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七七章 (2) 文 / 還珠樓主
可是上下四外,金刀血焰層層包圍,雖吃護身寶光擋住,不得近前,其重如山,只中間丈許方圓空地,休想移動分毫。當時無計可施,心中稍懈,便覺魔火奇熱,炙膚如焚。雖仗仙衣護體,不曾受傷,也受感應,難於忍受。想起通行左元洞火宅嚴關景象,與此大同小異,立時省悟。只得鎮定心神,索性在上運用玄功,打起坐來,這樣果然要好得多。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時候,魔火、金刀還未減退,幻象又起,隨見金蟬現身飛來,同時靈雲傳音警告。等到發覺幻象以後,靈雲傳音便被魔法隔斷,心中一犯愁慮,立有諸般幻象現將出來。自知危險萬分,除卻按照本門心法虔心默運,一切付之不聞不見而外,別無善法。又過了不少時候,連經過無數次魔難幻景,一時也說它不完。仗著夙根深厚,始終守定心神。先還出於強制之功,到了後來,由靜生明,神與天合,宛如一個智球,表裡通明,通無塵滓,功力無形中大有進境,身外苦痛已如無覺。
正在澄神定慮,返虛生明之際,忽聽一聲大震,金蟬用本門傳聲急呼:「姊姊!」先仍當是幻景,未加理睬。後聽到呼聲越急,心想:「本門傳聲之法,外人不知,怎會使用?」覺出有異。方想試用傳聲之法試探真假,猛聽到太乙神雷連聲爆炸,甚是猛烈,身上好似輕了好多。猛想起:「先前不合妄用法牌傳聲求援,金蟬又曾發出必來信號,焉知不是本人到來?」忍不住定睛一看,果是金蟬,相貌裝束均與平日所見以及幻象無異,只頭上插著一片青竹葉,奇光閃閃,出於意外。只見他獨自附身在玉虎銀光之上,所有法寶全數施展出來,將身護住,口中急呼「姊姊」,雙手連發太乙神雷,霹靂之聲宛如連珠,殿頂已被揭去一大半,法台上的魔火、金刀已被虎口所噴銀色毫光連同雷火衝破了一面。一見朱文睜眼,金蟬便喊:「姊姊,快來與我會合。老魔頭厲害,好容易被我徒兒冒險引開,特來陪你受難。艱危尚多,還不到出困時候。這魔火、金刀生生不已,難於消滅。
你如不敢移動,只把天遁鏡敵住頭上血蓮,不令下壓,等我衝到台前,速飛過來與我一起。否則,時機瞬息,老魔頭因見你和大姊、靈嶠諸仙女一個未傷,惱羞成怒,對於大姊和孫師兄還好,對你卻是恨極,立意制死,必將大阿修羅法發動。如非有一老前輩暗助,你此時非重傷不可,稍為遲延便來不及了。」說時,金蟬身外已成血海刀山,四面受圍,隻虎口前面銀光射向台上,將正面魔火、金刀衝散,成了一條血衖,相去朱文只兩三丈,好似被那血光粘住,怎麼也衝不過來。朱文見狀與平日心想情形迥不相同,知非幻象,仍不放心。試用昔年相約同游,為避外人而所說隱語一探,金蟬立用隱語回答,並即喊道:「此時千鈞一髮,我捨命來此,與姊姊同共患難,以應夙孽。幸蒙前輩仙人憐助,持有護神之主,決不累你。渡過難關,便和嚴師兄、周師姊他們一樣,同我去天外神山永享仙福,如何還不信我?」朱文聽出決不是假,不禁傷心,急道:「我法力全失,法寶無功,只仗天孫錦和朱環、天遁鏡護身,如何可以飛將過去?你又衝不過來,時機坐誤,如何是好?」
金蟬初來時原極順手,哪知神雷剛將正面魔火驅散,四外火焰便如潮湧而來,雖仗高人指點,靈光護體,法寶、飛劍不曾失效,魔火不能侵入寶光之內,但是四面全被粘住,一任運用玄功,無法衝到台前。今聽朱文之言,不禁大驚。想起她法力失效,知道危急頃刻,稍為延誤,自己或者無妨,朱文凶多吉少。一時情急,怒吼一聲,正待拚命前衝,忽聽空中一聲鳩鳴,甚是洪亮。剛聽出是古神鳩的嘯聲,丈許粗一股紫焰,已由殿頂缺口斜射下來。跟著,一片鏗鏘鳴玉的巨響過處,下余半邊殿頂全被揭去。古神鳩突在空中現身,比平常所見大過十倍。兩翅橫張,宛如垂天之雲,將殿頂全部遮蓋,凌空翔止不動;兩隻鐵爪比樹幹還粗,拳向胸前,頭有小房般大,兩眼宛如斗大明燈,金光下射。身上環繞著十八團栲栳大的佛光,祥輝朗如日星。口中所噴紫焰,宛如星河倒瀉,剛一射下,大片血光魔火立似血龍一般,被紫焰裹住吸起。
金蟬身子立時一輕。隱聞有人喝罵之聲,也未聽清。一心救人,乘機衝破殘煙,只一衝,便到了法台之上,揚手一雷,將台震成粉碎。緊跟著,一把抱起朱文,同附玉虎之上,往殿外急飛。朱文見被金蟬抱緊,未免羞澀,無如一手運用天遁鏡,難於掙脫,離開金蟬又是危險,好生為難,金蟬見她撐拒,緊抱不放,急喊:「姊姊,當此危急之際,避甚嫌疑?又無外人在此,難道還信我不過?」話未說完,兩道黃光已如電掣飛來。空中神鳩雖將血焰吸去,並未入口。一見黃光飛到,突把身形一收,晃眼由大而小。同時身也破空飛起,帶著那血龍也似的百丈火焰,向遙天空中飛去,其急如電,晃眼便剩了一個帶著一二十點金星的黑影,投入遙空密雲之中不見。血焰依然甚長,斜射空中,似已脫離鳩口,那兩道黃光也已破空追去,快要追上,那條血龍忽似朱虹飛墮,往下射去,黃光也跟蹤下落。
這時,朱文因聽金蟬這等說法,想起累世深情,以及適才孤身犯險、捨命來救情形,不禁感動。知他心地光明,道力堅定,儘管愛好,從無別念,便不再強掙。金蟬本是防她萬一疏忽,為殘餘魔火所傷,只要沾身,便無幸理,忘了仙衣護體,並無妨害,關心過切,將她抱緊。及見不再強掙,又看出身外紫光甚強,一想自己從未這樣抱過,又在魔陣被困之際,易陷情網,難怪多心,也就鬆手,只將袖子緊緊抓住。朱文當他又和平日一樣賭氣,頗悔先前不該強拒,自覺對他不起,反倒用手拉緊他的膀臂,傳聲說道:「我並不是多心,以前也非對你冷淡,只為仙緣不再,你又情分太深,為防兩誤,不得不狠心一點。你怪我麼?」金蟬本未怪她,笑答:「姊姊心思,我全知道,怎會怪你?大概還有幾天危難,這次難關一過,功行便快圓滿。我想暫時還難脫困,且先衝他一下試試。
申屠師兄、洪弟、石生和新交好友干神蛛、朱靈夫婦,還有新收弟子錢萊,先後都來魔宮,分頭下手。他們各有一道神符,敵人查探推算不出他們蹤跡。只要老魔頭被他們絆住,我們也許能逃出去,少受好些苦難。」說時,二人附身玉虎銀光祥霞之上,直往前衝,先前只顧說話,不曾留意。後見只三畝大一片殿堂殘址,竟會衝不出去。心想:「少說飛行已過百里,就有殘餘魔火阻路,因較前弱,寶光一擋便退,怎麼也不應有此景象。」二人方在驚疑,頭上血蓮倏地連閃兩閃隱去。緊跟著眼前一暗,連人帶寶陷入暗影之中。朱文嘗過滋味,惟恐法寶失效,忙喊:「蟬弟留意!魔法實在厲害,留神法寶失效。」及見寶光依舊朗耀,才放了心。金蟬見果然被困,不由激怒,法寶、神雷二次施展出來。因是身有靈符,未受魔法反應,太乙神雷照舊發揮威力。只見寶光劍氣、雷火金光橫飛爆炸,勢甚猛烈。但見雷火一滅,依舊沉冥,黑暗如漆,僅剩各色寶光在暗影中飛舞。
朱文見狀,知道無礙,心神越定。這時玉虎已發揮全力,身長雖只丈許,所發銀光祥霞遠射數十丈外。二人並坐虎背之上,被虎身上的祥光擁護全身,靈雨霏霏,銀霞閃閃。為防萬一,又將法寶、飛劍結成一個四五丈大光幕,籠罩身外。珠顏玉貌,掩映流輝,同是那麼年輕美麗,宛如一個金童,一個玉女,騎著一隻毫光萬道的玉虎,在天花寶蓋籠罩之下,挾著千束寶炬,行於黑霧之中,端的儀態萬方,妙曼無儔。二人本是三生情侶,修道心堅,強制熱情,不令流露,表面雖甚淡漠,內心實是愛好。當此同共患難,生死關頭,玉肩相並,香澤微聞,你愛我憐,互致衷曲。
人非太上,孰能忘情?便無魔法暗算,也應引動情腸,易生遐想,按說比起靈雲、孫南,應該危險得多。哪知金蟬累世童貞,道心堅定,對於朱文儘管累劫深情,心中愛好,始終天真無邪,從來不曾想到燕婉之私。加以近來功力大進,智慧靈明,又有靈符護體,至寶安神,不必運用玄功,自然智珠瑩朗,如月照水,碧空萬里,不染絲毫塵翳。朱文初經大難,始脫危境,百難千災之餘,六賊之害已全擋退,返照空明,頓悟玄機。雖不似金蟬那樣,一樣也有情有愛,但心境始終明朗,活潑潑的,一切純任自然,全不著相,本來無念,魔何以生?屍毗老人那麼高魔法,竟無所施。
二人今生雖然同門,未作勞燕分飛。自從九華山親哺芝血,桂花山求取烏風草回到峨眉以後,朱文恐金蟬糾纏,便故和他淡薄,直似尹邢避面,難得相見。金蟬也深知她的用心,偶然一見,談不幾句,便體玉人心意,先自走去,心中卻無一日忘懷。彼此都有不少相思,難得無人在側,同在暗室之中,和人間小兒女拌嘴一樣,互訴前情。時而你嗔我怪,各怨情薄;時而溫言撫慰,笑逐顏開。那相思話只管說它不完,哪裡還容起什雜念?屍毗老人先在暗中查看,見這一雙小兒女,女的一開始還有一點做作,到了後來,至性深情無形流露,索性攜手攬腕,相偎相抱,親熱非常,滿擬手到成功。
因見這一雙金童玉女實在可愛,連對朱文厭恨的心思也減去了好些,不忍便下毒手,只想使二人成為夫婦,收到自己門下,便即罷休。待了許久,漸看出二人天真無邪,純任自然情景。老人試一施為,那麼陰柔狠毒的魔法,竟然無從施展。方在驚奇,二次想要加功施為,忽聽金鐘響動,玉磬頻敲。老人知道不是先前逃遁的敵人去而復轉,便是又有人來擾鬧,不禁大怒,忙把魔窟封閉,飛身追出。老人走時,金蟬便聽愛弟李洪用本門傳聲,說是救星將到,錢萊先前被困地底,已經救出。被困諸人連同靈嶠諸女仙,將快出險。心方一喜,剛回答得兩句,老人一走,魔窟又被封閉,隔斷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