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回 玉壁遁仙童 百丈蛛絲殲醜怪 穹碑封地竅 萬年石火護靈胎 文 / 還珠樓主
沙、米二小到了穴底一看,又深又黑,洞徑更是曲折異常。本就膽大貪功,再見五色煙光將妖婦裹走以後,一直不曾出現,大有怯敵之勢,便不問青紅皂白,循徑急追。
飛進老遠,洞徑還未走完,妖人也未現出形跡。沙余比較持重細心,覺出孤軍深入,敵人深淺一點不知,心中疑慮,意欲回轉,著一人守住洞口,一人回姑婆嶺與各位師長送信,以免有失。米餘笑說:「師兄,你怎麼近來法力增高,膽子倒小了?當我們白陽山初拜恩師時,只憑一枝歸元箭和一點隱身法,什麼法力都沒有。人更渺小脆弱,連個尋常大人都可致我們的死命。竟敢背了恩師,暗探鳩後無華氏等三妖屍的前古陵墓,連經奇險,終於成功。將妖屍竊踞的九疑鼎中所藏一粒混沌元胎和克制此鼎的一面太虛神鑒盜去,建下了奇功。因此一來,才蒙楊太仙師與芬陀師祖鴻恩,憐我二人向道堅誠,特設法壇,在小轉輪三相世中預積三十萬善功,連經三劫,以佛家無上法力助我二人成長。
此時如稍畏難,焉有今日?(事詳《蜀山劍俠傳口如今我們不特得有師門傳授,並還各有仙、佛兩門異寶奇珍防身,本領功力遠非昔比,遇事如何害怕起來?楊太仙師別時曾說,我二人三相世中所許三十萬個善功,今生必須實踐。以後所遇危險艱難雖多,仙福也極厚。我們由白陽山起,直到開府下山,不是沒見過世面。以古妖屍那等厲害,我二人尚且成功,何況這類妖人。假如真有什麼凶險,或是命該夭折,決逃不過,大師祖、太仙師也不會為我們費那等大力,也不會有那等說法了。」沙余聞言也覺有理。心想:
「牟尼珠佛光護體,百邪不侵,洞中如有埋伏,早已觸動。也許這裡就是妖婦老巢,洞中還有餘黨,因法力比妖婦還差,所以不敢交手。不是仗著地利暗中潛伏,便是另有出路逃走。索性深入查他一個底細再說。照芬陀太師祖與楊太仙師平日口氣,我二人前路光明,決不會死。如遇危難,姑婆嶺尚有各位師長在彼,鄭師伯法力更高,妙算如神,見久不歸,定必尋來。仗有佛光護身,至多被困一時,有何妨害?」便依了米餘,仍舊窮追不已。
一會追到近盡頭處,剛看見大片廣場園林,便見右面壁上有一大洞,飛出一個非僧非道,裝束奇特,頭上亂髮虯結,身材粗短的怪人。沙、米二小都很性急,雙方才一現身,未容張口,立指毗那神刀,化作兩彎朱虹飛將過去。怪人驟出不意,怒吼一聲,揚手一片白光,先將全身護住。緊跟著把腰間一個魚皮袋取下,往外一甩,立有一股火花激射而出。初發時,只有人臂粗細一股,和正月裡所放花炮相似。飛出丈許,便互相激撞,紛紛化生,晃眼便如狂濤怒崩,湧向前來。二小正在迎面飛來,兩下裡一湊,立被圍在火中。二小見那火星俱只米粒大小,每粒均帶有一層深綠色的光焰,互相擠擁排蕩,一撞即行爆裂。由此一變十,十變百千,生生不已,越來越密。炸音宛如連珠密雷,晃眼工夫,身外成了一片火海,威勢甚是驚人。上來輕敵,未發揮牟尼珠的妙用,來勢又快,不及施為,人已陷入火海之中。覺著佛光防衛之下,火雖尚未燒上身來,那爆炸衝擊之力卻是晃眼加盛,其力至大,幾乎使人禁受不住。初來時不知對方虛實,又見火無邪氣,與適才洞口所見妖煙邪霧不類,心中奇怪,不約而同,各照神尼芬陀所傳,將手一指,牟尼珠佛光突往四外暴長開去。這時火勢更大,火色也由紅轉白,由白轉成淺碧,夾著大片轟轟隆隆萬千連珠霹靂爆炸的巨響繁喧,密壓壓由上下四外六面往中心追來。
此火非同凡火,別有一種威力,由主持人隨心運用,神妙非常。常人遇上,早被炸成灰煙,決難倖免。不料遇有剋星,寶珠威力更大。佛光突然往外一脹,立生反應,無量火焰星花自相激撞,轟的一聲震山撼岳的巨震,二小身外的烈火立時紅雪倒崩,往四外坍去,面前立空出一大片地面。
二小先因毗那神刀為佛門至寶,與二小心靈相合,倉猝之間雖然被火隔斷,一心運用佛光,並未收回。火勢一退,正待查看敵人蹤跡,就勢還手,忽聽一少女口音叱道:
「你袒護妖婦,與我無干,不該偷我石火袋用。休說消耗靈火,便將我姊弟佈置的花園毀去,也不與你甘休呢。」二小身外石火雖被蕩散,並未消滅,正由分而合,晃眼化生密集,重又圍湧上來。少女語聲才一入耳,火光倏地由碧而白而紅,由密而稀,變化絕快。同時又聽怪人暴跳怒嘯,聲如洪鐘,甚是震耳,似與少女爭論,也未聽清說些什麼。
就這光色微一閃變之中,那一大片火海已全化為烏有。二小目光到處,見一個滿頭銀髮披拂兩肩,年約十五六歲,容姿美秀,膚色如玉,赤著雙足的白衣少女,手中拿著怪人腰間所掛曾放大量烈火的魚皮袋,正轉身往門裡飛去,一晃不見。怪人除白光護身外,又放出了兩道墨綠色的火花,正與兩彎朱虹相持。這等墨綠色劍光,連聽也未聽說過。
看去雖怪,但不似怪人所放白光帶有邪氣。並且朱虹失了主馭,頗有相形見絀之勢。二小一見大驚,忙施佛法一指,朱虹光華驟盛,眼看要點上風。忽又見一白眉巨目,身穿黑衣,面容醜怪的瘦矮小孩,怪聲怪氣急喊道:「原來你騙我,這來的是好人,不是妖怪。姊姊不幫你,我也不幫你了。」說時用手一招,恰值怪人也將手連指,張口連噴,連聲怪叫,以致小孩的劍光並未飛回。小孩大怒,口喝:「少時再和你算帳!」雙臂一振,立有一片墨綠精光將身護住,雙足一點,便往刀劍光中飛去。
二小原極機智,又肯虛心討教,老覺出身僬僥,幸遇曠世仙緣,惟恐有失,無論尊卑,一體恭謹。在仙府時,一班師長、同門對他二人全都喜愛。屢聽袁化、袁星二人說起,本門法嚴,犯者無幸。此次下山,正當群邪猖狂之際,前路艱難,對敵時務需分清正邪,不可大意,一有誤傷,便鑄大錯。起初以為當地是妖人巢穴,還未在意。及見火光不帶邪氣。少女姊弟再一現身,又聽那等口氣,分明敵人心意不一。料想這兩姊弟縱非正教門下,也非妖邪一黨。剛在留意觀察,小孩已縱遁光往刀劍光中飛去。對面怪人好似知道佛光厲害,恐小孩受傷,方在怒喝:「小狗快退!敵人厲害,還你就是。」小孩竟是膽大異常,全不理睬,怪人話未說完,他已飛入刀劍光中,伸手一抓,便將兩道墨綠色光華收去。情勢本來奇險,幸虧小孩飛劍功力頗高。二小生自小人國內,雖經佛法長大,身材仍較常人矮小。見這小孩生得又矮又瘦,先已喜愛。又聽出受人之愚,不是妖邪一黨,本心不願傷他。毗那神刀與心靈相合,敵意一消,便更不會傷害。小孩一點也未受到險阻,便將飛劍收回,往門內飛去。
二小知道洞中只有怪人袒護妖婦作梗,同聲大喝:「速將妖婦元神獻出,饒你不死!」隨將師傳兩柄古錢戈發將出去。此寶乃凌雲鳳往岷山白犀潭送小人玄兒時,蒙韓仙子所贈前古奇珍。出手便是兩道戈形金環光華,神龍剪尾一般往前飛去。怪人本就敵那朱虹不住,如何再禁得起這等神物夾攻。這還是二小不知虛實,行事謹慎,寶珠留以防身,未發出去;否則,伽藍珠佛光再往前一照,怪人勢必當時身死,也不會有後來許多事了。
那怪人身具異稟,原非弱者。只因為以前作惡太多,被秦嶺石仙王擒去,本要處死,經他再三苦求,知道巫山神女峰後峽谷地穴之中乃石仙王夫妻昔年修道故居,須人看守,情願由石仙王用太陰如意仙索捆住,在內守護,藉以虔修悔過。石仙王既因洞中須人坐鎮,又知他暫時不敢背叛,那如意神索威力神妙,被它捆住怪人,洞雖深長,無論何處均可遊行。但只要越過石仙王所說的界限,便會發生作用,痛癢難禁。如出土穴,探頭洞外,更是週身似被仙鐵絲勒緊,深嵌入骨,痛苦更甚。如再強忍奇痛,全身掙出,只一離洞三步,立發陰火內燃,成了灰燼。並且另外還有制他之法。因而怪人便答應了。
石夫人為防他反噬,又將他兩件厲害法寶收去。又用好言勸導:只要能在洞中守滿年限,不特解禁放他,並還助他成道。怪人和石仙王夫妻本有淵源,初來也頗愧悔自勵。年月一久,昔年所結妖黨得知底細,前來探望,加以蠱惑,漸漸故態復萌,急於逃出,四處托人求助,以致才有當日之事。無奈法寶不在身旁,騙盜來的法寶又吃原主人收去。敵人厲害,不是對手。沒奈何,只得違背昔年誓約,先救了急再說。主意打定,一見金碧光華神龍絞尾電馳飛來,一聲怒吼,飛身便往門內逃走。
二小看出敵人伎倆有限,如何肯捨,立即跟蹤往裡追去。進門便見一所陳設富麗廣堂,並無門戶,只迎面石壁上似有灰白色光影一閃。心疑那裡正門,怪人必由此逃走,便不問青紅皂白,一指毗那神刀飛將過去。刀光射處,煙火迸射,壁上忽現出一座穹頂圓門,越認為所料不差,忙即追入。裡面也是一所廣堂,陳設形式均與外層相同,面積卻小了一半。對面壁上光影變滅中,似還見有人影一閃即隱。二小不知是計,急於擒敵,自恃佛光護身,又看出那石壁上藏有門戶,索性連人帶飛刀化作兩團佛光,一雙朱虹,往前衝去。似這樣,接連衝進八層門戶,怪人並未追上,也未遇什麼埋伏,只是越往後地方越小。衝過第八層時,前面壁上人影看得逼真,除怪人外,並還同有妖婦元神。滿擬相隔越近,定可追上,哪知到了第九進室內,反倒無了影蹤。當地乃是一個六角形的石室,宛如是用一塊三丈大小的極好翠玉鑿空而成,除正面人口外,通體渾成,不現一絲縫隙。陳設卻極簡單:左右兩旁各有一白一黑,形似蒲團,大約五尺的玉墩。當中一具五色斑斕,非金非石的丹爐。更無別物,與先過數層大小相同。
沙余終較謹慎,忙把米餘喚住,不令再進。說道:「師弟,今日事情太怪,適見怪人、妖婦就在眼前,怎麼追得影蹤皆無?莫要中人誘敵之計吧?」米餘道:「大哥多慮。
你看這九層門戶,一直望到外面,並無異狀。石室越來越小,也許到了盡頭。妖人分明已勢窮力竭,欲逃無路,先以為門戶可用邪法隱蔽,看似整片厚壁,不料被我們識破,邪法無靈,窮追到此。這一間作六角形,也許門戶不止一個。既已到此,好歹也見到人才罷。還有先逃進來的一男一女,怎會也不見影蹤?他們必有藏伏之地,只要擒到一個就知道了。」
沙余還未及答,忽聽有人怒喝道:「不知好歹的東西,你想擒我,也配!」二小聽出是門外收劍小孩的口音,似由石壁中發出,倉猝之間竟未聽出在哪一面。沙余還想反問引逗,米餘膽大心急,因來路一直到底,駕起遁光便朝迎面壁上衝去。沙余見狀,想要攔他暫緩前進,飛身去拉。室止三丈方圓,差不多已被二人佛光、刀光佈滿,再往前一衝,去勢又急,沙余還不及喝止,米餘已衝向壁上。二小遁光恰好相連,滿擬刀光射處必可破法,現出門戶,哪知不然。二小遁光前後相接,無異連在一起,當頭朱虹衝向壁上,方覺堅逾精鋼,與頭幾層石壁不同,室中埋伏已然發動。只覺眼前一花,大片墨綠光華將全室佈滿,當頂壓下。同時耳聽小孩厲聲大喝:「你兩個動不得,還不快退出去!」話未聽完,光已下壓,其重如山。跟著腳底一空,現出一個光華耀眼的深洞。
二小沒料到埋伏在上,驟不及防,雖仗著佛法護體,人未受傷,但那一壓之力,竟不及抗拒,立被壓低丈許,陷入地面之下。慌不迭正運玄功待往上衝,猛又聽到小孩在上面喊道:「你這個壞女鬼也跑不了,快滾下去送死!」緊跟著射下一道墨綠光華,內中裹著一個女人影子,手舞足蹈,流星一般往下射落。百忙中看出正是妖婦元神,忽起貪功之念。米餘方喊得一聲:「大哥!」上面已經合攏,成了一片極厚的翠玉堅頂。二小用飛刀、法寶開路,連沖了幾次,只沖得墨綠光焰似雨箭一般當頭射下來,事後翠壁依然完整,紋絲不動。再看下面,深約三十餘丈,地方比上面大得多。當中立著一幢紅、白、墨綠三色交織的精光,高約十丈,矗立當地,光焰萬道,四射如雨,照得合洞通明。
上下四外也是極整潔晶瑩的翠壁。知道身已入伏。妖婦不見影蹤,也許為那光芒所化。
細一查看,三色光幢之下,尚有光雨射不到的空地,光高只有十丈。暗忖:「事已至此,上衝無路,莫如下去,先尋到妖婦下落,是否已為光幢所化,再作計較。」
二小也膽大福厚,仗著佛光護身,一點也不知道厲害。略一商議,再由上面繞飛,避開正面,朝穴底處飛去。落地一看,那光蟑上三色精芒耀眼欲花,甚是強烈,不可逼視。二小連經過幾次大敵,又聽師長們時常聚談,長了不少見識。知那個光幢必是禁法中樞紐,稍微觸犯,立即發難。此外有無別的埋伏,也不可知。想起楊太仙師曾說:
「你二人雖然仗有佛門室寶防身禦敵,但是功力不夠,所習又是道家傳授,不精禪功,未能發揮伽藍珠的全部威力。此次下山劫難重重,雖均逢凶化吉,遇見了真正勁敵,仍非對手。你們的師父有神禹令、宙光盤等異寶,隨在身旁,遇上大敵,還可相輔為用;如若離開,卻須格外仔細。尤其是誤入設有與地火風雷相連的地底埋伏,一毫也大意不得。」見光幢來得異樣,又不帶一點邪氣,心想:「現時已有這麼大威力,一經發難,不知如何強烈。」上面衝不出去,銳氣一挫,不禁膽怯起來,當時未敢冒失破那光幢。
米餘終究膽大,幾次想要衝向光中試試,俱吃沙余阻住。米餘道:「此洞又長,深居地底,師父如何得知?雖蒙師祖賜有兩面傳音法牌,偏生師父謹慎,說我們膽子太大,恐怕生事,須俟將來奉命出外,才許帶在身旁,以防緩急。長此相持,何時才能出困?
反不如撞它一下,省得不死不活,。多麼悶氣。是福決不是禍,也許能夠仗著佛光法寶衝將出去,也未可知。」沙余始終不肯。忽想起:「從一人伏,便見光幢立在當地。妖婦如為所滅,必有異狀,怎會始終靜靜地,原樣未動?」重又同往四下查看,繞著光幢,上下飛馳起來。二小向來一起,飛巡了兩匝,米餘忽說分頭尋找,沙余也未在意。剛一分開,沙余猛瞥見妖婦元神一條淡影在光幢側下面空處一閃。因是恨極,追源禍始,必欲除此一害,惟恐不能手到成功,立指佛光飛將過去。
妖婦因隱形法先吃佛光照破,又與強仇同陷埋伏,一經運用邪法,仍有一條淡影,總算那條墨綠光華已然脫身飛去,否則更加糟了。本來她縮身洞頂一角,仗著壁色墨綠,又多花紋痕印,淡影往上一合,二小並未看出。也是妖婦惡滿該終,見二小繞洞追逐,佛光強烈,忽然害怕,恐被照中,仗著飛行迅速,便隨在二小身後,上下錯綜,繞著光幢飛遁。本想二小搜尋無跡,停了下來,再行覓地潛伏。不料二小分開,飛行迅速,共只數十丈方圓的地面。妖婦為恐察覺,心內一慌,往側一閃,打算繞出光幢之外,貼地飛逃。恰被沙余看見,伽藍珠佛光立即照將過去,展佈開來,晃眼化成十來丈一片光幕,兜罩下去。因為沙余謹慎,惟恐佛光觸及光幢,引發埋伏,未將全洞佈滿,中間還有空隙。如果妖婦仍往前飛逃,就此瞬息之間,也許奇事發生,不致就受滅神之禍。無如劫後妖魂,伎倆全失,心膽已寒。知道還有一個強敵正由另一面追迫過來,也有一片佛光,如往前逃,正好撞上,驚慌失措,只顧避那三面兜罩的佛光,忘了身後那幢三色奇光這時正在爆發。不去接近,尚且難免波及,何況兩下一湊,那三色光幢忽然暴脹,三色精芒一齊旋轉,看去好似大小千百層雲光漩渦,分合不停,中間迸射出無量三色芒雨,妖婦立被捲去。
沙余見狀大驚。尚幸佛光由心運用,收回得快,兩下裡沒有接觸。同時聞得米餘驚呼之聲,三色奇光已上衝洞頂,四外也差不多均在精芒光雨環射之下,轟轟之聲,與精光上射擊石之聲混成一片,聲勢猛烈,甚是駭人。米餘不見,料已失陷。沙余好生惶急,忙由洞壁角光雨不及之處,飛抵正面空地一看。只見米餘在佛光環繞之下,已被光旋吸住,四外三色精芒,電雨一般朝佛光激射上去。米餘正在強力外掙,掙脫一層,又是一層環湧上去,其勢絕快。光焰交織,芒雨叢飛,奇麗無倫。佛光越強,光焰電漩聲勢也越猛烈,連自己存身之地都將射到。所幸人未受傷,還能抗禦,也未引發地水火風等等巨變。只要佛光不減退,便可無害,只是脫身不得。有心上前相助,又恐一同被困,有損無益。沙余正在惶急,想不出用什方法救他出險,忽見佛光上面朱虹飛起。這一來,米餘雖仍不曾脫身,已能上下左右移動,輕快得多,不似先前緊附當中心一味苦掙。緊跟著便見妖婦元神被一團漩渦雲光吸住,急轉變幻,緩緩由右下角斜移上來。到了米餘先前陷身之處,方始停住,依舊疾轉不休,只沒米餘的快。
沙余因見朱虹奏功,光幢威勢越大,佛光也已加強,心想:「義共生死,如何臨難卻步?就同失陷,也應一起。萬一二人合力,能夠脫身呢?」沙余細心得多,只管勇氣一壯,決計共此安危死生,行事卻不冒失。先將佛光朱虹運用停當,欲以全力一拼,免得米餘手忙腳亂。說時遲,那時快,就這麼一停頓之間,光幢上面已起變化。先是光幢中心光雲雜沓,四外合攏,將妖婦元神包住。妖婦自從失陷,已無暇隱身,現出一個赤條條似人非人的女鬼。始而還在光雲中掙扎,後來越掙,光旋越強,妖婦漸漸無力,吃雲光裹緊,在漩渦中轉風車般急轉,鬼影也由濃而淡。末了四外雲光往上一包,只聽一聲極清越的裂石鳴玉之聲,光旋散處,便即無蹤。
米餘也已迎頭飛落,見面連稱好險。再往對面一看,不由喜出望外。原來就是這瞬息之間,當前現出一座色作翠墨的古玉碑,只碑頂冒起。前見三色精光仍往上衝,光射之處,那質如翠玉的洞頂已漸漸消熔,陷了一個大洞,只不知還有多厚才能攻穿。碑頂以下光雲盡斂,看去甚是瑩澈朗潤,浮輝四射。碑形更奇,寬約三丈,厚約一丈,高達十丈以上。中心一個丈許大小圓洞,兩旁刻著不少字跡。初現時,有不少符菉已全隱去。
二小雖然生自小人國,文字不同,因乃師凌雲鳳文武雙全,學問甚好,同在白陽山修煉時,無事時便教四小(彼時所收小人,共是四人。除沙余、米餘外,一名健兒,已為極樂真人收去,除賜靈丹之外,以一年之力,運用玄門極高法力,使其成長,在長春巖無憂洞真人仙府中苦志清修,已將下山行道;另一小人名玄兒,現在岷山白犀潭韓仙子門下修煉,已有驚人法力,人卻小如初生嬰兒。再隔三年,四小重逢,為本書最驚險新奇一節)劃地認字。二小性既靈活,又在峨眉仙府中逢人討教,不少識見;碑文又系行草,乃是普通文字,易於通曉,一看即知。
讀完,才知當地乃是方今前輩散仙中一位奇怪人物——秦嶺石仙王關臨夫婦修道之所。以前詳情未提,只說此碑是神禹治水前鎮壓八荒、永奠地軸的一塊靈玉神碑。中心洞內,有一靈玉精英結成的胎胞,中貯玉實兩枚。修道人採下,當時服下,再照道家傳授打坐運行,不特增加道力,再加年餘修為,便能抵禦奇寒酷熱,水火不侵,還能抵禦最厲害的兩極磁光與地底元磁之氣。本來石仙王夫妻為此兩枚玉寶,曾費不少心力。終以玉胎深藏此碑中心,雖是一個對穿的大空洞,但經仙法兩面封固,無法取出。後又發現碑頂古篆,得知一點因果。中心孔洞煞氣至重,仙法微妙,開時必須法寶威力至大,而又有一個修道人的元神葬送其上,與煞氣對消,始有如願之望。石仙王既不願造孽害人,又知事太艱難,方始息念,以待有緣。不久移居秦嶺羚峽仙府,先由乃子石元真居住。後娶一異派散仙,生下一子一女,子名石完,女名石慧,原是雙生。才得五歲,石元真夫妻便吃石仙王召往秦嶺,只留下小姊弟二人,人口雖經法力禁閉,終不放心。恰巧石仙王門下有一弟子,乃石元真的內侄,名叫龐化。以前出身異教門下,本有不少惡跡,自知不為正教中人所容,才害了怕。知道石仙王與各正教長老均有往還,又有親戚之誼,藉著六百年仙壽前往祝賀,再四苦求,石元真夫妻又再三力保求說,石仙王方始勉強允諾。哪知入門不滿十年,便故態復萌,終於犯規。本要處死,又經石夫人和在座一位仙賓求情,罰令看守羚峽仙府一甲子,待罪悔過,就便照看兩小姊弟。
石仙王初意:「這一雙孫男女,全部生具異稟,賦有特性,將來仙福也至厚。自己所習雖非左道,也不是玄門正宗,如令隨侍在側,至多修到地仙,似此美質,未免可惜。
加以再過數十年,便是四九天劫,自己能否避免,尚不可知,好些顧忌。還有那玉碑中所藏玉實,恰是兩枚,照著碑上隱去的篆文,雖然另有其人,並未指明是誰,也許將來巧遇良機也說不定。」可是發祥之地不捨廢棄,便令慧、完姊弟住在洞內,令龐化從旁照看。每隔二三年親往看望,傳授一些自家獨有的法術。為防龐化受妖邪勾引,忘恩叛師,除神線鎖禁外,另賜與兩小姊弟幾件法寶。同在洞中習法而外,並煉一點扎根基的功夫。
石仙王每去,必往藏碑之所查看。內有一次去時,碑上忽發奇光。下去一看,碑陰又有篆文出現,才知得玉實的另有其人,不久即至。因見龐化在側,大有欣羨之色,恐其日後勾引妖黨生出事來,便在碑上留字,連碑帶地穴一齊封禁。並告誡說:「從此,不論仙凡,俱都只能入而不能出。碑上三色神光厲害非常,每逢子午二時,焰光大盛,一被捲入光旋之內,形神俱滅。就是平時被神光射中,也不死必傷;再如存有妄想,有心觸犯,更無生理。就是下去的人法力真高,帶有前古太乙元金之寶,遇到子午二時,只能勉強挨過。要想脫出,也非等到有人送死,以他道家元神解了罡煞之氣,而應得玉實的人恰在此時來到,玉胎立破,禁法全解,只剩碑頂三色靈焰,將百尺洞頂堅玉熔化,穿一大洞,方可出困。此外,只有孫兒女所用飛劍、法寶,原是萬年靈玉精英所煉,一旦誤入,尚能仗以防身免害。但是全洞均經禁制,藏碑之所分外堅硬,僅能防身待援;如仗本門穿山行石之法想衝出來,仍不能夠。」龐化生心不止一日,前些日剛用花言巧語哄騙兩小姊弟,把石仙王所傳用來遇敵藏身和誘敵人伏的八層禁法封閉全學了去。因兩小姊弟常聽祖父嘉許,用功極勤,除喜佈置園林花草之外,往往相對用功,一坐常是兩三天,時機盡有。方想日內乘隙下手,不料石仙王到來,重加禁制,詳言厲害。知道事太行險,不可強求,才自罷了。因慧、完姊弟聰慧異常,起初年幼,洞中孤寂,多了一人作伴,龐化更善巴結,相處還好。後來年長,法力、知識日高,發現龐化為人詭詐淫凶,便漸明白,已不再受愚弄。後又發現常有舊日妖黨來訪,暗中偷看,言行無一善良,越發看他不起。只因龐化苦求,說是事洩必死,看在表親面上,不好意思舉發罷了。
龐化卻不這麼想,見兩姊弟相對日益冷淡,小孩口不穩,常恐事洩;加以被禁年久,靜極思動,性又凶暴,才有當日之事。
沙、米二人讀完碑文,便照所說,探頭往碑上圓洞一看。只見內裡向上凹起,還有丈許來高,頂中心懸著一團青氣。知道碑文所載外包真氣、內孕玉實的靈玉胎胞,便是此物。毗那神刀乃佛門至寶,不知是否能夠解破?既恐反應力強,又恐下手太重,傷了胎中玉實,互一商量,決計審慎行事。也是二小福至心靈,該有這種遇合。碑外字跡乃石仙王最後所留,只說:「玉實見風即堅如精鋼,必須當時服用。服後按照玄門坐功運行,愈早愈好,決不能過十二個時辰。否則,不特要受許多苦痛,並還減去不少靈效。
胎外元氣,也非太乙精金所煉之寶莫解。」至於如何預防以及服法,均未說出。二小只憑領會,暗想:「玉實既然見風即硬,想也不能與外問之氣接觸。自己又沒見識過是何形狀,氣團有五尺方圓,難知玉實大小。如若當時不能服下,便須等三色精光將頂衝開,帶了回去,長路飛行,如何保藏?」打算先用伽藍珠佛光將它緊密包住,再用飛刀破那真氣,以免見風生變,這一來,恰巧暗合。
二小見氣團被佛光雖包了個密不通風,但是大小如一,抗力甚強,一任運用法力緊壓上去,絲毫不動。暗忖:「一團青氣竟如此厲害。佛光尚且克它不動,飛刀也未必能夠濟事。」準備再如不行,使二寶之外,加上兩柄金戈,將那生根之處用力鋸斷。暫不取那胎中玉實,也不再與護庇妖婦的怪人動手,逕直帶了整個氣團,飛回姑婆嶺去。哪知物各有制,飛刀兩彎朱虹剛照預計,作個半月形往氣團上一合,絲的一聲,真氣立破,四下飛射,力猛異常。二小在佛光圈內,如非見那氣團威力靈異,惟恐不能奏功,身與朱虹合而為一,幾乎被那爆散的真氣打中。就這樣,還被震得蕩了兩蕩才住,不禁嚇了一跳。尚幸真氣只破裂時一震之威,一散便已無力。同時所包沒的玉胎也已現出,只是四五寸大小一枚玉球,緊附頂上。正想如何齊柄削取,目光到處,又是鏘的一聲鳴玉之響,玉胎倏地分為兩半,自行墜落。二小忙用手搶接,恰巧一人接了一半,互相對視。
那玉胎又輕又薄,每半枚裡面,蟠曲著十幾條青白二色、形似血絡之物,盤到中心,有寸許大小一個圓形的玉卵,形似流質,又似濃縮的氣體。入手微溫,隱聞一股異香。
乍看時彷彿極軟,晃眼似要凝固。米餘機警,看出異樣,還未見風透氣已是如此,稍久必變堅玉,急切問又不知如何服法。方在舉棋不定,忽然發現內中脈絡直通斷處,隱隱似有青氣透出。試就口一嘗,覺著清香襲人,神智為爽,忍不住就勢一吸,猛覺一股甘芳涼滑的漿汁往口中射進。知道不差,不顧說話,邊往內吸,邊打手勢,催沙余照辦時,沙余也已覺得,如法服用,也是一吸立盡。二小立覺精力充沛,有異尋常,只胸前冰涼著一塊。再看手中,兩半枚玉殼比紙厚不了多少,但是堅硬異常。通體大片青白斑暈,加上和豬腦一般的血絲,玉色晶瑩,寶光外煥,不知作何用處。
這時碑頂精光猶是向上沖激,勢越猛烈,映得合洞通明。二小以為頂壁堅厚,不知何時可以打通一洞。玉胎既是靈玉精氣所孕,必非尋常。意欲向那結胎之所再事搜尋,看看有無別的奇遇。但沒想到在內打坐。正在飛身四下搜索,猛聽外面洞頂轟的一聲震天價的大震,無數天花異彩一般的小星疾如暴雨,環著玉碑四外傾瀉下來,勢極猛烈,但只有一大片自上潑下,更無後繼。跟著眼前一暗,適才繁響頓寂。二小已看出那碑只是一塊極高大的渾成美玉。結孕靈胎之處,自從靈玉胎胞一落,便已復原。看去平滑渾成,無跡可尋,卻忽生劇變,不由大驚。雖然急於搜索,未用佛光護身,人在碑洞以內,火星光雨並未濺著。及至光滅聲止,景物一暗,探頭往外一看,立時大喜。原來頂壁已被三色精光衝出一個巨洞,上面已有亮光透下。靜悄悄的,也沒一點聲息。二小高興非常,往上便飛。出洞一看,正是先前下落之所。上時覺著胸口冰涼,隱隱作痛。無端仙緣遇合,得此奇遇,人又脫出困境,一味喜幸,也未留意。加以一震之後,所有內層禁制全解,門外現出兩條半圓形的甬道,環繞著上有青、白、墨綠各具一色的三座門戶,門內似是一間廣大的圓形洞室。
二小已有經驗,見那洞室上三門三色,宛似畫在壁上的門戶,隱蘊奇光,覺著奇怪。
暗忖:「此洞中人有邪有正,雖然可疑,但石仙王乃師祖之友,又承他指點,才有今日遇合。就算那怪人勾通妖邪,既住在此,必有淵源。看在石仙王分上,也不可與之計較。
何況妖婦元神已然伏誅消滅,此時理應急速回見師長,何必多事?一個應付不好,惹出事來,反而不美。這三色玉門看去異樣,莫要觸犯禁制,或是將那怪人驚動,又起爭端。」二小本會隱形法,開府以後益發精進。略一商議,決定隱了身形,靜悄悄安然飛回,便試探著朝那左面甬道緩緩往前飛去。這時二小胸口冰涼漸漸有點加重,仗著得有佛、道兩家真傳,元氣充沛,性更強毅,一心脫困飛回,仍未放在心上。
飛過大半環後,甬道忽轉曲折。二小覺著地勢回縮,來時所見七八層直通洞外的門戶廣堂,一個也未遇上,越走越不像往外走神氣,恐路走迷,又入伏地,只得後退。不退還可,這一退,剛退回不遠,隱聞轟隆之聲由地底隱隱傳來。再細一查看,並未觸犯禁制,也無異狀。」只是途徑全非,不知因何走迷,岔入歧途。只見徑路迴環,大小歧出,不論走哪一面,俱非原路。二小心中一急,犯了倔強習性,便不問青紅皂白,隨便選了一條似乎往外的道路,加急前駛。以為不論什路,終有盡頭,等到入伏遇敵,再作道理。哪知這一帶甬路甚多,宛如人的臟腑、筋絡,縱橫交錯,外人入內,最易走錯,一入迷途,便難脫身。何況適才那∼片震響過後,地勢已變,要想就此硬衝出去,如何能行?二小飛行神速,晃眼又穿行了十幾條甬道。始而只在原地打轉,白費氣力,後來沙余悟出一點生剋往復之理,本應往左,偏往右折,反正出不去,索性相逆而行。經此一試,果然現出新路。
二小知道無人暗中作梗,只是路徑不熟,迷困其中,只要走上正路,立可脫身而出。
及至又飛了一陣,望見前面竟是先前起步之處,僅由左而右繞了一圈。胸前冰痛也在加重。正停下商議發急,忽聽男女爭吵喝罵之聲,便輕悄悄掩將過去查看。圓壁三門本極高大,每門相隔約有三丈,除當中墨綠色玉門正對藏碑的玉室外,左、右二門對面俱是甬道牆壁。這時左邊青門已開,內中穹門厚約兩丈,男女喝罵爭吵之聲便自內發。並有三色奇光飛舞映射,迅速如電。二小上過一次當,不敢大意走進,先在門側偷聽,內裡爭吵之聲甚急,聽不真切,似在爭鬥情景。心想:「出既無路,長此相持,終非了局。
與其困在洞內,轉不如尋到主人,見機行事,給他硬衝出去。」正要掩進,忽然聽出內裡竟是先見兩小姊弟在與怪人火並。心中一喜,立時飛了進去。只見室作半圓形,約有三四丈方圓,另一頭有一小圓門。二小這時如由此門飛出,便可繞往頭層廣堂,脫身回去。一則膽大喜事,見雙方惡鬥方酣,想看一個結局;二則先在洞外看出石氏姊弟並非妖邪一黨,始終不存敵意,心生好感,無形中偏向了一頭,恐二人年幼吃了怪人的虧,意欲乘隙暗助。稍一停頓,漸聽出事由妖婦而起。
原來石完發現怪人與妖婦合謀誘敵,違背乃祖石仙王之戒,擅自移動後層禁制,將沙、米二人壓人地穴之內,欲借三色神光將其煉化。心中大忿,又無力阻止,保全二小,一賭氣,用家傳法寶將妖婦擄住,就勢擲下,使隨二小同陷伏內,怪人獨在面前運用禁法,本來不知此事,因遍尋妖婦不見,還當誘敵時為二小所殺,本就忿恨。石完不知怪人已然生心內叛,日內便想煉化身上神線逃走,有心氣他,故意在旁邊和乃姊述說前事。
兩姊弟雖是一母雙生,石慧卻較靈敏機智得多,聞言忙使眼色止住,已是無及。石完性更猛烈,分明看出怪人滿面怒容,說得更凶。不特說妖婦元神落下時哀呼救命,如何狼狽,並說怪人屢次勾引外邪,今日又妄動禁制,非向祖父告發不可。
石完童心未退,近年忿恨怪人屢次鬧鬼,心生厭惡。每值怪人犯了禁約,必以告發之言恐嚇,非得怪人服低說好話,不肯罷休。其實只是說著解恨好玩,每次都顧慮到乃母情面和以往叮囑,見了祖父,反代包涵掩飾,並非真個如此。無如怪人天賦凶殘,性如烈火。因所行犯規,時受幼童侮弄,只因畏懼石仙王,不敢動強行兇,口說軟話,積怨已深。那後層禁制,曾奉嚴命不許移動,何況陷的又是兩個峨眉門下。起初因想一甲子限期以前逃出,又為妖婦來時之言所惑,以為妖婦雖然只剩元神,同黨甚多,仍可救他。又想妖婦由他才遭兵解,急憤之下,未暇尋思厲害。事後想起亂子太大,越想越怕。
妖婦又已失蹤,存亡莫卜。正在憂急愁煩,哪裡還禁得住刺激。怪人知道地室已閉,非石仙王親來不能再開,當時大怒。暗忖:「事已至此,無可挽回,除卻將妖婦元神救出,合謀設法逃走,更無生路,並且下手越快越好。一交子午二時,碑上神光照例發動,妖婦立即葬送,連求救的人都沒有,豈不更糟?但這地室只石仙王因昔年仇敵眾多,為防報復,愛孫心切,留有兩道靈符,以備萬一出入之用。又恐年幼,被人騙去,勾引外邪,來盜神碑玉實,除對此符下有禁制,外人不能借用,傳時並曾嚴加囑咐,另外還有妙用,甚是隱秘。為今之計,只率一不作二不休,立逼兩小姊弟分出一人,帶了兩符下去,將妖婦救出。然後冷不防倒反禁制,將兩姊弟困住。就算他二人近年功力大進,能夠緩緩穿石行地,逃往秦嶺告發,這數百里的山石地道,也非急切間可以穿通。那時我已逃遠藏匿,對頭法力雖高,也未必能尋得到。」
怪人在情急暴怒之際,明知石仙王防他忘恩反噬,對兩姊弟各傳有防身法寶,決難傷害,因惡貫滿盈,神志已昏,依舊冒失行事。如意算盤打定,立向石氏姊弟發難。先是軟語哄騙。及見石完固執,不久話更難聽,冷不防倒轉禁制,先斷二人逃路。然後出手施展邪法、異寶,迫令降服。不料石慧早看出他心有反意,知道全洞禁制只他一人能夠運用。這原是當初祖父為防孫男女年幼無知,恐其大膽私出,遭人暗算之故。雖然後來傳有穿山行石的本門獨擅心法,似此堅強禁制,一旦有變,逃起來終是費事。上次石仙王來時,便背了人暗中求說,全學了去。因石完計決心直,姊弟二人有事時自然在一起,為求縝密,並未告知。一見怪人說話目蘊凶光,情知不懷好意,早有準備。警兆一現,立即行法制止。一片轟隆之聲響過,只略變了點地形。沙、米二人正由迷陣中走回原處,聞得爭鬥之聲,跟蹤尋來,彼此均受其益,各自因禍得福,機緣端的巧極。
怪人見石慧運用禁法比他更高,經此強烈反應,全部禁制失效,非石仙王自來,不能復原,益發暴怒,便以全力應戰。始而雙方打個平手,怪人還折了兩件法寶,怒火中燒,竟想拚命。怪人邪法原高,先因沙、米二小佛光朱虹厲害,又聽妖婦勸說,才用誘敵之策,以免毀損法寶。此時已是心橫氣盛,肆無忌憚。一見石氏姊弟飛劍、法寶每人雖各只兩三件,但都由於獨門家學,神妙非常,防身足夠。石完更是淘氣,一邊動手,一邊指手跳足亂罵。怪人在自氣急,還斷送了兩件法寶,兀自奈何他不得。恨到極處,竟把昔年曾向石仙王立過重誓,一經違背用以傷人,當時便遭慘死的前師陰陽叟所傳顛倒迷仙五雲網,暗中行法,準備施為。
二小恰在事前趕到。不知此乃石仙王夫妻昔年修道之處,三面玉壁均經仙法煉過,外人入室,一任隱形神妙,壁上均有痕影現出,和鏡子一樣,法力稍差,更是全身畢現。
二小如就此穿室而出,石氏姊弟本來不存敵意,怪人又被絆住,惡鬥方酣,也必無暇追趕。這一停留,怪人已經看出。二小還不知道,因聽出怪人是石仙王叛徒,殺他既可除害復仇,還可討好主人,並交兩位小友,益加高興,意欲暗助。方想:「怪人和兩姊弟一樣,身有法寶防護,如何可以一擊成功?」石氏姊弟也由玉壁上看出二小人影,不知這等神仙均難衝出之所,怎會脫險而出,又是驚奇,又是心喜。方想出聲招呼,怪人邪法已是發動。陰陽叟所傳邪法,另具專長,極為陰毒。二小驟出不意,如為所中,也必昏迷倒地。此時所服玉實未經玄功運化,奇寒之氣已將佈滿胸腹,就算當時不致被害,延時一久,痛苦必所難免。總算福緣深厚,沙余首先瞥見迎面玉壁上現出自己人影,光余又見怪人朝已冷笑,雙雙同時警覺;那佛光又由心運用,發動極快。方生戒心,忽見怪人雙手一揚,立有一片粉紅色中雜有五彩絲的妖光,分向石氏姊弟和自己飛來;佛光朱虹恰也飛起。頓時滿室彩煙,一片光霧,什麼也看不出,怪人身形已隱。
另一面,石氏姊弟已被妖光罩住,在室光環繞之下,掙扎不脫。那五色妖光雖吃朱虹一斬便斷,無如隨斷隨生,越來越密,無有窮盡。尚幸佛光靈異,妖光彩絲近身即化。
二人方想運用佛光衝將過去,忽見石氏姊弟立處現出青熒熒碗大一片寒光,朝自己這面連照,也似想要兩下裡會合。忙喝:「二位道友,且立原處,我們前來救你們。」話才出口,二小覺著胸前冰痛越來越甚,漸漸難耐,才想起玉碑仙示,徒在洞中環飛延誤,忘了運用玄功。心中一驚,猛聽一聲慘呼,少女口喝:「完弟快逃,留神妖物!」話未說完,青光先隱。同時又聽怪人一聲怪叫,滿室粉光彩絲忽似潮水一般往前退去,室中重現光明景象。
二小定睛一看,石氏姊弟不見,怪人已然倒地,身上多了一蓬極淡薄的灰白色影子。
四下查看,並無影跡。胸前冰痛更烈,想要飛出,又恐中途痛倒。人在佛光以內,正在愁思,米餘痛極氣忿,動了童心,無意中把身畔寶囊內玉殼取出,正和沙余指說腹痛難禁,想要隨手毀去。忽聽少女急呼:「不可毀損!你二人竟將玉實得去了嗎?快運玄功,即可無害。」聲音是由石中發出。同時怪人身上白影倏地飛起。二人疑是怪人元神,因想:「此人總是石仙王門下,既非自己所傷,何苦趕盡殺絕?」加以疼痛難禁,以為怪人元神必要逃走,也就未理。哪知白影竟朝少女發話之處撲去,似因人隱石內,無法攻入神氣。白影一顧左壁,怪人頭上忽冒起一個赤身小人,滿身煙光,待要離頂飛出。哪知白影神速異常,電也似急飛撲回來。那小人慌不迭想退回去,已是無及。又是一聲慘號過處,怪人手舞足扎,屍橫就地,頭腦全空,當頂陷了一洞。二小才知怪人先前乃是假死。暗忖:「那白影分明是制死他的對頭,是何妖物如此厲害?但又不朝自己進攻,是何原故?」忽聽金、石諸人說笑之聲隱隱傳來。不知那是洞中玉脈通連,原一奇景,禁制一停,便能聽出老遠,以為就要到達。本想見面再說,正急喊:「師父,師伯快來,我在這裡。」並想忍痛迎出。少女又在石中催促說:「人離這裡尚遠,不等到達,你們先痛倒。你們在佛光之下,妖物不能傷害。」二小也實奇痛難禁,加以胸前似包有一塊堅冰,週身直冒涼氣,冷得亂抖,再一出聲急喊,越發不支。知她好意,忙即謝諾,如法施為,果然一運玄功,便好得多。
隔了一會,干神蛛、凌雲風二人相繼尋來,二小已然入定。雲鳳到時,見干神蛛已搶在頭裡,先有一相貌極美,年才十三四的披髮赤足少女影子,慌慌張張迎面衝出,往頂壁上飛去,一閃不見。干神蛛立由室中飛出,匆匆說了兩句話,便自追去。雲鳳入門一看,二小正在佛光之下入定,料有原因,且喜愛徒無恙,便守在當地。跟著眾人來到,南海雙童也收了石完尋來。二小不久回醒,呈上兩片玉殼,稟告前事,並請擅自服食之罪。金蟬道:「這類仙緣各有遇合,時機稍縱即逝,怎能怪你們?」凌、易二人均問:
「石仙王既然姓關,他的孫男女怎會姓石?」金蟬也是不解。眾人見南海雙童甄氏弟兄以目示意,方料他倆見多識廣,必是內有隱情,當著石完不便出口。石完正在怪聲急喊姊姊,見狀插口道:「師父定知我家的事。這個無妨,我是徒弟,不能知道不說。石乃我祖母的姓。祖父昔年本是入贅在石家,因感祖母恩義,所煉飛劍、法寶全是玉石精英煉成,不怕元磁真氣,故此由我爹起,全從母姓。其實我祖母便是石……」話未說完,忽然住口。跟著面前人影一閃,現出先前逃走的披髮赤足少女,伸出一隻纖手,將石完的口摀住,嬌嗔道:「完弟,你還想說什麼?」石完雖然天真p快,終是仙根仙骨,靈慧非常。自知失言,忙掙脫了手道:「我是說,祖母是老太公的女兒,師父、師伯是自己人,有什妨害?」
眾人已是省悟,見他掩飾甚巧,故意不再理會。知那少女便是乃姊石慧。未及問話,石完已拉著石慧喜跳道:「姊姊,你今天對我不好,你走也不帶我,害我吃了許多苦。
幸而祖父說的師父,我拜到了。我還替你也尋了個女師父,還不快拜去?你是怎麼回來的?先想你也許怕妖怪——我說的不對,那是師伯,我不能罵他妖怪,師父說的,不然就不要我了。可是這裡好多師伯、師叔,還有師兄,全是人修成的,就他不是。我當你逃到祖父那裡去呢。後一想,你我都不認路,也決不會狠心丟下我不管。早猜你藏在牆壁裡面,連喊幾聲不答應,我正氣昏,你倒來了。」眾人見他面色墨綠,目有異光,炯炯射人,身又瘦小,相貌奇醜,出語十分天真。先說干神蛛妖怪,覺著說錯,拿話一描,說了一大套,結果仍是未離本位。正在好笑,石慧已埋怨道:「你就是這等草包,慢點說多好,東一句西一句,一點頭緒都沒有。跟你也說不明白,快些放手,我拜見各位師長,你從旁…聽就知道了。」說罷,好似知道眾人未必肯受她禮,上來拜見後,直向雲鳳身前嬌喚一聲:「師父。」
雲鳳本坐在石墩之上,滿腹心事,本是無意收徒,況有好幾位師兄在場,未先開口,焉可自專。雖聽兩姊弟口氣,女子只己一人,料有此請,卻不料動作這等快法。方欲起立推辭,雙膝已吃抱定。石慧也跪了下去,說:「師父不收弟子無妨,家祖與師祖有交,今日諸位師伯叔仙駕降臨,尊卑之禮總不可廢。且容弟子向各位師長禮拜陳情,如以弟子薄質不堪造就,弟子也決不敢妄自干讀。暫受一禮如何?」雲鳳本就覺出石慧仙骨珊珊,清麗絕倫。這一對面,見她一頭墨綠色的秀髮披拂兩肩,雙瞳剪水,隱蘊精芒。穿著一身薄如蟬翼的短袖道裝,玉膚如雪,隱約可見。臂、腿俱都赤裸著一半在外,下面一雙髒附豐妍的白足緊貼地上,越顯纖柔。容貌秀美,自不必說。最奇的是通體瓊雕瑤琢,宛如一塊無暇美玉融鑄而成的玉人。珠光寶氣自然煥發,秀麗之中更具一種說不出的高貴清華之致。語聲清柔,聽去十分娛耳,詞色又極溫婉得體。由不得心中憐愛,便含笑伸手想將她拉起。猛覺著手觸之處,溫潤柔滑,無與倫比。兩腿吃她箍定,卻堅如精鋼,休想掙脫分毫。疑她有意賣弄,面上一紅,方想運用玄功解脫,石慧已是覺出,雙手一鬆,就勢拜倒,動作極快,雲鳳竟不及還禮。
另一旁,沙、米兩小因感石仙王神碑留字指點之德,極願意收這師妹,卻不敢向師求說。知道金、石、甄、易諸人平日對己憐愛,說笑隨便,恰又站在金、石二人身側,先朝石生悄聲低語求告了兩句,又望金蟬求告。眾人早覺出石氏姊弟仙根仙骨,稟賦、心性俱都極好,本就想令雲鳳收下。再經沙、米二小一求、全都讚許。阿童見金、石二人只顧看石慧行禮求告,均未開口,忍不住悄向金蟬說道:「我是外人,不便向凌道友說情。這兩姊弟如在貴派門下,成就必定遠大。諸位何不勸凌道友收下?異日有什責任,由我求二師兄向掌教真人關說如何?」話未說完,石慧已捨了雲鳳,先朝金、石、阿童三人盈盈下拜。
金蟬原因此次諸同門奉命下山,雖許收徒便宜行事,但是去取之間十分慎重,似此美質早想成全。只因石仙王夫妻性情古怪,他令愛孫遠居故土,不令秦嶺隨侍,必有用意。否則,他和本門師長多半知交,如投本門,上次開府時帶兩小姊弟前去,一說即允,怎會延到今日?沙、米兩小又將他守了多年的玉實靈胎得去,因此還殺了他一個晚親。
惟恐冒失惹出事來,欲等問明再定允否,以免一時疏忽,日後回山受責。所以石、易三人想要開口,均被金蟬暗中止住,令其暫緩。及聽阿童一說,金蟬知他累世苦行清修,最得雙方師長愛重,自經枯竹老人指點以來,法力更高。心想:「有他那本領,就有什事,也可無妨。不過事情還是問明的好。」一面令眾受禮,一面笑道:「你姊弟仙根深厚,願入本門,原是佳事。不過今日起因由於沙、米二師侄窮追妖婦而起,事前不知此是石老伯父故居仙府,不特破去神碑取了玉實,幹道友又傷了一位守洞令親。固然此人忘恩叛師,罪不容誅,但是我們晚到一步,致他形神均滅。仙府景物也有殘毀之處。令祖知道是否見怪、你二人拜師也未稟命而行,令祖是否允許也是難料。我意你兩姊弟暫住此問,由我先將外洞人口封禁,以防外邪侵犯。趁著日內還有餘閒,我們先往秦嶺負荊請示,問明之後,再定如何?」
石完聞言,首先不願,方要開口,吃石慧暗使眼色止住。先向下余諸人一一從容行禮,然後退往室中心,拉了石完,重又向上跪稟道:「家祖前以弟子等生有異稟,完弟生性尤為頑固。本門又有五百五十年一次火劫,甚是厲害,不在四九天劫以下。祖父母近年便為抵禦此劫,煞費心力,來日大難尚不可知,如將兩枚玉實得到,也可稍微化解,無如定數不應為家祖所有,並且玉實僅能抵消一半火劫,事後仍須苦煉三百六十年始能成道。只有抵禦五行真火之寶宙光盤與血魂珠,方可免難。多年訪求,僅知雪魂珠被峨眉派女弟子鄭師伯得去,宙光盤仍無下落:一則,家祖生性剛強,不喜求人;二則,單有雪魂珠,雖能勉強保全,如無宙光盤為助,那珠必有損耗,須經一二甲子苦煉始能復原。家祖素不做損人利己之事,因此峨眉赴會並未提到。
「家祖恐弟子等機緣未到,投師不慎,誤人歧途。又以玉實重要,就弟子等無此福緣,得主必與家祖和弟子等有關。當時幾經推算,只知日期應在弟子等出生四十九年以後,到一甲子為止,峨眉開府恰滿四十九年,故此不允帶去。日期不能算準,洞中不能離人,秦嶺隨侍又有好些不便,特命留守在此。家祖每隔些年月,也來此查看,傳授本門獨有的飛劍、法寶。上次來時,曾背著完弟向我指示機宜,說在峨眉開府會上,承老友南海玄龜殿易太公以先天易數詳推未來,得知弟子等不久機緣遇合,到時拜師學道可聽自便。並傳家祖一種陣法,以備日後超劫之用。家祖特地便道來此,除照例查問功課外,告知前事。並令弟子等留意神碑一破,玉實被人取走,便是離山出世之日。如遇持有宙光盤的,便是弟子師父,無論如何,必須拜在門下。
「弟子等先也不知師父持有此寶,實不敢瞞。起初雖看出沙、米二位師兄是正教門下,心頗嚮往;又見他們是得取玉實之人,越想親近。不料有個蜘蛛形妖物飛來,不問青紅皂白,見人就撲,兇猛殘酷,從來未見。因它不傷二位師兄,知是一路,弟子方始害怕心寒,又極氣忿。完弟已然見機先逃。弟子雖精石遁,但門有禁制,只能藏身壁內,不能脫出。不多一會,一個相貌奇醜的矮胖子進來,口裡只「噓」的一聲,妖物立即附上身去。這時弟子已由壁內勉強奮力通行,到達門的附近。因穿山行石之術比完弟略高,只一出門,便可遁入石內,不致受那妖物侵害,因而立即乘機逃出門去。不料仍被警覺,追將出來,迎頭又遇見師父飛到。不知那位矮胖道長並非邪教,即便妖物惡毒,有諸位師長在場,也決不會加害,何況還有家祖淵源情面,只一說明來歷,即可無事。一時膽小害怕,再見師父法寶劍遁無不神妙,恐被擒受辱,便往洞頂石內鑽去。此時弟子頗為負氣,本想逃往秦嶺稟告家祖。先聽二位師兄呼喊,知道來人甚多。平日常聽表兄說,本門師長驕橫手辣,本來不信,因見妖物兇惡,未免生疑,恐又遇上敵人吃苦,一著急,便用家祖所賜逃命靈符,破了一處禁制,逕由千尋山石內穿行而出,未由現成甬路逃走。
這樣走法,免卻衝越沿途禁制,自然快得多。
「出洞以後,忽想起:『秦嶺相隔甚遠,從未去過。並且完弟老實,以為附壁能行,形跡雖不免顯露,但有家祖法力禁制防護,敵人無奈他何;禁法如被人解破,立可穿山而逃,其行更速;因而必守家祖之誡,不肯用那靈符,逃時較緩。』想等他到後同逃,照家祖所說途向趕往秦嶺,便在附近停了下來,幸而為等完弟遲延了片刻,否則弟子固是錯過機緣,還要吃虧,家祖也必與幹道長師徒成仇無疑。弟子先不知他並非本門師長,法力又是那麼神奇詭異。停了一會,不見完弟逃出,心中憂疑,便去洞側窺探。人未入內,便聽完弟哭罵妖怪,分明被幹道長擒住。想起妖物厲害,又怕又急,知道進洞無用,也沒聽清下文,便自驚走。因想妖物將人擒到沒有傷害,必是敵人見他年幼,又知是家祖之孫,有什顧忌;或是拷問洞中虛實,不曾下手。決計趁此時機,趕往秦嶺求救,空中飛行,自然比穿山迅速。
「弟子剛想由石中飛出,忽聽石外有人爭論,忙即止步,側耳一聽,才知那妖物竟是幹道長歷劫三生的妻子,不知何故變成了一個蜘蛛,永遠附在於道長身上。他那蜘蛛厲害非常,更精玄功變化,所到之處,只要把蛛絲吐上一根,無論走出多遠,當時便可趕回原處。來時為防佛光照體禁受不住,恰巧先前追逐妖婦元神,在峽底留有一根蛛絲,正好就此建功。便捨了幹道長,獨自當先,運用玄功和它本身蛛絲感應妙用,搶前飛來,所以先到了些時。聽幹道長的口氣,似說他的師父麻冠道人司太虛,與家祖本就有隙。
這次本欲見好各位師長,由此結交幾位正教中的道友,還可異日開口求取毒龍丸。怪那蜘蛛又犯凶性,將家祖門人晚親殺死,連元神也都吞吃下去,又將弟子等驚走。家祖固是不肯甘休,回山也必受師父重責,好好一件事鬧得這樣,如何見人?蜘蛛卻說,表兄是它前生夙仇,不為他,怎會遭劫轉世,投生異類,不知何年才得復體為人?並且對方已然看出它的來歷,知走不脫,假作中毒倒地,打算拼捨肉身,只將元神保住。如被逃走,必去告知它的一個強敵大仇,合力報復,為害極大。此時仇人週身均有法力禁制,其堅如鋼,急切間又無除他之法,只得藉著追撲弟子為由,聲東擊西,欲擒先縱。果然表兄聽二位師兄呼喚師長,知勢不妙,以為飛遁神速,既捨肉身,家祖神線便制他不住,驚慌情急之下,真將元神出竅。蜘蛛才得成功,報了兩生大仇。它說殺的是什人並未看清,如何以此責難?並且仇人叛師反噬,罪不容誅。只要事前將弟子等困住,迫令降伏,不許逃往秦嶺告訴,使家祖有先人之見,決可無事。又說弟子等飛行決不如它神速,已然趕向前面。現在一個已被峨眉諸友收服,只剩一個。這方圓百里之內俱暗伏羅網,只一出洞,立時成擒,女娃兒不經嚇,有何可慮?幹道長說:『話雖如此,你只要將仇人困住,峨眉諸友一到,報仇易如反掌,如何這等情急?他們人俱正直疾惡,又是新交,適才初會已有見疑之意,這一露出馬腳,他們不知我夫妻底細為人,我們又不便就此明言經過,必當我們凶殘無異妖邪,就不好意思反臉絕交,也必被其輕視。當心跡未明以前,何顏與之相見?』
「弟子因那妖物竟說人言,聲音極好聽,心中奇怪。又知完弟被各位師長收服,幹道長用心只是不令逃走,以防生事,並無見害之意。知無危害,便放了心,悄悄隱伏石門之內,往外偷看。正趕那蜘蛛因幹道長嗔怪不休,自知理短,化成一個絕色佳女,抱著幹道長的頭頸直說好話,要幹道長仍與諸位師長一起行道,隨往南疆掃滅赤身教妖邪,以為日後求取毒龍丸之計。由它在外守候弟子,它自有方法使弟子就範,化敵為友,勸令和完弟一起拜在峨眉門下,豈不萬事皆休,於道長說只顧吸食妖人元神,欲求早日復體,卻不知結交蛾眉,所得比這個要強得多。並說:『你凶性未盡,我實無臉見人。』執意不肯。蜘蛛央告不聽,好似情急暴怒,說幹道長薄情。又說:『我受盡艱危苦難,身為異物,為的是誰?既然這樣,我和你拼了。』說罷,咬牙切齒,惡狠狠撲上身去。
兩手剛化成蛛爪,忽又還原,抱緊幹道長,哀哀哭訴起來,看去可憐已極。弟子如非眼見它幻形變化,萬想不到是個妖物所變,就這樣仍覺它癡得可憐。幹道長卻始終沉著一張怪臉,固執不允。
「兩下裡正糾纏間,忽聽有人細聲細氣地喚道:『你兩夫妻不要鬧了。」剛一出聲,蜘蛛立往幹道長身上一合,當時隱去,端的快極。緊跟著,四外蛛絲便亂箭也似射出,晃眼峽谷上空連前後路,全被形如白氣織成的蛛網罩滿,不留空隙。同時現出一個長才尺許的白衣小老頭。幹道長認出那是前在成都辟邪村為苦行頭陀大師伯兵解的表兄前師陰陽叟的元神,立把漫空蛛網收去。陰陽叟隨說,他兵解以後痛悔前非,元神仍回巫山,在神羊峰故居左近修煉,不久便有成就。對於表兄慘死,認為惡貫滿盈,應有孽報。今日之事,他早前知。弟子之逃,無足為慮,此時人便隱伏在近側山石之內。並說:『乃弟石完,已拜南海雙童為師。他祖父所尋宙光盤,便在來人中一個姓凌的女子手內,一會必要尋去。昔年孽徒惹事,違我教規,暗害蜘蛛,致與麻冠道長失和,好些愧對,故此特來指點。』令幹道長夫妻同去附近洞中一談,必有助益。弟子見陰陽叟出現時,幹道長表面禮敬,稱他老前輩,暗中卻戒備甚嚴。好似心中厭惡,自知不敵,虛與委蛇之狀。直到對方由成都兵解起,詳說前因後果,方始面現喜色。蜘蛛也重現原形,用人語拜求,說它心身苦痛,已歷多年。一同拜謝指點之德,隨往左側走去。陰陽叟似不願人知他住處,將手一揮,一片煙雲,全都不見。
「弟子聽知就裡,本就消了疑慮,再聽說宙光盤就在師父手中,完弟已然拜師,立時趕回。老遠便聽完弟相喚,本要拜見,因二位師兄話未說完,不敢打岔,又停了一會,才出來叩見。現將經過稟明。家祖與各位祖師本來交厚,因為弟子等稟賦有異常人,早有此心,只因機緣未到,各位師長尚未奉命收徒,不便啟齒,令得拜在峨眉門下,正合心願。而且久聞老師祖長眉真人昔年遺偈所說的紫清至寶、兩極奇珍,可為家祖超劫免難的宙光盤,又有了下落,豈不喜上加喜?不特萬無不願之理,並且麻冠道長昔年一段過節,也必因其棄邪歸正,與峨眉兩輩師長交好,推愛釋嫌。
「至於弟子等不曾稟告一節,一則是因前奉家祖密令,一見宙光盤主人,便須拜其為師,此舉正是奉命而行。二則,家祖現正閉關煉法,如往叩關求見,前功盡棄。弟子姊弟既無性命之憂,自然不便前往,去了也必不見。如等開關稟明拜師,至少尚須十年。
表兄已死,弟子等年幼無知,家祖左道仇敵甚多,一旦侵入,受了暗算,豈不有負各位師長愛護栽培之美?此洞雖是家祖父母故居,但是昔年家祖以凡人入贅,洞中只有許多甬道,並無房舍。初修道時法力淺薄,胸中無什丘壑,率意開建,既不美觀,又不合用。
加以深入數百里不見天日,好些均非修道人所宜。道還未成,便遷居秦嶺,實由於此。
所重全在兩枚玉實靈胎,才命弟子等留守。屢說玉實一去,無須在此久居,只等拜了仙師,立用所傳禁法封洞而去。本欲棄置,縱多毀損,有何妨害?弟子奉有家祖之命,如蒙各位師伯、師兄、小禪師深恩,憐鑒愚誠,勸師父不棄頑愚恩允收錄,固是萬幸;如不獲允,弟子也必照家祖所說,不問險阻艱難,少時將洞府如法封閉,上天入地,迫隨師父和各位師長,誓以精誠感格,博取師長恩憐,得列門牆而後己了。」
眾人聽了石慧的這一番話,才知事情的來龍去脈。經過商議,決定分為兩撥行動:
一撥由凌雲鳳、向芳淑帶領沙余、米餘和石慧返回姑婆嶺;一撥由金蟬、石生等七矮帶領靈奇、石完前往峨眉凝碧仙府,請求師長允許靈奇拜岳雯為師,並請求南海雙童甄艮、甄兌收石完為徒。
這裡且不說凌雲鳳等前往姑婆嶺,只說金蟬等往峨眉仙府飛去。1飛行迅速,相去又不甚遠,沒有多時,便已達到。先去凝碧崖上面降落一看,絕壑沉冥,下臨無地,雲煙翕莽,深不可測。知道下有七層雲帶封禁,多高法力,不經允准也難深入。便即跪拜通誠,求告各位師長開雲賜見,並稟知來意。祝告之後,並無回應。金、石二人依戀父師最為情切,還想去往後山飛雷洞一試。忽見阿童也在隨同跪拜,暗怪自己疏忽。方欲勸阻,暗壑中嗖的一聲,飛上一道尺許長的金光。金蟬知有仙示,忙伸手一招,接了過來。到手化為一封柬帖,乃大師兄諸葛警我所發,大意是說:「金蟬等此次下山,蒙小神僧相助,功績甚好,各位師長日前談起,意頗嘉許。只是掌教師尊正在閉關煉法,所有奉命下山諸同門,不奉傳諭特許,不得托故回山。早有明訓,如何明知故犯,又屈小神僧一同跪祝?今日各位師長均在太元殿內煉法,恰巧是我輪值凝碧崖,一聽眾人傳聲祝告,立即收去。以免驚動各位師長,或是眾人候久無音,又去後洞讀求,致遭責罰。
忙寫此信相告,求見無望,可速離去。至於收徒一節,靈奇要拜岳雯為師,既有大方真人之介,必能如願。不過此時內外隔絕,連這略開禁制,飛書相告尚擔責任,岳雯正在太元殿內侍班輪值,如何可以出見?此子向道堅誠,根骨、心性懼都不惡,便我也能代岳師弟作主。雖然未見師面,有金、石諸人引來望門行禮,也是一樣。岳師弟暫時還不能與之相見,可由金蟬代傳本門心法,隨同行道,以待後命便了。掌教師尊原許下山諸同門,在不背教規之下便宜行事。石完拜師,更可允准,何況又是石仙王之孫。只是三師弟阮征不久既要重返師門,見師以前先與金。石諸人會合,前路仍是艱危。所望小神僧始終鼎力相助,一同行道,彼此有益,七矮會齊之後幸勿離去。適才小神僧隨眾跪拜,不及阻止,又無法面致歉忱,甚是失禮,並祈見諒。」
coc11原丈漏掉一段,文意難以銜接,以上一百二十餘字由編校者添寫。coc2眾人看完,俱頗欣慰。只是仙府宮牆,咫尺蓬山,不克拜謁師顏,稍微有點失望罷了。眾人反正無事,便取道金頂,往山下走去。石生笑道:「仙府進不去,我們將何往呢?」易震道:「凌師妹誤殺雷起龍,惹下亂子。姑婆嶺離此甚近,她往應約,必還稍微逗留,我們尋去助他一臂如何?」石生笑道:「和女同門一起有什意思?秦師姊又喜刻薄我們,何苦聽她們的閒話?凌師妹人好,同門患難,理無袖手,無如她那對頭不是惡人。你沒聽鄭師姊說那一套氣人的情理麼?雷起龍分明是妖邪一流人物,就說改邪歸正,當時總與妖婦合流暗算善良,咎由自取,何為誤殺?只因本門師訓重在與人以遷善之機,略跡原心,寧縱勿往,不尚傷殺,更忌牽連好人與之為敵,遇上這類事便須委曲求全,設法善處,才有這些麻煩。否則,凌師妹固然稍微疏忽,那雷起龍也忒膽小心急了些,本是他庸懦自誤,怪得誰來?我們去了,有力難使,徒生悶氣。鄭師姊何等高明,早有指點,而凌師妹師徒四人以及所投之處,也不是什真個好欺的,我們趕去作什?靈奇、石完初來本山,不能觀光仙府,且教他們略看本山景物也好。依我之見,赤身寨這伙妖邪還有一二月數限,我們反正無事,索性步行下山,閒遊到解脫坡側無人之處,再行起身。等飛出不遠,離開附近兩處府縣,便即降落,專擇那窮鄉僻壤或是深山大谷,往去南疆的路上遊行過去,看有什事可做無有,就便傳授靈、石二人本門心法。小神僧和諸位師兄弟以為如何?」阿童下山時曾奉師命深人民間,伺便積修功德。因和眾人一路,不便獨行,對於師命素來敬畏,時刻在念,聞言首先讚妙。
易鼎笑道:「我們下山這麼久,終日飛馳,連個落腳之處還沒有呢,也許此行能夠無心遇上就好了。」金蟬道:「我自下山,參詳仙示,我們洞府似在雲、貴一帶。但先在雲、貴苦尋,均無合意之處。仙示又均隱語,不曾明言。後又遍尋字內名山那無主之地,休說似凝碧、紫雲那等壯闊宏麗,連李師妹所說的幻波池都相差天淵。凡是好地方,全為女同門佔去。石、易三位師弟首先不服,再三和我說,決意要尋一處好所在。哪怕景物荒寒呢,只要地方靈秀奇古,形勢壯闊,能供我們佈置興建就行。可是始終不曾找到。跟著由碧雲塘與紅髮老祖鬥法起,忙到如今,沒有閒過。我已打著隨遇而安的主意,不再與女同門爭勝了。昨遇鄭師姊,承她盛情傳聲指示,才知玉清大師所說『洞府應在雲、貴南疆』之言也是露頭藏尾,實則我們洞府並不是在南疆,只不過由那裡發端而已。
至於地方之好,景物之妙,竟是復絕千古,從來未有之奇。事有定數,此事忙它作什?」
石、甄、易諸人開府以後,雖然法力大進,童心多半未退,又均好勝,平日最關心的便是所居洞府。聞言大喜,紛紛追問:「人間怎有這好所在?莫非和紫雲宮一樣,也是深居海底麼?」金蟬道:「海底倒並不是,詳情我也不得而知。因鄭師姊原說事情不宜預洩,知我階快,必要告知大家,略提半句便不肯往下說了。」眾人自是欣慰。
走著走著,石生笑問石完道:「於師伯嫌你罵人,給你身上系這一圈白影。此時淡了許多,如換常人,直看不出影跡,可還有什痛癢感覺麼?」石完笑道:「那蛛絲真個厲害。弟子原有一點異稟,骨肉堅頑,與常人不同。除卻西方太乙精金所煉前古仙兵,難傷分毫,軟的東西更是無奈何我,家祖父所煉五行神線均綁我不住。竟會吃它勒得深嵌入骨,週身火熱,又疼又癢。可是師父不許我罵妖怪,剛一住口,便和沒事人一樣,干師伯卻不在身側。至今感覺毫無,只多了一道灰白影子,怎麼用力,或用飛劍去砍,也弄它不掉。」阿童笑說:「可要我來代你將這蛛絲去掉?」石完自是願意。金蟬攔道:
「以我觀察,幹道友人甚正直,不知因何孽累,才與朱道友生死糾纏。他那道術別具神妙,留此蛛絲,必有用意。否則,此系朱道友內丹所化,怎肯捨得?毀了可惜,反正無關痛癢,暫且由它,等將來見面,自行收回吧。」眾人邊說邊走,已由後山繞到歌鳳溪橋上。
石完從小生於巫山峽谷地底石洞之內,初次出門,先隨眾人空中飛行,見大地山河均在足下,憑虛御風,電射星馳,已覺壯快無倫。一到峨眉,雖然仙府美景無由窺見,但是山景靈秀,比起故居峽谷外面榛莽載途,景物荒寒,迥乎不同。尤其歌風橋下那百丈寒泉,自上流發源之所,沿著山澗,如夾風雨而來,巨浪洪濤,灑雪噴珠,水煙溟濛,宛如大片冰紈霧毅,裹著一條玉龍奔馳飛舞,雄快無倫。再由寶掌峰左轉,經過大峨山、正心橋、袁店子、馬鞍山到木涼傘,見那陰霆一二畝的古捕樹枝柯虯盤,綠蔭如幕,覺著移步換形,各有各的妙處,益發喊好不置。易震笑道:「呆子!我們不過因此山乃本門發祥之地,你和靈師侄均是初來,特意領同一遊,這算得什麼?凝碧仙府固是美景無邊,便是那紫雲宮深居海底,珠宮貝閥,到處瓊樓玉字,瑤草琪花,神妙甬道長達千里,可以隨意移動升降,壯麗宏富,氣象萬千,更是亙古未有之奇,令人夢想不到。你看了,還不知如何喜歡呢。」石完喜道:「那紫雲宮,我聽祖父說過,果然真好。幾時能去玩上一趟,多麼快活呢!」石生笑道:「這有何難?那是你幾位師伯的仙府,早晚帶你前去住上幾日便了。」石完一面喜謝,不住盤問紫雲宮的景物、途向,如何走法。石生喜他天真,有問必答。
一路說笑,不覺到了華嚴堆。當地離山下只十餘里,沿途香客遊人甚多。見一行九人倒有八個幼童,內中還夾著一個小沙彌,金、石二人美如金童,石完與南海雙童相貌又甚醜怪,都覺惹眼,未免互相指說。金、石諸人不耐煩囂,正商議繞往無人之處起飛,金蟬忽想起:「秦紫玲之母天狐寶相夫人自從東海脫劫,便奉了仙札來此隱修。事前曾來凝碧仙府相聚三日,人極謙和,別前還曾托自己和一干同門,遇事照看她母女。聞她所居解脫庵旁崖洞直通本山金頂,外有本門禁制,雖然不能入內,但聽玉清大師說,寶相夫人精幹玄功變化,左近十里不在禁令之內,仍可化形出遊。不過她修煉極勤,為人謹慎,每日勤於修為,以前仇人又多,無事不輕易走出。乃女寒萼之事必所關心,何不就便一踐前約,告以二女近況?」便和眾人說了,一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