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二九五章 (2) 文 / 還珠樓主
易靜平素莊嚴,不善辭令,聞言臉上一紅。陳巖也覺不好意思。英瓊愛護易靜,雖然不知詳情,先已看出幾分,怕二人不好意思,接口笑道:「癩姊姊少說笑話,正經的還未談呢。我聞洪弟小小年紀,飛越宇宙極光,往來天外神仙光明境,和本門七矮兄弟同誅萬載寒蚿,兩次大鬧魔宮,如入無人之境,不愧九世清修,功力高深,果自不同。先在嶺上戲弄妖徒時,身後曾有七位異人同來,今在何處,如何未見?莫非功成即退,已早飛走了麼?」李洪見陳巖不好意思,癩姑又在取笑,神態滑稽,眾人全都好笑,頗悔失言。聞言,乘機改口笑道:「那七位老人家乃是滇緬交界高麗貢山井天谷中隱居的麗山七老居士,憐我年幼膽大,恐吃老怪的虧,賜了我一件法寶,與七老心靈相合。我一動念,七老元神立用佛家心光遁法,馬上飛來相助。有了這件護身符,老怪多凶,我也不怕。
你當是我自己的本事麼?可惜此寶是片樹葉,經七老命我採來,臨時煉成,只用三次,便失靈效,否則有多好。」朱文笑道:「幸虧只用三次,洪弟那樣膽大淘氣,如能常用,有此七老隨身,仗了靠山,還不到處惹禍才怪。」李洪剛把俊眼一翻,想要開口,金蟬在旁,恐李洪又說出不中聽的話向朱文嘲笑,忙接口道:「洪弟雖然膽大,功力也實不弱,不在九世修為,難怪七老垂青。你此行遇合必奇,何不說出來,使我們高興呢?」朱文正恐李洪天真,口沒遮攔,當眾取笑,說完前言,方在後悔,聞言也忙改口說:「李洪根骨福緣,無不深厚,前生受盡魔難,此時理應苦盡甘來,暢所欲為,故此各位師長前輩都加期許。」李洪到底童心未退,有些好高,看出了兄長和朱文的心事。麗山之行,本最快心,先向金、朱二人笑道:「蟬哥哥、文姊姊放心,兄弟雖然童言無忌,當著許多人,我是不會掃你們興的。」隨將前事說出。
原來李洪別了金、石諸人和田氏兄弟,獨往麗山井天谷山中趕去。到後一看,當地乃是高山頂上,一個四無出路的井形巨谷,四面危崖壁立,中現平地,只有當中地上放著一個非金非玉的缽盂和一座小石香爐,爐中香煙裊裊,四周空無一人。那香非檀非麝,聞之心神皆爽。李洪一時福至心靈,觸動靈機,見向南壁上石洞若龕,似與兩旁六洞有異,便恭恭敬敬地向洞跪拜,通誠求見。還未起立,忽然一陣旃檀香風吹過,與先聞香味不同。方疑主人施展大小旃檀佛法,將要現身,緊跟著一片極柔和的祥霞淡淡地閃了一下,倏地眼前一花,現出大片奇景。定睛一看,已換了一個境界,身子卻未移動。那地方乃是一片園林,左右水碧山青,繁花似錦,白雲如帶,橫亙峰腰。到處仙山樓閣,望之不盡。
雖無光明境天外神山來得富麗,但是景絕清華,一塵不染,另具一種美妙幽靜之趣。對面是片大花林,高均五丈以上,離地三丈始發繁枝,葉大如扇,色作翠綠。上面開著不少花朵,形如千重白蓮,清香撲鼻。行列又極疏整,每樹相隔竟達六七丈,色作翠綠,瓊枝四出,亭亭若蓋,蔭蔽畝許。遠望好似百十根大約兩三抱的青玉柱,撐著一座花山錦幕。花林深處空地上,似有幾個白衣老人席地而坐,料是七老引其入見,忙向花林重新禮拜。耳聽有人笑呼「洪侄」,聽出是神駝乙休的口音。抬頭一看,果是乙休同了七位老人環坐地上。不知怎的,身未立起,人已到了花林之內。心想:「七老道法真高。照這樣見客,有多省事。」正要行禮,旁坐一老笑道:「小客人已禮拜了兩次,不必再多禮了,起來說吧。」李洪一聽,心才動念,已被道破,不由大驚,哪敢怠慢,忙即應聲起立,走向乙休身側,恭求引見。乙休含笑,命坐在側,手指七老,一一引見。
李洪才知為首一人姓文名成,得道已千餘年。當初原是世家公子,從小好道,踏遍宇內名山,終無所遇,只結了五個同道至交:一名諸有功,一名鍾在,一名畢半,一名余中,一名歸大年。大家都過中年,方獲奇遇。先在無意中服食了幾株仙草,由此身輕力健,能手擒飛鳥,生裂虎豹。信心更堅,智慧也日益空靈,終於在高麗貢深山之中,得到一部玉匣道書。又隔些年,得一散仙鄢望指點,並與六人結為兄弟,一同修煉,人都稱為「麗山七友」,又名「七老」。仗著道法高強,常年遊戲民間。因為任俠好義,到處除惡扶善,救濟孤寒,本是無心為善,卻積了不少功德。七老多半出身富貴人家,講究衣食園林之奉,得道之後,積習未忘。為避塵囂,遠離中土,在高麗貢山,尋到一處奇景。當地亂山環繞,與世隔絕,但是遍地琪花瑤草,水木清華。再經七老用仙法佈置興修,景更靈秀,取名隱仙崖。七老長年煉丹修道,嘯傲其中,不時結伴出外雲遊,散仙歲月,本極逍遙。
這日門人入報,說門外來了一個窮和尚,定要面見諸位師長,勸他不聽,話甚誠懇,特來稟報,可否許其入見。七老因所居四外無路,來人怎會到此?又非道術之士,心中奇怪,方命引來相見。忽聽佛號之聲,一個相貌清瘦的老和尚,已經從容走來。來人正是尊勝禪師,見面問答不幾句,便勸七老歸入佛門,做他徒弟。七老見他毫無法力,強為人師,妄自尊大,又好氣又好笑,始而不允,後竟翻臉逐出。不料禪師抱有極大願力而來,禪功堅定,操行艱苦,說什麼也要將七老度去。七老始而當他無知之徒,未與計較,逐走了事。後因禪師被逐之後,便在左近井天谷中打坐唸經,行時並發宏願,非將七老度入佛門,決不罷休。所持又是佛家金剛天龍禪唱,不論相隔多遠,心念所及,全能使對方聽到。由此七老時聞經聲,琅琅盈耳,日夜不斷,枉有一身仙法,不能去掉。連經七日過去,始終不停,其勢又不便尋去理論,本就有氣。
這日無心中談起和尚奇怪,並無法力,怎會由老遠把經聲傳入耳內,別人偏聽不見?四老畢半偶答:「這和尚雖然不會法術,頗似一個有道力的高僧,否則你我七人的法力,經聲怎地禁制不住?可惜那日把話說僵,又將他逐走,不便再去尋他。如再上門,我真想仔細問他一問呢。」經聲忽止,門人又來稟報和尚求見。話剛說完,禪師又已走來。雙方各用機鋒問答了一陣,七老全被問住,無言可答。又見禪師固執來意,一時惱羞成怒,便問:「你有何法力,收我七人為徒?」禪師微笑答說:「我四大皆空,用甚法力?只為見你七人善根深厚,迷途未返,不久天劫將臨,發此慈悲。
只憑定力宏願,將你七人引度到我門下,要那法力做甚?」七老怒喝:「我弟兄七人均精玄門禁制之術,法力高強。你以為稍具禪功,便妄信定力堅強,要人從你,豈非做夢?」禪師笑道:「我歷劫多次,已參上乘妙諦,悟徹真如,休說你那區區禁法,便十萬天魔、刀山火海也奈何我不得。我既引度你們,哪怕歷時千年,誓願未完,決不離去,你們終有回頭之日。」諸有功比較性暴,怒喝:「你哪知厲害,我們念你只是狂謬無知,也不傷你性命。你只要禁得住三清禁制之術,果真大無畏,甘受諸般痛苦,再作商量。你有此膽量沒有?」禪師答:「你此念一生,便是向我佛門俯伏的預兆,請盡情施為吧。」說罷,居中趺坐,就在當地入定起來。
七老均覺和尚是個凡人,禪功多高,也決禁不住禁制苦痛,本想二次趕走了事。一則諸有功話已說出,不好收回;二則又見禪師神態安詳,坦然自恃之狀,未免有氣。先想稍微試上一試,只要他出聲求饒,立即罷手。一上來還不忍施展禁法,先命門人鞭打,只一兩下,便打了個皮開肉綻。但禪師不特毫無痛苦,反倒滿面笑容。諸老心疑他用禪功暗護心神,不畏痛苦,下令重打。不多一會兒,便血肉模糊,慘不忍睹,人已體無完膚,卻仍是端坐不動,笑容未改。七老運用慧目查看,並不似有甚護身熬痛之法,實在打不下去,只得停手。
頭一次還用靈丹為他醫治,禪師也合掌稱謝,傷癒,立問皈依與否。七老憐他癡愚,也未理他,只命門人逐走了事。隔不多日,禪師又尋上門來,照樣求見。七老後才覺出,只一動念,稍有想見之心,禪師必不等通報,自行走進。後來約定不去想他,置之不理,禪師雖未再自走進,但那經聲越發熱鬧,除相見片時停止外,仍是不斷。七老終於大怒,將禪師擒往所設法壇之上,連用禁制迫令死心,不許再用經聲聒噪。禪師笑答:「你們自己要聽,干我何事?如嫌煩惱,何不皈依?」七老大怒,立施禁法劾制。接連七日,禪師備受水火金刀與揭發刺身之刑,歷嘗諸般苦厄,始終定力堅強,面不改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