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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七 回(5) 止水忽生波 人似孤鸞 空嗟麗質 三生曾有約 心同流水 不戀落花 文 / 還珠樓主

    後來二人酒足飯飽,文麟忽然想起轉托大黃與沈煌送信,忘向主人提起,笑問:

    「方纔曾見大黃獨自出山,往右側山崖越過,不知此時回來也未,可能托它為小弟去辦一事麼?」懷方笑道:「周兄可是想念令高足,欲令大黃前往送信,討一回書麼?此事舍妹早已想到,今早出去尋人,曾說歸途繞往白雲窩去見慧曇大師,就便看望令高足,等她回來必知底細。大黃心粗氣暴,昨夜又與蔡家那伙徒黨結怨,如令送信,容易生事。

    愚兄妹固不畏人,為一畜生把事鬧大,家父必要見怪。尤其馮家老兒,以前雖在江湖無什惡跡,近二十年更知斂跡,非到萬不得已不肯出手,家父又曾與他父子相識,平日曾經告誡,說『雙方同隱此山已歷多年,平日也頗相安。便蔡三姑雖然驕橫自大,能不出山害人總算難得,即便有什過節也須寬容,免其惱羞成怒,召集乃父;日日徒黨尋仇糾纏,擾我清修。』愚兄妹平日對她讓避便由於此。且等舍妹回來一問,如未往白雲窩去,夜來愚兄妹必分一人,代周兄一行如何?」

    文麟不好意思再往下說,苦盼良珠回來,詢問沈煌怎會留住白雲窩,也不與自己來信告知,越想越覺可疑,認定沈煌不會這樣,即便和李明霞兩小無猜,情分深厚,不捨離開,或被慧曇大師留在洞內,隨同門人學那越女劍法,也必先回茅篷一行,如何連封信也沒有?重又優疑起來。良珠偏是一去不歸,眼看日落西山,天已向暮,連懷方也覺事出意料,不應如此歸晚。

    候到黃昏月上,周文麟雖不似昨日放心,因聽主人前後口氣一樣,又知主人父子和慧曇神尼頗有交情,所談決無虛語,心雖掛念,還好一些。懷方卻因妹子行時曾說午後即回,所去之處就在前山,只把人尋到,談上幾句立可回轉,天已入夜,怎未歸來?如在平日還不相干,偏巧佳客在座,昨夜又樹強敵,把蔡三姑所追的人留了下來,妹子平日嬌慣,素不服人,也許狹路相逢,出了什事,雖然斷定父母在此,事決無妨,骨肉畢竟關心。懷方見文麟面色不定,時現愁容。便笑問道:「周兄如不放心令高足,小弟願代送信,就便往前山,催舍妹回來如何?

    文麟巴不得主人能夠前往一探,只是不好意思開口,聞言自合心意,略微謙謝幾句。

    懷方說:「愚兄妹久居此山,往來方便,也不會受人欺侮。周兄如願寫信,我當帶去,否則由我帶話,轉告令高足也是一樣。」文麟本想寫信,因見亭內沒有現成紙筆,侍女恰未在側,主人親往,不比大黃,由其轉告果是∼樣,想了想,便把想說的活告知,請見沈煌代為吩咐,把昨日被迫在蔡家逃席,受胖婦等人追趕之事隱起,只說途遇司徒兄妹,蒙主人盛意,延來谷中小住,以免憂疑;沈煌怎會留住白雲窩以及會見慧曇神尼經過,令其寫一回信,並說主人盛意留住,有些日耽擱,行前當命大黃送信,茅篷地勢偏僻,昨日又曾發現凶僧惡道蹤跡,聽主人說不久尚有強敵要往茅篷尋仇,師父不在山中,好些可慮,在未接到准信以前,千萬不可孤身回去,更不可輕敵自恃,如真想念,可向慧曇大師稟明,能許自己前往拜見最好,否則沈煌往寒萼谷來相見也可,但須寫一回信,交司徒伯父帶回等語。

    懷方含笑應諾,行時對文麟說:「舍妹也許被人留住,小弟往返也有一點耽擱,今夜恐怕歸晚。請自隨意飲食安息,有事儘管告知使女,無須客氣。令高足與明霞妹子此時在白雲窩,必甚安樂,無須懸念,愚兄妹一到,自知底細,決無他慮。只是蔡三姑性情剛愎,有她無人,自恃本領,乃父昔年門下徒黨又多,內有幾個能手並還奉有托孤之命,無事便罷,一旦有事,聞風即至。周兄既被看中,除非依她心意入贅,就此拉倒,決無如此容易。住在小弟家中,按說無妨,仍要防她惱羞成怒,暗中生事。來路小橋千萬不可過去,這點務希注意。今日飯吃得晚,夜飯後愚兄妹如尚未回,最好安臥,不出走動,等把對方心意虛實探明再作計較。」

    文麟方想回答,懷方知他心意,已先說道:「周兄心意昨已聽說,但是此女言出必踐,非可以常理論,性又固執殘忍,惹翻了她,什麼事都做得出,決非周兄所能應付。

    我看還是小心些好,不與見面或者還有法子轉圜,只被請去,對面明說心事,便成死扣,除非依她,萬解不開。如使難堪,即便周兄是她所愛,不致便下毒手,萬一拿令高足出氣,或是以此挾制,豈不討厭?」文麟最擔心的就是沈煌,聞言大驚,忙謝指教。懷方早把二婢喚來,令其小心侍候,隨時留意:「在我未回以前,不論早晚,不可離開周相公一步。」說完起身走去。

    文麟始終不知沈煌昨日涉險,此時傷尚未癒,主人恐其憂急,未肯明言,沈煌也不知他昨日受迫經過。師徒二人彼此均在懸念,懷方走後,獨個兒徘徊花林之中,想想淑華,一會又想想司徒良珠和沈煌,起初心亂如麻,不知何故情緒不寧。二侍婢一名采芹,一名問梅,見文麟自從主人走後,便獨步月下,徙倚花蔭,不時低著頭微微歎息,彷彿有什心事神氣,便笑問道:「周相公,天已不早,山中春寒,恐為霜露所侵,請往房中歇息片刻。我們去把酒菜端來,周相公飲上幾杯,也該吃飯。」

    文麟猛想起二婢奉命守伺,從未離開,只管胡思亂想,卻教這兩名慧婢守伺在旁,老大不好意思,同時又想起自己苦戀淑華,一味情癡,向無二志,昨日再見司徒良珠,雖覺此女才貌雙全,美若天人,並無他意,不知何故,隨時在念,放她不下,心中一動,立自警惕,忙把心神鎮定,笑答道:「我受一良友之托,護一孤兒入山從師。昨日往白雲窩訪友,我一時乘興出山,致遇惡人,如今不能回去。不知他在白雲窩是何光景,只顧尋思,忘了天黑,致勞你姊妹久候。方才飯吃大晚,不思飲食,你們想已飢渴,請各隨意,我決不離開這裡便了。」問梅笑答:「周相公的事,曾聽我家小姐說過,那蔡三姑實是厲害,自來說到必做,詭計多端。這裡雖料她不敢冒失來犯,畢竟兩位小主人全不在家,謹慎些好。我們奉有主人之命,怎敢離開相公一步呢?」文麟力言「無妨」。

    最後商定,文麟回房,二婢分頭往取食物,在外間食用,三人同去房內。

    文麟見二婢甚是靈慧,武功也非尋常,恐其拘束,見窗外明贍吐輝,夜風不寒,花影迷離,明河在天,想起淑華,不覺又生玉臂雲鬢、人遠天涯之感,獨自憑欄望月,亂想心事,也未出去。二婢因夜已漸深,偷覷文麟,倚窗望月,連請用飯兩次,都說不餓,也就聽之,因見文麟只是仰望天空,又在出神,知有心事。采芹走進笑說道:「周相同,天不早了,主人不知何時才回,今夜也許被朋友留住前山,不會回轉。可要先吃一點東西,安息了吧?」文麟一看月色西移,知夜已深,二婢還在守候,心頗不安,想說不吃,二婢又再三相勸,只得答應:「我實不餓,既蒙你們盛意,酒不要了,隨便給我一點吃的,吃完,你姊妹也睡去吧。一

    二婢聞言,互相笑看了一眼。采芹往取酒食先走,本由問梅隨侍,忽然內急,想等采芹來了再走,因司徒兄妹均有潔癖,廚房在房後山洞之內,相隔頗遠,本來爐火晝夜不斷,飲食取用甚便,當夜不知何故,火竟熄滅,采芹只得重行生火,經此一來,自多耽擱。問梅久候采芹不來,急於入廁,心想:「候了這一整天,均無變故,此間向無外人登門,所去又是必由之路,外人來此,有什警兆,隨時便可看出,何況大黃從來不敢遠離時久,必已回來,守在谷口內外,主人不過因蔡三姑驕橫任性,未必甘休,格外小心,其實無妨,就有什事,也不會有如此巧法。」念頭一轉,回顧室中,文麟仍在望月凝思,也未驚動,匆匆往廁所趕去。解完手回來,正值采芹端了酒菜走過,見問梅離開,埋怨了兩句。問梅還不服氣,說:「我出來不多一會,你怎去了這久?

    采芹說起火熄之事。問梅忽想起出時曾見文麟立在窗前,窗戶大開,後園一帶,四圍山崖高峻,並有林木掩蔽,外人不能飛越,也看不到裡面,老少主人均是劍俠奇士,又養有大黃這類極猛惡的怪獸,自然無人敢於來此侵擾。今夜卻是不然,第一,小主人雖在本山顯過兩次威力,對頭蔡三姑卻非弱者,人數又多,十九能手。雖有兩位老主人在此,對方只聽馮村中人傳說,不知底細,平日雖然兩不相犯,一旦激怒成仇,便自難料。最可慮是前數日山中大風雷雨,將正對馮村的山崖震塌了一片,現出一條缺口,起初不曾留意,昨日兩小主人外出,發現當地斷石縱橫,污泥狼藉,前往打掃乾淨之後,看出那條缺口正與馮村相對,本意主人回來稟告,只為谷中一向清淨,便把那片山崖全數剷去也無人到,跟著主人便把周相公接應進來,一時疏忽,忘了告知,萬一對頭避開正面,由那裂口暗中侵入,如何是好?想到這裡,心中一驚,忙催快走。

    等走到前面,剛探頭往房中一看,文麟已不在房內,以為去往屋外走動,或又回到花林賞月,忙同趕出,哪有人影?連喊「周相公」,未聽回應。二婢全都急得心頭怦怦亂跳,料知凶多吉少。采芹怪問梅不該離開,問梅也怪采芹粗心大意,說「爐火本是晝夜不斷,我們吃飯時還曾加了不少炭團,火封甚好,原備隨時應用,斷無熄滅之理,分明有人鬧鬼。就算火熄,也該回來通知一聲。我久候你不來,腹痛內急忍受不住,以為片刻即回,斷無如此巧法,不料竟會把人丟去。休說兩位小主人的英名,便我姊妹也蒙主人憐愛,學成武功劍術,連馮村兩個小畜生,見了我姊妹全都恭恭敬敬,不敢放肆。

    周相公這大一個活人,聽說還經簡老真人傳授,並非庸手,就在這不多一會的工夫。被人擒去,這人怎丟得起?」

    二婢互相埋怨,仍不死心,以為為時無多,文麟並非尋常文弱書生,谷中形勝天然,來人任走何方,均有不少的路,月色又好,登高一望,兩條逃路,均能看出老遠。如被賊黨擒走,便是會飛,也能查見一點形跡,逃必不遠。略一商計,便往小山上跑去。往外一看,只見星月皎潔,清光四射,遠近山石林木均似蒙著一層輕霜,到處靜蕩蕩的,並無絲毫影跡可尋。正在愁急,往外查看,忽聽遠遠傳來一聲厲嘯。要知後文驚險香艷情節,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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