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平空飛下拿雲手 文 / 還珠樓主
四人聞言大喜,忙同禮拜,連說「後輩遵命!」並問那人貴姓,已無回應,不敢多煩。走時暗中察看,那塊山石約有丈許方圓,五六尺高,通體渾成,只石頂有一尺許小洞,人決不能由此出入,估計重量少說也有好幾千斤,不知此人怎能隨意移動?下面洞穴料不甚大,人臥其中,又將山石放倒回原,外面看不出一點痕跡,單這神力已是驚人,不由驚喜交集。因那人說完便不再開口,湯、龍二人不知藏在何處,只得先往東盡頭崖腰一帶尋去。快到轉角,忽見那馬踏著崖腰險徑,四腳左高右低,一步一步輕悄悄走來,四人因那山形奇險,恐其失足,忙搶上前。那馬剛現全身便縱了過來,姜飛抱著馬頭,笑問:「你主人湯八叔呢?」那馬一聲不響,銜著姜飛衣袖往右一拉,馬頭往上一揚,沈鴻會意,在旁笑間:「八叔在上面洞中,要我們尋去嗎?你那藏處不好,快些另覓地方,免遭賊黨毒手。」那馬將頭一點,二次昂首揚蹄示意,要四人回到崖上。四人剛一答應,馬便往谷底馳下,越過對崖便不再見,腳步甚輕,到了對面崖頂重又回首作勢,看四人已往上走,方始越崖而下。四人料是湯、龍二人必在崖頂相待,命馬來喚。因那崖頂中心一帶都是高高下下、一片連著一片的梯崖,勢甚平坦,崖後這面雖是斜坡,崖口卻高得多,宛如劍林森立,參差相連,形勢奇險,路卻不甚難走。雖有怪石阻路,缺口頗多,仰望不能見頂,稍微一縱便可越過。本是往上急趕,相隔崖口不遠上面恰有兩石,高低並立,當中一條裂縫可以藏身外望。沈鴻在前,想起方才崖下女賊,心中一動,忙即回手示意,令眾戒備,悄悄掩藏,以防萬一。後面三人也被提醒,互相打一手勢,把人分開,準備看清外面形勢,湯、龍二人是否在彼,再走上去。
剛到缺口左近,忽然瞥見廟旁樹林中又有好些人馬隱現,立定一看,正是前去男女二賊由外趕回,當先急馳,後面還有十來匹馬,馬上人倒有一多半是婦女,歸途並未走那先出去的廟旁秘徑,先去二賊在前引路,作一弧形,一路躥山跳澗,由林野中繞道廟前,急馳而來。馬行絕快,登高遙望,鞭絲人影出沒樹林之中,魚貫而行,和走馬燈一般,連人帶馬俱都不弱。沈鴻正在悄告萬英,說這伙女賊多半是那湖口六姊妹,旁邊姜飛忽然搖手,不令出聲。回頭一看,萬芳在前已當先縱出,姜飛緊隨在後,二人兵刃暗器均已隨手取下,料有警兆,一面各取兵器,探頭在外一看,果是方纔所見女賊,另外還同了兩個賊黨,剛由旁邊走過。看神氣是想由東首崖腰繞往後面,先未留意,不知何處走出那男女三賊,雖是輕腳輕手,一路東張西望,窺探前進,並未發現四人蹤跡。沈鴻也頗機警,看出三賊是要繞往崖後,忙把萬英一拉,二人恰好不約而同縱向外面崖頂。
萬英、姜飛早已縱出,掩向樹後。經此一來,四人全都掩向男女三賊身後。依了沈鴻,最好聽其自去,和捉迷藏一般,掩在身後,三賊見上面沒有敵人,定必走去,這樣可以少生枝節,免將老狗男女驚覺。萬、姜三人一則少年喜事,又見老賊已在發令準備,廟前蘆棚和廣場上燈籠火把甚多,許多賊黨正在點燃。新來賊黨恰有六個女賊在內,料知動手在即,這男女三賊必是奉命窺探,並代防守,暫時不會回去,正好下手除害,意欲跟到崖後,冷不防縱上前去一試身手。沈鴻見三人連打手勢,非跟去動手不可,想了想只得罷了。滿擬賊黨只得三人,必能應付,又知湯、龍二人地理極熟,早來此地藏伏,賊黨動靜不會不知,決無坐視。如其不應出手,那馬不會示意令我四人來此,念頭一轉,便不再勸阻,隨也跟了下去。
那一帶樹木甚多,四個人又生得矮小,本易掩藏,不會被那三賊發現;哪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老賊伍喜最是凶狡多疑,這三個雖是他的心腹徒黨,派走之後,想起近日心驚肉跳,神智不寧,仍是憂疑,放心不下。跟著又命兩個最得力的愛徒暗中跟來,準備崖上發現敵人立發警號,相機應付,否則暫時守在當地,聽命行事。為防萬一慘敗,井還將廟中原積存的金銀珠寶打了兩包,背了同黨由秘徑偷偷運上,藏向出口洞中,稍有不妙便趕來會合,一同帶了逃走。這兩賊徒便是在商家堡打賭、往鐵牢去盜鐵雙環、被李玉紅點倒受傷丟人的兩個,傷剛養好沒有兩天,人比老賊還要凶險狠毒。平日縱橫江湖,無惡不作,殺人最多,人都叫他燈影子茹文和小無常李清,又叫河北雙神偷,武功甚好,也最驕狂任性,貪淫好色。剛一上來,便看出前面四個少年男女掩在三賊身後,燈影子茹文本想發動信號,後來仔細一看,認出沈、姜二人在內,又見萬芳生得那樣美貌,動了私心,並想報復前仇。因是出道年淺,雖知三折鉤連槍與判官筆的來歷,另一對奇怪兵器卻未見過,死星照命,以為老賊對他二人最是寵愛,見二賊重傷初癒,當夜又有不少好手出場,特意令其防守這條退路,看是關係重要。實則老賊多疑,外人決不知道底細,反正無事,時光又長,前面男女三賊雖是同門,均怕自己,女賊更有私情,意欲乘此機會跟到崖後,先將三個男的殺死報仇,將女的擒住,同往洞中,連那女賊互相對換,一人一個快活些時。色令智昏,也不想想這四個少年男女人生地不熟,怎會突然來此。前兩男賊本還難免作梗,難得敵人掩在他的身後,毫未警覺,老賊法嚴,可以借此挾制。二賊互用手勢打一招呼,便跟在四人後面。四小兄妹只顧掩在三賊身後,全神貫注前面,均未警覺身後有賊。二賊掩藏又巧,一個也未聽出。後見崖腰並無道路,形勢奇險,憑四人的輕功雖可過去,但恐行至中途,三賊稍一回顧,必被識破,恰巧上面缺口怪石可以藏伏,互打手勢,略一商計,便不再跟蹤,分別藏伏石後,窺探前面三賊動作,靜心等候,準備三賊如不繞往崖後便由他去,只一過崖,便由上面衝下,分頭夾攻,斷他歸路。後面二賊看出四人臨時變計,以為想等三賊過崖埋伏暗算,非但沒有喊破動手,反因萬芳美貌,越看越愛。前面兩賊黨雖易挾制,到底背師行事,有了好處人人有份,恐其到時爭奪染指,心生厭恨,妄想假手敵人將其殺傷,更可為所欲為,也忙藏向一旁,靜等前面三賊或死或傷,冷不防先用暗器打倒兩個,再縱出去,手到成功。
他這裡打著如意算盤,前行三賊已轉往崖後。
沈、姜等四人看出三賊曾往崖腰洞中去過,想起那馬事前避開,越料湯、龍二人知道賊黨要來先行遣走,心更拿穩,只顧注意下面,等三賊走過立時飛身縱落,攔住逃路再下殺手,竟無一人顧到側面。沈鴻雖向後面洞口一帶回望了兩次,也未留神旁邊山石後伏有兩個凶人。這時四人處境危險已極,如非二賊徒起了私心,自尋死路,只一出手,四人必有兩個難免傷亡,蹤跡也必洩漏,湯、龍二人更是白等一天,徒勞無功,甚而連仇敵的面都未見到便被溜走都在意中。前面三賊均是老賊心腹徒黨,女賊賽仙桃蘇五珍最是淫蕩,以前原與老賊有好,最為得寵,後因恃寵驕狂,人又淫濫,雖然失寵已久,也算是一心腹。女賊本嫌乃師老醜,恰巧同來兩賊年紀都輕,不知老賊不放心她,另派二賊黨跟在後面。到了崖上,見無人跡,正在打情罵俏,一路說笑,緩步前行,被茹、李二賊看在眼裡,想起舊情,妒火中燒,當時賭氣,索性不管。初意四人必發暗器,暗放冷箭,只等前面三同黨或死或傷,立乘敵人高興頭上,出其不意將手中連珠暗器打將出去。哪知四人倒有三個為了新學會的兵器想要一試身手,雖有鏢、箭在身,並未取用。
見下面三賊業已走到中間一段,下去便可攔住,萬英把手一揮,便輕俏悄越崖而過,飛馳下去,腳底又輕又快,動作如飛,直到崖腰平坡之上,前面三賊還未警覺。
茹、李二賊想不到敵人小小年紀,敢於明鬥,這樣打法再想出手相隔已遠。同時看出敵人年紀不大,都有一身極好武功,這才想起老淫賊燕雙飛的獨門兵器何等厲害,敵人如無來歷怎會得到手內?看那身法動作已非尋常,還有這條秘徑如何知道,來此埋伏?
最奇是前面三人本是來此搜索敵人,反被掩在身後,可見全是勁敵,同黨如被打傷,自己只剩二人,暗算再不成功,一個不巧仇報不成,反被逃走,豈不冤枉!念頭一轉,先想發動信號,偏又私心大重,恐來人多,不能任性而為。瞥見雙方相隔只二三丈,敵人已快出手,只管急怒交加,貪功心盛,自恃身法輕快,仍未出聲警告,只輕輕縱出,朝四人身後急馳下去,準備相機行事,敵人如未警覺,仍用前法將其打倒兩個再說!好在雙方相隔尚遠,就是敵人動手也來得及。百忙中瞥見三賊似要順坡而下,走往對崖,身後不遠一塊大山石似要滾落神氣,動了一動,再看還是原樣,並未搖晃,當是眼花,也未在意。就這轉眼之間,四人迫離三賊漸近,沈、萬等三人本想跟遠一點下手,姜飛也和身後茹、李二賊一樣,瞥見前放食物的山石晃了一晃,猛一動念,越發心喜,追上萬芳,剛低呼「這裡殺賊最好」,前面三賊原非弱者,只為平日相互挑逗,彼此有心,難得有此機會,又見照著老賊所說四處察看,毫無可疑形跡,不由把事看輕,只顧調情說笑,賣弄風情,分了心神,別的全未在意,暫時忽略過去;人卻機警,動作也快,姜飛語聲雖低,剛一出口立被警覺,回顧見是四個少年男女,內有一個還是幼童,雖都年輕,手中兵器卻有兩件是老淫賊燕雙飛所有,想起近日所聞,本來還有一點戒心,忽見茹、李二賊掩在敵人身後,心膽立壯。內兩男賊一持鋼刀,一持月斧,怒吼一聲當先縱上。
四人最怕便是賊黨呼喝,姜飛在前,見持斧賊厲聲怒吼,震得山谷均起回應,不由有氣,暗付此賊身高力大,山嚷鬼叫,不將他除去,難免將老狗男女引來。心念才動,那賊已迎頭一斧砍到。姜飛右手寶劍,左手如意鎖心輪,假裝招架,往上一擋。那賊早知此是商家堡騎馬逃走的幼童,頗有本領,並未輕視,方覺這小狗怎會換了兵刃,一見劍輪並用往上招架,正合心意,自恃斧沉力猛,這一斧下去,便不將人斫成兩爿,敵人兵器也必打飛。單臂用力,大喝一聲,往下斫去。哪知姜飛靈巧異常,所用乃是虛勢,中藏好些變化,正要敵人這等打法,左手輪剛一沾上敵人兵器,假裝氣力不濟,口中笑罵:「狗賊你叫什麼,拿命來吧!」話未說完,隨同敵人斧頭下沉之勢,身子往旁一閃。
那賊覺著手底一鬆,錚的一聲微響,敵人兵器業已撤回,人也閃向一旁,還當敵人力弱膽小,想要逃避,二次怒吼,待要橫斧斫去,無奈上來用力太猛,敵人得過高明傳授,手法絕快,早就雙方兵刃接觸之勢將勁卸去。那賊微一疏神,稍微慢得一慢,等將斧柄橫轉,姜飛已急如閃電,搶到反手一面,就勢用輪將斧頭鎖住,跟手一劍當胸刺去。那賊不料敵人忽然改退為進,一見兵器被人鎖住,順勢一帶,急切間有力難使,心方一慌,連念頭都不容轉,競被姜飛一劍當胸刺過,如意輪再反手一推,又將那賊左膀打斷,當時怒吼倒地,死於非命。
萬芳本朝女賊縱去,另一賊已持刀縱到,因見敵人年輕美貌,妄想威嚇生擒,正在喝罵,還未動手。萬芳瞥見姜飛殺賊那樣容易,越發心急,罵聲:「狗賊納命!」不容那賊開口,手中三折鉤連槍已當胸點倒。那賊原認得這件兵器,心方一驚,敵人槍已刺到,長蛇吐信,來勢又猛又急,知道厲害,暗忖燕師叔剛死不久,這件兵器敵人到手還不到兩月,先聽說落在兩個幼童手中,如何此女也會使用?心中奇怪,連忙用刀去架。
萬芳看出那賊刀打槍尖,是個行家,心想二弟學了我的兵器手到成功,休說我不能取勝,便打得時久也是丟人,一面撤回槍尖,暗中打好主意。那賊見她把那三折鉤連槍使得筆也似直,情知厲害,又見同黨傷亡,茹、李二賊雖已掩到敵人身後,還未出手,知其人最陰毒,必是想要爭功,用自己人的性命考驗敵人深淺,還在旁觀,不由又急又怒,邊打邊喊:「二位師弟休看小狗男女年輕,兵器奇怪,他們初來,怎知底細?也許還有強敵在後,還不先發信號上前動手,等待何時?」
茹、李二賊聞言立被提醒,料知四人年紀這輕,怎會深入重地,多半必有師長同來;又見剛一照面便被姜飛殺了一個,萬芳三折鉤連槍又極厲害,女賊已被另一少年攔住動起手來,所用也是鈞連槍,還有一個拿著同樣奇怪兵器還未動手,看那神氣決非易與,越想越覺可慮。正準備先發冷箭助戰,再用信號報警,說時遲,那時快,就這雙方動手一兩個照面的當兒,姜飛首先聽出左近伏有敵人,回頭一看,瞥見身後掩來兩個矮賊。
正要縱過,小無常李清已將十二枝飛簧弩連珠發出,本意想打萬英、沈鴻,瞥見敵人紛紛回顧,姜飛迎面縱到,就勢把手一偏,朝前打去,哪知上了大當。敵人如意鎖心輪專破各種暗器,姜飛更是身法輕靈,手疾眼快,早看出二賊手有暗器,有了準備,一見點點寒星迎面飛來,低喝:「萬兄留意!」左手一揚,只聽丁丁連聲,全都打落擊退回去。
李清驟出意外,沒想到敵人兵器這樣厲害,那弩箭反擊之勢比所發更猛,差一點沒被打中。同時燈影子茹文的連珠梭鏢也發了出去,吃萬英用如意輪一擋,照樣回敬過來,也是幾受重傷,內中一鏢並將褲腿打穿一洞。那和萬芳動手的一個因見敵人槍到,仍用前法橫刀去擋槍尖,被萬芳看出破綻,槍尖微微一撤,避開敵人的刀,緊跟著反腕一擰,二次把槍尖往前一送,怪蟒翻身,長蛇入洞,分心就刺。那賊見勢不佳,用刀朝下一撥,勢己無及,被萬芳人隨槍尖一齊縱過,左手判官筆照準刀背用力一點。那賊本就手忙腳亂,哪經得起兩下夾攻,竟被刺中前胸,刀再往下一砍,當時劃破好幾寸長一條血口,腹破腸流,倒地身死。剩下一個女賊也被沈鴻用鉤連槍敵住,勉強打了一個平手。二賊才知厲害,大驚情急,一面用刀迎敵,一面取出信號旗花,待往山石上擲去。
萬氏兄妹比較內行,一見敵人取出一枝尺許長的鐵箭,忙喝:「狗賊要發信號,大家留意!」一面施展全力將茹文逼住,不令擲出,一面招呼沈、姜二人快些殺賊,免洩機密。姜飛畢竟初經大敵,一不留神竟被李清縱出圈外,隨手朝地上一擲,錚的一聲,那枝火箭信號立時發出絲絲之聲向空飛起。四人方覺不妙,忽聽有人罵道:「賊羔子,打不過人家想鬧鬼麼?」說時遲,那時快,那老賊伍喜精心特製的旗花信號剛發出一些火星,絲的一聲待要朝空飛起,離地才只兩丈來高,還未飛過崖頂,微聞丁的一聲,竟似被什東西打落,往對崖斜飛過去,插向泥裡,絲絲亂響,火花一閃便自消滅。二賊見狀越發心驚。李清腰間共帶四枝信號,見狀大驚,忙又抽空連發兩次,也是如此,未了一枝還未出手便被人打斷,發起火來差一點沒有燒傷。驚慌情急中往那暗器來路偷眼一看,方纔所見要倒未倒的山石上面不知何時坐上一個貌相清秀、五短身材的中年窮漢,一手拿著一個酒葫蘆,一手拿著一隻雞腿,正在指點笑罵。所發暗器不知何物,也未看出,撞在箭上聲音不大,不是打斷便被打飛。這等又快又準的手法聽都不曾聽過,料是敵人師長,這一驚真非小可。再看燈影子茹文已被萬氏兄妹逼得手忙腳亂,眼看不死必傷,一時情急,逃又逃不回去,只得厲聲大喝,連打呼哨,想要報警求援,無奈隔著一片山崖,上下又高又遠,喊破喉嚨也未必能夠聽見。自從窮漢一出,敵人越殺越勇,那兵器更是奇怪,稍微疏忽,被它鎖住便無幸理。正急得亂吹亂喊,茹文也被提醒,跟著狂呼起來。
萬芳見那賊喊聲頗高,惟恐引來敵人,洩漏機密,方在喝罵:「狗賊如不鬼叫,還可容你多活些時!」忽聽石上窮漢接口道:「你不願他狗叫麼?這個容易!」話未說完,茹文正在大聲狂呼,猛覺迎面飛來一物,直射口中,打得舌頭生疼,滿口流血,上顎也被打碎,驚悸忘魂中覺著有點鮮味,慌不迭吐向地上,偷眼一眼,乃是寸許來長一根碎骨,上面還有未啃完的雞肉,知是窮漢所為,又急又怒,但知此人更加厲害,不敢激怒。
正在進退兩難,週身急汗四流,忽又聽山石上窮漢笑道:「滋味好嗎?你只不要鬼叫,還可給你一個便宜。我向來歡喜一對一,但是雙方動手勝者為高。你師徒平日手狠心黑,照例不容敵人活命,今日遇見對頭,當然也是死活存亡之局。他兩兄妹隨便由你挑上一個,你只將他打死,便算你的運氣,任憑逃走,決無一個管賬。就此想溜卻是自尋苦惱,萬無此望。你意如何?」茹文死在臨頭,色心依然未退,覺著萬芳美貌可愛,便死也死在她的手裡,何況少女力弱,未必持久,聞言立答:「這樣也好,請教這小狗下去,我和這小姑娘做一對如何?」萬氏兄妹聞言大怒,正待加急進攻,忽聽窮漢笑道:「你兩兄妹不要發急,不是因為你們兩打一,方才也不會攔你,由他狂吠,好歹叫他死個心服口服。萬英退下,由你妹子一人對敵便了!」如論萬氏兄妹本領,茹賊早已沒命,只為窮漢暗打手勢,不令下那殺手,才打了這些時,聞言萬英只得退下,口中怒喝:「芳妹,此賊可惡,不可容他好死!」窮漢接口笑說:「你只管放心,他跑不了!現在一打一,隨便用什法子殺賊都可以了!」
萬芳早恨不能一槍將賊刺個透心涼,立將手法一緊,殺上前去。茹文看出敵人槍法神妙,寒光閃閃,宛如龍飛電舞,又猛又急,情知打個平手已是萬幸,如何能夠得勝?
同時瞥見湯八和一蒙面女子不知何時走來,也在一旁觀戰,李清似還受傷,急得無法,重又運足氣力,想要狂呼求援,剛一開口,眼前白光一亮,總算閃避得快,沒有打中面門,右頰卻被掃中了一點,其痛如割,覺著臉上濕淋淋的,酒氣噴鼻,一面還要忙著應敵,也不願細看,心正奇怪,是何暗器如此厲害?並還帶有酒味水點,不知有毒沒有?
忽聽窮漢笑道:「不許狗叫,你偏狗叫,如非我恐這四個小人多事,不到時候先去前面闖禍,又想看看他們內家根基,單這一口酒就要你的狗命了,你當我這口酒避得開的嗎?
不信你再叫一聲試試!」茹文連氣帶急,空自怒火攻心,無計可施,再要狂呼求救恐吃苦頭,脫口怒喝:「朋友!你是哪裡來的,叫什名字?」話未說完,窮漢笑罵:「憑你這樣畜類一般的狗賊也配稱我朋友!萬姑娘,你代我給他吃點苦頭,我說哪裡便打哪裡,包你不會脫空。」說罷,便前挑後刺,上打下鉤,時左時右,在旁招呼、指點起來。萬芳也真機靈,窮漢說到哪裡,槍便跟到哪裡,果然不輕不重,恰到好處,一槍也未落空,多少都使敵人掛著一點。這老少二人只顧得心應手,話完槍到,茹賊卻吃了苦頭,明明聽出敵人話說在先,不知怎的竟會避他不開;再不便是力氣用反,或是脫空,招架都難。
不消片刻打得遍體都是鱗傷,斷定萬無生路,不禁心寒氣餒,哀聲求告起來。萬芳固早明白異人藉著對敵指點鉤連槍的妙用。下余三人也全看出。萬芳一聽敵人哀告,笑罵:
「無恥狗賊,想活不難,只再打上半個時辰,你能以全力支持,我便饒你狗命!」茹賊聞言,不知萬芳業已悟出槍法妙用,知道殺賊容易,但想借此機會多學一點解數,以為有了一線生機,只得咬牙忍痛拚鬥下去。
那旁賊徒李清剛呼喊得幾聲,因見同黨危急,女賊賽仙桃蘇五珍又因敵人厲害,同黨傷亡,驚慌大甚,微一疏神,被沈鴻一判官筆點中左脅,跟手一槍打死在地。敵人又是越殺越勇,惟恐沈鴻追來夾攻更難脫身,口中狂呼喝罵,冷不防賣一破綻,縱身想逃。
剛一轉身縱起,猛覺急風撲面,眼前人影一晃,隨聽罵道:「不要臉的小賊:王老先生不許你們狗叫,偏要狗叫,討打不成!」聲才入耳,臉上早中了一掌,姜飛隨後趕到,照準肩頭就是一劍。李清認得湯八,又知姜飛厲害,以為必死,剛怒吼得一聲,猛覺面前人影一晃,被人推了一下,往旁倒竄出去,同時左邊頰上又中了一反嘴巴,連牙都幾乎打落,疼痛非常,那一劍卻被躲過。隨聽湯八喝道:「姜飛且慢動手,此賊是吃了我的虧,這個不算!要打,你們重新再來。老賊那日將我圍困,便這兩個小賊當先叫陣,甚是凶狂。我不值親自下手殺他,也叫兩個小娃兒取他狗命,只不狗叫想逃我便不動。
王老先生的話說得對,你們單打獨鬥。你這小賊如將我師侄姜飛殺死,也可放你逃走!
就此想逃,無非多吃苦頭,毫無用處。」李清這才聽出敵人用意,明知萬難取勝,此外更無生機,只得施展全力向前拚鬥。姜飛本非敵人對手,一則年輕膽大,日前恰將如意鎖心輪學會,兵器上先佔了便宜;又見三位異人大俠同時出現,越發心雄氣壯,手中兵刃上下翻飛。李清樣樣吃虧。第一兵器先敵不過,本就心慌膽怯,又連中湯八兩掌,順口流血,傷處又痛,越發手忙腳亂。上來還想施展殺著拚命,無奈敵人心靈手快,一面動手,一面暗中抽空偷覷萬芳新學會的手法,福至心靈,悟出好些變化,越殺越勇。
李清幾次撲空,白用氣力,又見茹文被那少女打得週身是傷,氣喘汗流,敵人不是有心給他苦吃,隨時均可致他死命,看去狼狽已極,喊又不敢喊,心膽一寒,也忍不住哀聲求告起來。姜飛佔足上風,看出敵人破綻甚多,一劍便可刺死,因知萬芳好勝,想讓她先得勝,再下殺手。又聽異人口氣似在惜故指點槍法,反正二賊決逃不走,便將兵器稍慢,不時偷看上兩眼。李、茹二賊何等好狡,早就明白這幾個敵人的用意,偏又惜命貪生,見敵人手法不亂而慢,料是平日作惡太多,對頭有心戲弄,結果仍難免死,哪裡還敢進攻,一面用心招架,並不回攻,口中哀求不已。姜、萬二人見二賊「祖宗爺爺」
亂喊,方才凶威早已化為烏有,正在互相招呼笑罵,說:「老狗男女師徒平日殺人如草,何等淫凶,不料一個約了人來,還未動手,先打逃走主意,這兩個小賊初動手時那樣凶狂,一旦勢敗便是這樣丟人現世,真個難師難弟。」正罵得有興頭上,龍靈玉忽然接口笑道:「芳兒、姜賢侄不要打了。時已不早,槍法也被你們學會,看他哀求可憐,早點送這兩賊歸西,我們還有事呢!」二人剛應得一個「好」字,忽然一陣風過,隱聞隔山吶喊之聲遠遠傳來,二賊也在哀聲急呼:「我們自知作惡太多,悔恨無及,只求諸位老少英雄、前輩高人饒我們一條狗命!」話未說完,萬芳聽出前山郎公廟敵我雙方似已動手,槍法業已學會,又聽龍靈玉這等說法,如何還肯戀戰,接口嬌叱道:「沒有那麼便宜的事;」口中說話,手中鉤連槍往前一抖,鳳凰三點頭照準敵人上三路刺到。茹賊遍體都是槍傷,疼痛難止,手法早亂,本是勉強掙扎,一見敵人槍法忽緊,知無倖免,情急心橫,頓生惡念,厲聲大喝:「賤婢休狂,快和我到陰司成親去!」話才出口,手中鋼刀已用力迎面飛出,照準萬芳打去。本意想和敵人同歸於盡,百忙中似聽窮漢喊了一聲「絞」字,也未聽清,同時錚錚連響,夕陽影裡瞥見寒光如電,連閃兩閃,知道不妙,剛怒吼得半聲,人已連受重傷,將頭削去半個,倒地身死。
原來萬芳自一動手,始終以全神聽異人招呼,手隨聲變,從未脫空,機警靈巧到了極點,一槍剛刺出去,耳聽一個「絞」字,連槍都未撤,就勢大轉麻花,把手中鉤連槍一擰,往外一抖,那刀迎面飛來,恰被絞住,再順勢一抖,往前一送,連槍帶刀全數打中敵人身上,用力又猛。茹賊先被那刀反擊回來,將頭削去半邊,本已非死不可,再吃槍尖穿腹而過,如何還能活命?那旁姜飛瞥見茹賊已死,一緊手中劍,加急進攻。李賊見只剩他一個,越發膽寒,但是膽子更小,始終沒有忘了逃走,口中苦苦哀求,人卻避開湯、龍二人一面,往對崖退去。一見劍到,知是虛勢,只要一擋,敵人鎖心輪定必打到,方纔曾有兩次幾乎上當,將刀鎖住,知道危機一發,忽生急智,想用險招,冷不防抽空逃走,假意用刀一架,不等刀劍相觸,冷不防魚躍龍門,翻身縱起,施展輕功,箭一般往對面崖坡上躥去。耳聽身後四小弟兄同聲喝罵,又聽湯八大喝:「不必追趕!」
哪裡還敢回頭再看。人已逃到半山,相隔敵人漸遠,後面並未追來,心中奇怪。正在拚命往上狂躥,忽聽頭上呼的一聲急風,快落山的斜陽光中一片黑雲包當頭罩下,心方一寒,猛覺背心奇痛,好似中了一把鋼鉤,知被敵人擒住,不敢強掙,剛急喊得一聲:
「爺爺饒命!」耳聽身後那人笑道:「叫你不要逃,偏不肯信,要我老人家費事,這是何苦來呢?」李賊聽出窮漢口音,身被抓緊,奇痛徹骨,不由亡魂皆冒,正待哀求饒命,猛覺背上一鬆,人已凌空飛起,甩向地上,跌昏過去。
四小弟兄見賊一逃,本要追去,忽聽湯八笑說「且慢」,只得停住。後見那賊快要逃遠,業已上了對面山坡,姜飛正恐滑脫,窮漢忽由石上立起,笑說:「湯八弟非要逼我出手嗎?」聲隨人起,飛縱過去。眾人見他兩臂張開,頭下腳上,看去活似一隻大老鷹盤空下擊,只一抓便將那賊抓住,說完前言,把手一甩,人便手舞足蹈橫飛過來。姜飛忙即趕上,一劍殺死。沈、萬三人在後,微聞龍靈玉低聲笑語:「你們還不快迫於老先生,他恐要走呢!」三人立被提醒,忙同追去。窮漢早回顧笑道:「你們莫忙,我大華歸來自會分頭尋找你們,快到天女崖上觀戰埋伏,等候擒那老賊吧!老狗男女逃時不止二人,乘此無事,將方纔所說槍法練習一遍,省得時久遺忘,不比去往前面搖旗吶喊強得多嗎?」說罷轉身走去。湯八原意對方頗喜四小兄妹,多半人要回來,看出要走,忙和靈玉追上問道,「我二人多蒙老前輩隨時暗助,屢次轉危為安,感恩不盡,可能稍留片刻,容我二人拜見一談嗎?」窮漢轉身笑道:「我實有事,日後擾你喜酒再談如何?」說時,人已到了隔山崖上。
湯、龍二人不便再追,只得連四小兄妹一齊喊任。見面一談,四人才知那是一位隱跡風塵的前輩老俠,名叫王鹿子,還有一位師兄葉神翁本領更高。二人均有多年不聽人提起,江湖上傳說早就不在人間,今日才聽人說此老本在華山隱居,近十年來因見官貪吏酷,天下荒荒,人心大亂,重又移居武當。常時往來南北各地除暴安良,救濟苦人。
因有數十年不曾出世,這次出來蹤跡更加隱秘,便有人遇見,因其裝束年貌已變,所用長劍和一根方鐵杖又未帶在身旁,誰也想他不到,連湯八事前也未料到近年暗中助他救人除害的會是此老。湯八隨又談起此人乃天台山正宗前輩長老,武功劍術之高異乎尋常。
方才在旁藉著對敵指點槍法,其中妙用甚多,務要當時勤習,以免遺忘。四小兄妹聞言大喜,湯、龍二人也是得有高人指教,得知王鹿子喜愛四小聰明,料其必來,特命愛馬往接,人卻避開,藏處就在崖腰小洞之中,並非老賊所走山腹秘徑。老少六人說完前事,萬氏兄妹想往崖上去看熱鬧,湯八笑說:「此時也許剛剛動手,有好些人均未出場,雙方勝敗還看不出,相隔又遠,有什好看?還是用完了功,把才纔所學槍法溫習兩遍,再去崖頂尋找二人的好!我料老賊如逃必在三更左右,今日我非親手殺賊不可!你們只要細心,幫我包圍,多殺他幾個同黨便了。」萬芳笑問:「萬一老狗男女不由這裡逃走,如何是好?」靈玉笑答:「芳兒真個喜事,我們如不拿穩,怎會在此呆等?包你有事可做,不會落空,放心好了。」說完,湯、龍二人便往盡頭崖腰走去。天已日落黃昏,隔山喊殺之聲已不再聽到。
湯、龍二人走時,原有情勢如變,必來送信,同往殺賊之言,便在當地互練槍法,果然添出許多巧妙變化。四人練完全部喜歡。因已記熟,急於前往觀戰,便往崖頂走去,各尋樹石藏伏,向下偷看。姜飛、萬芳情愛日厚,無形中聚在一起,均覺老狗男女如由崖頂秘徑逃走,湯、龍二人怎會埋伏在崖腰小洞之內?稍微疏忽,被他溜走,錯過機會,豈不可惜?正談論間,忽見下面偏院中老賊伍喜同了女賊墨芙蓉,還有六個女賊、十來個男賊,一同走出,向後面眾賊黨招呼了幾句,便同往山門外走去,神態甚是從容,看不出絲毫逃意。
四人初上來時,前面廣場上已有好幾對人分頭動手,主棚內還有好些賊黨,以為雙方人都到齊,及至老賊率眾走出,才知為首諸賊尚未出場,不知怎會打了起來,黃昏前所聞喊殺之聲為了何事。因相隔遠,看不真切,又見廟中群賊差不多走空,只有幾個做粗事的香火和小和尚在各處院落中打掃走動。地方既大,樹木又多,如由廟中掩出,決不會被人看破。萬芳看了一陣,覺著氣悶,首先提議由崖腰設法下去。姜飛比較謹細,想要勸阻,又恐萬芳不高興,便說:「八叔、二姑現在崖腰洞內,我們就便與他說好再去,以防萬一老賊所帶同黨人多,不夠分配。」萬芳知他用意,嬌嗔道:「你不要怕,八叔、乾娘如無把握,不會守了一天,也不會靠我們四個小人相助。本來我是和他說明再去,只我哥哥比你還要仔細,彷彿我一離他便要吃人的虧神氣,怎麼和他說也無用,真個氣死人。你先不要對他們說,就說與湯八叔送吃的去好了。」姜飛只得應諾,仍由萬芳掩往沈鴻身旁,推說:「方纔只顧練武,忘將乾糧分與八叔他們,二位哥哥等在這裡,我和二弟送吃的去,也許和八叔他們一起,你們不要管我!」沈、萬二人見那崖大高,此外無路,均未想到別的,隨口笑諾。萬芳便和姜飛分了一半食物,由盡頭崖角悄悄走下一看,地勢奇險,光景黑暗,甚是難走。
正在上下察看,忽聽身旁笑道:「你兩個掩來此地,又想淘氣麼?」二人回顧,正是靈玉,萬芳已被拉住。見那地方乃是一個三尺方圓的石窟,由靈玉拉著接將下去一看,內裡形勢彎曲崎嶇,上下卻高,一面是一丈許方圓的石洞,偏在二人腳底乃是方才藏馬之處。洞外有一狹長石徑,向上一頭通往崖後,另一面可到郎公廟後殿偏院旁邊樹林之中。盡頭崖口離地不過丈許,旁邊便是絕壑,形勢奇險,休說常人,武功稍差一點決難上下。二人心已歡喜,再繞往前面一看湯、龍二人伏處也是一個小洞,寬約三尺,高只兩尺,外面崖上生著一些籐草,人伏洞口正對前面廣場,離地不過三四丈,廟中賊黨的語聲均可聽出。後聽靈玉一說,才知那洞可與老賊逃走的山腹秘徑相通,入口極小,人須蛇行出入,故此方才先後五賊還未走上崖頂己先警覺,萬芳送上食物,便拉著靈玉的手,笑呼「乾娘」,說了來意,靈玉笑道:「我早知你們幾個小人沒有耐心,好在用你不著,去只管去,但須照我階說,由東首斜坡下去,縱到地上,乘此無人之際先由竹林穿過,後面還有廟牆,多半有人看守,但不會多,憑你二人足能應付,不遇更好。如其撞上,此時場上打得正急,決想不到廟中會有敵人衝出,可冷不防將其打倒。越牆而進,越隱秘越好,人在廟中決不可以多事。到了前面,見著你娘和勞大伯他們就隨你了。繞往蘆棚,路上如遇賊黨攔阻,可由姜飛上前答話,只要說是來此赴約,便可放你過去。
不是萬不得已,不見你娘不可動手!」萬芳聞言大喜,連聲應諾,忙和姜飛順著崖旁小徑往下走去。
兩小姊弟這兩日內形跡越發親密。岸勢奇險,人雖有一身好輕功,走起來也須留意。
天已昏黑,一面又是絕壑千尋,遇到危險之處彼此關心,都恐對方失足滑倒,由不得互相伸出手來相挽同下。姜飛對於萬芳雖是滿心愛好,到底年幼天真,老成面嫩,惟恐失禮,被主人輕視,始終不敢親近,無奈萬芳比他還要天真,人又大方,這時一心對敵,只恐傾跌滑墜,誰也沒有想到男女之嫌。快要縱落,姜飛忽然覺著萬芳的手細膩涼滑,柔若無骨,不捨鬆開,低聲笑說:「這裡離地還有兩三丈,下面背陰,莫要滑倒,還是一同縱下去吧!」萬芳把手奪回,笑道:「你真糊塗,憑我二人的輕功,再高一點也縱得下。這不比上面沒有道路,我拉著你如何跳法?」姜飛自覺所說無理,正恐誤會,萬芳竟如未覺,悄說:「你的下面仍有敵人,我們還是小心些好。方才在上面我已看過,只有左邊靠近竹林那片地方比較平整,地上又沒石頭,我領頭先跳,你跟著來吧!」說完當先往下跳去。姜飛對於萬芳情愛已深,自己卻不覺得,平日奉命惟謹,惟恐觸怒,聞言才放了心,忙即跟蹤在下縱去。剛到地上,便見側面小院中馳出五人,各帶兵器,掩掩藏藏,背著燈月,貼著牆跟樹蔭,分兩路繞著廟牆裡圈往前馳去。同時發現當中一面也有賊黨埋伏走動,蹤跡甚是隱秘,才知賊黨廟中均有防備,人還不少。方才在崖上竟未看出,且喜機緣湊巧,縱落之處崖高勢險,地又隱僻,賊黨不曾留意,未露破綻,忙先縱入竹林之中。
先打算等賊走遠穿林而過。姜飛因見這面只得兩賊,正在交頭接耳,邊說邊走,意欲就便探聽賊黨虛實。萬芳也是年輕喜事,隔著竹林跟蹤掩去。正嫌二賊相隔兩丈聽不出來,外面又有剛升起來的月光,二賊武功不弱,恐被看破,走到轉彎角上想乘機縱出,好了就罷,如被看破,便乘無人之際將其殺死。正各打手勢,低聲密計,前面乃是十來株大材,二賊走到樹下忽然立定,說了幾句要往回走。二人方幸不曾縱出,否則這一回身難免撞上,看出二賊要走回路,離開前面廟牆已不甚遠,殺他恐非容易,又不願再走回路,龍靈玉又有不可多事之言,想等二賊回身再由竹林走出,繞往前面。微聞咦了一聲,內中一賊忽和木偶一般立在地上,不言不動,一腳已快起步,只腳尖沾地;另一賊似知有異,剛問得半句,不知怎的也和同黨一樣失去知覺。二人看出兩賊黨好似被人點了穴道。自己一路走來,全神都貫注在賊黨身上,除二賊外四面並無人影。二賊都是側對自己這面,雖有十幾株大樹,樹身離人最近的也有八九尺,就有高人埋伏,暗中下手將其點倒,也無不見影跡之理!轉角一帶相隔較近,新起來的月光斜射林中,看得甚真。
二人越看越奇怪,不敢冒失,分頭繞往兩側仔細察看,那幾株樹後均無人影。剛剛會合商計,打算先用石子朝二賊打去,試他一試,忽聽身後有人低語道:「你兩個娃兒,既想探詢虛實,還不過去將這兩賊拖來,呆在這裡作什?」二人聞聲回顧,見有人影一閃,料是自己這面前輩高人,不敢高呼,想要迫去,又聽那人低喝道:「不許尋我!快將二賊拖來,朝瘦賊第五根脊骨下面軟筋一扭,便會說話,還不會逃;再如遲延,被前面防守的賊看出就無用了。」二人聽出那人隱在身後一叢竹竿後面,相隔較遠,姜飛稍微湊近,低問老前輩貴姓,沒有回音,只得掩往對面樹下,將二賊半拖半提到了竹林深處。
萬芳因覺那人身法快得特別,口作湘音,心疑師父俠尼花明之友,故意把賊提往方才發話之處,四面一看,哪有人影,便照所說,將內中瘦賊軟筋扭開。二賊被點倒時不曾見人,也未聽到語聲,正在急怒交加,心中驚疑,一見敵人是兩個未成年的男女,覺著把人丟盡,越發激怒,剛怒喝得一個「小」字,姜飛早已防到,抓了一把爛泥先往嘴裡塞進。那賊情急,用力一掙,竟無用處,才知敵人厲害,只能開口,人並不能行動,滿嘴污泥,土腥難聞,先吃酒肉又多,忍不住嘔了出來。萬芳嫌他污穢,又叫姜飛拖往一旁。姜飛一手拿著泥團,將瘦賊拖到旁邊,手中如意鎖心輪一晃,還未開口,那賊怒火頭上,先未看出二人兵器,一見便改口驚呼道:「你是俠尼花大師的門下嗎?我不和你強了!」姜飛聽他語聲不高,低喝:「我有話問,稍微大聲我便殺你!我師父席泗先生,俠尼花大師是我姊姊的師父,想必知她厲害,快說實話,廟中還有多少賊黨,你是老賊伍喜什人,賊黨今夜作何打算、方才老賊未出,前面怎會動手?」瘦賊忙答:「小英雄不必如此,他名花面野豬唐沖,我名神刀手許文生,和伍喜多年舊交,業已洗手三年,因在途中遇到湖口六姊妹,得知他與商氏弟兄結仇,約在這裡比武,情不可卻,一同來此。到後方知敵人方面還有渭南雙俠在內。並還聽說關中女俠李玉紅也在敵人一面。
跟著又聽鐵蜈蚣勞康突然尋來,坐在廟前蘆棚之內,雖然戴有面具,未現真相,我因昔年和他頗有淵源,年輕時見過多次,他那幾樣面具和那假裝駝背、時高時低的身材我也曉得,心雖後悔,不該冒失來此,無奈話已說出,不好意思虎頭蛇尾。恐出去撞上兩面為難,恰巧廟中坐鎮防守的人不多,有本領的極少,伍喜又信別人不過,才討了這個差使,留一退身之步。」
方才伍喜正在傳令準備,還未走出,忽聽人報,東路楊官屯來了兩個頑童,大的年只十三四歲,奉命接客的人見天已黃昏,這條路上向無人敢輕易走過,知道今夜這場惡鬥雙方均有不少能手。正想上前詢問來意,內一幼童忽向同伴議論,罵伍喜是狗強盜。
防守的人有一個是伍喜徒弟,不合欺他年輕,又見對方走起路來跳跳縱縱,時快時慢,不似有什本領,更不懂江湖規矩,心生輕視,一時激怒,開口便罵。來人也不答話,舉手便打。本來他們專一迎接赴會賓客,照江湖上規矩,來的就是敵人,也只互相交代,看來人身份接待,或是指點途向,引往會場,不致動手。先前引客人廟又走了幾個,共只三人和幾個嘍囉,幾個照面過去,便吃來人全數打倒,衝了過來。到了席棚,對敵我雙方的人一概不打招呼,自往一旁坐下。跟著又來一個幼童,年紀更小,是個啞巴,正坐一起連比帶說,方才打人的事全未放在心上。伍喜這面的人見快動手,已有一半去往廟外主棚中坐下,因這兩人快得出奇,手法又狠,被打倒的人傷都不輕,半晌才得爬起,人已無蹤。等到尋來,中途遇見回去的人,得信大怒,趕即回報,敵人已先走到。另一啞巴竟無一人知他是怎麼來的,妙在都是那麼貌不驚人的小叫花子打扮。主棚中人因見這三小人坐在對面棚側空桌之上,自將主人所備酒菜拿將過去大吃大喝,旁若無人,先還當是敵人故弄玄虛,命三個有本領的門人來此生事,後想情理不對,又見敵人為數不多,分成兩起,商氏弟兄連同所帶的人每見人來定必起身招呼,甚是恭敬。對方為首的似一個中年婦女和一戴面具的駝背老人,還有一個蒙面女子,人數更少,圍坐一起。昨夜去往青雲山後探敵的勾十一不知怎會和敵人做了一起,共總五六桌人,都在棚的當中桌上,也似覺那三個小叫花子形跡可疑。
正在紛紛議論,勾十一和一穿紅衣的少女似想過去探詢來意,被駝背老人暗中搖手止住。這時他們不知老人便是昔年威震江湖的老俠鐵蜈蚣,還當三人是附近窮苦頑童,見成桌酒席只是擺樣,敵人只向接待來客的執事人說了幾句過場,略微稱謝,便坐一起說笑,不曾入席。旁立嘍囉也被遣開,看出便宜,打算白吃。雖還拿他不准,見那神氣俱都討厭。正在議論,忽然聽說內有兩人不按江湖規矩將人打傷,內有幾個年輕氣盛的首先發怒,為防敵人說嘴,先打招呼,詢問這三個小叫花子是否一路?雙方約定先禮後兵,以武為友,如何鬼頭鬼腦行兇傷人?敵人還未及答,內中一個滿頭癩痢的小矮胖子已由席上走將過來,開口便罵。這幾個都是伍喜門下有點本領的徒黨,一聽小癩子說:
『我們三人和誰都不認得,只知這好酒席,都是狗強盜由人民手中強搶而來的東西,誰都可吃,樂得享受。小賊方才攔路嚕嗦,自然打他!你們如不服氣,可要挨幾下試試?』去的人自然火上加油,再聽對方不是敵人一路,話又如此無理,為恐敵人笑他以大欺小,以多為勝,還想交代幾句,剛開口罵得一個『賊叫花』,便倒了一個,原來這三個幼童均有一身驚人本領,身手快得出奇,後來啞巴生得瘦小枯乾,更是厲害,箭一般由席上縱過來,只一下便凌空將人打倒了一個,被打的人並非庸手,事前也非沒有警覺,無奈敵人動作如飛,加以氣盛驕敵,以為這樣赤手空拳的小人一掌便可打倒,不料這樣厲害。
後聽人說,那啞巴全身和鋼鐵一般,被他打中,或是膀臂一擋,彷彿中了鐵棍一樣,骨痛欲裂,才知厲害。
「主要敵人一個未動,便當眾丟人,吃了三個頑童的虧,當然羞惱成怒。雙方沒有交代就此開場。先和三小人一對一動手,上去的人一吃虧,自然前往相助,轉眼變成三四個對付一個。敵人便抱不平,出場相勸。眼看雙方混戰,敵人相繼出場。這面幾個主持的人得信趕去,方才喝住。請敵人少待,等將這三個小人擒住,問明來歷,主人出場,交代完了過節,再照預定,各按江湖規矩分別強弱。三小人如與敵人一面,也不妨先自停手,主人款待完了遠來高親貴友,親自出場,再打也是一樣。初意原因伍喜夫婦聽我二人說起,對方雖然人少,內有幾個戴有面具的強敵,我已認出來歷,內一駝背老人便是鐵蜈蚣,此人老謀深算,生平從未敗過,既然出場,前日在商家堡強討鐵雙環,又曾向商氏弟兄說過大話,要尋他的下落。今日尋上門來,必有拿手,最好準備周密,先留退步,不可絲毫輕敵。渭南雙俠方氏弟兄方才又曾經有人發現他的蹤跡,明已趕到,卻未露面,這兩個強敵也極厲害,向例單獨行動,不喜和人一路,也許還有深意,因此格外留心,表面鎮靜,心實驚慌。另有幾個好幫手也還不曾趕到,如此想要多挨一會。不料三小人蠻不講理,所說的話更是氣人,使人無法下台,只得暗選幾個好手,一對一,連同商氏弟兄約來的幾個已經出場的同黨打在一起。伍喜夫婦覺出形勢不妙,正在廟中商計,總算事有湊巧,那幾個好幫手忽在此時趕來,並還代約了兩個有名人物,覺著雙方至少可以拉平,不致慘敗,這才親身帶人出場答話。
「我二人雖知今日之事勝敗難料,因那後來五人是湖口六姊妹輾轉引來,多是崆峒派中有名人物,內一本領最高的還是崑崙派後輩中的能手,劍術甚高。先還以為或者可以得勝,好在我們無須出場動手,不致違背昔年花大師的教訓,只要敷衍過去,便可離開是非之地,方才照著主人所說分途巡查,暗中戒備。走到中途,覺著竹林裡面有了動靜,似在暗中掩來窺探我們蹤跡,知是勁敵。我二人前在江湖上頗有名望,自從三年前在岳麓山下被花大師制服,才知悔悟。江湖上人知道此事的極少,為顧體面,又料敵人雖非尋常,如是渭南雙俠早已出面,不會跟這一路,意欲將人誘出,沒有驚動別人,正在暗中商量,同伴忽被人點了穴道。憑我二人的耳目,人在十步之內,無論多輕巧的身法、多厲害的暗器也必有點警覺,又正並肩同走,怎會事前事後不曾聞見絲毫聲影?心正驚奇,明知厲害,但我二人多年生死之交,其勢不能棄之而去。事大丟人,又不願就此聲張,打算將他捧往左近殿房之內,看我能否解救,再作打算。一面還在留神察聽敵人動靜,怎會這等快法。猛覺右肩窩要穴似被一粒極小的暗器打中。同時瞥見一粒綠豆大小的土塊落在地上,人已不能言動,才知敵人並未現身,相隔少說也在十步之外。照這樣人不近身,隨便用一粒碎土打人穴道,又準又快,無一虛發,此人必是一位前輩異人,如非他那內家真氣業已練到摘葉穿木。飛花碎石的境界,決不能有此驚人本領。二位小英雄雖是席泗先生與花大師門下,照年紀說恐還不能到此境界。我也明知這次幫助惡人,違背昔年對花大師的誓約,也只迫於情面,並未真個助紂為虐。以前商氏弟兄也非綠林中人,雙方火並,我和商仁又有過節,事前不曾想到事鬧這大,冒失來此,悔已無及。我二人也非怕死,只為那年曾向花大師悔過,不該違背,故此有問必答,決不隱府。二位小英雄如知解法,還望高抬貴手,將我二人先行放起,我們決不逃走。只不強迫我們和伍喜與湖口六姊妹對敵,做那反覆無常的小人,無不惟命!」
姜飛見那瘦賊年已不小,所說頗通情理,不像是假,心方一軟。萬芳因自己不會解法,只能使其開口,勞康所傳不知能否生效,答應之後解不開來豈不丟人?忙使眼色止住姜飛,接口笑道:「你說的話雖似有理,但我二人年輕,還不知你來歷。三年前我師父雖曾往岳麓山去過兩次,我未同行,回來未聽此說,也不知你為人如何。方才點倒你們的不是我們,因未眼見,也不知所點穴道是何門戶。聽那位老前輩口氣,只要情有可原,決不會殺你們。我二人要到前面去,你快將後來五人來歷形貌說出,我二人走後,少時自有人來解救。」萬芳心料方纔那位異人必還未走,二賊來歷深淺都不知道,殺放兩難,心想把後問完,自己一走,該殺該放,異人必有處置。話剛說完,瘦賊原是仰臥地上,剛答:「照此說法,令師不曾同來麼?」忽又驚道:「二位留意,身後有人兩路掩來!」二人聽他聲低而急,同時又聽身後竹林中竹枝微響,忙即分頭戒備,回身察看,果有三個賊黨,一左兩右,分路繞來,也似被人點了穴道,泥塑木雕立在當地。兩個手中還拿著暗器,作出待發之勢。另一個身材高大,貌相獰惡,手拿一把明晃晃的板刀,看神氣似山後面掩來暗算,被人點倒,因人高大,將頭上竹枝撞了一下。正要用前法放倒一個,解醒喝問,忽聽身旁低語道:「這是把守廟牆的三個惡賊,比先點二賊可惡得多!你二人年幼粗心,前面還有一賊已能開口,你們不想主意便走過來,如是伍賊手下賊黨,豈不驚動?下次不可這樣疏忽!後來五賊多是道裝,只有一個和尚,另一少年左耳缺了半邊,極容易認。你們不可仗著兵器輕敵上前。我此時不肯相見另有原因,不久便見花明大師,與之商計。再等半年,萬芳可往臥眉峰去尋姜飛,同練武功,助他和沈鴻殺那兩家惡霸,報仇除害了。可乘前面無人防守,快些越牆而過,到了廟外,再由左面無人之處走往會場。你們最好注意那最年輕的一個女賊,能不與別人動手最好。林中五賊由我發落便了!」二人聽那語聲,口音又變,不是湘音,比前稍大,似在側面竹樹後面,相去有好幾丈,字字真切,十分清楚,忙即拜謝指教,再問姓名不答,只得照著所說往前趕去。
經過原處一看,就這轉眼之前,地上兩賊已不知去向,料知異人不止一位,還有同伴,先點二賊已被解開,帶往一旁,動作如此神速,好生敬佩,稱奇不已。因聽異人知道自己姓名來歷,口氣親切,想起各位師長常在江湖走動,南北各省的話俱都會說,又不肯見面,均疑以前見過。萬芳聰明喜事,覺出對方本領不在俠尼花明之下,急欲看他形貌,拉了姜飛一把,故意笑說:「這位老前輩不願見人,我們不要多看,快些出去,免被賊黨看破。」等到走近廟前,前面恰有一個種有花木的土堆,一同縱上,冷不防回身一看,來路竹林之中走出三人,兩個是那先點倒的賊黨,另一人身材瘦小,鬍鬚甚長,業已走往對面樹林之中,只看到一點側面背影,以前並未見過。二賊不曾追來,也未驚動同黨,料已降服。另一老人必是方才異人之一,似未看見自己,二人以前均未見過,不知是何來歷。等由土堆越牆而過,到了外面一看,廣場上火把通明,前面那幾對人仍在惡鬥,內中果有三個形態滑稽的小叫花子。老賊伍喜正和商氏弟兄互相問答,交代過節,看神氣也快動手。自己恰巧趕上,且喜地勢偏僻,雙方人都到齊,正在緊張頭上,無人留意。
初意想由蘆棚後面繞過,後見賊黨尤人看出,使借人樹掩身,先把各人兵器藏在身後,索性順著大路往場上繞去。相隔約有三四丈,忽被賊黨發現,見有兩個未成年的少女、幼童突然出現,說笑走來,內中一賊久經大敵,頗有識見,知這一面共有三處守望接客的人,自從方才被兩小人闖來,挫了銳氣,戒備越嚴。只一見人,不論敵友,先發信號,事前井無動靜,覺著奇怪,正要迎上前去探詢來意。那和啞巴動手的賊黨先比拳腳吃了點虧,覺著敵人硬功極高,兩膀堅如鋼鐵,稍微用力一擋便吃不住,一時情急拔出刀來,一面喝令啞巴快取兵器。啞巴先是不理,等到用刀斫去,啞巴忽將腰間草繩解下迎敵。先以為一條草繩,一刀便可斬斷,不料那東西看去只比尋常草繩略粗,並無奇處,等到揮動起來竟比兵器還要厲害。啞巴身法又極靈巧,縱躍如飛,明已佔了上風,不知何故邊打邊往東北角大路一面無人之處引退,快離廣場邊界忽又縱回,攔住那賊退路,揮動草鞭上下亂打,手法比前更緊,逼得那賊氣喘吁吁,只有招架之功,更無回手之力。那條草繩不知怎的,刀斬不斷,和軟鞭一樣,逢硬就轉彎,微一疏忽,背上挨了一下,當時開花,連皮肉帶衣服全被打成粉碎。
那賊名叫小金剛金祿,初次吃到這樣大虧,覺著奇痛攻心,忍不住一聲驚號,縱起便逃。廣場那面已被敵人遮斷,便朝萬、姜二人這面逃來。賊徒雙頭蠍任晃在老賊門人中武功最高,同來二賊黨一名神手彭彪,一名飛天野馬於得功,又是潼關路上有名大盜,性情凶暴,本就沒把萬。姜二人看在眼裡,不是任晃暗中攔阻,早已搶上前去。一見金祿受傷,敵人縱身迫撲過來,首先激怒,大喝一聲,剛搶上去,任晃和金祿同門死黨,又是兩郎舅,早就看出小啞巴厲害,無奈對方是個幼童,人又格外生得瘦小,看去不過十二三歲,任晃生相兇猛,不便上前相助,又正奉命同了彭、於二賊在正面大道一邊戒備,守望敵人來路,察看動靜,以防不測。老賊法令素嚴,不敢違背,細看敵人雖然身手輕快,金祿本領頗高,還能打個平手,不知敵人早得高人指點,深知這些惡賊來歷,人又滑稽疾惡,想將敵人誘開,不曾施展全力。以為金祿一身軟硬功夫,雖因貪淫好色,氣功稍差,仗著力大身強,尚無他慮。又見萬、姜二人突然出現,便迎上來,沒想到轉眼之間形勢忽變,戰場地面廣大,路旁一帶又有好些散列的大樹,敵我雙方剛剛交代完畢,正在派人出場,老賊和手下徒黨均知當夜死活存亡之局,全副心神注定對面敵人。
對這三個小人因有專人迎敵,又是分成三起拚鬥,領頭矮胖癩痢又陰又壞,說話刻薄,上來便拿話把人僵住,說得非常刻薄,打不一會便說:「我們只想吃白食,無奈狗強盜小氣,太不開眼,反正鼠竊狗偷強搶硬奪來的東西,還捨不得請客,實在可恨!我們三弟兄向不欺人,也不受人欺,狗強盜雖然瞎了眼睛,我們總算擾了人家一頓,不能再耽擱他們去見閻王報到的時辰,更不好意思妨礙人家殺賊,再佔這當中法場,還是各顧各,躲向一旁,逗這狗強盜開心,就便看人家活殺強盜用什手法。這是真刀真槍,豈不比看野台戲還要熱鬧!」說完,三小人便各引了敵人打往一旁,越打越遠,不料竟是詭計,任晃又看出啞巴所用兵器並非真個草繩,料知厲害,彭、於二人未必能是敵手,一時情急,自恃輕功甚高,本領比金祿要強得多,雙手連珠彈百發百中,大喝:「彭、於二兄可代我去問那兩小朋友的來歷,請其入座,不要兩打一,待我殺這小賊。金師弟也各退下!」話未說完,揚手先是三粒鐵彈朝啞巴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