤,形式卻極古雅。如非眾仙慧目法眼,看出內裡氤氳隱隱,層層流轉;道力稍差,便以凡物視之,決不知是件前古稀世奇珍了。

    妙一真人將蕉葉遞與天癡上人看過,便把靈丹仍舊包好收起。持簪在手,走向乙休身前,笑道:「盧嫗私心,寧贈靈丹,不傳此簪用法,只能吸去火毒,好些神奇妙用,俱無法賞鑒了。」說完,隨將手中寶簪向乙休頭面之上擦得兩擦,那簪便自亂動。乙休傷處立覺一陣奇痛鑽膚而出。簪內便有幾縷血絲般影子往裡滲進,徐徐流行,由顯而隱。約有半盞茶時,火毒才得吸盡。拿在手裡,定睛一照看,只有細如牛毛幾絲血花,被內裡雲氣裹住,疾轉不止,漸漸消失無蹤。妙一真人方在讚賞,忽聽一老婦聲音發話道:「此寶用畢,請以簪頭東指,照中間連彈三下,自能飛回,幸勿久留。」這聲音就似在簪上,妙一真人知她簪上附有寄聲之法,此寶與她心靈相通,以彈指為號,這裡一彈,寶主人立即警覺,行法收回。隨即走向門口,依言行事,彈了三指,手托相待。

    隔不一會兒,眼見這簪微一振動,忽然化成一溜銀色火星,長才數寸,尾發爆音,破空直上,疾逾電掣,往正東方飛去,晃眼便已無蹤。妙一真人重又歸座。乙休已是復原,笑道:「盧嫗真個小氣,誰還好意思留她東西不成?這等情急。」朱由穆道:「此實難怪。此寶是她命根,如何不看得重?性情又那麼古怪,肯借寶贈藥,已是極大面子了。你只見她收回忒急,少時間兩個往借的人,借時正不知是如何艱難呢。」乙休也笑道:「此話誠然。休說此寶,便是她這靈丹,平日若要想她一粒,也難如登天,不知怎會一贈十五粒?而受傷非此不治的又只九人,竟富餘了六粒,久聞這老婆子有鬼神不測之機,只是性情乖僻,專講報施,恩怨分明。她如無所求助,輕易不肯助人。此事奇怪,其中必有緣故。我現在靈元初復,難於用心。齊道友玄功奧妙,明燭機先,何不算他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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