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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二九四章 (1) 文 / 還珠樓主

    轉媸為妍搖玄功參造化回嗔作喜搖愛侶述纏綿

    前文說到丌南公因被李洪、陳巖等小輩仙俠戲弄激怒,意欲通行五宮,大鬧幻波池,不料內受聖姑伽因預留的佛法禁制,受了感應。始而心神無主,被眾人引入小須彌境內,一任玄功變化,連經兩三日,始終不曾脫出環中世界。仗著功力高深,雖然明白過來,已到了三日夜的限期。神碑禁制也漸失靈效,易靜又將總圖轉動,便乘機引往後洞奧區。因有正反五行逆行合運互為生剋,變化無窮,丌南公又是心狠手辣,驕狂自恃,見五遁威力對他不能傷害,還在得意。打算按著五宮躔度方位,直入後宮五行殿金門寶庫,毀去總圖,強取毒龍丸,多少挽回一點顏面。丌南公萬沒想到,易靜知他厲害,五遁之外,又將昔年聖姑遺留的西方神泥暗藏上遁之內,誘使上當。丌南公竟未覺察,致由後洞穿出,誤陷盧嫗仙陣埋伏之中。等到警覺,已被敵人佔了機先,急切間逃不出去。正在忿怒,將起凶心,不暇再有顧忌。

    竺氏姊弟忽相繼出現,由竺笙上前,照著癩姑所教把話說完,乘機取出落神坊奉還。丌南公得道多年,行輩甚高,平日狂傲自尊,立有信條,處到這等情勢之下,啼笑皆非。但他畢竟修煉功深,深悉利害。心想:「人已丟定,敵人狡猾,自不出面,卻將前失至寶交由一個入門不幾天的小女孩拿在手裡,使自己無顏奪取。」再見竺笙夙根靈慧,一見投緣,忽然觸動靈機,索性拋棄前念,自甘認輸,決計下一著閒棋。不特未將法寶奪回,並還將竺笙附身丑皮用仙法褪去,傳以法寶用法,方始帶了眾妖徒,吹奏仙樂,由原來彩雲圍擁,同駕青虹從容飛走。眾人相見,正在談說前事,相對喜幸,癩姑因料易靜與陳巖必有淵源,故令約往相見。剛托李洪陪了陳巖同往幻波池小坐,忽見靜瓊谷內飛起一道紅光,正是余英男新收門人火無害往依還嶺側高峰上投去。緊跟著便見九烈神君夫婦駕著大片妖光黑雲疾如奔馬,由後追去。英瓊、英男也相繼追去。

    陳巖本還不想回往幻波池去,李洪因聽癩姑用本門傳聲,暗中叮囑,再四強勸。陳巖笑道:「洪弟,我知你受人之托而來。並非我固執成見,你去問她,我雖歷劫三生,並未一日相忘,但她始終棄我如遺。這還不說,最使人不無介介的是,她與幻波池前主人伽因道友昔年瑜亮並生,丰神美艷,迥絕仙凡,因為不願見我,不轉世也罷,怎麼連元神也故意煉成這等醜態,這還有什麼故人情分麼?」癩姑知道易靜前生名叫白幽女,與聖姑同時,美艷齊名,後來轉世,拜在一真大師門下。因為疾惡太甚,致受邪魔忌恨,最後傷了兩個魔女,被赤身教祖擒去慘殺。幸得各位師長解救,元神未遭毒手,經一真大師用法力凝煉元神,又為引進到妙一夫人門下。因是元神煉成,形如童嬰。平日覺她兩生均負艷名,何以元神煉得如此醜怪?每一問起,總是惘然若失,似有隱情,不肯洩露。這時聽了陳巖之言,才知她與陳巖還有好些淵源因果。

    癩姑正要勸說,忽見青囊仙子華瑤菘飛來,手持半片上有血跡的玉璧,見面便朝陳巖笑道:「原來道友便是桓真人麼?易道友昨日無意中開讀仙示,得知不久便遭大難。強敵鳩盤婆自在神劍峰魔宮敗逃回去,雖覺此是近三百年中初次丟人之事,心中氣忿,終想大劫將臨,還在顧慮,不肯重蹈故習。無如孽徒鐵姝忌恨前仇,再三誘敵,不肯罷休。事有湊巧,鳩盤婆又在魔宮地底得到一件至寶,煉成以後,休說敵人,連天劫都能抵禦。但是此寶尚缺半丸西方神泥,知道聖姑伽因留有一丸在此,落入易道友手內。又知易道友和她有不解之仇,再經魔女慫恿,如不取得神泥,非但法寶難煉,仇人還可用它反毀那件至寶,遲早必要上門。既是定數,反正難逃,與其受辱埋頭,遭人輕視,結果吉凶還是難定,轉不如先下手為強,乘機往幻波池殺死仇人,取來神泥,既除後患,並可煉成法寶,抵禦災劫也較有指望。

    鳩盤婆雖然神通廣大,自信甚深,行事卻極審慎,謀定始動,準備把雪山九鬼煉成神魔,再來下手,因此遲了些日。這時各位師執尊長因四九天劫將到,多在準備本身安危大計,無暇他顧,就有兩人,也不一定能佔上風。陳道友雖不能獲全勝,卻可助易道友免難。我知陳道友對她海枯石爛,深情不變,如將此事說出,決不坐視。她說無須,想起前生雙方負氣之言,本應由她親出迎接。無奈丌南公神通廣大,她在五行殿內主持應付,按照總圖,五遁威力妙用幾乎全部發揮。雖然未到最後關頭,便將強敵由後洞引出仙府,未被識破,攻入後宮重地,將總圖毀去,但因中宮戊土雜有那丸西方神泥,威力特大,收取較難。五行正反逆行合運,變化又達七十餘次,也須依次轉變復原,方可將全宮禁制就勢撤收。以後再有強敵上門,只須順便取上一件五行法物,便可隨意應用,比前省事得多。異日開建幻波池仙府,也顯得峨眉派的威望氣度。這些事全都費神,李英瓊又有事他往,不能相助,實在無法分身。煩我轉告,說陳道友見此半片玉璧,必能量她苦心。陳道友如非她先來見不可,便請在此稍待如何?」

    陳巖不等華瑤崧說完,早把玉璧要過,再由身畔取出同樣半片玉璧,兩下一對,立時完整如一,當中現出一顆心形血影,色彩比前還要鮮明,直似一顆血心嵌在裡面。陳巖面上立現悲喜之容,淒然笑道:「想不到我和她也有今日。既然同心,不曾背盟,自應我往見她;況又事忙,不是故意。洪弟,你我累生骨肉至交,愚兄隱藏多年的恨事,為此還延誤仙業,你尚不知底細,請同往見易姊姊一談如何?」華瑤菘笑說:「此間來日大難,各位師長為試門人道力,磨煉心志,非到萬不得已,便不閉關,也少相助。英瓊正和強敵相持,金蟬、朱文等近來法力大進,又得了幾件至寶奇珍,成功無疑。此事不宜人多,旁觀尚可,切忌出手。還有幾個受傷的人,已被林寒、莊易接入預設的仙陣之內醫治,不久尚有變故,也全仗他二人接應脫險,暫時不必往尋。我還有事,要告辭了。」說罷,作別飛走。李洪送走華瑤崧後,便陪陳巖往幻波池仙府飛去。癩姑帶了長幼兩輩同門,也隨後跟去。只錢萊、石完、李健、韓玄、沙佘、米佘等六個小人俱都喜事,欲往觀戰,同往嶺側白象峰上二元仙陣中飛去。金蟬、朱文與李英瓊合鬥九烈神君夫婦,下文另有交代,暫且不提。

    只說癩姑等飛入仙府,見五行仙陣尚未全撤,光焰萬道,閃變如潮,中宮正路已被神泥所化祥霞封閉。陳、李二人在前,同駕一道佛光,剛一衝進,金霞電旋,分而復合,又聽易靜傳聲呼喚,由東宮轉入。張瑤青同了雲九姑等剛由金宮甬道飛來,說朱文事完先走,易靜一人在五行殿主持總圖,使其復原,尚未完事,欲請癩姑相助。下余四宮遁法已都撤去,只中官戊土因有神泥相合,留為後撤。癩姑聽出易靜想令自己代為主持,不願餘人同往,便請張瑤青等陪了眾人,去往外環四宮遊玩,等中宮復原,再同入見。匆匆說完,便由東宮繞往五行殿內,到後一看,陳、李二人已先到達。

    陳巖目視易靜,滿臉均是久別重逢傷感之容。易靜手掐靈訣,面對總圖,並未如法撤禁,也將一雙怪眼注定陳巖。二人同是隱蘊無限深情。癩姑暗忖:「情之一字,真個誤人不淺。我雖不知這兩人的遇合經過,即以目前而論,哪一個不是仙根仙骨,道法高深,偏對前生情侶如此留戀。妙在是易姊姊劫後元神小若童嬰,已變得如此醜怪瘦小,對方全不以此為意,彷彿看她仍是前生那樣國色天香。便易姊姊平日那麼言笑不苟,神態莊嚴的人,此時也會是這等情景。她將來分明是天仙中人,偏口口聲聲說是甘願作一散仙,比較逍遙自在,免得拘束。自己還代她可惜。原來還有一個三生情侶,不捨忘情,等她同遂心盟呢。」

    癩姑正在尋思,易靜已經覺察,笑道:「二妹,我的事也不瞞人。這位陳道友前生姓桓,隱居在東川壽王峰,你此時當已想起。本來是我三生良友,為了一念情癡,幾乎兩誤。我和他劫後重逢,尚有許多話說,請你代我主持片刻如何?」癩姑看出五行已全復位,便中宮戊土也已復原,撤收甚易,那丸神泥並無預想之難。知她除自己同門深交,小師弟李洪又是陳巖良友,無須避忌而外,餘人全不願使與聞。便含笑點頭,將易靜換下,一面主持總圖,一面留神靜聽。見易靜剛下法壇,陳巖便撲上前去,互相執手呆立,都是目有淚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後來還是李洪在旁笑道:「陳哥哥和易姊姊已是神仙一流,何苦這樣情重?」陳巖歎道:「洪弟,你哪知道,我若不是她,也未必能有今日。可是這歷劫三生相思之若,也夠受的。家師由地仙修到天仙,本想帶我一同飛昇,也為愚兄癡心太甚,甘受師責,地老天荒,心志難移,非要與她合籍雙修,長此相聚,不肯罷休。後來我因轉劫兩世,受盡艱危,功力雖然精進,她卻始終避我如仇,連面都見不到。

    她本是天仙化人,為了想修仙業,恐我糾纏,到了今生,竟藉著鳩盤婆一劫去轉世,並將前生容貌毀去。以為我愛她美貌,所以糾纏,故意變成這樣醜怪,使我灰心絕望。我先前只知一真大師為她煉形固魄,清規森嚴。前輩師執,本就不容違犯,又守昔年對家師所發誓願,非等破璧重圓,雙心合一,重放光明,不能相見,否則便有形神俱滅之災。我不足惜,她必連帶受害,因此不敢前去。後知她故意毀容,我仍未改初衷,正在設法想見一面,忽聽說她毀容以前曾將所持半璧索去,交與大師,用佛法毀去,使我絕望。一算時日,毀璧之前,我正神遊在外,心靈上忽生警兆。等到趕回壽王峰,肉身已為妖人所毀。那璧本是一面整玉,因當最前生兵解轉世時,曾將二人心血滴在上面,精誠所注,血痕深嵌玉裡,成一紅心。轉世以前,分裂為二,每人各帶一半,意思是今生無望,期諸來世,雙心合一,破璧必能重圓。後她轉世改名白幽女,愚兄改名桓玉。始而遍尋不見,等道成以後,將人尋到,她因誤投旁門,矯枉過正,欲以貞女清修,由旁門中上躋仙業。愚兄所重在人,此緣無關宏旨。

    她自劫後一見,便避若尹邢,經我追求不捨,中間又經過多次患難艱危,她方感動。相見不久,又為聖姑伽因孽徒妖屍玉娘崔盈所害。經我將她元神救護回山,正想為她另覓軀殼,或是一同轉世,途遇家師和一真大師喚住,問知我二人心意,都想來生夫婦同修。二老苦勸不聽,家師命把兩半玉璧取出,同立盟誓。並說:『璧在人在,璧亡人亡,只等雙心合一,破璧重圓,便可如願。』隨將元神交與大師帶走,由此便沒了信息。她因夙孽頗重,又轉了一次劫,始投大師門下。我自前生初見,情根與日俱固,本來重人而不重色,毀容無妨,不該將玉璧毀去。

    我前聞她形如童嬰,以為玉體被毀,特意借一幼童復體,只是不該剛一回生,便又毀璧。我雖長年相思,見面之望已絕,心中不無怨恨,但我思念更苦。知她在此,才隨洪弟同來,意欲暗中助她成功,豈有不願相見之理?無奈家師法力無邊,如違盟誓,我固不利,她也有害,因此不願相見。適見破璧重圓,昔年血痕已化同心,才知二位師長有意成全,用佛法禁制顛倒陰陽。我本疑她不會如此薄情,竟會推算不出。今我二人已將成道,天仙本非所願,不去說它,地仙實在意中。只是鳩盤婆外,尚有一個對頭也頗厲害。只須過此兩關,等到三次峨眉鬥劍,群仙劫後,從此天長地久,不會分離的了。」

    易靜聞言,接口笑道:「玉弟此時當知我的苦心了。如非恩師相助,毀容易貌,那冤孽先就放我不過。遲早仍還你一個白幽女如何?」陳巖喜道:「當真的麼?不怕洪弟與癩道友見笑,我雖是修煉多年,因是幼童,仍不免於童心和洪弟一樣,言動天真,自覺所附童身尚還靈秀,易姊姊偏毀了芳容。經我多年苦修,早已脫胎換骨,此身又不捨拋棄,正想易姊姊如允雙修,也將容貌毀去,好和她配對呢。」易靜忍不住伸手朝陳巖頭上指了一下,笑道:「癡子!難為你多年修為,還改不了老脾氣。」癩姑見陳巖看去只十來歲年紀,神情既極天真,語氣又是那等癡法,忍不住笑了起來。陳巖笑道:「癩姊姊笑我臉老麼?」癩姑笑說:「不敢。」陳巖又道:「我歷劫三生,本是為她一人,便笑我也不怕。」隨問:「易姊姊,何時恢復昔年容光?」易靜笑答:「你才說重人而不重貌,如何又對此事關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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