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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回(2) 積雪似撐空 野店荒村殲巨熟憝 餘波渾不靜 青山紅樹起遙思 文 / 還珠樓主

    老人平生疾惡如仇,本領既高,心思又靈,只要看誰是個極惡窮凶之徒,決不放過,一見逃賊身法,認出華山一派,業已不肯輕饒,同時又聽屋中驚呼「賊道逃走」之聲,百忙中再看出逃賊面貌形態和所用寶劍,與平日所聞惡道褚文樂全都一樣,越發激動義憤,上來便用全力猛下殺手,將多年未用的內家罡氣以全力發將出去。老人一向爽快,一經認明,根本沒有容他活命之意,出手就辣,賊道如何能夠活命?等到方岳等相繼追出,業已屍橫就地。

    方、錢二人原因褚賊惡名昭著,本領又高,便是逃時那麼機警神速,身手之快也與尋常不同,方才三賊飲酒說笑,同說黑話,想要姦淫殺搶,洗劫全村,又以褚賊最為淫凶狠毒,於是將眾激怒。大家懷有成見,均恐這首惡元兇逃走,恰巧另一男賊邵凡又為錢瑜所擒,瞥見惡道一逃,不約而同,相繼由屋頂破孔縱出,誰也沒有顧到那個女賊。

    後屋和門外本伏有一二十個手持兵器的少年男女,先因錢瑜警告,說來賊厲害,不令出手,退了回去,及見三賊一擒兩逃,方、錢二人連同兩家子女相繼追出,內有兩人,想起女賊逃這一面無人顧及,出聲一喊,方同警覺,往旁窗湧去,無奈滿地都是桌椅和破碎的物事,狼藉阻隔,未免稍微耽擱,到了窗邊,探頭外望,先逃女賊業已竄往側面峰崖之上,相隔已有半里多路,窗外是一深溝,上下滿佈堅冰積雪,女賊逃處尤為險滑,憑眾村人,如何能夠隨意馳逐?再說相隔已遠,也迫不上。

    及至方、錢諸人陪了卞老人回轉酒鋪,路上得信,知道方岳忙中有錯,沒想到卞老人也會趕來,兩家子女久居山中,不曾臨敵,為了痛恨賊道,只顧追他一人,竟將女賊放鬆,被其乘隙逃走;方岳便令錢瑜先陪老人回去,自往追趕,趕到高處一看,女賊已不知去向,想了想,只得罷了;回到酒鋪,見邰凡人已死去。

    一問經過,才知邰凡被擒時被錢瑜打傷甚重,命本難保,偏又不肯等死,妄想逃走,一見錢瑜跟蹤追出,另兩少年男女也走去一個,只剩方才坐在門口的那個美貌少女,似嫌綁得不牢,匆匆回身,想用套索綁過。邰賊情急心慌,認為此是起禍根苗,心中恨毒,見那綁繩雖粗,並非特製綁人之物,容易掙斷,少女手上卻拿的是一根套索,剛由身旁解下,知這東西厲害,如被綁上休想脫身,心裡一急,忘了身受內傷不能十分用力,猛然一掙,綁繩立斷,剛覺著心震神昏,眼前發黑,暗喊「不好」,眼前人影一晃,少女業已撲到。情急之下,妄想拚命,自恃練就一雙毒手,敵人只被撈住一點皮肉,林想活命。不料雙方勢均猛急,一個瞥見郎賊斷綁欲逃,趕撲過去,急於擒賊,初次應敵,沒有想到對方這樣凶狠手快;一個自知不能活命,隨便撈到一點都是便宜,兩下一湊,正好撞上。

    少女乃是錢瑜愛女青青,雖然一時心慌疏忽,本領卻是家傳,何況邰賊身受重傷,寶劍暗器均被奪去,相形之下要差得多。青青見敵人手法巧妙,明知自己想要擒他,竟不閃避,差一點沒被一把抓中,心中一驚,立時改招,隔手反拳打去。總算應付得快,否則邰賊業已拚命,被他抓住,非受重傷不可,就這樣還吃了一點小虧,不是身穿皮緊身,連肉也被抓破。邰賊重傷之餘,哪禁得起這一掌?當時一聲怒吼便不再起。青青恨他不過,當胸又踏了一腳,踏得邰賊口中鮮血狂噴,知難再活;想起這兩個男賊方纔所說無恥惡言,怒火上攻,氣忿頭上,均忘了去追女賊。三賊兩死一逃,也未問出是何來歷,恐又留下後患,錢瑜父女均主帶人搜索。

    卞老人笑說:「女賊逃的一面,正是今早來路。此事十分奇怪。簡師伯隱居金鞭崖,這裡去往前山,只此一條險徑,無論如何繞越,也非經過金鞭崖不可,並還要由崖後玄都觀旁走過,簡師伯斷無不知之理,怎會聽其逃走,沒有追來?後山一帶昨夜罡風凜冽,並有極猛烈的寒潮,內中一賊還斷去兩節手指,來路又是金鞭崖那面。我料他們十九昨夜從金鞭崖逃來,人數恐還不止三個,想是結了幾個同黨去往金鞭崖擾鬧,被簡師伯除去幾個。剩此三賊,乘著風雪酷寒和天色陰晦之際落荒逃竄,誤走此地,發現前面是片死路,到處均有危峰峭壁阻隔,加上冰雪險滑,無法走出,逃了一夜,難免飢渴交加,精力疲憊,來此飲酒,偏不安分,自露馬腳,才致送了性命。我看女賊正往回逃,她又不認得路,走來走去,仍非經過金鞭崖不可。到了那裡,除非此賊罪不至死,簡師伯何等疾惡,近又封劍期滿,決不容她過去。如往此地逃來,更不必說。走哪一頭都是送死,你們無須多慮。這等歲暮天寒、冰雪滿山、殘年將盡之際,樂得親友全家團圓度歲。我老頭子反正是要路過當地,並且許久不見簡師伯,早想前往請教,來時本定取了藥草,歸途前往拜訪,正好就便追這女賊。就算簡師伯沒想到女賊會由原路逃回,此賊終要出山,仍是和我同路,山中地理又沒我熟,中途難免停歇,決想不到有人尾追,這身打扮,遇上也不疑心,非但逃走不脫,並可先用言語探出此賊來歷心意,是否真正該死,不至於殺非其罪。稍知悔悟歸正,還可在放她以前加以告誡。我就走吧。」

    方、錢二人知道老人孤身一人獨居江邊,當此風雪歲暮忽然來訪,本意留他過年再走。老人固辭不肯,笑說:「微風起於萍未,星火可以燎原。休看一個孤身女賊,既與華山餘孽一路,不是同門同黨,也非尋常人物。此時疏忽,必有後患。好在我要的藥草業已代我備齊,順路便可取走。我那裡還有幾個病人等用此藥,便是不追女賊,至多留上半日也非走不可。主人盛意,只有心領。除夕前後,如其清閒無事,我再來此快聚便了。」

    眾人留他不住,只得陪到錢家。卞老人匆匆拿了所需藥材往金鞭崖趕去,一路留心,並未發現女賊蹤跡,心想憑自己的功力,無論如何也比異派中人要快一點,何況女賊道路不熟,途中也許還要繞越;就說逃走在前,也只晚了不過一盞茶的工夫,照情理,怎麼也能追上,如何金鞭崖業已在望,女賊還無蹤影?疑心女賊中途發現昨夜逃路,想要避開金鞭崖一面,繞路逃往山外,誤走岔道;中途相左,偶然疏忽,不曾查看出來,反倒趕在她的前面。

    正在盤算,忽見側面冰雪寒林中有兩條人影閃動,忙追過去,對面兩人業已迎來。

    見面一看,竟是關中諸俠中的大俠段漪和八俠八仙劍李均。二人剛由雲南訪友回來,便道遊山賞雪,因不知簡冰如住在金鞭崖旁,以為崖旁洞府早已封閉,崖後玄都觀更是荒涼冷僻,不會有人在內,沒有往訪,同時發現這一面寒林高秀,雪景極好,仗著一身好功夫,也未由崖後覓路,逕由側面險滑高峻的峰崖上橫斷過來。

    雙方本來相識多年,見面一談,二俠均說昨夜在前山道觀中訪友,住了一夜,快亮以前,冒著寒風起身,信步走來,始終不曾見到一條人影。可是昨夜聽一友人說起,異派群孽自從惡道褚天樂等在峨眉後山閻王溝前慘敗之後,本意照著惡道毒手真人鄭天乾、玉彌勒花空的主意,暫時忍氣吞聲,專在暗中準備,等到明年中秋聚會之後,商計好了陰謀毒計,再發請柬,約正派敵人,由重陽起到十月底邊,同往大雪山銀光頂赴那斗寒大會,一拼存亡。本來雙方惡鬥以前不令徒黨生事,主意打得好好,不料內有兩個異派餘孽最是凶險,性又強暴,本來隱居雲南哀牢山中,只在邊疆之地為惡橫行,妄自尊大。

    先並不知此事,後接凶僧惡道密信,覺著閻王溝一戰丟人大甚、當時暴怒,一面回信,說了許多狂話,一面借口他是事外之人,當時不曾在場,人又遠隔南疆,不知此事,近方得到信息,覺著正派仇敵欺人太甚,為此不平,特意帶了門人,明春起身,前往川、湘、湖、廣一帶來尋仇敵晦氣,索性明目張膽騷擾民間,任性為惡,倒看正派中人能夠把他怎樣。並說他師徒十餘人一向隱跡蠻荒,因貪山中風景物產之美,山人又少知識,所居之處附近山中女子生得十分嬌艷,可以隨時喊來行樂,故此一住多年,不曾來到中上走動,並非怕人,如非正派仇敵這樣倚勢行兇。欺壓他的同黨,也不至於離山遠出,這都是仇敵逼他如此,不是山中有事,年內業已動身,無須再等明春。明人不做暗事,他師徒這次出山,所到之處決不輕過,越是仇敵往來隱居之地越要生事。此舉與明年秋冬間的斗寒大會全不相干,如有本領,只管尋他,莫要等他尋上門去。所說的話,驕狂到了極點。

    段、李二俠深知這兩異派凶孽此時雖然改了名姓,其實就是昔年五台派漏網的兩個著名凶孽花月真人苗太春、散花仙子醉龍女郎蕭蕭。二人原是同門師兄妹,當三次峨眉鬥劍之時,因往南疆採藥,一個貪戀女山首龍玉娘,一個貪戀兩個壯漢,不捨回山,正恐耽延日久師長見怪,忽然得信,各異派是往峨眉參與鬥劍的,傷亡殆盡,共只逃脫有限幾人,還是對方看他為惡不彰,網開一面,才得脫身,就這樣,仍各帶有重傷,餘者無一生還,師長首腦人等業已死光。就這一驚真非小可,總算無意之中保得性命,再聽敵人那樣厲害,如何還敢回山和在人前露面?彼時峨眉派正是極盛時期,男女二妖人得到信息以後,越想越膽寒,於是隱姓埋名,隱居當地山寨之中,不久便生惡念,用陰謀詭計將女山酋害死,再用障眼邪法欺騙各地山民,自己也不做什寨主,另外立了一個寨主,自在後山人跡不到風景最好之處,威逼遠近蠻人建了好些樓台亭閣,一面收了好些徒弟,仗著地方險阻,正派仇敵不知他的蹤跡,一晃多年,始而只在深山裡面淫凶害人,無惡不作。山中土人久受威逼,又為他障眼邪法所愚,當他神仙一樣,無論財帛子女,只被看中,當時奉上,絲毫不敢抗拒。有那最愚蠢的,至死都無一句怨言,最後聽說峨眉諸長老,有的隱居海外,有的已不在人間,膽子越來越大,於是漸往內地走動,俊美少年男女只被他師徒撞見;當時擄去,害的人不知多少,事情一多,蹤跡自然洩露。

    後被峨眉派中留守本山的劍俠知道趕去,不料狗男女十分機警,事前早經同黨警告,逃回山去。本來還不免於靜極思動,只為峨眉諸俠恨他淫凶狠毒,定要除去,因不知他隱藏之所便在雲貴兩省深山之中,到處查訪搜尋,狗男女所居隱僻異常,又有許多受他愚弄的山民為之掩飾,竟沒有訪查出來,無意之中卻尋到兩個替死鬼,也是一男一女,並且還是五台門下,只比狗男女小了一輩,近三四年方始逃來山中隱居,因其裝束為人和隱藏之處,好些均與狗男女相仿,性更凶暴,對面之時因不知對方來歷,並還口發狂言,打起五台派的旗號發威,等到看出所想擒去淫樂的少年男女乃是強仇大敵門下,再想逃走業已無及,死前又沒問個清楚,於是張冠李戴。來人只當狗男女已死,就此回山,不久同往海外尋師,無人再加注意。

    這兩凶孽由此便在山中隱藏,不敢再往內地害人;連段、李二俠也是新近往雲、貴深山採藥訪友,方始得知他們蹤跡。因覺對方人多勢眾,劍術頗高,不敢冒失前往,本來準備回到山中和眾弟兄商計之後,探明虛實強弱,除此一害,沒想到如此猖狂。先頗憤怒,並覺二凶孽頗有閱歷,如何這樣膽大?後聽所訪老友詳言經過,才知二凶孽自從昔年逃回山去,看出形勢凶險,埋頭不出,心中卻是恨毒,日常都在盤算報仇之策,只管酒色荒淫,每日功課並未間斷,近十年來,又練成了好些奇毒的凶器和兩種迷藥,想起前仇,早就躍躍欲試,因聽傳說,近年雖無什人發現正派門人蹤跡,但有幾個極惡窮凶之徒往往突然失蹤,被人除去,好些可疑,對方幾個末代徒孫也都得有師父,本領高強。看這神氣,分明還有一些強仇大敵留在人間,雖然沒有從前聲威,但也不是好惹,因此遲疑不決;加上當地山明水秀,四時繁花盛開不絕,遠近部落中的美貌婦女只被發現,一呼即至,有的並還自送上門供他淫樂,英俊一點的壯男也是如此,山人迷信鬼神,為他手法所惑,死而無怨,妻女被他佔去,反以為榮,端的又快活又安穩,樣樣都可任性妄為,從無一人敢出怨言,就有聰明一點的山人,稍微看破或是對他懷疑,不等發難,先被各地隱伏的徒黨陰謀害死,並還拿死人作榜樣,作為冒犯神仙,天神降罰,威嚇別的山人。如往內地,這樣任性淫樂決辦不到,至多仗著凶威強搶霸佔,也非出於人家心願,覺著仇恨雖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幾次欲行又止。

    去年有兩惡徒年久思鄉,偶回故鄉山西探望,歸途訪問,聽人傳說正派中長老連第二代弟子都無一人存留,就有幾個末代弟子,大都無什高強本領,有的連本門劍術均未得有真傳,便自命俠義,專和各異派的後輩和江湖綠林作對,實在令人氣憤等語。惡徒回山一說,狗男女聞報,回憶前情,勾動怒火,本來就定在此一二年內,帶了門人回到內地尋仇,順便擄上幾個美貌婦女回去,再一得到鄭天乾等的信,越發憤怒。此來除卻這兩凶孽之外,還有門下十五個本領極高的男女惡徒,奉命陸續起身,先往四川、湖南兩地代為佈置,就便探詢敵人虛實,內中兩個最兇惡的業已趕到成都,和另一個乃師多年未見的同黨相見,大約不久便要開始作惡,故意違約,好引峨眉諸俠前往。先試一下。

    段、李二俠說完前事,卞老人本知這男女二凶孽的來歷,也是當他們早已伏誅,不料隱跡南疆已有多年,今又出世,好生憤怒;料知所追女賊必是中途相左,落在後面,再不便是自己蹤跡被她看破,仗著冰雪深厚容易藏伏,所以途中不曾發現;覺著方纔所聞關係重大,這兩個凶孽,師徒十餘人,個個均有一身驚人本領和特製的凶毒利器,自己這面的人無妨,如其被他們侵入內地,民間婦女必有多人受害,最好在他們剛到成都還未發難以前先行除去,知道冰如聞得此事決不袖手,便托段、李二俠照他來路搜索過去,自己往見冰如稟告前事,並代段、李二俠求見。

    關中諸俠和冰如相識多年,並無一人知他出身來歷,這次雲、貴歸途方始聽人談起,也只說他是峨眉派一位不大出名、連峨眉開府均未參與的長老,行輩甚高,別的均不深知,先半信半疑,及向卞老人探詢,才知所聞是真,還有未盡之處,此時人正隱居金鞭崖山洞以內,心中驚喜。

    八仙劍李均往雲南時,動身在段漪之後,閻王溝惡戰、諸小俠兄妹改拜蒼山三友為師之事,只聽到一點消息,並不詳細,更是急於往見,後聽卞老人說出冰如來歷底細,想起以前平輩相交雖然失敬,事出無知,不能見怪,既已聽說,對方又是孤身隱居,只帶一新收弟子在此靜修,以冰如的為人,雖不至於嫌他冒失,到底不是敬老尊賢之意。

    互一商計,覺著女賊也是一個未來之害,決計先照卞老人所說,一路搜索過去,將其擒到,再往求見。一面又托老人代為先容。說罷,三人分手,約好相見之地。

    卞老人便往金鞭崖趕來,見了冰如,剛把前事談完。冰如便說:「這兩個男女凶孽,我在去冬已有耳聞,只是分身不開,難於兼顧,也不知他真實藏處,便耽擱下來。閻王溝與賊訂約之後,以為這班餘孽惡賊,在明冬赴會以前定必銷聲匿跡,不敢妄為,誰知南疆這兩個凶孽也敢蠢動。此事稍一放鬆,必有許多無辜的人受害,非早下手不可,最好不等他來便先迎上。你可代我轉告段、李二人,暫時無須來此,可速趕往成都,埋伏民間暗中行事,狗男女所派惡徒,如其照他所聞暫時隱跡成都,等候乃師到後再行發難,便無須理他,否則不妨下手除去。另外自有誘敵激將之策使其入網,便他不來,我們也可尋上門去,不足為慮。只是發動要早,此時不先防禦,微一疏忽,被他師徒明春一齊趕來,我們自然無妨,民間受害卻不在小,豈不又是無心之失?另外幾個賊徒大約已往湖南長沙一帶,你那兩個門人恰巧隱居岳麓山上,只要先通一信,便有準備。此事關係多少人的生命安危,按照本門規矩,你既得知,也不能置身事外,尋到段、李二人,照我所說告知急速回去,一面設法通知你的門人,一面分頭接應,切不可使惡徒傷害一人才好。」隨又指示了幾句機宜,便催起身。

    卞老人聽冰如說得十分嚴重,不敢怠慢,匆匆辭別,明知文麟就要到來,也不及等候,就此起身,朝段、李二人追去。許、鄒二人因聽冰如吩咐,令其照計行事,也忙著起身,一聽門外文麟和洪、蕭二人笑語之聲,便喊了幾句;師徒四人同向冰如文麟辭別。

    文麟知這一雙夫婦均得俠僧軼凡真傳,劍術甚高,本想結納,不料匆匆一面便自分手,心方不捨。冰如見他送客走後神情依戀,笑問:「你空山獨居,人又拘謹,除功課外,不敢隨意和我說笑,覺著寂寞,想交兩個朋友麼?」文麟便把心意說了。冰如笑道:

    「你莫要自卑,以為入門日淺,樣樣均不如人。雖然來客剛走,我還不曾細問。但聽昨夜洪渤說你在寒風中對談神氣,以及此時所見面容,分明功力大進,有了悟境。本來照此練去不久便有成就,機緣偏極湊巧,當這緊要關頭得了一粒六陽丸,如其在你前半夜寒潮未起以前服將下去,雖然也有極大靈效,你未經過那層難關,便不會有那悟境,你的恆心毅力也無如此堅定,便差得多了。」

    文麟方想:自己心志堅定,昨夜既能悟出圖解妙用,日後一樣也能領悟,如何服了丹藥,得到益處,反少悟境,是何原故?冰如見他沉吟,又笑道:「你奇怪麼?自來得之太易,所守必不能固。如不經過那大半夜罡風寒潮的磨練,非但不能逼出你的智慧,也決不能生出那樣堅定之力。人的智慧無窮,精力也用不完,全看處境如何、能否自信、發揮你的精力智慧去戰勝一切罷了。不遇艱難困苦,無緣無故,誰也不肯自討苦吃,無從發揮他的智能,當然做不出來;就做得出,或是有人傳授,沒有親身經歷,實地考驗,如何能夠到那爐火純青地步,沒有弊病呢?這粒六陽九恰來在寒潮將退之時,你已明白圖解妙用,再得靈藥輔助,自然恰到好處,一舉而收十倍之功了。我先還恐藥力大猛,你的功力尚差,萬一求進心勝,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真氣雖然凝練,還不能自然運用,一個不巧生出弊病。有我在此雖無大害,到底也要多走好些冤枉路。方纔還未進門,聽你外面高聲喊人的口音來得又遲,分明洪、蕭二人見你用功正在要緊頭上,未便驚動,等了一會。我已放心,再看面色神情,竟比預計更好。照你目前功力,只要再用個把月的工夫,將圖解未幾章的變化學會,再得一口好劍,便可下山歷練;連明年端午都無須等了。」

    文麟聞言大喜,心仍以為人門大淺,年紀又長,不敢自信,後經冰如仔細解說,知道師父素無虛語,越發欣慰,感奮已極。由此起,每夜仍往玄都觀中獨宿,仗著服了六陽丸,業已不畏寒冷,頭幾夜還住在觀中,後來覺著所蓋被褥業已凍得冰硬,人睡上去毫不覺冷,被褥不久溫暖起來,與未上床以前簡直兩樣。為想練那耐寒之力,始而試探著去往觀外冰雪堆上露宿打坐,越是風大天冷越不放鬆,後見多麼厲害的罡風寒氣都不能傷,膽子越大,索性試探著把衣服脫去,只剩一身中小衣,露宿寒風積雪之上,依然無事。料知雪山銀光頂之行必可參與,心中越喜。最後竟作冰浴,練到脫光身子埋在積雪之中,除頭以外,週身均被冰雪包沒,隔了些時縱出一看,身上滿是冒著熱氣的水跡,再看所掘雪窟,就這轉眼之間,環身四外業已凍成一圈堅冰,身外積雪均被人體熱氣融化,自己在內用功,竟未覺著如何冷法。連試了好幾天,先後己有一個多月的光陰,年已早過。

    到了第二年二月中旬,冰如始終不曾向他查問功力。文麟素性謙謹,也未逞能稟告,老恐銀光頂寒威酷烈,到時不能勝任,想多練習。這日正在雪窟中練習耐寒之力,忽聽冰如在旁呼喊,慌不迭縱將出來,匆匆穿好衣履,正要伏地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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