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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回 古洞幾千春 遍地香光開別府 滇池八百里 彌天霞彩斗癲師 文 / 還珠樓主

    上文說到金蟬等七矮在巫山石仙王舊居收了石氏姊弟之後,石慧由凌雲鳳帶走。七矮同往峨眉解脫坡,又受寶相夫人之托,師徒九人同了黎女雲九姑,往救九姑之弟黎人云翼。中途將人分成兩起:由小神僧阿童帶了甄艮、甄兌、石完師徒三個精通地形的人,趕往婁山關九盤嶺救人,並破禁制九姑真形的邪法;金蟬、石生、易鼎、易震帶了靈奇,先由九姑引路,去往雲霧山暗谷中降落,九姑指明途徑別去,金、石等五人由谷中走入,到了道家西南十四洞天金石峽口外。石生向眾人商議,假裝迷路,獨自循徑深入,直抵癲僧洞前,與妖徒韋蛟相遇。雙方本有夙緣,韋蛟固是一見投契,惟恐石生受害,想要保全;石生也覺他貌醜雖怪,心地善良,知他誤認自己是個迷路道童,有心取笑。又見瀑布上幻影現出九姑適才分手,飛至途中便被妖徒追上,鬥了一陣,勉強脫身,又被妖僧擒去。算計雙方發難時間將到,石生二次引逗韋蛟,重現瀑布幻影,剛查看出九姑在妖僧台前被石完、阿童救走,二妖徒吳投忽然隱形趕來,想擒石生,並害韋蚊,以遂平日忌刻之念。剛一發動妖法,不料干神蛛隱形趕來,用幾根蜘蛛絲將其擒向空中吊起。

    石生也即出手。韋蛟才知來人並非弱者,上了石生的當。無如前世恩主,相依多年,雖然前因已昧,天性猶存,依然不忍加害。但又恐妖徒進讒,妖師回來無法交代,意欲迫令服輸,便將妖牌晃動。妖光寒焰立時加強,上下四外重如山嶽。石生本就覺出厲害,干神蛛又在一旁隱身警告。石生入峪時,惟恐妖僧警覺,雖將頭上金牌交與金蟬,但是石生近來已與此寶心靈相合,又經枯竹老人指點,不論相隔多遠,行法一收,立向主人飛回。上來自恃,不曾想用,聞言立被提醒,知道此寶正是妖法剋星。於是運用玄功,手掐靈訣,往頭上一按,立有一片金霞,金山也似湧起,轟的一聲巨響,將那緊壓身外的刀山火海盪開,成一巨洞。韋蛟情急,儘管將牌連指,無如敵人法寶威力神妙,隱形人又在旁說起來人便是峨眉七矮,吳投已然疼死了兩次,對方也不還攻,一味好笑,心正愁急,無計可施。猛聽當空厲聲喝道:「徒兒快收法寶,去往前山相候。我與這班小狗拼了!」語聲未歇,眼前倏地一暗,當空青幕突隱,一片墨雲比電還快,忽由空中直壓下來。

    同時又聽隱形人在旁喝道:「妖僧已來,石道友還不傳聲合圍?」跟著又道:「無知禿賊妖孽,在我干神蛛手下,想把你那孽徒救走,豈不是夢想麼?」話未說完,那片墨雲已快撲向吳投身上。就這晃眼之間,只聽吳投一聲慘號,幾絲灰白色的光影微一閃動,吳投平空裂成七八大塊,身遭慘死。斷體殘肢帶著一些肝腸心肺,也不下落,逕朝墨雲撞去。妖僧本意先救吳投,然後對敵。上來看出吳投身外勒有幾絲白影,邪氣隱隱,暗忖:「峨眉門下怎會有這等邪法?」心方奇怪,人已隱身墨雲之中飛撲上去。本意想用獨有的烏靈神火,先將綁人的法寶燒斷。並沒料到那是蛛絲,收得那等快法,敵人井還利用吳投殘屍,暗藏土木神雷,就勢反擊。雙方勢子都是又快又猛,一下撞個正著,只聽一聲爆音,血肉橫飛,宛如雨雹,當頭墨雲首被震散了一大片。隱形人語聲搖曳,已然飛向遙空,哈哈大笑而去。

    那墨雲乃地底煞氣煉成,放將出來,只是一片濃煙墨雲。不知底細的人與之相遇,妄用法寶、飛劍迎敵,稍微一撞,立即爆炸,化為千尋暗赤色的烈火血光,將人罩住,稍微疏忽,休想活命。不料干神蛛曾受師父指教,得知底細。雖知阿童、金蟬、石生各有防身至寶,別人卻是難說。惟恐甄、易、靈、石完諸人萬一疏忽受傷,立時將計就計,先將妖徒勒死,再用法力把殘屍往上打去。妖僧驟不及防,幾吃大虧。幸是上來志在救人,未怎全力施為,又將火勢禁住。雖然收勢得快,元氣已然受傷。不由怒上加怒,立時現身,不顧先尋石生晦氣,將手一揚,飛起一圈青光照向空中。石生只想收服韋蛟,不願傷他,並未十分施為。一見吳投被干神蛛所殺,不知用什法寶隱在殘屍之內,破了妖火。妖僧跟著現身,似要往空朝干神蛛發話之處飛去,如何能容。先是一串太乙神雷向空打去,緊跟著一晃兩界牌,待要飛身追趕。

    妖僧因見吳投慘死,連元神也被消滅,妖火毒計不曾使上,反被隱形對頭暗用法寶震傷元氣,不知干神蛛隱遁神速,快得出奇,怒火頭上,方想行法查看敵蹤,不料下面敵人小小年紀,這等厲害,揚手便是數十百丈金光雷火打將上來。知道太乙神雷威力至大,不敢硬鬥,忙用玄功變化,剛剛遁向一旁,待施毒手還攻,稍挽顏面。眼前倏地一亮,七八道劍光寶光連同一片佛光,分兩路電馳飛來。內中一個小和尚,正是先前救走雲九姑兄妹的勁敵。妖僧一見佛光,已是驚心。再見內有一人,手指霹靂雙劍,化為一紅一紫兩道長虹,帶著風雷之聲,當先飛到。頭前更有一隻玉虎,口噴銀花祥霞,精光瀲灩,靈雨霏霏,竟看不出是何法寶,如此厲害。再加上眾敵人的法寶、飛劍,一時劍氣衝霄,金霞蓋地,光芒萬丈,照耀崖谷。還未近前,各人的太乙神雷已連珠般打上身來。暗忖:「這等猛烈形勢,從來未見,任憑自己精擅玄功變化,法力高強,也難抵敵。

    何況敵眾我寡,內有數人,剛剛見面,不知深淺,所用法寶、飛劍已有如此威力,道法高強可想而知。」不由心驚膽寒。知被佛光照定,眾人再一合圍,萬元生路,忙縱妖遁破空逃去。

    眾人還待追趕,妖僧已經一閃即隱,不知去向。又聽石生在下面疾呼:「小神僧、蟬哥哥,你們快來,我有話說。」飛落一看,妖徒韋蛟怔怔的,滿面驚疑之容,站在當地,眼望石生,一言不發,去留兩難神氣。石完見韋蛟生得和他差不多高,相貌也一般醜怪;又見石生與他笑容相向,不似敵人。由不得心生喜愛,縱將過去,伸手便拉。石完行動魯莽,韋蛟誤當擒他,立縱遁光往側閃避。阿童後到,佛光尚未及收,一見韋蛟相貌醜怪,所用遁光又是邪法,與前遇妖僧同一路數。當是餘孽,想要漏網,將手一指,佛光便罩上去。韋蛟知難逃脫,不願身落人手,剛急喊得一聲:「師父!」待要施展邪法自殺,猛覺佛光透體而過,當時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佛光照處,禁法全解。石生恐有疏失,恰巧飛身趕來救護。韋蛟猛然警覺,想起拜師以前所遇異人以及前生經歷,恍然大悟。同時阿童佛光也被石生止住,收了回去。韋蛟便不再倔強,隨向石生撲去,到了面前,口喊:「恩主,想死小畜了。」

    石生還在奇怪,韋蛟隨由胸前取出一枚玉環,大只寸許,哭訴道:「恩師轉世多年,當已遺忘。此是恩主昔年所賜舊物。本來小畜前因已昧,幸蒙極樂真人恩憐,說師父前生所習不是玄門正宗,轉世之時,真人恐怕來生又入歧途,特用仙法,使恩主在道基未固以前,不再記得前生之事。小畜自恩主兵解,憤而自殺,投生在一個山民家內。生時,右手握著恩主所賜玉環,自知轉世為人,猶記前生。為避山民傷害,一直裝呆。三歲上父母雙亡,雖解前因,無奈無什法力,受盡欺凌苦難。每日望天號哭,想尋恩主,年紀太小,不得遠行。好容易挨到九歲,因比常人力大身輕,決計離開山寨,往各處山中訪詢恩師下落,半夜逃出。行至此山來路暗谷之中,極樂真人忽然現身,對小畜說:『你家恩主現在峨眉修煉,不久便要來此。但你前途還有遇合,你如不忘本來,此人性情古怪,難免不受其虐待。暫時又無安身之處,正好借此在你恩主將來的洞府中等候,就便學點法術。此人所習雖是旁門,但與別的妖邪不同,尤其初步功夫,與玄門正宗殊途同歸。你若能在數年以內打點根基,將來修為上比較容易。你恩主不久便出來行道,無暇傳授,你必須學點法術,得有幾件法寶,才可相隨出入。我現將你前生經歷行法禁閉,除我親自解去,只有佛家大小乘佛光能破。再在玉環之中留一靈符,異日遇見你家恩主,將此環交他,用本身真氣一吹,便生妙用,他前生之事立時想起,從此相隨,便可望成就了。』說完,在小畜頭上按了一下,小畜便昏迷過去。醒來只玉環仍懸胸前,真人已走。便順谷徑前行,中途連經奇險,身受重傷,幾遭慘死。多蒙方才逃走那位恩師救來此地,收到門下,因見弟子忠厚,十分憐愛。只二師兄吳投忌恨作對,師父也未聽他蠱惑。日前師父忽說小畜大難將臨,只有兩條路走:一條是將末幾頁道書,連同黎母留藏的毒龍丸搶奪到手,並娶雲九姑為妻,永作快樂散仙;另一條路卻未明言。弟子見他時喜時憂,不知何故。

    「今日恩主到來,小畜前因已昧,連這胸前玉環也不知來歷用處。除一見如故,不捨離開而外,萬沒想到是前世恩主。後被佛光罩住,知道峨眉各位仙長法力高強,師父昨日又有『發現警兆不妙,九姑之事如不成功,過了今年便無生理』的話。當師父逃時十分狼狽,先命小畜去往前山等待。師父忽又暗中傳聲:『去了只有送死,不可前往。

    最好仍在當地,或許因禍得福。』小畜心正遲疑,見要被擒,想起二師兄死時慘狀,恐難免死,跑又跑不脫,懷念師恩,心中愁憤,意欲求死。不料佛光上身,便被恩主止住神僧,並未加害。及將禁法破去,悟出前因,小畜本是恩主前生洞中黑猿。恩主見了玉環,當已想起。此洞乃西南十四洞天,應為諸位師長所有,靈景頗多,尚未開闢。望乞恩主憐念小畜誓死相隨區區微誠,許小畜棄邪歸正,從此隨侍門下,永不離開。並請諸位師長大發慈悲,念在小畜前師雖是左道,但他近數十年並無惡行,此次與雲九姑作對也非得已,情有可原,好在為惡只二師兄一人,已遭惡報,敬乞格外開恩,小畜感恩不盡。」

    韋蛟說時,石生早一口真氣噴向玉環之上,一片精光當頭照過,立把前生經歷全都想起。知道韋蛟本是守洞小猿,平素靈慧機警,自己也曾傳他道法,甚是憐愛。今見他以身殉主,這等忠義,再想起方才相待情景,越發心許。方要開口,金蟬已先問道:

    「石師弟,果然是這樣麼?」石生笑道:「一句不差。他心性還好,只可惜陷身左道,把路走錯。」金蟬、阿童同聲說道:「這又何妨?我們奉命收徒,原許便宜行事,何況極樂真人又是那等說法,你就收他為徒便了。」隨命韋蛟重行拜師之禮,師徒二人均頗欣慰。

    韋蛟原想前師恩義難忘,只當可以保全。剛向眾人禮拜完畢,甄兌說道:「禿賊實是凶狠可惡,照他行為,萬不能容。並且此洞是他老巢,絕不甘休,休看逃走,早晚捲土重來,還須預為之備。」石完接口道:「師父說得對。方纔他將雲九姑困住時所說的話,已是該死。後來竟想用邪法將九姑和那道人一齊害死,幸虧被小神僧嚇跑,不曾如願。後來我和九姑尋到他的兄弟一看,渾身上下均被那黑顏色的妖火燒得稀爛,體無完膚。並且弟子晚到一步,仍要遭他毒手。如今九姑在禁法防護之下,正為他醫傷,可憐極了。諸位師怕、師父,萬不可容他逃走。」韋蛟聞言,方在不快,石生笑道:「這妖孽邪法真高,連幹道友那麼神通,均未與他對面,只用妖徒殘屍回敬了一下,破去他的妖火,便自遁走。大家也趕來了。」金蟬驚問:「幹道友也來了麼?如何未見?」石生道:「他說此時未到相見時機,只在我面前略微現形,便將妖徒吊起,禿賊一來,立時遁走,未再見面。你們救人的事,我已得知大概。九姑怎會被他攝去?如何破他妖法?

    還有一個大妖徒可曾除去?」阿童隨說前事。

    原來九姑因在解脫坡苦求寶相夫人,時經一年,終無回應。知道兄弟受盡磨折,心如刀割,惟恐誤事,四出求人相救,請托到崑崙派一位女長老崔黑女門下。滿擬對方乃崑崙名宿,必可相助,哪知崔黑女竟將她看中,意欲收徒,方肯出手。九姑生具潔癖,最愛乾淨。見黑女形容醜怪還在其次,最難受的是性情怪僻。自從乃師道成飛昇,孤身一人,隱居小雲山錦楓谷旁崖洞之中。從此休說外人,連本門師兄弟也絕少往來,除有時裝作乞丐遊戲人間而外,常年洞內打坐。當地風景絕佳,山洞有好幾處,不是崇閡高大,便是曲折幽奇,盡可闢作洞府之用。她偏住在一個大小不足方丈的崖洞裡面,地勢卑濕,正當峰口,常年泥土塵沙佈滿。偶然打坐日期較長,起身一看,通體塵封,簡直成了泥人,她也不加拂拭。崖洞本就污穢異常,黑女性又嗜酒,多半自釀,大壇小罐,滿洞都是,幾無立足之地。酒味雖美,那盛酒的器具全是山外拾來的破碎殘缺的人家棄物。看去和老年女花子所住的窯洞一樣。門下也無徒弟。九姑心性自然不投,她不知對方特意苦修,以此減消夙孽。當時受寵若驚,求人之際,還不敢過於堅拒。正想婉言推托,答話稍慢,對方便已大怒,將其逐出。

    九姑忍氣吞聲,含淚出洞。冤家路窄,飛出不遠,又遇見前在崑崙派,後被逐出的女仙陰素棠。因見對方遁光乃崑崙家法,人又美艷,不知底細,一見訂交,便露求助之意。陰素棠假說:「妖僧邪法厲害,勝他容易。無奈你姊弟二人,一個被困洞內,一個真形被他攝去,投鼠忌器,必須冷不防先破禁法,將人救出,再行下手。我有一至交金神君,煉就小阿修羅法,可以為你出力。」隨寫一信,令其往投。那地方正是妖僧所居入口暗谷附近,惟恐妖僧覺察,九姑先不敢去。陰素棠說:「無妨。我這裡留有神符一道,可供來往一次之用。但是此人性情古怪,最重恩怨,不論親疏,永不無故助人。他如有事相求,必須答應:否則,他也決不勉強,你的事卻無望了。」九姑趕到一看,對方住在谷口外面山腹之中。裡面地勢廣大,石室甚多,佈置得和仙宮一樣,到處珠光寶氣,明如白晝。心還暗喜,覺著此人法力必高,事情有望。誰知那人以前乃魔教中有名人物,自從教祖屍毗老人隱退多年,一班同道多半遭劫;加以身具特性,不喜與人交往,獨自一人帶了好些魔女姬妾隱居當地,終年享受。因和陰素棠相識,曾托她代為物色兩個有根器的美女。陰素棠知他前在魔教門下犯規被逐,屍毗老人乃他師伯,隱退以前恨其淫凶,為本門丟人,曾有除去之意,自聞老人近又出世,不敢出外。意欲借此結納見好,以便異日學他魔法地步。

    九姑哪知就裡,照著指點和那一道魔符,深入洞內,見宮室如此華美靈奇,只是沿途未見一人。正在奇怪,朝著當中寶座恭禮陳詞,眼前一花,寶座上現出一個中年道裝男子,旁立好些少年男女。心想:「自己法力並非尋常,一路留意,竟未看出一點影跡。」越發駭異。對方聽完來意,便取出一個晶球,令其自看。球上一片黃光閃過,立時現出兄弟雲翼在妖僧洞中受那風雷水人煉魂之苦。九姑心中悲痛萬分,跪哭求救。金神君道:「我雖在這一甲子內不離此洞,但我法力無邊,通行地底,如魚游水,更能用我阿修羅法隱蔽行蹤。只消煉法四十九日,救你姊弟,易如反掌。但我不白出力,可曾準備以何為酬麼?」九姑知對方將她看中,由各樣珠寶說起,一直說到分他一粒毒龍丸,俱都不要。最後還是對方吐口,明說心事。九姑心高好強,誓修仙業,聞言自非所願,但又不敢得罪。所幸對方還講情理,並不十分勉強,說道:「我由今日起,便為你煉法,以備開山入地。你兄弟的慘狀,你也看見了。你將來的身受比他更慘,如允嫁我為妾,立可轉禍為福。可自歸計利害,只要在四十九日之內趕來回復,說明心意,絕不勉強。

    否則便算應允,到日不必你求,我自下手,將你兄弟救出。由此你姊弟二人同在我的門下,永享仙福,豈不是好?」

    九姑無可如何,未置可否,退了出來,也未受到攔阻。回來越想越傷心。心想:

    「當年恩師黎母曾說自己根骨甚厚,如能改歸正教,成就尚不至此。因為師門恩重,尚不肯改投到別人門下。如今偏遇上一個妖邪對頭苦苦相逼,事還未完,又遇見這麼一個魔頭。」悲忿之下,如非手足情長,兄弟未曾脫困,真形又被妖僧攝去,惟恐激怒,致受形神俱滅之害,真恨不能毀容自殘,以免糾纏。九姑後來再四盤算,覺著還是妖僧可惡,仇深恨重,是起禍根苗。心想:「且挨過四十多天,寶相夫人再如堅拒不見,只好拼著此身,等將兄弟救出,令其遠遁海外,然後自行兵解,保全清白,再去轉世修為。」

    不料一念之貞,災退福臨,七矮到來,允為相助。但那魔頭十分難惹,必須先行回絕,以免結怨。九姑去時,因妖窟密邇,本具戒心,但與七矮初交,羞於啟齒,未借隱遁神符。去時假托引路,與眾同行,自然無事。回時如在天明以前,也可無妨。偏生晦星還未退盡,到時魔頭正在宮中恣情作樂,九姑守到天明,方始得見。話說完後,對方倒也不曾作難,只冷笑一聲,手揮處,一陣雷鳴之聲,九姑眼前一花,身已移出洞外。只得自隱身形,向前急飛。心還在想:「不遇上對頭最好,如被發覺,在他限期以內也有話說。」誰知二妖徒吳投無心發現,一面報知妖師,一面忙和韋蛟趕去。九姑想起邪法厲害,真形被攝,在此方圓三千里內,休想脫身,無奈妖徒不由分說,只得假裝回飛。沿途無甚動靜,心想:「妖僧居然言而有信!」心中慶幸。正待冷不防往婁山關九盤嶺急飛過去,與阿童等四人會合,猛覺身上一緊,身被一種極大力量吸住,一任奮力掙扎,休想脫身。知道妖僧己然發動邪法,連身攝去,不由心驚膽寒。斷定此行不落毒手,便遭污辱,並還無力與抗。

    九姑心正悲憤,忽然想起:「阿童等四人,此時必在途中等候自己,何不現身試上一下?如被發現,不特多出生機,又免四人不知自己被擒,在外枯守,以至延誤。」剛把隱身法撤去,前面崖角轉出四人,不知何故並未隱身。未及出聲招呼,石完手裡拿著九姑所贈果子,正在啃吃,一眼瞥見九姑手舞足蹈,背向前面凌空倒飛,人卻拚命亂掙不已;同時耳聽師父又在疾呼:「小神僧快看!九姑已為妖法所擒。」石完心烈如火,對於九姑又有好感,話未聽完,一著急,把吃殘的佳果隨手一擲,一道墨綠光華,箭一般連身斜射上去。九姑因他年小,又是南海雙童新收門人,不知他天賦本能頗具神通,妖洞內外邪法封禁堅如精鋼,恐其閃失,還在大聲疾呼說:「邪法禁閉嚴密,到處埋伏,不可冒失。快請小神僧施展佛法救我!」石完哪聽這一套,見九姑末一句話剛剛說完,一片青光閃過,人已不見。再看那地方,乃是一片極險峻的危崖,崖下有一丈許大小的圓洞,看去甚深。九姑剛剛投入,便成了一片整崖,連洞門一齊隱去,不由大怒。因知這類正門人口必多埋伏,轉不如由洞側石壁上穿洞進去,對方邪法多高,也想不到來人會把極深厚的崖石視若無物,隨意通行。便把遁光一按,往裡穿去,果然料中。但那穿入之處,卻是崖心正洞入口,本是妖僧就著山石孔竅開闢出來,其中高下迴環,並非直路。石完心租,匆匆穿入,不曾看明形勢,走的又是洞徑左側相反之處,找了一陣也未找到。後仗天賦穿山行石的本能,在裡面亂衝亂撞,居然在無意之中穿達腹部內設法壇的石室以內。

    石完還未透出壁外,便聽妖僧師徒與九姑問答喝罵之聲。本要當時衝出,繼一想:

    「師父曾說,妖僧邪法厲害,九姑人又被困,不要人未救走,反被傷害。」想到這裡,便隱藏在石壁以內,運用家傳隔石透視之法,靜悄悄向外查看。見那外面乃是一座極高大的廣堂,靠壁當中設著一座三丈方圓的法台。上坐一個身著半截僧衣,滿頭禿疤,面黑如漆,形容醜怪的矮胖妖僧。左右立著兩個妖徒,一胖一瘦。前面不遠有一丈許來高的石筍,粗約兩抱,上豐下銳,倒立在地。九姑被一片青色淡煙籠罩全身,立在石上,一言不發,滿面俱是悲憤之容。同時妖僧手上放出一圈圓光,把九姑方才被妖徒追逃,後又回身,口中急呼求援的景象全現出來。隨聽九姑在石上大罵:「妖僧!禿賊!淫凶無信。似此行為,人天共憤。我寧甘百死,絕不失身妖邪。你今日運數已終,果報將臨,形消神滅,死無葬身之地,不自縮頭逃命,還敢賣弄邪法。你如自命不凡,以為無人能敵,只要敢等上三日,你不伏誅遭報,我便心服口服。」妖僧還未答言,旁立妖徒吳投本來領命要走,聞言大怒,行前大喝:「無知賤婢,不知死活!你敢出言頂撞,我先教你吃點苦頭再說。」說罷,手掐法訣,朝前一指,石筍上立時冒起大片青、黑二色的妖光,由下面突突湧起,晃眼九姑全身便被包沒,妖徒隨即遁去。九姑面容立時慘變,哀聲哭喊道:「妖孽死在目前,還敢欺凌善良。少時峨眉諸道友、小神僧一到,我不照樣用雷火將你師徒燒成灰燼,報此大仇,誓不為人!」

    石完藏身石內,因不知妖法如何破解,又先見九姑未受什苦,惟恐少時師父又說冒失,不曾動手,卻也躍躍欲試。及見九姑被妖光罩住,面容慘變,不由激動俠腸,再忍不住怒火。又見台前同樣石筍甚多,都是邪氣隱隱。便不問青紅皂白,意欲用飛劍將那石筍斬斷,試上一下,如若成功,便將九姑就勢帶走。這時還不知九姑肉身已與乃弟同禁地底石牢之內,此是九姑元神,那些石筍均是妖幡,只要幡一破,九姑立可脫身。劍光到處,石筍立斷,破了妖法,九姑元神首先遁走。妖僧驟出不意,正要施展邪法,猛瞥見一片佛光由斜刺裡飛來,晃眼暴長,滿洞俱是金光祥霞,法台上下所設妖幡邪法全被破去。緊跟著,敵人手上又飛出一道青光,連同先前那道墨綠光華,一同電馳飛來。

    看出那青光正是銅椰島天癡上人獨有的神木劍,那墨綠光華更似強烈厲害,竟未見過。

    心想:「有了這片佛光,敵人先立不敗之地,如何能與拚鬥?」料知來人定是九姑所約,心中恨極。惟恐佛光罩上身來更要吃虧,忙取一件法寶向前一揚,一片青色濃煙激射中,立時遁走。這原是瞬息問事。一任妖僧飛遁神速,仍斷送了一件法寶,方得脫身。越發恨上加恨,咬牙切齒,決計趕往地牢,將九姑姊弟殺死洩憤。哪知剛到地底,迎頭遇見甄艮、甄兌,一照面,便將飛劍、法寶、太乙神雷紛紛施為。妖僧惡氣難消,仍不肯退。

    方想帶了妖徒,幻形入內,阿童、石完又由後面趕來,兩面夾攻。

    甄氏弟兄本和阿童一起,由地底穿入,見洞中門戶、途徑甚多。剛剛分手,阿童快要尋到法台門前,瞥見裡面墨綠光華一閃,知道石完已先動手,因他莽撞,惟恐有失,連忙趕進。如果阿童一進門便對妖僧下手,或在掃蕩邪法以前先除敵人,妖僧驟出不意,又當九姑遇救,又急又怒分神之際,一經佛光罩定,縱有邪法也難逃身,便不致以後遠去北海,生出許多事來。也是阿童魔難將臨,不可避免,金蟬等七矮該有那等仙福奇遇。

    阿童臨敵又無什經驗,上來先顧救護石完,童心未退,老想施展銅椰島所得的那口神木劍。一面指揮佛光,去破那些用石筍煉成的邪法;一面飛出劍光,想試驗此劍近日的威力妙用。雖只晃眼之間,妖僧已乘機遁逃。妖徒姬蜃更是見機,早往法台後地穴中遁去。

    二妖徒吳投本因妖僧邪法傳真,看出韋蛟不傷石生,形跡可疑,心中憤恨,意欲就勢陷害,討令前往查看,急於起身,恰值九姑元神被人救走。以為妖師神通廣大,九姑真身又被禁在地牢之內,少時難逃毒手。一心只想陷害韋蛟,別的全未顧及,恰在阿童出現以前遁走。他居心陰險,妖師為敵所敗,竟未看見,反當來敵必死無疑,打著如意算盤。仗著邪法飛遁,晃眼趕到金石峽,隱形窺探。一聽石生所說口氣,越發認定韋蛟曾與敵人勾結,立時現身大罵。正在耀武揚威,氣焰逼人,不料會被干神蛛擒去,遭了慘報。

    這裡阿童飛遁原極神速,凶僧一逃,立時追趕。石完沒有阿童飛得快,便照妖僧逃路追去。一見迎面石壁攔阻,剛鑽進去,發現先前來過,忽然醒悟,掉頭向下。洞徑彎曲,剛巧抄出在地牢前面,一見甬道在前,料無差錯。正往前飛,瞥見側面大洞內劍光閃閃,又聽師父與人對敵喝罵之聲,連忙趕去,阿童也正由對面尋來,兩下會合在一起。

    妖僧前後受敵,見不是路,只得隱形遁走。當地設有邪法佈置,另外還有地道通連,飛行絕快,不消片刻,便到金石峽。

    妖僧自從隱居勤修以來,功力大進,前數年早算出不久大難臨身。只因期前兵解,轉世重修,事太艱險,不捨得把數百年苦煉之功化為烏有,才想奪取毒龍丸和那幾頁道書,以圖到時避免天劫。不料命數所限,見了九姑,忽起淫心,以致一敗塗地。當遇阿童之時,他如若知機省悟,就用敵人神木劍兵解,豈非絕妙。偏生性太強橫,明明警覺不是好兆,所謀必敗,始而妄想殺死九姑姊弟,報仇洩憤。及見無望,又欲退保老巢。

    這一狐疑不定,坐失良機,白受許多驚險苦痛,連帶他年護他轉世的愛徒姬蜃也不免飛劍之誅。如非韋蛟感念師恩,再四向七矮苦求,幾於形神俱滅。

    妖僧回時,本想敵人可惡,自己經營多年的洞天仙府,就此斷送,被其佔去,心實不甘。明明日前算出韋蛟是他救星,仍想至多兵解,樂得一拼,多少也使敵人受點傷害。

    一面喝令韋蛟去往前山等候;一面發出大量妖火,準備先救吳投,再傷敵人,以出胸中惡氣。做夢也沒有想到,隱身空中的敵人竟知烏靈妖火來歷,法力又高,出手更快,妖徒當時慘死。他人未救成,反被敵人利用殘屍,暗藏一粒卜天童日前所贈神雷,將妖火破去一半。如非他邪法尚高,應變得快,不特妖火全破,本身也幾為神雷所傷。心方恨極,待要追趕,七矮已由兩面趕來,會合夾攻。妖僧見敵人法寶、飛劍那等厲害,加上佛光、神雷的威力,方始心驚膽寒,盛氣全消。知道大劫臨身,應在日內,以前僅只算出端倪,並未盡悉微妙。本欲就勢兵解,無如敵人法寶、神雷威力太大,以前行事狠毒,遭人忌恨,決不容元神逃走。所習又是旁門,如令門人下手或是自殺,轉劫便要減少好些靈慧。尤其賦有邪氣,便遇見正教中的仙人,也必不肯收錄。再投左道雖然容易,將來如仍和今生一樣,遲早遭劫,至多三數百年壽命,能求得今日這樣兵解,再去轉世,尚是萬幸。像方才神木劍這一類仙兵,藉以兵解最好,偏又一時憤怒,心還不死,致誤良機,悔恨已然無及。妖僧逃時,瞥見韋蛟,因為石生乃其前生恩主,天性依戀,過信妖師邪法,惟恐傷害,意欲保全。對方又未和他為難,尚在下面,遲疑未走。暗忖:

    「眼前情勢,韋蛟似被敵人看中,分明有一線之機,如何不用?」忙用邪法傳聲,告知韋蛟說:「大勢已去,為師兵解在即,不必再去前山,最好拜在對頭門下。日內也許暗中來晤,再行詳言。」說時,人已逃出老遠。

    韋蛟聞言大驚,正不知如何是好,吃佛光一照,破了禁法,方始如夢初覺。先前所愛幼童,竟是兩生依戀,欲見未能的恩主,不由喜出望外。等到拜師以後,眾人間知當地景物靈奇,果有好些奇景洞室。因那末幾頁道書尚未得到,外有古仙人的仙法禁制,故未開闢。當下命韋蛟領去一看,內裡洞室甚多,石質如玉,又經妖僧多年佈置,陳設用具精美異常,內外景物俱甚靈秀清華,地名又與金、石二人暗合,大是合意。看完,又出洞外觀賞外景。

    金蟬想起妖僧辟有地道,當地與婁山關妖窟能用邪法往來,甚是神速。惟恐妖僧抽空去害九姑,便向眾人說起。韋蛟因先代妖師求情,眾人聽完,只令拜師行禮,便說救人之事,未再提起,不敢多口。聞言乘機跪稟:「弟子前師自知大劫將臨,已然悔悟,絕不致再與黎家姊弟為難。這瀑布傳真,千里如對,一經施為,便可看見。就有什事,弟子立借瀑布水遁趕去,當時便可到達,向其勸阻,也決無害。」甄艮道:「我來時,因雲道友受傷太重,不能禁受天際罡風,又急於追趕妖僧,不能帶他同行。九姑身帶靈丹,意欲與他治好傷毒再走。惟恐妖僧去而復轉,暗中侵害,我已用三層禁制將全洞封閉,使他二人能夠出來,外人休想進去。小神僧行時,又在地牢外面加上一層佛法禁制,外人一到,立刻警覺。此時無什動靜,想必無事。」

    眾人多半少年心性,先聞瀑布傳真之異,均想一見,聞言立命施為。韋蛟領命起立,手掐法訣,朝前一揚,碑上瀑布立化成一幅明鏡也似的晶光,跟著現出人物影子。先是大片山巒林野,如走馬燈一般電掣閃過,晃眼現出九盤嶺妖窟地牢。見九姑姊弟正由牢中走出,似在覓路樣子,邊走邊談,面帶愁容。眾人均覺九姑性情溫婉,志行高潔,遭遇可憐,均願助她。以為又有什疑難之事,偏聽不出說些什麼。石完首先問韋蛟:「你知九姑他們說些什麼?能聽見麼?」韋蛟沉吟未答,石生接口道:「徒兒,你方才不是說能聽見麼?」韋蛟本在為難,一聽師父發問,不敢隱瞞,只得答道:「弟子只要消耗元氣,便諸位師長也能聽見。」易鼎、易震首命施為。韋蛟依言行事,咬破舌尖,朝前一噴,再將雙手一搓,向著眾人微微一揚,九姑姊弟的語聲立由上面傳將出來。

    眾人靜心一聽,原來九姑之弟雲翼自受許飛娘等妖人蠱惑,勾引袁化未成,後因九姑勸誡與群邪疏遠,由此變友為敵,遇上便即為難。近年被妖僧擒去,妖僧立逼九姑嫁他。起初只是軟困,還不怎樣受苦。近月妖僧看出九姑緩兵之計,日用風雷毒火酷刑,迫寫親筆書信,勸令乃姊降順。雲翼深知乃姊貞烈,又見妖僧生得那麼醜怪,人更凶橫乖張,休說乃姊不肯,便自己也是萬分厭恨,甘受荼毒。到了今日,妖僧見九姑擒到以後,仍不降順,並還約來強敵與己為仇,知惡滿數盡,大肆淫凶,妄想威逼九姑順從,下手更毒。再待一會,又看出九姑心志堅定,寧死不從,必下毒手,將九姑姊弟殺死,強迫生魂獻出道書、毒龍丸。石完、阿童稍緩到達,九姑姊弟必無幸理。雲翼九死之餘,驚魂乍定,想起心寒,意欲改歸正教。九姑答道:「正教中諸長老並無淵源,身是旁門,就有機緣相遇,也必不肯收容。再者,恩師還未轉世,就便改歸正教,也須等到恩師轉世之後再說。」雲翼卻說:「我們從此強仇更多,妖僧如未伏誅,更是未來大害。師父昔年本有『轉世再來,必須改歸正教,方能成就,之言,平日教規謹嚴,不許門人為一惡事,便由於此,此舉不算叛師,改歸正教再行等候,只有更好。休看我們學道年久,如比今日來人的根骨道力實差得多。何必論什修為、年歲,今日來的幾位恩人,對姊姊神情很好,依我之見,就此連姊姊也拜在他們門下,等恩師轉劫重歸,索性連他一起引進,同修正果,豈不是好?難得遇到這等機緣,錯過實在可惜。」

    九姑答道:「我也並非沒有此心。一則,峨眉教規至嚴,身是女子,今日恩人共只兩位徒弟,請必不允。再則,你以前又不合誤受妖人蠱惑,我來以前還聽他們說起,如非秦姊姊說你悔過自新,方與妖人結怨,幾乎連我也被誤解。好在諸位恩人對我尚未輕鄙,你只要有志向道,就我今日這點因緣,或是托其引進,或者拜在他們的門下,遲早有望,不必急在一時。」姊弟二人人且談且行,已決出洞,待駕遁光飛起。

    眾人正看到興頭上,瀑布上明光連閃了兩閃,仍回復為一掛清泉。眾人見狀,方問韋蛟是何緣故。韋蛟躬身答道:「許是弟子前師不許賣弄,將法收去,也未可知。」石完驚道:「小神僧和石師伯哪裡去了?」眾人回顧,阿童、石生忽然不知去向。金蟬早看出瀑布傳真,明光隱去時,韋蛟面容驚訝,答話吞吐,神色可疑。本欲盤諸,忽想起:

    「此人乃石生守洞靈猿,適才見他依戀恩主,至情流露,決非作偽。人品如差,極樂真人決不會待他那麼好。」話到口邊,又復止住。嗣見韋蛟面上老是帶著驚疑不安之容,阿童、石生又忽失蹤,料有緣故。正想開口詢問,忽聽石生傳聲說道:「蟬哥哥和師弟們留意,石完謹防地下,莫令妖僧遁走。」眾人聞言,剛作準備,猛又聽空中有人大喝:

    「禿賊妖僧,你今日跑不掉了。」聽出是干神蛛的口音,急喊:「幹道友,快請現身,我們俱都想你。」話未說完,眼前佛光一亮,跟著數十縷灰白色的光影,緊裹著週身黑煙青光環繞的兩個妖人,自空直墜。到地一看,正是妖僧師徒二人,才一到地,吱的一聲,便往地底鑽去。南海雙童甄氏弟兄正要跟蹤下追,忽又聽干神蛛空中喝道:「妖僧師徒被我綁緊,決逃不脫。」話未說完,石完將頭一低,早化作一道墨綠光華穿地而入。

    阿童、石生也已現身。百忙中瞥見韋蛟滿臉惶急,痛淚交流,連聲哭喊:「師父開恩,饒他一命。」石生自從師徒見面,想起前生黑猿幾次捨命相從,為主忠義,不由勾動前情,大是憐愛。見狀不忍,知道妖僧已被蛛絲綁定,石完疾惡手快,忙喊:「石完,須擒活的,不可殺死。」

    也是妖徒姬蜃該當數盡。被擒以後,隨同妖師土遁逃走。身被蛛絲綁緊,深嵌入骨,本就奇痛難忍。法力比妖僧差得多,偏又倔強,不知厲害,正要忍痛隨師遁走。不料石完跟蹤追來,飛行石土之中,如魚游水,比他師徒高明得多。一照面,身子便被劍光裹定。石完本意生擒,沒想殺他。姬蜃一時情急,竟將前生煉就的內丹化成一口毒氣,噴將出來。石完雖稟靈石精氣而生,奇寒盛暑,任何邪毒之氣均難加害,但是姬蜃乃毒蛇轉世,前生所煉內丹不捨棄去,轉劫前交與妖師保存,後便煉成極厲害的法寶。因為生性靈慧,輕易不肯害人,這還是情急拚命,第一次噴出,其力絕大。石完驟不及防,幾為所中。聞到一股奇腥之氣,頭腦有點昏暈,連忙縱退。待取法寶抵禦時,敵人所噴赤紅色的火球已快打到頭上,忽然往側一閃,斜飛過去。彷彿見有灰白影子一閃,連火球一齊不見。石完因吃了一點虧,心中大怒,也未細看,手指飛劍只一繞,耳聽石生在上大呼要擒活的,妖徒已身首異處。只剩妖僧停在當地。師父甄氏弟兄也同入土。方要過去合圍,妖僧似知難逃,慘笑道:「我已弄巧成拙,此是定數,任憑你們處治吧。」

    原來妖僧發現敵人已極厲害,更有一個神通廣大的怪物暗中相助,身被綁定,萬難逃走。那怪物又專吸修道人的元神,二妖徒吳投先為所殺。姬蜃內丹也被吸去,元神本也不免,怪物已然現出一點原形,正朝姬蜃飛來。方料師徒二人連元神也未必能夠保全,忙用傳聲暗告愛徒:「速急就勢遁走元神,以免受害,千萬不可相抗。」心正代他愁急,不知怎的,蜘蛛白影已快撲到,後二敵人一到,忽然隱去。妖僧暗忖:「逃既絕望,死後元神不為佛光所化,也必被妖物所害。與其這樣,還不如暫留殘生,暗令韋蛟求情,相機行事。如能借用神木劍兵解,豈不是好?」主意打定,一面運用玄功抵禦身綁蛛絲,以免痛楚;一面束手聽命。甄氏師徒將他押到上面。

    金蟬、阿童天性極仁厚,一向不為過分之事。又知妖僧自從當年敗在嵩山二老手內,永不再往人間作惡。就是以前也只脾氣古怪,專喜侮弄輕視他的人,並未聽說犯什大惡。

    否則不待今日,二老先放他不過。雖說對待九姑姊弟淫凶殘忍,人並未被害死。然而不知怎的,心生厭惡,立意置之於死,並無絲毫寬容之念。妖僧得道年久,深悉前因。本還想令韋蛟求說,及至見到為首兩個敵人竟是夙孽,又見眾人多半對他嫉視,情知不免,不由長歎一聲,一言不發。這時干神蛛仍未現身,眾人再喚,只答了一聲:「我還有事,行再相見。」韋蛟卻跪在石生面前,抱膝痛哭,代師乞命,不住哀聲求告說:「自己如無前師收容,傳以道法,不等得見恩主與諸位師長,早已慘死,哪有今日?如非捨不得前生恩主,今世恩師,真恨不能代他一死。望乞諸位仙師念在前師雖是旁門,無甚惡行,斂跡已久,此次威逼九姑,實因大劫情急,出此下策,萬非得已。如蒙恩施格外,網開一面,弟子有生之日,均是戴德之年。」

    眾人雖多痛恨妖僧,畢竟素性寬厚,見韋蛟如此忠義,全被感動。石生尤其可憐愛徒,首先力主釋放,許其自新之路。便向空高呼:「幹道友,你看我徒兒分上,把法寶收去吧。」隨聽干神蛛答道:「這廝神通變化,邪法甚高,內人出其不意,才將他師徒擒住。我這人言行如一,說收就收。不過等他有了防備,再想除他,那就難了。」語聲聽去甚遠,卻又好似在妖僧身上發出。眾人均覺奇怪,重又請其現身,干神蛛未答。石生因見韋蛟哭得可憐,眾人已有允意,二次說道:「這類妖人,我也明知他未必能夠改悔。我和蟬哥哥他們已然答應徒兒放他,未便說了不算,請做個整人情吧。」隨聽答說:

    「石道友,依你。」便無應聲。妖僧身纏白影忽然不見,立有一片青光籠罩全身。阿童當他又要鬧鬼,石生連忙攔住,方說:「妖僧伎倆不過如此,無須怕他。」金蟬已大聲喝道:「無知禿賊!看韋師侄分上,已然饒你狗命,你還不走,尚欲何為?」妖僧苦笑道:「你休多疑,貧僧絕無他意。只因自知今生雖無大罪,夙孽太重,大劫將臨,不可避免。諸位道友既然看在小徒薄面,何妨成全到底?7話未說完,忽然一道青光破空疾駛而來,老遠便喝:「諸位道長,千萬休放妖僧元神逃走。」妖僧看出仇人飛來,知道絕望,不俟眾人答言,立縱遁光朝空飛去,勢甚神速,與來人正撞在一起。眾人因為韋蛟忠義所感,決計放他,不曾想九姑恰在此時趕來。

    妖僧惟恐逃不脫,話未說完,忽然遁走。眾人一時疏忽,沒有留意,等看出兩下裡對面,才得想起雙方仇重,均防妖僧乘機加害。阿童恐救不及,手指處,佛光首先飛起,恰將雙方一齊罩定。眾人也紛紛趕去。妖僧恨極九姑,本心未始不想報復。及見敵人來勢這麼快,剛與九姑迎面,未等出手,佛光已然上身。這次與前兩次不同,毫未防備,全身竟被罩定,隱身法首先破去。忽然急中生智,停手向眾人笑道:「諸位道友已允放我,即便恐留後患,也須等我再來冒犯,下手不晚,何必忙此一時,說了不算呢?」阿童見他逃時行跡雖然可疑,並未出手,反被問住。又見韋蛟滿面愁急悲苦之容,飛身追來,擋在妖僧身前,眼巴巴望著自己似要開口求告神氣,心越不忍,面上一紅,還未答話。

    石生、金蟬同聲喝道:「你這禿賊,行蹤鬼祟,居心險詐。既允放你,盡可從容。何況你話未說完,突然飛走,來的又是你的仇人,斷定你必有詭謀,方始追來。你不及出手,凶跡未露,總算便宜。我們明知你稟性凶狹,萬無改悔,只等你再來伏誅,連句勸誡的話也沒有。我弟兄言行如一,怎會失言?此去禍福在你,如敢故態復萌,或來本山侵擾,終於形神俱滅。去吧。」說時,阿童佛光已收。來的青光,正是九姑姊弟把臂同飛。聽出眾人釋放妖僧,方要勸阻,阿童佛光一撤,妖僧已先遁走。眾人見他滿臉慚愧之容,逃時隱身法已被佛光所破,遁光竟比電還急,只看得一眼,便射向遙空雲層之中不見。

    石生笑說:「妖僧功力實非尋常,所習也與尋常妖邪不同;便所用法寶、飛劍,除法台妖火而外,多半不帶邪氣。可惜生性凶橫,否則一樣可以成道。說他妖邪,似乎稍過。」九姑姊弟隨眾降落,在旁接口道:「禿賊所得道書,前半本是邪正參半;尤其末幾章乃性命要旨,三元秘奧,關係重要。如能得到勤修,用之於正,不仗中部下乘法術任性為惡,照樣可以成道,連天劫也可避免。起初許他將雙方道書抄錄,互相交換,彼此有益,他偏不允,因而成仇,舍弟幾遭毒手。愚姊弟並非報仇心切,實在舍弟被困年餘,深知禿賊心性險詐,詭計多端,捲土重來,必非易與,連元神也不可放其逃走。否則,諸位道長在此修煉,必是未來隱憂。」又問眾人:「妖僧還有幾件厲害法寶,可曾見其使用?」眾人各說前事。

    九姑驚道:「妖僧為報嵩山二老之仇,曾用多年心力,除烏靈妖火之外,尚煉了兩件法寶,如何未見使用?定是此寶不曾攜帶,上來輕敵。慘敗以後,九盤嶺妖窟又經仙法禁制,不能重返老巢,致未取用。此時逃走,定必往取這兩件法寶。一是邪教中有名的黑眚絲。本非妖僧原有之物,不知是何妖人所贈,經其重煉,據說威力甚大,多高法力的人,驟出不意,也為所害。一是妖僧採取地底陰煞之氣,會合五金之精所煉陰雷。

    雖不似九烈神君與軒轅老怪的獨門陰雷猛烈陰毒,但是能發能收,化生無窮,晃眼之間,能將方圓十里內化為雷山火海,萬干霹靂同時爆炸,隨滅隨生,另具一種厲害威力。只有土木島主、商氏二老先天土木二行精氣能夠破它。此外還有一樣用以防身逃遁之寶,名叫火雲沖。三寶向藏法台地底石穴之中,平日自負無敵,除每月朔望按時祭煉而外,連門人也只有姬蜃一人見過,從未使用。照此情勢,定必逃回,取此三寶,前來報仇。

    以諸位道長、神僧法力,固然無慮,多厲害的異寶,也難與佛光為敵。但這裡本是洞天仙府,被禿賊竊踞多年,經其加工佈置,美景甚多,一旦失去,必不甘服,必須防其暗算,加以殘毀。最好此時趕去,也許禁制嚴密,妖僧不能入內。諸位道長若將三件法寶得到手內,再將本山人口行法封禁,便無憂了。」

    眾人見九姑改了稱呼,竟執後輩之禮,知她姊弟心意。因一說破,對方開口拜師,反倒難處,便不說破。聞言稱善,方要命人前往查看。韋蛟深知妖師為人,心中發急,初次從師,不敢多說,只得說道:「此去九盤嶺頗遠,雖有地道秘徑相通,也非當時可達。諸位師長此時趕去,恐已無及。何如由弟子再用傳真照形之法,立可看出真相,以免虛此一行。不知可否?」石生知他維護前師,惟恐前去撞上,不過所說也頗有理。笑罵道:「你這孽畜,剛剛見面,仍是前生猴兒脾氣,喜歡鬧鬼。自來禍福無門,惟人自召。你那妖師凶心不改,早晚伏誅,看你能維護他幾時?還不快把你那邪法現將出來!」

    七矮弟兄情分最厚,一向同心同德,不論什事,只要有一人提議,所行不犯教規,無不依從。

    韋蛟領命,如法施為,水光重現。由當地起直達九盤嶺的景物,似電一般現將過去,並無妖僧蹤跡。眼看九盤嶺洞穴就要現出,眾人方想:「地道秘徑,適才遊行全洞,己用仙法禁制。妖僧繞山飛行,這麼遠道路,斷無如此快法。」哪知九盤嶺剛一出現,便見一個身材高大,山民裝束,腰圍獸皮,袒著半臂,背插叉環,手足裸露的妖人,駕著一道火焰,由妖洞崖壑下面飛起,手上拿著一個皮口袋。韋蛟一見,忙道:「韋師法寶,被那妖人盜去了。」眾人忙令查看妖人去路,以便分頭堵截。話未說完,又見妖僧駕著一道青光,疾如流星,由斜刺裡飛來,晃眼對面。方料二人必要動手,哪知兩人見面,各停遁光敘談,竟是同道。妖僧忽又偏頭,惡狠狠朝著眾人這面說了兩句,由妖人身上發出一股黑煙,人便不見。等到金蟬吩咐韋蛟行法查聽時,已由妖人隱了身形,一同遁走。

    眾人見韋蛟神情沮喪,好似憂愁更甚,問他何故。韋蛟垂淚道:「弟子不敢隱瞞,韋師現與妖人合流,早晚必來生事。弟子也不敢再為求恩,只求各位師長憐他能到今日,修為不易,到時不傷他的元神,便感激不盡了。」眾人還未開口,石生一心想成全愛徒的義氣,首先答應。眾人見他如此愛護門人,俱都好笑。

    眾人因覺九姑為人靜好溫柔,乃弟雲翼元氣大傷,恐其回山狹路逢仇,又遭毒手。

    好在當地石室甚多,便留他們洞中暫住,等到事完,或是雲翼復原,再定行止。九姑姊弟本想借此親近,為異日拜師引進地步,聞言正合心意,忙應遵命,並謝解救之恩。

    大家歡敘了一陣。因嫌九盤嶺妖窟無什用處,相隔又遠,索性行法封閉,連地道也同堵塞,把各處景物也一齊加以修整。初意妖僧必要勾結妖黨來犯,哪知待了數月,並無跡兆。韋蛟用功甚勤,除與石完性情不甚相投而外,眾人對他俱頗期愛。山中景物溫和,四時如春,靈景甚多,花開不斷。眾人在內修煉之餘,偶然分班出外行道。九姑姊弟也就住了下去,中間兩次探詢眾人口氣,均被婉言拒絕。

    這日甄氏弟兄同了石完剛由外面回山,偶然同習地行之法,準備直達金石峽口,再行出土,快要到達。石完人在地底,照樣能由土石中透視三丈上下景物。師徒三人正走之間,忽聽上面有破空之聲飛落,忙由地中升出地面一看,正是妖僧一人在峽口外向裡窺探,身邊帶有上次所見皮囊,手裡拿著兩面妖幡,擲向峽口之外,立時不見。石完性急,口喊:「妖僧現在上面鬧鬼,師父快來!」隨說,人早由地飛出,揚手一道劍光,朝前飛去。妖僧一見石完,惡狠狠回身喝道:「無知小狗,也敢欺人!」隨手飛起一道青光,剛將石完敵住,南海雙童也由地底趕出。因不知妖僧此來另有用意,見他邪法厲害,惟恐有失,連忙傳聲發出警號。金、石諸人紛紛趕出,一齊夾攻,鬥了些時,未分勝負。妖憎傷了一口飛劍、一件法寶,正待發動邪法,將埋伏的妖幡施展出來。金、石二人已各將二十六口修羅刀,合成五十四道寒碧刀光,朝前夾攻。妖僧知道此刀來歷,越發心寒,不肯戀戰,取出火雲沖,化為一溜火星,電射逃去。

    阿童因當地離雲南甚近,昨日前往石虎山探看師兄朱由穆未回,妖僧逃後方始趕到。

    這時妖幡隱伏峽口尚未出現,眾人看出峽口邪氣隱隱,金蟬首先用太乙神雷打將過去,妖幡立時出現,只見兩幢黑氣突升地面,內裡裹著好些通身赤裸的血人,一個個身材高大,相貌猙獰,帶著極濃厚的妖光邪氣,向眾人撲來。阿童不知妖僧一心想借神木劍兵解,特意向妖人借這兩面妖幡,以為阿童必用佛光去破,然後冷不防運用玄功變化撲上身去,等阿童用神木劍抵禦時,立可乘機兵解。不料陰錯陽差,甄氏師徒無心撞破,詭謀未遂,白送了兩面妖幡,人也不曾遇見。阿童看出幡上俱是一些十惡不赦的凶魂厲魄,立放佛光,眾人各發太乙神雷再一夾攻,立時消滅,化為烏有。

    九姑姊弟得信趕出,見了殘餘妖幡,雲翼驚道:「此是赤身寨妖人所煉,專殺敵人神魂的妖幡。妖僧既能使用,必與赤身寨這班妖邪相識無疑。」金蟬聞言,猛想起前受向芳淑之托,約定將來同往赤身寨,誅殺妖人列霸多和長臂神魔鄭元規。因仙府初辟,延擱至今,還未得去。心想日內起身,又恐妖僧未除,去而復返。回到裡面,與眾人商議了一陣,便派靈奇去往姑婆嶺秦寒萼洞中,探看向芳淑在未,就便令來金石峽相見會合,同往南疆誅邪除害。

    靈奇走後,第二日早起,眾人正在用功,忽聽外面轟的一聲大震,當時天鳴地撼,四山齊起回音,知有變故。剛剛飛出,迎頭遇見石完,說:「在洞前小峰上,遙望妖僧凌空與韋蛟說話,韋蛟跪在地下,好似向其求告。妖僧忽然厲聲大喝,說是此來專尋小和尚鬥法,如有本領,可令出見,我先給他一個警報。弟子正要飛上,妖僧已揚手發出一蓬五色火花,將石師伯新栽的花樹,連那片山崖,一齊震毀。弟子恐怕除他不掉,請師父、師伯快去。」眾人遙望前面,沙石驚飛起數十百丈高下,殘花斷枝飄灑如雨,妖僧正在耀武揚威,喝罵叫陣,不禁大怒,便同趕去,一照面,妖僧揚手便是一蓬黑色煙網,眾人幾被裹住。總算應變尚快,金、石二人的玉虎金牌立發出千層祥霞,百丈金光,妖煙便被衝散。石生剛佈置了一處美景,被他殘毀,心中恨極,想要以毒攻毒。等妖網一破,一面發出二十七口修羅刀,一面雙手連發太乙神雷,頭上金光萬道,金山也似,連人帶劍光一齊衝去。阿童也覺妖僧性太凶毒,不應放走,也把佛光放起,追上前去。

    下余諸人更不必說。一時寶光、劍氣上衝霄漢,電舞虹飛,滿空均是雷火佈滿。

    妖僧原因大劫應在日內降臨,情出不已,心存僥倖,意欲激怒眾人,神木劍不能如願,能擇一個劍光稍弱的兵解,只要不被金、石二人的飛劍所殺,均不致損害元神。昨日前來,發現敵人還持有異教中至寶修羅刀,已是膽寒。及見眾人劍寶齊施,這等厲害,知道對他恨極,各以全力施為。如被修羅刀所傷,固是不妙;再被佛光和玉虎神光罩住,越發連元神也保不住。雖然精幹邪法,還有法寶未用,本意只為求死,惟恐傷人,仇怨越深,更非形神俱滅不可。日期又緊,沒奈何,只得藉著敗逃,引使眾人追趕,相機行事,仍用火雲沖逃走。口中大喝:「你們休要倚眾逞強,有本領的,隨我到赤身寨去見個高下。」眾人恨他不過,又聽九姑姊弟說起妖僧欲借眾人飛劍兵解之事,存心與他為難。再聽一說赤身寨,越發有氣,同聲大喝:「今日上天入地,定叫你形神俱滅!兵解二字,直是做夢!」金蟬隨命九姑姊弟代守洞府,率眾追去。

    眾人近日法力越高,飛行起來,照例以長補短,連成一起,互相扶助。因恨妖僧騷擾,定要除此一害,阿童再一催動佛光,飛行更快。妖僧雖然飛遁神速,仍被追了個首尾相銜。敵人又是窮追不捨,隱身法已破。回顧身後敵人越追越近,已然追到滇他上空,眼看兩下裡相隔只三數里,再待一會便被追上。情急之下,把心一橫,決計與敵拚命,能夠死中求活固好,否則便和敵人兩敗俱傷,拼得一個是一個,好歹也出一口惡氣。主意打定,便即回身,把以前不曾施展的邪法、異寶全使出來,與眾人鬥在一起。眾人法寶、佛光雖然神妙,無如妖僧修道年久,多經大敵,這一橫心,便把苦練多年,準備轉世應用,先前恐為佛光所毀,又防傷敵結仇,不肯使用的幾件法寶,拼著葬送,相繼施展出來。內中最厲害的便是所煉陰雷。妖僧又是一面與眾拚命,一面仍想相機兵解,上來便打著相持待機,雙管齊下的主意,並不全數發出。所煉陰雷均具分合化生的妙用,每發數粒,互相化生,晃眼便成了大片雷山火海。眾人剛剛合力將它破掉,還未消滅完竣,第二批又發將出來,簡直不知多少,消滅不完。妖僧行蹤飄忽,變幻無窮,除真形難隱外,又化出好幾個化身,不時抽空下手,用別的法寶暗算,防不勝防。阿童與金、石二人又要合力抵禦陰雷,無暇多顧。易震貪功,幾為所傷。這才看出妖僧厲害,果不尋常。連鬥了三日三夜,未分勝負,內中只有一個化身為阿童佛光照滅。經此一來,眾人固是氣憤,定要除他。妖僧因想誘迫阿童放出神木劍;先用化身試探。不料對方佛光威力太大,與心靈相應,化身反被消滅。這還是阿童出世不久,臨敵無多,只見敵人雷火猛烈,生生不已,惟恐有人受傷,一心防護前面,沒想擒賊擒王,先除敵人,才得苟免;否則,妖僧再一疏忽,早已形神俱滅了。

    鬥到第四日天明,妖僧眼看所煉陰雷已去十之七八。對面敵人除金、石、阿童三個法力最高,萬難傷他們分毫外,下余諸人因先有一人幾乎受傷,這時全都藏身九天十地辟魔神梭之內。梭頭上精光電旋,無數飛鈸夾著風雷之聲紛紛打來。敵人又在神梭旋光小門之內不時現身,各用法寶、飛劍、太乙神雷夾攻助戰,在千尋雷火之中此沖彼突,猛烈異常。不特對方成了有勝無敗之勢,稍不留神,便受重傷。逃是萬逃不脫,真是叫不迭的苦。忽聽遙天空際起了一種極淒厲的嘯聲,由遠而近,隨見幾線赤光帶著大片黑氣,鋪天蓋地而來,晃眼便已臨近。這時眾人因滇池下面人家甚多,恐驚俗人耳目,又恐波及無辜,妖僧也不願傷人,斗處高出半天,金蟬再用法力將腳底雲層禁住,所以鬥了三四天,下面居民只見高空雲層中偶有一些電光閃動,離地太高,連雷聲也聽不甚真切。雲層上面卻是光焰萬丈,雷火橫飛,凡在空中飛行的人,老遠都能看見。妖僧一聽嘯聲;便知來了幫手,雖料不是敵人對手,到底要好得多,精神為之一振。南海雙童與易氏弟兄、石完五人,本就覺著妖僧玄功變化難於捉摸,雷火始終那等猛烈,恐其遁走,再見空中又有妖人來助,立時迎將上去,滿擬上來先給敵人一個下馬威。不料新來兩個妖人正是赤身寨門下,邪法甚高,一照面,當頭一個首先發出一股其紅如血的妖光,神梭外面忽然一緊,好似被什東西膠住。雖不似前在碧雲塘被紅髮老祖困住情景,行動衝突,也甚吃力,不能隨意所如。甄、易四人見狀大驚,恐有疏失,忙將法寶、飛劍收回,又把大乙神雷連珠般發將出去。妖光雖被蕩散了些,但是隨滅隨生,其力頗大,反倒如盛。妖人見五人藏身寶光以內不能傷害,也是暴怒,厲聲喝罵,妖光越發加強。另一妖人便朝金、石、阿童三人飛去。

    金蟬看出來勢猛惡,不似尋常。自己這面三人雖然不怕,神梭卻被妖光困住,惟恐有失,忙喝:「石生弟,你與小神僧謹防妖僧逃走,我去除這一個妖人。」話未說完,一面發出霹靂雙劍,一面指定二十七口修羅刀,在玉虎銀光護身之下,飛身迎上前去。

    妖人雖然看出敵人寶光強烈,不是尋常,仍想本門獨煉邪法,專門污毀法寶、飛劍,妖光沾身必死;更善滴血化身之法,就被敵人困住,只要稍微咬破舌尖,手指飛出一片血光、立可幻形隱遁,進退由心,萬無被殺之理。做夢也未想到,對方俱是正教門下,竟會持有左道中最厲害無比,專戮妖魂的修羅刀。那刀為數既多,妖人貪功心盛,去勢太猛,等到身被大片寒碧刀光裹住,前發妖光又被玉虎銀光衝散,心中大驚,知道不妙,再想幻化隱遁,已是無及。妖人剛收血光飛起,吃石完一指劍光急飛過去,斬為兩段。

    血焰飛灑如雨中,金蟬修羅刀二十七道寒碧精光正趕過來,裹住妖魂略微一絞,形神皆滅。

    另一妖人見狀膽寒,急怒交加,急忙變化隱遁,將邪法、異寶一齊施為,欲以全力報仇。因是精於邪法玄功,同黨一死有了防備,不住閃變飛騰,出沒無常。本還想暗算一兩人,略微報仇再走,忽聽癲僧傳聲催走,說:「我的神雷已經發完,仇人厲害,再不見機,萬無生路。」又見金、石二人五十四口飛刀兩面夾攻而來,只得強按凶野之性,恰值一道寒光由斜刺裡飛來,就勢將手往上一迎,斷了一條手臂,血光略閃,分出一個幻影化身,人便隱形逃去。眾人匆促之間也未看清。

    妖僧自知大勢已去,天劫將臨,只隔半日,逃與不逃均無活路。略一遲疑,便被眾人破了殘餘的邪火、神雷。阿童佛光飛將過來,將身罩住。人終借命,一面奮力防禦,週身青光黑煙亂爆如雨;一面口中不住哀求:「諸位道友,我近一年為御天劫,方始倒行逆施,但是害人未成,雲氏姊弟並無傷害。以前實在無什大惡。望祈神僧大發慈悲,伶我修為不易,請用神木劍賜我兵解。此去投生,定當洗心革面,改邪歸正。」阿童此時除他易如反掌,畢竟從小出家,生性仁慈,見他如此哀求,心中一軟。暗忖:「人誰無過,對方只求兵解,何必斬盡殺絕?無如眾人恨他太甚,未必答應。」正回顧金、石二人,想要詢問,佛光未再緊追。忽見韋蛟不知何時飛來,手持一封柬貼,滿臉惶急,正向石生含淚哀求,心越不忍。阿童未及開口,石生先說道:「小神僧且慢。方才韋蛟因念前師恩義,來此守候三日。見雙方惡鬥方酣,不敢上來,只在下面沙洲上向天跪哭求告。被寧一子師伯遇見,賜他一封柬貼,說妖僧與我們前兩生多有夙孽,所以如此痛恨,非令形神皆滅不可。但是妖僧除剛愎任性而外,實無大惡,令我們不妨寬他一線。

    好在所煉邪法、異寶全被破去,轉世如能歸正,以他多年修為功力,一樣可以成就。如再投身左道,也是自取滅亡,不足為害。請小神僧依了他吧。」阿童見妖僧癲師韋禿在佛光之下,附身青光消滅殆盡,已嚇得渾身亂抖,滿面哀乞之容,不等石生說完,先將佛光收去。

    韋禿已知轉禍為福,先向眾人合掌說道:「貧僧如夢初覺,多蒙諸位道友恩寬成全,感謝自不必說。諸位道友將來成就自是遠大,道法高深,仙福無量,本來無什話說,不過貧僧學道多年,頗識先機。此次本身劫數將臨,因而倒行逆施,實是例外。諸位道友方纔所殺,乃是赤身寨主列霸多門下三凶之一。便逃走的一個,邪法也極厲害。他們都善隱形飛遁之法,來去如電,此事必不甘休。不怕見怪,諸位道友法力雖高,法寶威力尤為神妙,平生罕見,但畢竟出世年淺,經歷無多,又無什機心,微一疏忽,便易受人暗算。否則,貧僧早為諸位所殺,豈能苟延至今?列霸多門下,有一件最厲害的法寶,名為七煞烏靈神刀,最是陰毒,不在紅髮老祖化血神刀之下。如受暗算,當時傷處並不糜爛,但是毒氣潛侵,至多百零八日,便是功力多高的有道之士也難活命。我知道諸位道友得有太清真傳峨眉心法,暫時雖不妨事,至多也只保得年餘活命。萬一受傷,速將真氣閉住,以免毒氣漫延全身。不過要想轉危為安,只有陷空島冷雲丹和萬年續斷、靈玉膏。適見諸位道友倒有二人面帶凶煞之氣,事應不久,務請留意。」

    金蟬接口問道:「陷空老祖叛徒鄭元規,可在赤身寨麼?」韋禿說道:「他是妖人認作傳衣缽的門人。自從峨眉一敗,懷仇至今,現正日夜祭煉法寶,欲報當年之仇。日前尚與相見。貧僧話已說完,時機已迫,請神僧賜我一劍吧。」阿童知他劫數將臨,急於求死。剛把神木劍化成一道青光飛出手去,忽聽厲聲大喝,韋禿已先身首異處,一條身繞青光的黑影一閃不見。回顧眾人,已將飛劍、法寶紛紛放將出去。再回頭一看,一個赤紅如血的妖人影子,剛被眾人法寶、神雷消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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