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傳統武俠 > 蜀山劍俠傳·柒

第48章 第二五八章 (1) 文 / 還珠樓主

    貝葉煥樣輝搖地缺天殘參佛相魔宮燒毒手搖神童仙女盜心燈

    妖婦連問兩次,對方連眼皮都未眨一下,也不前進,也不放妖婦過去。花無邪早逃得沒有影子。妖婦兩問不答,便不再問,凶睛閃閃,望著兩怪人,幾番欲前又卻,好似進退皆難,神情忿怒已極。又相持一會兒,倏地眉發倒豎,厲聲喝道:「你們既是逞強出頭,就該說個原因,我如無理,立即就走,為何死眉死眼,裝腔作態,連話都不敢出一句?我知你師父一向不撿人現成便宜。大雄禪師玉壁藏珍,他居此多年,毫不知情,一見有人來取,便生貪心劫奪,我想他決不會做此老臉丟人、自背平生言行之事。我不過打狗看主,不肯輕易結怨,並非怕你們。如只是你兩弟兄想要染指,盡可商量。今日之事,凡是出力的人,俱都有份。與其無故結仇樹敵,何如將花無邪尋回,合力下手,一同分享,豈不是好?有甚話只管明言,我老婆子在未叫明以前,決不暗中傷你們便了。」兩怪人聞言,互看了一眼,板著一張死臉,陰惻惻答道:「無知老妖婦,你做夢呢!別的我不知道,就不容人在此賣弄。近年恩師不許我們先動手,才讓你一步。你既發了狂言,想好好逃走,不留一點東西,還不行呢。你那一套只管使出來。否則,我弟兄懶得看你這張鬼臉,先下了手,莫說不打招呼。」

    妖婦本因近來時衰運背,不欲樹此古怪難惹之強敵。又見對方人不出門,卻將兩個元神附在本門獨有的五雲鎖仙屏上飛來。表面上好似人正在打坐,發現來了強敵,不及復體,逕用元神出戰。實則取巧,有此雲屏護身,先立不敗之地。此寶用無數人獸精魂戾魄,與乾天罡煞之氣合煉而成,雖是旁門左道,但是天殘、地缺法力甚高,平生恩怨分明,無往不報,對人也是如此。事前先遣門下怪徒四出,用他靈符拘上萬千人獸魂魄,再經選擇。別的左道中人視為至寶的凶魂戾魄,反倒不要,連同一些看不中的殘魂餘氣,一齊在他靈符護持之下遣走。下余經他選中的,再當眾曉以利害。如願為他服役的,便自認年限,到時放走;不願者,仍用靈符送回。這些鬼魂因煉時極少痛苦,並且年限越多,形神益固,限滿投生,必能體健身輕,多享年壽,那服役最久的也許還有別的好處,因此十九應諾。事出心願,與以邪法強制者不同。對起敵來,也各拚命,發揮所付全力,端的神奇無比!

    妖婦暗忖:「怪物師徒欺人太甚,並且都是有名乖張怪僻,不通情理,好說無用,空自示弱丟人,甚至還不容就此退走。有此雲屏護住元神,我那呼音攝神之法多半無用。莫如施展玄功變化,衝入雲屏,用這一雙抓魂鬼手,將怪徒元神抓裂。也不和兩老怪再交手,以防深入虎穴,中他暗算。就此遁回,約請能人相助,再以全力來拼,非將禪經、藏珍得到不可。」妖婦也是大劫將臨,自信大甚。不知天殘、地缺當晚因見珠靈澗有人鬥法,默運玄機推算,得知有一件關係畢生榮辱安危的事,就在不久發生,心中憂急,此舉別有用意,竟自破例由那末次一坐三百餘年,不曾離開過的危崖石凹之中,隱形飛出,也同附在雲屏之上,兩怪徒實是真身。因烏頭婆邪法厲害,來去如電,非使受了重創,膽寒卻步,不能免於糾纏,故意用法力顛倒掩飾,棋高一著。妖婦果然誤認是兩怪徒怕她,特以元神出鬥,上了大當。主意打定,一聲極慘厲的怒嘯,將身一搖,全身立被一團極濃密的黑煙包滿。同時鬢邊兩掛紙錢也便飛起,化為兩道慘白色的光華,環繞身上。眾人目光還未看清,兩道妖光已環繞一團黑影,箭也似急,往雲屏上衝去。

    那雲屏橫亙在珠靈澗斜角上空,看去長只數十丈,高僅十丈,一色深黃,時有光影閃變。眾妖人雖然同居此山多年,只偶聽人說過;有兩個和怪徒交好的,每問俱都不答。今見忽然出現,並不如所聞之甚,看去好似無甚異處。妖婦卻精玄功變化,相隔千百里外,聲到人到。休說這點間隔,再長百倍,就不衝破,也被由上下左右四邊空處飛越過去,不料竟會望而卻步,已是奇怪。只當過去不遠,便是烏牙洞禁地,不願開罪兩老怪物之故。及見妖婦忽以全力前衝,知她平日行事向不虛發,也無敵手,況當怒極相拼之際,就便將兩老怪引出,這片雲屏也非破去不可。誰知那麼邪法高強,與毒手摩什、蚩尤墓中三怪齊名的烏頭婆,這一衝,並未將雲屏衝破。一到上面,也和兩怪人神氣差不多,附身雲屏之上,只是動靜不同:怪人仍舊呆立相看;烏頭婆卻是眉發怒張,黑煙和慘白妖光環繞之下,在雲屏上往來飛舞,其疾如電。晃眼之間,黑煙白光之外,忽然附上一層黃雲,漸漸雲氣越附越厚。妖婦便如凍蠅鑽窗一般,此突彼躥,似想掙脫。末了簡直週身被黃雲束緊,成了一個大黃團,妖光黑氣全被包沒,不見痕影。經此一來,休說眾妖人大出意外,便申、李二人也覺老怪果是名不虛傳,連門下怪徒也有這麼高神通。

    李洪想起花無邪往烏牙洞中逃走,此時未歸,也頗可慮,意欲隱形往探。申屠宏力言:「此舉系照恩師手諭而行,結局雖未明言,當可無慮。老怪更為厲害,一入禁地,立被警覺。等烏頭婆敗後,再作計較,我奉師命,自有處置。」李洪方始中止。雲屏上忽然光色閃變,由黃而白,轉眼又變成紅色,同時起了無數大小漩渦。妖婦身外所包雲光也隨同變幻,不論飛到何處,均被漩渦裹住,掙脫一個,又遇一個,飛舞衝突之勢越緩,不時發出兩聲慘嘯。申、李等三人因在天蟬葉和禁遁掩護之下,只覺聽去刺耳難聞。眾妖人卻似心搖體戰,真神欲飛,不能自制。有幾個聲才入耳,便已倉皇飛走。下余還有四人,均露出強自鎮攝,面帶驚懼之容。

    方料妖婦烏頭婆情急,正以全力呼音攝神,與敵拚命,猛又瞥見屏上火雲旋轉中,碧光亂閃,一串連珠霹靂大震,烏頭婆身外光雲立被震散了些。緊跟著,一股黑煙比電還疾,衝霄射去,煙中帶著一種刺耳的厲嘯,由近而遠,晃眼餘音猶曳遙空,烏頭婆蹤跡已杳,端的神速已極。跟著雲屏忽隱,兩個黃衣怪人也未駕甚遁光,竟自下落。殘餘四妖人多與怪徒相識,搶先迎上,意似想恭維幾句。哪知兩怪人死眉死眼,全不理睬,厲聲喝道:「那九粒魔陰雷,乃你們門中之物,怎會到烏頭妖婦手內?分明與妖婦勾結,合謀作祟,師父立等回話,快說!」眾妖人俱是崆峒餘孽,苦煉多年,邪法異寶各有專長,滿擬不久死灰復燃,重整門戶,經此一局,才知不論和正邪哪一方比,全差得多。本就氣短,一聽怪徒聲色俱厲,大有翻臉之意,適已看出厲害,又是緊鄰,如何敢忤,慌不迭極口分辯。李洪見眾妖人窘急醜態,反倒消了敵意,還想再聽下去。

    申屠宏知已到了時機,老怪已回,悄告李洪:「速帶龍娃回我書房,我去接應花道友回來。這累贅是你帶來,萬不可隨我同往。包你還有事做,但不在今天。」李洪已覺龍娃一人在此可慮,便答應看完即走。申屠宏說聲:「小心。」便往烏牙洞飛去。剛到,便見另一怪徒引了花無邪,由崖凹中走出,引往半里外另一設備整齊的石洞中坐下,笑說:「花道友,此事兩有益處,還望三思。不過家師素不勉強人,本是令我送出山去。只是我想二位師兄曾為道友,稍效微勞,想請道友暫緩,等他們事完回來見上一面,再走如何?」申屠宏忙用傳聲,令其婉言相拒。花無邪便告訴妖徒:「令師盛意,並解我圍,甚為感謝,必有以報。尚有要約須赴,改日登門,再見令師兄吧。」怪徒極強橫固執,聞言面色一沉,冷笑道:「我也有事,留否由你!」一閃不見。申屠宏立令花無邪同隱身形,仗著天蟬靈葉與仙柬指示,連越過沿途禁網,飛了回去。李洪、龍娃恰也飛到,各說經過。

    原來花無邪危急中想起申屠宏之言,忙往烏牙洞飛去。果然身後現出雲屏,將烏頭婆阻住。先還恐才脫虎口,又入龍潭,繼一想:「申屠宏奉命相助,所說當無差錯。」一到烏牙洞上空,除來路外,三面均有禁制,不能衝過,只得硬著頭皮下降。見危崖內陷,地並不廣,也無陳設用具。只當中有一個五尺高、二尺多寬的石凹,並肩擠坐著兩個黃衣怪人:一缺左腳,一缺右腳,似是孿生兄弟。雖未見過,料是天殘、地缺。知他們生性乖謬,狂傲固執,與眾不同,便以禮相見。兩怪人冷冷地說道:「我這西崆峒,除五龍巖幾個後輩,因他們師長先住此山,在日對我又極恭敬,容留至今外;向不許外人動本山一草一木。你所做的事,本不容許。

    但我一向扶弱抑強,見你孤身一人,竟敢大膽來此開山取寶,已有五龍巖這班蠢牛與你作對,再如出手,還當我師徒倚強欺人。本心由你自去,不料你當危急之際,明知我師徒不好說話,偏往我門前投到,足見膽識過人,妖婦又那等猖狂可惡,才命門人相助。妖婦已為我法力所困,逃生已是萬幸,足可無慮。你所取禪經,到此也能成功,我並還可助你一臂。不過,我二人恩怨分明,助人須有酬報。此事已經洞悉因果,並不想有分潤。只是存放貝葉的金篋之內,有一件佛門至寶,非你不能到手,如肯借我一用,到時,你便可安心下手。不論有多厲害的對頭與你作梗,均由我師徒應付。我事一完,立即還你。此系彼此有益之事。我師徒素不勉強人,時尚未至,也無須馬上回話。如若心願,或是你看出單仗李洪相助無用,仇敵太多,形勢凶危,下手前三日,來此一行,我便可為你安排,使你專心按照禁圖取寶,決無他慮了。」

    花無邪知道對方乃方今旁門散仙中有數人物,脾氣更怪,行輩甚高,一向自大,入門並未跪拜,他們竟毫無忤色,反允相助,只借寶物一用。按說承他師徒解圍,借此酬報,原是應該。不過二老行事莫測,以其神通廣大,怎會自貶身價,向一後輩借寶?還有他們既凡事前知,申屠宏也在暗中相助,怎會算不出來?貝葉禪經篋內是何法寶,他們竟會如此需要,自身災劫定數所限,非經魔劫,不能成道,本是明知故犯,並不須人相助。還是問過申屠宏,再行回答為是。略一尋思,正要回答,天殘、地缺已閉目入定,喚了兩聲「老前輩」,不聽回音,只得罷了。身在虎穴,主人喜怒無常,便在側恭敬侍立,以待回醒。隔有片刻,左側有人影一閃,忽現出一個黃衣怪徒。花無邪法力原高,看出怪徒早在室內,並非外來,也許隱伏的不止一人。於是故作不知,方問:「道友,有何見教?」怪徒已做手勢噤聲,似恐驚動二老,態絕恭謹。隨之引往另一洞中,一言不合,便自含怒隱去。看神氣,似以為禁網周密,若不放行,決難脫身。不料申屠宏趕到,將人引走。

    另一面,李洪在小山上隱形旁觀,先見仵氏兄弟咬定諸妖人與烏頭婆勾結,經四妖人再三分說,仵氏弟兄雖然息怒,即令眾妖人不許過問此事,並說他們只是不服以多欺少,並非想要自取禪經。眾妖人自是不願,溫三妹便說:「此事譬如不知,中止前念,本無不可。只是雲南二惡定必不容,早將神魔煉成,尋上門來,卻是難敵,不知二位道友可能助我等免難?」仵氏弟兄聞言,冷笑道:「不經我師徒默許,誰敢動此一草一木?你們只要不離此山,怕他何來?你們不聽話,與那女子為難,卻是自討苦吃。」說罷,人便不見。氣得四妖人咬牙切齒,一言未發,各自飛去。申、李、花三人彼此一談,均覺奇怪,便把仙柬取出,通誠拜觀,第三頁字跡忽現。才知白眉禪師大弟子朱由穆,自從銅椰島分手,本約定三生至交姜雪君,隨了大方真人神駝乙休、韓仙子,去除玄門中敗類雙鳳山兩小邢天相、天和兄弟。就便應仵氏弟兄之約,往尋袒護雙鳳山兩小的天殘、地缺鬥法,減少他一點氣焰。不料邢氏弟兄凶狡異常,知道銅椰島攔截韓仙子元神惹下殺身之禍,遍約能人,百計求免。四人最後雖然大勝,邢氏弟兄也吃乙、韓二人追往北極天邊殺死,除去兩個極惡窮凶,卻因此惹出不少事故,這裡暫時不表,留待後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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