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二九九章 (1) 文 / 還珠樓主
妙法渡鯨波搖電射虹堤驚海若香雲沖癸水搖星飛瑩玉破玄冰
上回說到眾人站在金銀砂結成的長堤上,由憲祥行法,朝前急馳。只見前面依舊兩道晶牆,夾著一條長堤,身後所過之處,海水卻似狂雪山崩一般,往中間合攏。回頭一看,海面上直是起了一條銀線,海波滾滾,隨同長堤往前縮退,飛行神速。憲祥又恐多生枝節,行法更快,不消多時,便離前面兩水交界的霧陣不遠。李洪知道一入霧陣,憲祥必要收法,改由上空飛行。覺得海天萬里,碧波無垠,當中水面上架起一道金線飛堤,實在好看,不捨撤去。笑說:「奇景難遇,蘇道兄稍緩前行,容我多看一會兒如何?」忽聽陳巖傳聲急呼,令眾戒備。原來陳巖雖知易靜劫難不可避免,早去無用,不知怎的,道心不寧,仍急於回轉中土,惟恐中途多生枝節,以致延誤時間。因而一面隨同飛馳,一面暗中行法四下查看,果然前面濃霧之中現出異兆。本想請憲祥將飛堤收去,改為御遁飛行。繼一想:「李洪童心未退,又不服人。便是憲祥也是輕易不出手,只要施為,遇敵決不後退。眼看距離前面霧陣不過二三百里,瞬息飛到,霧影中雖有異兆,相隔尚遠,是否為難,尚自難料,就此讓避,也嫌膽怯。」於是改用傳聲,令眾留意。
眾人一聽,忙用慧目查看,目光到處,發現前面濃霧影裡,有數十百股白影,長虹也似朝著他們這面飛來,看去勁急異常。李洪和虞、狄二人均是初見,還不怎樣。憲祥一見,便知對方來歷,料知適才行法為戲,無意之中將北海隱居的一位水仙驚動。這才想起濃霧籠罩之下,正是水仙別府左近。那水母姬旋的弟子絳雲真人陸巽,因奉水母遺命,在海底靜修,身早走火坐僵,須要靜修三百六十年,才能復體重生,在此期中,不許外人驚擾。為此在所居水宮的海面上,行法造出八百里方圓的濃霧。在他境內,照例有人飛空經過,必須相隔水面千丈以上飛行,才可無事。離水稍近,門下好些弟子均是修煉多年的水族煉成,神通甚大,對師最是忠心,知道乃師所煉元神尚未凝固,最忌驚擾,必定群起夾攻。
憲祥以前往來金銀島,雖知當地禁忌,因飛行均高,不曾驚動下面水族,日久無事,只當人言過甚,便未在意。這次同了眾人前來,因陳、李二人俱有童心,貪看海中群鯨戲水,飛行既低,遁光更強,路又走偏了些,相隔水面只一二十丈高下,一直不曾改高。中途憲祥雖然想到,見無甚事,也就忽略過去,不知所經正是水宮上空。等到水仙門下弟子發現,紛紛追出,因飛行神速,未被追上。眾人卻不知道,這班水族修成的人類,氣量甚小,全都忿恨,斷定眾人是往金銀島,必要回轉,早就隱伏水下,佈陣相待。其實眾人歸途比原路稍偏,本可避開水宮正面;或由上空飛走,也可無事。眾人偏令憲祥施展仙法,飛渡洪濤,那道金銀長堤,把千百里海面齊煥霞輝,相隔老遠便能看見。如非水仙法令嚴密,惟恐門人生事,不令出境,早已迎上前來。
憲祥為人外和內剛,平素對人雖極寬厚,但也不肯受人欺侮。見此形勢,料知對方有意為難,暗忖:「久聞水仙為人甚好,但他門下弟子均是水中精怪煉成,以前專喜興風作浪,殘殺水中生靈,又喜與過往的人為難。正教中人均因水仙人甚方正,長於玄功變化,神通廣大,法規甚嚴,所受劫難苦痛非常,所以從不驚擾。好在這班水族自從乃師走火入魔坐僵以來,只在水宮方圓千里之出沒遊行,並不他往。過時自己只要稍微留意,把遁光升高一些,便可無事。又是海天盡頭,難得走過之地,誰也不肯計較。近又聽說水仙三百六十年災難已滿,元神凝固,休說離水飛行,便是由他宮前水遁經過,也不妨事。自己這一行不過飛離水面較低,並不妨事,何故如此倚勢欺人,布此惡陣?平生喜與同道交往,早想見識此人,未得其便,就此退讓,未免示弱。對方雖是水中精怪煉成,多具神通,見人逃走,必定不容,當地似在水宮境內,就許追來為敵,也躲不掉。」憲祥一時乘興,也未告知眾人,索性不再收法,把手一指,那道金銀堤立似驚虹電射,朝霧陣中直射過去。
陳、李二人見憲祥聞警,眉頭微皺,金銀長堤反更加寬,去勢很快,晃眼穿入霧陣。那霧陣橫亙兩水交界之處,上與天接,一片混茫,甚為濃密。這時吃那千百丈驚虹飛堤上面的金光銀霞一映,所到之處,齊閃霞輝。飛行又快,霧氣受了衝動,捲起千萬層彩綺霞絹。下面的驚濤駭浪,又成了億萬金鱗銀甲,電轉星翻,四外偏是那等沉黑,越顯得奇麗壯觀,氣象萬千。再看先前所見數十百道迎面斜射而來的白虹,突然一閃不見,均以為對方知難而退,已先隱避。憲祥也覺當地本是主人水宮所在,對方來意善惡,尚未得知,就算有意為難,當未交手以前,先就行法示威,也覺無禮。心中生悔,忙收緩進,故意對眾笑道:「我只顧迎合諸位道友好奇之念,略施小技,忘了此地乃水仙宮闕。
我們已入禁地,還在班門弄斧,此舉實太冒失。且喜發覺尚早,這裡相隔水宮尚有三數百里,還是改由上空飛行,以免驚擾主人,貽笑失禮。」陳巖會意,方要接口,李洪和虞、狄二人均不捨那奇景。李洪先說:「此地既離主人所居尚遠,我們只在水上飛行,有何妨害?譬如海中大魚由此經過,莫非不許麼?」虞、狄二人從旁附和,力言:「下面雖是水仙宮室,我們也未在他宮前擾鬧,這麼大一片海,既非私有之地,為何我們在三百里外經過都不許?」憲祥笑說:「話不是這等說法。主人得道多年,因奉師命,閉關清修,本來不應驚擾。我們不知便罷,既然知道,再如故犯,實在失禮。就這樣,將來再過此地,遇機相見,我還想負荊請罪呢。」李、虞、狄三人未及回答,陳巖聽出憲祥口氣,惟恐多事,從旁力勸。
就這幾句話的工夫,又前進百餘里,已到霧陣深處,尚無動靜。憲祥越以為先前誤會,心更不安,便不等眾人再說,先將金銀砂堤收去。眾人見憲祥執意不肯,只得聽之,隨同飛起。滿擬千百里霧陣,不消多時便可飛渡,下面又是暗沉沉的濃霧依然,除卻海濤沖激之聲,毫無異兆。誰也沒想到,轉眼便有變故發生,危機四伏,一觸即發,雖然無害,卻生出好些枝節。暫且不提。
眾人正飛之間,憲祥首先覺出飛行時久,始終仍在暗霧之中,方在奇怪。忽聽陳巖大喝:「妖物敢爾!」眾人本是各駕遁光,聯合同飛,一路說笑前行,多未留意。聞聲驚顧,一片紅霞已由陳巖手上電馳飛出。紅光照處,兩個身材矮瘦、形似夜叉的怪人,手中各持兩柄形似雁翎的奇怪兵器,帶著大串寒星,本由暗霧之中突然來襲,因吃紅霞一迎,似知不敵,各自化身飛遁,朝下面海濤之中流星下射,晃眼不見。
原來陳巖剛才心裡不寧,疑有變故發生,本在行法查看。及見飛行時久,覺出有異,格外留神觀察。不料對方隱形甚妙,身外更有濃霧遮蔽,海霧又極濃密,看去彷彿被風捲起來的霧團,先未看出真相。後用天視地聽之法仔細觀聽,見那霧團隨在遁光之後緊迫不捨,越看越怪,想要行法試探,是否裡面藏有妖人,忽聞霧影中有人低語。一個說:「敵人劍光強烈,飛遁神速,雖被困住,想要一舉成功,仍是很難。隱形暗算也未必有用,一個不巧,反為所傷,大不值得。」另一個答道:「看敵人先前來勢,甚是難鬥。師父神遊未歸,不用法寶暗算,至多將人困住,要想擒他們,決非容易。再要被他們看出門戶方位,就許逃走,都不一定。還是照二師兄所說,試他一下的好。」陳巖看出霧陣團中有幾點碧光閃動,似是妖人雙目,知道妖人不但精於隱形,並還另有法寶隱蔽形跡,故此行法觀察均看不出。如非聽出語聲,難免不中暗算。所放冷箭又不知是何法寶,必定厲害。正想暗告同伴留意戒備,未及開口,那兩團濃霧已由後面追近。陳巖料知來者不善,揚手一片紅霞飛將出去。那兩人原沒想到蹤跡已被陳巖看破,本想由霧影中發出兩大串寒星,打算乘隙暗算,雙方勢子都急,恰好撞上。這兩人均是水仙門人中的能手,因見敵人雖然困入陣內,還拿不定是否可以得勝,特地隱形暗算,已經尾隨多時。先因對方遁光強烈,惟恐一擊不中,未敢冒失。後聽同門發動信號,連催下手,心想:「本門隱形神妙,又加上法寶隱蔽,敵人決看不出,就不成功,也可全身而遁,發動陣法,再與一拼。」哪知兩串寒星剛發出手,猛瞥見敵人揚手一道紅霞,迎面飛來,兩下裡才一接觸,紅霞中突現出千萬點金花紛紛爆炸,寒星消滅,護身黑霧也被衝散。二水仙不禁大驚,仗著飛遁神速,忙即逃去。
眾人只當妖人已逃,不敢再來,但所說陣法不知底細,急切間不易衝出,飛行徒勞,便即停飛。正在各運慧目,觀察門戶方位,商討應付之法,忽聽叭的一聲,下面暗霧影中,突然飛起一團斗大白影,來勢甚急,到了眾人身旁,吃身外寶光一擋,當時爆炸。眾人覺出威力甚大,如非功力都強,另換一個法力稍差的人遇上,縱不受傷,附身寶光也必震散。就這樣,大家仍受了一點震撼。
李洪首先激怒,喝罵道:「這一大片海面,並非私有之物,我們又未去他海底水宮驚擾,只由上空飛過,與他何干,為何倚勢橫行,用此惡毒陰謀,埋伏暗算?真是欺人太甚!照此情勢,平日不知如何橫行,就他開放門戶,想要善罷,也是不行,非和他分個高下,除此妖孽不可。」話未說完,猛見無數團白影突然出現,最大的約二尺方圓,小的只酒杯大小,虛懸空中,往來飛舞。被身外寶光一照,看去白色透明,內裡水雲隱隱,旋轉如飛,快慢不一。蘇、陳二人認出此是水母門中獨有的癸水雷珠,乃大量海水精氣所萃,一經施為,生生不已,越來越多,威力極大。恐虞、狄二人功力稍差,難於抵擋,忙令五人把遁光聯合一起,合力防禦,以免疏忽。待了一會兒,見上下四外已被這類形如水泡的白色雷珠佈滿,為數何止千百,多半停空急轉,只有百十團環繞身外,飛舞不停。
眾人正想敵人既將從不輕用的本門癸水雷珠發出,怎不爆炸?忽見前面又飛來一片銀色冷雲,上面擁著七八個道裝男女,多半奇形怪狀,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內中只有兩個身披鮫綃的白衣少女,貌最秀美,所穿衣服薄如蟬翼,玉膚如雪,隱約可睹。這伙敵人的相貌神情大多詭異。尤其為首一人扁頭闊身,鼻孔向天,一隻怪眼生在前額之上,凶睛怒突,大耳垂輪,滿頭紅髮,糾結如繩。穿著一身紅衣,面赤如火,背插兩柄大叉,手持一劍,連人帶兵器,通體紅色,貌更醜怪,不似人類。偏都不帶一些邪氣,同在水雲擁護之中冉冉飛來,手指眾人,正要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