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二七八章 (2) 文 / 還珠樓主
錢萊知道不妙,忙往地底鑽去。當時雖得逃走,哪知老人神通廣大,先前受愚,只因意氣用事,驟出不意,此時魔法已經佈置停當,上有天羅,下有地網。雖因錢萊有寶鎧護身,長於地遁,老人看出魔牢被人攻破,神魔正在猖狂,無人能制,急於趕往應援,未看出人是怎麼走的。畢竟見多識廣,錢萊逃時驚慌,未免情急,將神雷沖取出,準備萬一,微一疏忽,寶光掃中地面,裂了一口,入地以後,雖將法寶收起,卻露出一點馬腳。老人早疑來人善於地遁,自然一望而知。當時也不叫破,自往西魔宮應援。暗中卻將魔法發動,施展冷焰收魂大法,由地底四面湧來。只要遇敵,微一生出反應,所有埋伏一齊發動,將敵人追出地面,免毀靈景,然後擒人報仇。
錢萊哪知厲害,以為穿山行石,如魚游水,人在地底山腹之內,魔法有力難施。一心還想到天欲宮去,與師父會合,同共患難,救人出險。那天欲宮外有欲網,內有情絲,外觀只是一團五色變幻的心形影子,懸在魔宮旁邊空地之上,不是慧目法眼,休想看出一點影跡。尤其金蟬、朱文被困之處,乃是諸天色界,五淫法台,全宮中樞要地,內裡宮殿高大,富麗堂皇,更能隨人心念生出幻景,無限風光,備諸美妙。與靈雲、孫南困身之處,只是一泓深碧,偶起漣漪,景物本來清空,風來水上,縱有微波,風定波澄,依然天光雲影,上下同清,迥不相同。不將外面所蒙欲網以無量神力抓破,絕看不見裡面虛實全景,錢萊如何能夠找到。正用乃父所賜法寶,在地底向上照看,自己還以為膽大心細,師父既已困入欲宮魔陣,未為魔法所傷,免去一道難關,底下便是如何出險,犯不著再與強敵去拼,必須查明所在之地,突然上升與之相合。不料他心念才勸,因先前那道太乙青靈符不捨使用,寶鎧雖可防身隱形,心神卻易受那魔法感應。如非機智,長於應變,靈符又易施為,老人懷恨已深,立意報復,就能保得性命,那苦難也必難當了。這且不提。
錢萊走著走著,猛覺一種冷氣由上下四外一齊撲上身來,當時便打了一個冷戰,幾乎暈倒。知是地底通行,忘了防禦,一時疏忽,不是中了魔法暗算,便已陷入埋伏。忙即強攝心神時,那冷氣越來越盛,更具極大壓力,週身刺痛,幾乎連骨髓都要凍僵,護身寶鎧並無用處。料知邪氣奇寒,先已侵入,無法退去。同時又覺心旌搖搖,元神欲飛。還不知身中魔法禁制,如非寶鎧防身,將外層冷焰隔斷,人早暈死被擒了。萬分情急之下,身已行動不得。
暗道:「不好!」忙運玄功,一面強行抵禦,一面把那竹葉靈符如法施為,一片冷熒熒的青光照向身上,心神方才重轉清明,人也行動自如。驚魂乍定,正待起身,魔法已經生出變化:本來奇冷,如墮寒冰地獄,忽然眼前一紅,上下四外全是血光包沒,隨發烈焰,如在火海之中,雖仗神符、寶鎧防護心身,仍是奇熱難耐,氣透不出。錢萊剛剛運用玄功,停止呼吸,使元靈真氣流行全身,自閉七竅,在內裡調和坎離。倏地金光亂射,又有無數金刀叉箭,暴雨一般雜在血焰烈火之中,亂斫亂射而來,風雷之聲轟轟震耳。最厲害的是那血光,將身膠住,宛如真的烈火金刀,儘管隨意環攻,並無阻隔,壓力大得出奇,心脈皆震,自己卻是寸步難行,地底又無日無夜,也不知經了多少時日。
錢萊正在忍痛苦挨,猛瞥見一片墨綠色的光華,在血海中閃了幾閃,忽然不見。他認出是石完所用遁光,彷彿由地底來援,為魔火血焰所阻,不能近身,不是知難而逃,便被敵人困住,禁向一旁。暗忖:「石完雖具穿山行地之長,此時人在天外神山,相隔數十萬里,憑他一人怎能趕到?又怎知這裡底細?」既疑不是,又恐真個冒失趕來,被敵人擒去。方在擔心,猛覺腳底一虛,身便下沉,未容看清,身子已被墨綠光華裹住。同時四外血焰金刀也狂湧下壓。方覺身外一緊,壓力暴增,雖不似剛才那樣膠滯,墨光依舊往下急降,已經改向橫裡飛馳。但那魔焰壓力也大得出奇,眼看快要漫身而過,倏地見有三環佛光迎面一閃,飛向身後,魔火金刀立被擋住。隨聽地底風雷之聲大作,宛如山崩海嘯,驚濤怒吼,由遠而近,似由四方八面往中央猛襲過來。
原來錢萊被困時,屍毗老人知他精於地行之術,本心又愛這個小孩,不願傷他,意欲強迫歸順。惟恐其穿入地層深處,將地肺攻穿,勾動地火;一面還要兼顧天欲宮中被困諸人,一面又須收禁那逃出來的幾個神魔。而這些神魔均具有極大神通,以前收禁便費了不少的事,加之多年被困,忿怒已極,禁制神魔的法寶又為錢萊所毀,倉猝應變,全出意料。逃出的神魔難以收服,未逃出的幾個又在魔牢之中各以全力向外猛攻,稍有空隙,便成大害。這還是李洪先前暗助田氏弟兄,用佛光將破口封閉,跟著田氏弟兄和老人相繼趕到,否則只差一眨眼的工夫,其餘諸魔便全逃出,成了大害。
屍毗老人到後,先用法力封閉破口,再去追擒逃走諸魔。無如那些神魔均經老人多年祭煉,變幻無窮,狡詐非常。老人想起強敵太多,未來難料,仍想留以備用,而且本心也實不願傷害。神魔看出主人心意,越發有恃無恐,老人急切間竟收伏不住。幾次想將被困諸人選上兩個,使神魔飽啖,然後乘機迫其就範。又以此舉違背昔年誓願,加以性情奇特,最愛膽大靈慧的幼童。開頭儘管痛恨錢萊是個罪魁,及至將其困住,又不忍下毒手。老人這一立意生擒,錢萊卻佔了便宜。老人以為地層已被禁制,堅逾精鋼,上層和四外均有血焰包圍,寸步難行。自己已將逃魔困住,只等完全制服,收入魔牢,再費七日苦功,將破口煉回原狀,再去擒人不晚。錢萊又有寶鎧、神符護身,宛如一幢青光豎立地上,已有數日。
及被石完由腳底攻穿一洞,將人救走,那血焰金刀原與老人元靈呼應,人一逃走,老人立時警覺。偏巧正在緊要關頭,逃魔如不制服,休說愛女、門人早晚受害,便自己微一疏忽,也難免不受暗算。無法分身,急怒交加,一面發動魔法禁制,一面命愛女和田氏兄弟率眾分頭堵截,休放一人逃走。誰知這兩人均得高明指教,石完穿山行石又具專長,獨門靈石劍和石火神雷不畏血焰金刀傷害。李洪再由暗中隨來,放出如意金環,將血焰金刀擋住,石完越發得勢。錢萊也是行家,兩下裡合力,聽准四外來勢,在山腹中或上或下,靈蛇電閃也似略一騰挪,便穿山破地而出。李洪因是始終不肯與主人結怨太深,僅附石完身後,暗中運用佛門至寶,只守不攻,連石火神雷均不許用。等二人逃遠,便將如意金環撤回。雖遇到兩次四面襲來的魔火風雷,只在石完上下穿行之際略為一擋,便即過去,一同飛了出來。未出地面以前,先命錢萊同隱身形,遁往魔宮左側小山頂上的預設旗門之內,方始互說經過。
原來石完自從那日眾人走後,因錢萊剛入門不久,都能隨去建功,自己卻不能同行,雖然不快,但見師父未去,也就拉倒。等眾人走後的第三日,正隨阮征、易、甄諸師長佈置仙山靈境,甄艮偶然拜觀下山時所領道書,得知乃父甄海已經轉世多年,現在小南極四十七島中的白鯨島旁水洞之中隱居。乃母不久也要尋去。並說光明境仙府,在金蟬等未回以前,無甚事故,如往省親,正是時候。二甄素孝,對於父母轉劫之事,時刻在念,幾次向師長哭求哀告,請為援引。妙一真人均答以時機未至,並說乃父孽重。甄氏弟兄便發宏願,誓修善功,為父化解。下山以前,還曾苦求,真人答以時至自能相見,必會成全其孝心。下山以後,時常背人暗向師門通誠求告,均無回音。忽見空白上現出字跡,喜出望外,忙和眾人說了。阮征立時准許。
雖然太火極光自從上次開府光明境已經減退大半,只要算準時候,便可通過,但終不放心,便親身護送。快到子午線入口,回顧石完追來,正要喝問,令其回去,忽然發現神駝乙休,獨在兩線交界之處運用玄功仙法,收煉一件法寶,忙即上前拜見。乙休笑說:「你們走這條路正好,否則我還要多費點事。此時煉寶正急,無暇多言。我囊中有一副旗門,一封柬帖,可命石完照此行事。甄艮、甄兌自往白鯨島省親,將你們父母接來光明境內同修。事完後,速往幻波池應援。石完聽其獨自起身,等魔宮事完,隨金蟬他們往幻波池相見,你弟兄再帶他回來。我另賜他一件隱身法寶,也在囊內。近日極光太火順著地軸纏道依時運行,自為消長,與前大不相同,勢子緩得多,稍為加急飛行,遇上都不妨事。現正微弱之際,阮征無須護送,看完柬帖,各自回去。甄艮師徒通過子午線,也各分手。屍毗老魔機警非常,那地方石完又未去過,到了中途,可照我所開途徑地形,隱身穿山而行便了。」
四人見乙休獨立當地,兩手握著斗大一團具備七彩的光氣,不住轉動揉搓,口雖說話,手卻始終未停,法寶柬帖俱都令人代取。說完便不再開口,全神貫注雙手,轉動甚急。四人知關重要,不敢多問,各自依言行事。甄氏弟兄打開柬帖一看,驚喜交集。石完自更興高采烈。甄氏弟兄防他膽大冒失,又是孤身涉險,再三告誡,令其到後務先尋見各位師伯師叔,聽命行事,不可任性逞能。石完諾諾連聲,見那旗門和那隱身法寶均極神妙,心甚歡喜。同向乙休拜謝辭別,加急飛行。越過子午線後,甄氏弟兄因所去四十七島也名小南極,在南冰洋盡頭,與光明境小南極只隔一道子午線,也有三數千里之遙,師徒去向不同,又囑咐了石完幾句,並令將所得二寶覓地演習了兩次,方各分手。
石完暗忖:「乙太師伯對我真好,此去莫要丟人。」平日那麼膽大任性,竟會格外謹慎起來。飛行迅速,不消多日,便趕到了滇緬交界不遠的深山之中,離神劍峰魔宮七千里外,便將身形隱去。老人魔鏡只能查見五千里內外,又當手忙腳亂,幾頭不能兼顧之時,竟被石完容容易易直入魔宮,由地底升出。剛照乙休所說,將伏魔旗門安置在小山頂上,忽聽身側有人笑道:「你這小東西,好大膽子,竟敢背了師父,深入虎穴,找死不成?」石完聽出李洪口音,只不見人,忙喊:「小師叔快出現,莫逗我著急。我奉乙太師伯之命而來,你再不出現,我發動旗門,小師叔就丟人了。」隨聽李洪罵道:「黑小鬼,你敢無禮!」跟著臉上挨了一掌,人也現身出來。石完原和李洪最好,忙賠笑道:「小師叔,弟子怎敢無禮,說著玩的。」李洪笑道:「此時屍毗老人正被神魔絆住,但四面俱是羅網,連我也難脫身。你齊師伯已經被困,錢萊不知下落,我仗靈符隱身在此守望。
你石師叔和干神蛛道友夫妻奉命策應,也未見面。我正發愁,忽見你那遁光一閃即隱,因不是本門隱形法,還拿不定是你不是。後見幾座旗門影子,一晃不見,你也現身。心還奇怪,你怎會到此?膽也真大。你是乙老世伯教你來的麼?你師父呢?」石完便將前事說了。李洪大喜道:「乙師伯真個神通廣大,相隔數十萬里,竟如目睹。不過,主子是你阮師伯的岳父,他的女兒人又極好,錢萊自應解救,只不許你膽大妄為,以免主人惱羞成怒,無法下台。」石完道:「小師叔,你放心,這回我決不惹禍。不信,你跟了去,我只把人救到旗門之內,任他多高魔法,莫說奈何我們,連言動多不能聽見。」李洪笑道:「我知地底也有魔法禁制,你是如何去法?」石完道:「去年祖父對我說,弟子只怕五行真火、極光太火,別的魔火邪煙卻傷我不得。萬一遇到魔火環攻,危急之際,只要將石火神雷發出抵禦,便可無害,何況乙太師伯已有指示。我想先開一路,弟子前往救人,再與小師叔會合同出,不是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