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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回 靈石築二女話玄機 小琳宮三仙防後劫 文 / 還珠樓主

    三人看出來人正是小寒山二女中的謝琳,想起以前二女曾與易靜約定,往除鳩盤婆,助其免難之言,不禁驚喜。笑問:「大姊怎未同來?前途如何不能過去?」謝琳笑道:

    「我便為此而來。家姊近修上乘佛法,終日靜坐,像個老和尚,比起以前,簡直換了一人。從今年起,我兩姊妹便不似前行止與共了。說來話長。九盤山魔窟此時如若能去,我和易姊姊有約在先,豈能不往。事無大害,請到我靈石築一談如何?」三人一聽小寒山二女均不能去,好生驚疑。知她師徒法力高強,忍大師常年清修,素無外人登門,謝琳必奉師命行事,內中當有原因,只得一同起身。又是金霞一晃,眼前微微一花,身已落地,面前立現奇景,才知先見金霞便是謝琳所為。想不到數年之隔,竟有這等法力,好生驚佩。再看當地,正是易、李、癩姑三人常談的小寒山靈景。遙望前面峰崖上小亭之中坐一妙年女尼,正在閉目入定,知是忍大師,忙即趨前下拜。

    謝琳請起,笑道:「家師現正神遊,完遂所許善功。請到靈石築,把那位有道行的小尼姑喚了起來。這是遠來嘉客,難得登門,莫非不該接待,又怪我擾她禪課不成?」

    三人知道瓔、琳姊妹同胞孿生,以前行止言動宛如一人。自從謝琳在雙杉坪偷學絕尊者滅魔寶-以來,一個苦煉滅魔寶-,一個勤修上乘佛法。雖然同是佛家一派,卻有動靜、內外之分,儘管將來殊途回歸,難易相差,無形中卻變了一點性情。謝瓔禪關一坐,動經旬月。謝琳除卻應坐禪功之外,終日營營祭煉法寶之時為多。三人方想答說大姊正在用功,如何擾她清修?忽聽身後笑道:「琳妹,你又編排我什麼呢?」三人回頭一看,正是謝琳,並不改易禪裝,穿著一身白色仙衣,鎬衣如雪,越襯得珠玉精神,容光煥發,忙即禮見。二女隨請往靈石築敘談。

    三人一問九盤山之行何故不能前往,謝瓔先說:「易靜這場劫難,萬不能免。此時前往,固是有害,便在災期將滿前兩天趕去,也難免於功敗垂成,此是一端。還有鳩盤婆有一師兄,現居西崑崙星宿海,當地魔宮景物靈秀,隱現無常。那魔頭先和鳩盤婆至好,後因一事反目,成了冤家。當雙方成仇分手時,曾有魔教中誓言。那魔頭神通廣大,比鳩盤婆還要厲害,更擅前知,新近算出鳩盤婆將遭劫難,雖然畏懼天劫,不肯與正教中人開釁,但比屍毗老人還要強做,人如犯他,便成死敵。因知鳩盤婆魔法甚高,一任敵人防備多嚴,即使天劫難免,所煉九個化身,終有一兩個殘魂逃出羅網,特在左近崖頂設下一座神壇,算計鳩盤婆殘魂逃路所往,攝回山去,用魔法祭煉,使其元神凝固,復體重生。表面相助,實則借此報仇,並為將來抵禦天劫時的替身。那魔壇甚是微妙,無跡可尋。家師雖能制他,但已多年不開殺戒;另外還有一段因果,不便出手。此人神通與軒轅老怪、屍毗老人伯仲之間,而陰險詭詐,神速機警,更有過之,一個除他不了,立成大患。乘其隱跡年久,不曾二次為惡以前,最好暫時不要理他。無如這廝一向夜郎自大,目中無人,所布魔網,橫亙天半,又當雪山高處,看去不見形影,空中飛行,容易撞上。而正教中的遁光飛劍最是犯忌,雖然過時他必在下面發話阻止,令人退回,開頭並無傷人之意,聲音卻極古怪,十分刺耳,一聽而知是左道妖邪。正教中人自不肯受他虛驚恫嚇,甚或想要除他,都在意中,只一違抗,立成仇敵。由此命他門下糾纏不清還是好的,如是本人親出為難,休看三位道友帶有法寶防身,至多當時不為所害,從此如影附形,早晚受他暗算。家師現在化身神遊,便為暗中守候,釜底抽薪,等有人空中路過,立時設法阻止,或用法力送其飛渡。當易姊姊來時,剛過不久,魔頭便到。後來上官紅由此經過,也是家師暗中行法護送過去。近日魔陣已然布成,魔網高張,遠達千里,上出重霄。為防鳩盤婆殘魂逃遁,方圓三千里,均在魔網所及之處,彈指將人擒去。

    你們一過,立時惹出事來。而易姊姊定數所限,又不能救。否則,我姊妹和易姊姊至交,豈能坐視?為了此事,我還尚好,琳妹和家師爭論已非一次,後經家師用佛法由須彌光中現出前因後果和易姊姊未來之事,方始醒悟,不再堅持。家師本令我姊妹到日再往,我們明知定數,又以有約在先,為盡朋友之義,再三懇求,方蒙允諾,准我二人在難期將滿前幾天趕往暗護。就這樣,家師仍說只能旁觀,不到難滿,不許出手。三位道友此時如何去得?方纔我接家師心聲傳話,說幻波池不久有事,關係未來甚大。如在易姊姊未回山以前應付強敵,稍一疏忽,或因人少不及防禦,被其侵入,整座依還嶺均有陸沉之憂,並還引起一場浩劫。難得三位道友期前來此,小住三日,再同回山還不妨事。為此命琳妹接引了來,一面勸阻,一面借此三日餘閒,由琳妹轉授出入魔宮之法,以備將來往西崑崙星宿海救人之用。完事之後,一二日內強敵便到。這次和兀南公不同,法力雖無兀南公高,但有一左道中能手暗中主持,帶來法寶甚多,並有十幾個妖邪相助,都是來去如電,各長穿山地形之術,隱形尤所專長。儘管幻波池五行仙遁威力神妙,防護嚴密,仍須小心。每一要口,均須派專人防守,絲毫疏忽不得。對敵不可求勝,以免那些幫手惱羞成怒,鋌而走險。但能挨滿時限,便無妨了。我姊妹到日,必和易姊姊一同前往。不過易姊姊大難之後,元氣不免損耗,事完須在魔宮用陳道友所得靈藥醫治復原,才能起身,還有數日耽擱,過期不歸,不必憂慮,到得必是時候,請放寬心便了。」

    朱文一聽魔頭如此厲害,又擔心易靜安危,仍想同往魔宮一探,即使人不能救,看上一眼也好。便問魔頭叫什名字?以前怎未聽說?謝琳笑道:「這些都是昔年幸逃天劫漏網的一班邪魔,全是極惡窮凶之輩。只因大難之後,知道天劫威力,生了戒心,分藏極邊僻遠之區,苦煉妖法異寶,以為抵禦二次天劫之用。已有多年銷聲匿跡,不曾出世,我們得道年淺,自然知道的少。今當正教昌明,掃蕩群邪之際,這班應劫的幾個元惡,多半靜極思動;再不,便是以前有什仇敵,想要乘機報復。在他本人,何嘗不知這一出世,容易與正教中人發生嫌怨,惹下殺身之禍。無如在劫之人,任他法力多高,多是明於知人,昧於知己;又都自恃,以為多年苦煉,神通廣大,已非昔比。何況只尋對頭為難,或有什事必須親往,並不為惡害人,與正教中人避道而行,除非真個不知進退,有意生事,決不尋他晦氣。來去又是那等神速,休說對方不知,即便知道行藏,也奈何他不得,怕他作什?本就驕狂,打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主意,稍有接觸爭執,立時激怒。再要吃一點虧,或是掃了他的臉皮,自更不肯甘休。這班邪魔都具特性,還有一個惡習:來人無知冒犯,碰他高興頭上,還可容忍一二;如其知他姓名來歷,稍一許犯,抉不放過。諸位前途正當多事之秋,還以不問為是。如以為愚姊妹張大其詞,家師所放須彌神光,家姊也曾學會,此時魔頭正在行法之際,由神光中看去,一覽無遺。好在這裡又有佛法禁制,魔頭不會警覺。否則,不必沖禁而過,此舉便犯他的大惡,剛一行法查看,立即尋來,捷於影響,當時便成仇敵了。」

    金蟬等三人知道小寒山二女向不服人,尤以謝琳為甚,居然異口同聲說得那麼厲害。

    互一商量,覺著忍大師佛法無邊,尚且不與他爭,瓔琳姊妹這等說法,幻波池又有強敵上門,沒奈何只得中止前念。金蟬想起前在天外神山,曾聽申屠宏說過,老魔鳩盤婆詭詐機警,魔法甚高,煉有好些身外化身。將來易靜與之對敵,全仗天劫煞火將其燒死。

    但那元神未必全數消滅,只要被逃走一個化身,過不多年,仍能煉成形體。法力雖差得多,為惡也必更甚。再要被她同派中法力高的人收去,遲早更是大害。聽謝琳之言,分明西崑崙星宿海之行必不可免,將來終須與那魔頭一鬥,事前得知一點虛實要好得多。

    只不知將來所救的是誰?能否在須彌光中看出?便和謝氏姊妹說了。謝瓔笑道:「本來不應洩漏,都是琳妹多嘴。略看無妨,但那魔頭擒到鳩盤婆殘魂之後,為想使其早日復原,必定用他魔法,到處搜尋左道妖邪的凶魂厲魄,以為補益元氣,助長凶焰之用。暫時不惹他,雖未必與正教中人為難,既在外面走動,難免與之相遇。最好故作不知,還可無事,只一注目,或是議論他幾句,如在千里之內,定被聽去,當時追來。請問諸道友,哪個肯向邪魔妖鬼服低?爭端立起,又未必鬥得他過,豈不惹下麻煩?能不看最好,如其要看,遇時卻非小心不可。今日你們來時,如非家師暗用無相神光遮蔽,形跡早被看去。前行三百里,便入禁地,若聽他的話,知難而退,自然無事;只一強行飛越,決沒有這樣太平了。」

    金蟬聞言,仍想觀看。朱文也在一旁力請。謝琳笑道:「姊姊近來越發多慮,這有什麼?定數難移,受命自天,至多受點虛驚,誰還會真個受害不成?如非恩師嚴命,單憑他在我小寒山附近張牙舞爪,我便容他不得。就是七寶金幢不能輕用,憑著近習滅魔寶-,還鬥他不過麼?師命難違,好些顧忌罷了。姊姊只管把須彌神光放出,萬一有事,我必前往效勞如何?」謝瓔微笑道:「琳妹自習寶-以來,雖具降魔願力,如論上乘禪功佛法,直似無什進境。看你說話,火氣多大呢!」謝琳笑道:「大哥莫說二哥,兩下差不多。前年你還不是和我一樣疾惡性情?只因我煉滅魔寶-,發有宏願,專重外行,禪修較少;你不過比我精進,如論法力,卻比我差。將來遇到魔難,我不給你護法,看是道長還是魔高?省得煉那寶-成了我的短處。」謝瓔微笑不答。朱文見她神儀瑩朗,另具一種莊嚴之致,人是那麼美艷,偏會令人對她自然生出了敬意,由不得稱讚了幾句。

    金蟬、英男也在一旁附和。謝琳嗔道:「姊姊,人家要看須彌光哩,只管裝這道學作什?」謝瓔先朝三人臉上看了一看,然後笑道:「琳妹就是這等性急。平日到處搜羅奇花異果,靈藥仙釀,每一問你如何有此閒心,必說禮尚往來,聖賢仙佛都是一樣。我們每訪各位道友,必受款待,萬一有人來訪我們,連杯水酒都端不出,豈不難堪?今日佳客登門,你進門便說個不完,如何不去取來待客呢?」謝琳笑道:「還用你說,我早準備好了。」

    話未說完,眾人原本圍坐在一座四外空靈敞朗,外有平台,種滿琪花瑤草的石屋之內,面前各有一個玉幾。謝琳話一出口,忽聞異香清馨撲鼻,各人玉幾上面,同時現出大約二尺,形色不同而製作古雅的一個玉盤和一個玉杯,盤中堆滿各色珍果,均是海內外名產仙果。內有兩種,連峨眉開府盛宴均未見過。大咎山佛棕和黑海萍實,也各有一枚在內。三人自是驚贊不已。金蟬見內有兩種異果,形似五色櫻桃,宛如寶玉明珠,鮮艷奪目,乃紫雲宮所產仙果玉女櫻,笑問:「二位姊姊,近年見過靈雲家姊麼?」謝琳微笑不語。謝瓔笑道:「舍妹專喜弄些狡獪。自從上次大咎山回來,我姊妹共只出山一次,便生了不少事故。這些都是她新收鬼奴代為覓來,自己何嘗離山一步呢。」

    朱文笑問:「二姊收有門人麼?叫什名字?何不令其來見?」謝琳氣道:「姊姊還說我多口,這樣一點小事也對人說。你看諸位道友所收弟子,不是金童,便是玉女。我老想收一個好徒弟,只要趕上上官紅一半我就心滿意足,誰知才一出手,便收了一個小黑鬼,想起就生氣。想不要吧,她又一味死纏,任怎堅拒,寧死不走。氣得我無法,叫她做我女奴,不算徒弟,她偏願意。帶了出去和人家一比,有多丟人呢!」三人知道謝氏姊妹法力極高,各有過人之處,所收弟子至多容貌醜怪,決非尋常,同聲請其喚來相見。謝琳不肯,謝瓔兩次開口,也被阻住,笑對眾人道:「此雖琳妹童心未退,覺得鬼奴貌醜,美中不足,實則此女雖是鬼魂煉成,難得她向道心堅,極知向上,數百年苦功,才有今日。自知孽重,暫時竟不想轉人身,並在家師面前發下宏願,入門不到兩年,所積善功已不在少。對她師長尤極忠義,仗著飛遁神速,具有專長,琳妹本喜淘氣,此女再一先意承旨,當時拿了我姊妹的靈符,遠出了數萬里外,不論多難得的東西,全給她師父去採了來。琳妹先不喜她,近見此女實在不差,已然加愛,只不過想要尋一好廬舍使其回生,在未如願以前,不願人知道罷了。」

    金蟬接口答道:「貌醜無妨,休說靈嶠仙府藍田玉實可以求取,便我小南極光明境,也有不少的靈藥,可以凝神固魄,化丑為美。她和易姊姊有心變醜不同,便不投生轉世,一樣可以如她的願,至多一兩年,就變過來了。何況日前開讀仙示,這次幻波池開建仙府,除本派同門和一班平輩至交而外,有好幾位前輩仙長到時均要降臨。看那意思,不特靈嶠仙府有幾位女仙要來觀禮,連東極大荒那兩位老前輩都許來到,並還提起內有數人均要轉丑為妍。癩姊姊想收一個好看徒弟,上月竺氏三姊弟來歸,她和易師姊、李師妹恰好一人收下一個。她收那一個行二,偏生得比她還要肥腫醜怪,說起來也是有氣。

    不料奇緣遇合,先受仇敵兀南公之助,又得各位師長愛憐,不久便成了一個美慧靈秀的少女。何況令高足又有這身功力,豈不更容易麼?」謝琳聞言,面有喜容道:「此事方纔已由須彌光中看出了。陳巖道友和李洪師弟,還有一位貴派師兄名叫笑和尚的,近在海外得了不少的靈藥,對於鬼奴均有大用。便易姊姊劫後歸來,也全仗此復原異貌。只是靈藥珍奇,非比這些海外野果多半無主之物,可以隨意往取。人家得來很難,不好意思討要罷了。」金蟬笑道:「我正想笑師兄和洪弟他們,想不到笑師兄竟會期前出了洞,想必功行已滿。此事包在我身上,這些靈藥如在笑師兄等三人手內,見面便可要來奉贈。

    我最想笑師兄,請大姊把須彌神光放出一觀如何?」謝瓔笑答:「既然非看不可,只有從命,前言卻須要緊記才好。」金蟬應了。

    謝瓔一面勸用酒果,隨即雙目垂簾。待不一會,手指上忽有一圈慧光飛起,先是淡微微一片金霞閃過。跟著現出大片海洋,以及陳巖、李洪、蘇憲祥、虞孝、狄鳴歧、歸吾、南海雙童、笑和尚等近些日來經歷,似走馬燈一般,有的竟分兩三起同時出現,全都如在目前,包羅萬象,纖微畢睹。後又現出易靜追趕老魔趙長素,誤入魔宮。剛一飛過不久,雪山上空暗雲之中,突有一點火星飛墜到了危崖之上,倏地爆散,現出一個頭戴紫金冠,身穿五雲仙衣的美少年,身後背著一個大葫蘆,腰掛金刀,頭和手足各戴一枚金環,乍看也分不出是邪是正。剛一落到高崖之上,回顧西北方微微一笑,隨把腰間金刀拔出,手掐法訣,回手用刀尖朝身後葫蘆頂上拍了一下,再往外一甩。立有一溜黑煙隨刀而出,箭也似急,射向身前雪崖之上,縮為一團,就地一溜滾,接連急轉了兩下,忽又爆散。現出一個似人非人,似鬼非鬼者,穿著一身灰白色緊身短衣,手持一根兩頭尖的鐵釘,跪伏在地。似這樣接連數十百次過去,均有同樣鬼物,隨同刀尖黑煙甩處,四下飛射,落地現形,環跪少年身側。事完再將手中法訣往外一揚,立有一股黑氣由葫蘆中蓬勃而出,直上雲霄。晃眼比電還快,展佈開來,化為一片極淡的煙幕,橫亙天半。

    少年又朝葫蘆連指,手中法訣頻頻施為,隨見數十百股黑煙飛舞而出,落在地上。這次卻非鬼物,黑煙散處,化為弓箭刀矛、幡幢法器,以及各種坫壇之物。那百十個鬼物現形之後,本來在旁跪伏待命。少年把手一揮,立時爭先上前,把那黑煙所化之物紛紛拾起,連插帶堆,轉眼之間,建成一座廣約數畝的神壇。妖道原立崖前四下注視,也未見怎行動,人影微閃,便在法壇中心持刀而立。只見陰風慘慘,整座法壇全在大片黑煙籠罩之下,看去氣象幽厲,陰森怖人。妖道忽然雙臂一振,身上衣冠全數脫去,立即飛起一片血影,將其護住,滿壇飛馳,出沒於千百面妖幡之中。所到之處,煙雲浮動,滾滾飛揚,變幻無窮,情勢奇詭。妖道也越轉越急,倏忽如電,隱現無常。似這樣經過些時,血光閃處,重又穿上衣冠,在千百魔鬼、幡幢環繞之下,滿面均是笑容,朝著左側揚手飛起十餘個大小光圈,分佈壇上。妖道由圈中往外查看了一陣,手中刀一揮,全壇立隱,所有千百魔鬼和那隱現無常的大小幡幢全數不見。只剩妖道一人坐在一個冰崖凹中,身上裝束也換了原樣,看去像個遊方道士,神態十分和善,與先前所見迥不相同。

    待了一會,又似有什警兆,面容驟變,當時起立,將手一指,方纔那片橫亙天半的煙幕突轉粉紅色,在暗雲中一閃不見。同時由遠方飛來一道遁光,剛看出是上官紅沖風破雲而來,快要撞向煙幕之上,忽然一閃不見。跟著便見那道遁光又在法壇後面出現。

    那麼大一片雪崖,魔網高張,上與天接,竟未看出如何飛度。妖道似因來人已快入網,無數失蹤,面帶驚憤之容,將手連揚,立有大蓬五色光針由手指尖上飛起,暴雨一般,朝前、左、右三面高空中飛射過去,神速已極。待了一會,光針突分三面飛回。妖道好似不曾追上來人,面帶驚疑,隨把雙目閉上,微一尋思,忽然暴怒,奮身躍起,化為一溜黑煙,帶著大蓬星火,朝先前來路飛去,也是一閃不見。約有半盞茶時,仍是一點火星,自空飛墜,現出原形,朝左側面目射凶光,陰森森冷笑了兩次,身形忽隱,更不再現。

    謝瓔頭上慧光跟著收去,睜眼笑道:「二位道友,看見了麼?這便是前些日的經過。

    可惜魔法太強,小妹功力不濟,只能見形,聽不出老魔聲音,否則還要詳細。方才上官紅由那雪崖上空飛過,因其來勢太急,妖道想發話禁止都來不及,本來暴怒,想將來人擒住喝問來歷。雖是無知觸犯,照他舊例,不致受什傷害,但見了上官紅這等美質仙根,必不放過,只要有絲毫可以借口,立時將人擒去。眼看危機萬分,幸而家師早有準備,用無相神光將其護住,由高空中不動聲色移過崖去。妖道以為來人必要入網,不料忽然不見。他那魔網橫亙空中,隨同主持人的心意大小隱現,來人竟會看破,當是有心為難,越發急怒,竟將魔教中的七絕魔針發將出來。此針隨同主人心意以分遠近,頗為神妙,陰毒無比,來人遁光稍與接觸,立生感應,妖道也必跟蹤趕到,勢疾如電,任走何方,均非被他追上不可。妖道滿擬來人不是知難而退,正面逃脫,便由左右兩側繞行飛遁,故將魔針三面發出,居然不見蹤跡。又因家師佛法禁制,推算不出底細,又驚又怒,挫了銳氣,未免優疑,生出戒心,特意趕回魔宮,取了兩件從不輕用的異寶,二次趕回。

    經此一來,妖道越有防備,事更艱難。好在此時和貴派尚未正面衝突,只要將鳩盤婆殘魂擒到後立時回山,暫時不致為敵。否則,易姊姊他們回山時,便非和他撞上不可了。」

    余英男問道:「二位姊姊既說幻波池將有強敵上門,我們暫且回去,改日再來領教可好?」朱文知她行時未和英瓊明言,一聽魔宮不能前往,便想早回,方要開口,謝瓔接口道:「愚姊妹原奉家師之命,挽留佳客,固是久別重逢,意欲挽留三二日,一敘渴衷,一半也為三位道友多煉一種防身法術,以便異日之用。事完回去,決來得及,包不至於誤事便了。」隨請三人用了一些酒果,再由謝琳陪往左近小琳宮洞內同煉佛法。

    三人先想謝琳愛好天然,所居必比靈石築還要華美,到後一看,內裡竟是黑沉沉的,伸手不辨五指。金蟬慧目法眼,平日多麼濃厚的妖煙邪霧均能透視,到了洞中,竟看不出絲毫景物,心方驚奇。謝琳笑道:「此是魔教中的黑地獄,千百年來只有師祖長眉真人以玄門無上大法通行過一次,使其大放光明,把對方千百年收斂的陰霆罡煞之氣所煉邪霧化為烏有。小妹照著滅魔寶-現出此景,請三位道友來此,以本身定力智慧戰勝邪魔。少時如見金刀烈火由暗影中襲來,不必理它,能以本身道力消滅,自是極妙。有小妹在此,也不至於受什侵害。不過魔法也頗微妙,三位道友各有幾件仙、佛兩門中的至寶奇珍,防身固是有用,能否兼顧同伴,尚屬難言。到時最好心超物外,一念不生,只顧自己,無須再管別人,彼此有益。否則,牽一髮而動全身,雖是依樣葫蘆,不致兩敗,虛驚仍所難免,必須小心才好。」三人本隨謝琳魚貫而入,聞言知道良友苦心,借此考驗道力,並加傳授,以為未來之用,所說多半謙詞,此中威力必不在墾宿海魔宮埋伏之下,同聲稱謝。

    謝琳笑道:「此洞共只數丈之地,三位道友靜坐其中,雖不似峨眉火宅嚴關包羅萬象,卻也具體而微。我聞朱姊姊和蟬弟近得天心雙環,英男賢妹又在月兒島火海得一離合神圭,均是前古至寶奇珍,威力神妙,不可思議。如我所料不差,仗此三寶,加上靈嶠玉虎和朱姊姊天遁鏡,休說照破黑霧,大放光明,只要彼此之間能夠發現,互相會合,便無家師傳授,仗以防身,也有餘了。」隨引三人去至裡面坐下,說道:「小妹就要獻醜。三位道友分坐在此,仍按師傳太清仙法用功入定,如有警兆,能以定力戰勝更好。

    否則便將前說諸寶取出一試,如見對面寶光,不妨與之會合。好在此是演習,不致走火入魔。將來同探西崑崙魔宮,與此大同小異,如能脫困而出,將來便可往來自如,到時再有靈符至寶隱蔽身形,成功除害無疑了。請各準備吧。」

    三人先覺彼此問答相隔頗近,只謝琳一人略有一條金霞罩的淡影,餘者全看不出。

    等到說完,一聲準備,謝琳人影不見。再喚同來兩人,全無回應。當時只覺微微一暈,彷彿船行大海之中,遇見浪頭,略為顛簸,隨即靜止。金蟬正連呼文姊、余師妹,忽聽暗影中起了一種異聲,乍聽彷彿二女似在回應,不知怎的,心旌搖搖,神魂似欲飛越,思潮起伏,萬念俱來。知道不妙,忙把心神收攝,按照本門太清仙法用起功來。剛把心神寧靜,異聲也止。忽想起天心雙環乃前古奇珍,萬邪不侵,專破魔法異寶,但非合壁並用,不能發生極大威力。謝琳還說,到了危急之時取用,方才忘了和朱文商議,如今形聲不見,如何能夠聯合併用?謝家姊妹雖非外人,被其困住,仍是難堪。心念才動,忽又瞥見暗影中似有人影閃動。先當是朱文、英男,方想三人如在一起,將各人的法寶飛劍全施出來,決可無害,還佔上風。心念一動,元神又在搖動不寧,心裡也跟著煩躁起來。同時瞥見另一面暗影中飛起一圈心形寶光,正是朱文的天心環,光並不強,看去不過尺許大小一圈。前見兩條黑影,同樣也有天心環和離合神圭等寶光出現,懸在黑影之下。金蟬近來功力大進,已不似前莽撞。匆促問真假難分,又知這類魔法專攝人的心神,忙運玄功,二次澄神定慮,潛光內視,不去理它。心神方一寧靜,前見黑影寶光忽隱,只剩右側心形寶光懸空不動,下面卻不見人,只有尺許方圓,外青內白,一圈晶瑩瑩的光華懸空不動。暗忖:「魔法任多厲害,乃謝二姊主持,並非真遇敵人。即便雙環不能合壁,試出它的妙用,事完再請謝家二姊演習一遍,請其指點也是一樣。她方纔曾說,應以法力戰勝,胡思亂想作什?」念頭一轉,耳聽朱文在呼蟬弟,聽去頗遠,彷彿有什急事,料定是幻象,好在至多兩日便可相見,理它做甚?二次又把心神守住,打起坐來。誰知魔陣之中絲毫念頭都轉不得,雖然心神收攝得快,魔法已經發動,如非功力精純,人甚靈警,謝琳又在暗中主持,發動較慢,金蟬身有至寶防護,雖不至於受傷,也必鬧個手忙腳亂了。

    金蟬這裡第二次正運玄功打坐,忽聽天風海濤之聲起自遙空,跟著烈烈狂飆,夾著萬丈黃沙,宛如億萬霹靂排山倒海一般,由暗影中狂湧而來,黑風如濤,彷彿連人都要吹化神氣。金蟬道力原極堅定,除卻朱文是他累生愛侶,時刻關心,遇到魔法暗算,有時雖難免於搖動,仗著夙根智慧,偶一動念也即寧止,至多受點虛驚,無關大局。事前又經主人指點,深知厲害,只是好勝心盛,上來兩次動念,有了感應,便自警覺。知道事關重要,主人好心傳授,還恐將來不能勝任,又假設了一處黑地獄來考驗功力,用心何等周到。而魔宮的厲害也可想見,不乘此時將其學會,不特丟人,也對不起主人盛意。

    再想起奉命下山以前,通行火宅嚴關那等微妙凶險之局,尚可無事,何況這類魔法。方把才纔恃強輕視,並想和朱文問答試驗法寶威力之念完全丟掉。

    謝琳原因金蟬等三人雖是峨眉之秀,畢竟修為年淺,經歷不多,又知三人西崑崙魔宮之行必不能免。更恐三人功力不濟,掃了顏面,上來並未施展全力,原是相機行事。

    及見三人中只餘英男一人能以謹慎見長,自一開頭,便照師傳太清仙法運用玄功,把心神守住,慧珠自瑩,一念不生,絲毫不因假設試驗,不是應敵,而稍鬆懈,功力也極精純,處處顯得平日用功之勤。再看金、朱二人,金蟬是童心未退,又和朱文情感太厚,上來便想會合,雜念一生,魔頭乘虛而入,差一點心神沒有搖動。朱文又是好勝心切,雖不似金蟬那樣形同兒戲,但又矜持太甚,惟恐丟臉,上來便把天心環放起,同時運用玄功,小心防禦,事出勉強,自是費力。似此形勢,以後遇到危機,決不能處之泰然,行所無事。如非法寶神妙,諸多可慮。心想:「峨眉三英雖然名不虛傳,以金、朱二人的功力,如非自己格外求好,施展滅魔寶-中的大法先行考驗,加以指點,再把師父金剛禪法加以傳授,到了魔宮,豈不凶多吉少?」心正尋思,忽見金蟬神態大變,竟在千重魔霧中打起坐來,和英男一樣,潛光內視,更不再有雜念。再看朱文頭上,心環寶光也越明朗。才知三人果是夙根深厚,具大智慧。開頭心有成見,因非其敵,一面把事看易,再加好勝,所以心神易受搖動。及至覺出厲害,各自戒備,如臨大敵,把師傳心法全使出來,形勢立變。照此功力,便無師傳佛法,前往魔宮,至多被困些日,在法寶防身之下,也決不會受什傷害。心中一喜,有意要看三人道力深淺,便把全力施展出來。

    三人自是不知,正在澄神入定,那萬丈黑風突然湧到身上,當頭壓下,重如山嶽。

    三人當是幻象,先不理睬。誰知謝琳自煉寶-,已兼佛、道諸家之長,一經發難,威力逐漸加增。金蟬、英男又未取寶防身,那黑風吹到身上,猛覺異常,一任定力多強,仍坐不住,幾次全身震撼,快被黑風捲起,漸難支持。英男最是小心,先將離合神圭放起。

    金禪正以全力與黑風相抗,猛瞥見右側又有一道寶光升起,看出是英男離合神圭。再一回顧,朱文人雖不見,天心環寶光卻較先前還要晶瑩,在萬丈旋飆中停立不動。暗忖:

    「主人原有試用法寶防身之言,看朱、余二人的寶光相繼放出,並未被那黑風捲動,何不也把天心環放起,兩下如能會合,豈不更妙?」想到這裡,未及施為,就這心念微動之間,魔法又受了反應,黑風越來越猛。眼看快被狂飆捲起,暗影中忽又飛來千萬把金刀火箭,還未上身,便覺與前在神劍峰魔宮所遇威力相等。知道後面還有千重血焰就要發動,心中一驚,人也離地而起。同時一片銀色毫光突自胸前所懸玉虎上飛起,萬道銀霞,千重靈雨湧到頭上,再反捲而下,全身立被護住。因見玉虎神光不似以前強烈,僅僅將身護住,看出主人有意試驗功力,虛實兼用,並非全是幻象,索性連天心環也同放出,自在寶光籠罩之下,盤膝入定起來,連想和朱文會合之念俱都打消,一任光外聲勢多麼猛烈,一切付之不聞不見。

    剛剛反虛入渾,由靜生明,忽聽謝琳笑道:「夠了,夠了。昨日還和家師說起,西崑崙魔宮經老魔頭多年佈置,方圓千里之內,步步皆是埋伏,魔法雖和屍毗老人不相上下,但最陰險凶殘,又多疑忌。因為自身惡孽太多,儘管多年斂跡,終恐正教中人不容,他那無窮享受難於持久,不特境內遍地埋伏,禁制重重,並有幾件魔教中的異寶和從空際星辰攝取來的三十四色天星奇光,還有用五行真氣所煉秘魔靈珠,威力大得出奇,諸位道友豈能隨意出入?便在家師所傳金剛禪法防護之下,至多把心靈守住不受魔法暗算。

    要想抵禦那幾件魔法異寶,仍是艱難。誰知三位道友功力之高,出於意外。而那幾件前古奇珍,更是各具威力妙用。實不相瞞,這黑地獄實是厲害,一任寶光多強,那咫尺之隔,休想看見一點光華。而三位所用法寶,彼此全能望見。到時就被魔法隔斷,也可尋蹤會合,不致閃失。天心雙環再要合壁並用,更可通行自如,不致吃人的虧了。」說時,金蟬已把眼睜開,見所有黑風金刀、火箭血焰已全收去,洞中光明如晝。謝琳滿面喜容,不住讚美。再看朱文、余英男,就坐在身旁不遠玉墩之上。及問經過,並未離開一步。

    三人相去最遠的,還不過丈,方才竟會無聞無見。那麼強烈的寶光看去既遠,光也不強,只有一片明亮光影,四圍仍是暗雲籠罩,一片沉黑。這等厲害,實出想像之外,由此無形中生了戒心。不提。

    當地原是謝琳獨自用功之所,四壁明如晶玉,清潔異常。本來室中空空,只有一個玉蒲團和壁間所懸一柄羽扇、一個葫蘆。三人所坐玉墩,還是新收門人鬼奴取來。互相說笑了一陣,謝琳便照師命傳授金剛禪法。三人原有根底,一點就透,只在室中同用了一兩天的功夫,便全由心運用,定力越發堅強。英男來此,原為同門義氣,及見易靜之危定數難移,不能往援,想起英瓊日前再三囑咐,不令出山,恐其懸念,便和金、朱二人商議,不等第三日,提前回山。二人也擔心幻波池有事,同向主人告辭。謝琳見英男去意甚堅,笑道:「自來欲速不達。家師說是三日,三位道友不到兩天,便全學會,其中必有用意。非我強留,惟恐萬一歸途又生枝節,反而誤事。既然非走不可,且等第三日再行起身如何?」三人只得應了。隨尋謝瓔敘別,人已他去。又請喚出鬼奴一見。謝琳笑說:「她昨日向我力請,說要出山訪一舊友,今日已然起身。倒是家姊奇怪,說好明日和我去辦一事,再往九盤山暗護易靜姊姊,不知何故,不告而去。我想鬼奴對三位道友十分感激,也許有什心意,早晚相見,只不要笑她醜怪便了。」三人聽出謝琳對於鬼奴表面說她醜怪,實則頗為鍾愛。知她眼界甚高,照此說法,除相貌太醜是美中不足而外,法力決非尋常。問她收徒經過,謝琳只是支吾,說將來自知,此時懶得說她。朱文笑道:「我知二姊令高足決非尋常人物,便是鬼魂修成,既然向道堅誠,又得二位姊姊真傳,將來必有成就,何苦叫她鬼奴,有多難聽呢!」

    謝琳道:「這鬼丫頭初遇我時,因其相貌醜怪,又是個鬼,我想初次收徒,就收這樣一個醜怪,自然不願。誰知她始終堅持,立志追隨,說什麼也不肯離去。我始而厭惡,堅拒不從。後又試她多次,她竟甘受折磨,受盡苦痛,毫無怨言。我吃她糾纏不清,又知她以前雖在妖人門下,早已逃出,藏身古墓之中,獨自虔修,無什惡跡,其勢又不能將她除去,只得跑回小寒山。以為她飛行決沒我快,本山又有佛法禁制,不經家師允許和我姊妹引進,誰也不能入內。此女見我如此堅拒,也必終止前念。誰知這鬼丫頭真個精靈,我剛一到,她便跟蹤而至,因被隔斷在外不能走進,先在洞外日夜號哭,苦求哀告,我只不理。等到過了二十幾天,偶和家姊談起,正覺此女可憐,偏又不願收這類開山門的弟子。家姊還在和我取笑,說我一向好勝,剛開山門收徒,便遇見一個女鬼。我說這等醜怪鬼物,做我女奴還覺討嫌,如何收為弟子?話剛說完,此女竟在面前跪倒,願為鬼奴,求我收容。我知本山佛法禁制,威力神妙,休說是她,多高法力也進不來。

    匆匆不暇尋思,以為家師憐她至誠,有心放進。又想此女艱苦誠毅,志行高潔,也實可憐,只是太醜,想起峨眉一班道友所收男女同門多半靈秀可愛,這樣徒弟帶將出去,豈不被人笑話?既是家師放進,正好就此撒賴放刁,磨著家師用上乘佛法為她凝神固魄,變易相貌,忙往前面參拜。家師恰好神遊歸來,尚未入定,我代此女一說,才知佛家最重因緣,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此女人內全由至誠感格,向道堅誠所致。

    「她因初來時得一異人暗助,飛遁神速,和我姊妹先後腳到達前山。我一時疏忽,被她看出方向。始而守在山前跪地哀求,因久不見回應,明知佛法威力,妖邪魔鬼犯禁必死,竟拼以身殉道,朝我姊妹日前突然隱跡之處強行衝進。因其雖是鬼魂煉成,從未為惡,開頭雖受了不少苦難阻隔,連經禁法拋擲出去好幾次,並未受什傷害。她原想用苦肉計,斷定我不忍傷她;再見佛光照體,至多遇阻,將其擋退,連元氣也未損耗,膽子越大,再接再厲,奮不顧身,一味向前猛衝不已。這日連受苦難之餘,居然悟出玄機,知道有挾而求,拼受苦難,以邀憐憫,尚非真誠。同時又因連番遇阻,悟出好些微妙,忙將悲號止住,先在山前靜心誠意,凝神內視。等到神志清靈,把連日情急悲苦,用盡心機,種種雜念,全數去掉。然後跪在山前,頂禮膜拜,先呼佛號,再求家師和我大發慈悲,深恩垂憐,許其入內,拜到門下,哪怕不配做我徒弟,永為奴僕,於願已足。這時我正有收她為奴之念,雙方氣機相感,山前禁法忽然大開,現出道路。此女見狀,自是喜出望外,連忙趕進。正值家師神遊歸來,她原經人指點,深知底細,便向家師跪拜,苦求收錄。家師對她說了幾句偈語,難為她福至心靈,居然醒悟,隨來尋找。仗著耳目靈敏,百里之內,無論形聲,均如對面。一聽我姊妹正談收她為奴之事,忙即應聲走進。

    我自煉滅魔寶-以來,雖然學了一點門道,因知山前佛法禁制,不會被其闖進,沒有留意,所說已被聽去,不能不算。家師又說:『相貌美醜,原不相干,你與此女淵源頗深。

    我無暇遂你童心,施我佛法,使之變形易貌。但是此女不久必有遇合,包你師徒稱心。

    只是此舉自尋煩惱,將來難免多出一番魔障而已。』我便對師父說:『此女不特向道堅誠,人也十分靈慧,偏生得這等醜怪,實是可惜。只要真能變得和上官紅那樣可愛,便為她多受一點煩惱也所心願。』家師隨又說了幾句偈語,令我師徒謹記。

    「日子一多,我對此女生了情感。本意令她拜師,原是她跪地求說:自知相貌醜怪,恩主又是天上神仙一般,異日追隨行道,便不被外人笑話,也自慚形穢。萬一仗著恩主福庇,奇緣遇合,變易相貌,或是尋得一具好廬舍,自是萬幸;否則情願永為鬼奴,決不敢列干將來諸弟子之列。我正想說她幾句,家師已代允諾,並說:『福緣前定,有志竟成。』我知家師禪修靈悟,遇事前知,既出此言,必有深意,也就聽之。此女以前出身和拜我經過,將來再說。如論法力,雖非高手,因她以前曾在一個著名妖邪門下,也不算太差。後見乃師淫惡太甚,跑了出來。彼時相貌原非醜怪,逃時因恐妖師追擒回去,受那煉魂之慘,逃到途中,遇一異人,將她相貌行法毀去,變得又黑又醜。因她修煉年久,元氣早已凝煉,平日看去無異生人。那女異人是位鬼仙,與妖師本來相識,已被迫上,並未看破,對於此女十分憐愛,先留她在洞內住了三年,傳以太陰玄經和各種法術。

    此女本想拜師,那女異人說是雙方緣分只此,不久劫滿,可在期前三日分手,以為異日再見之地。隨即引往橋山深處,覓一古墓,令其在內隱居,不到日期,不可出洞一步。

    她在洞中苦修了一甲子,異人忽來尋她,指示機宜,令其拜在我的門下。第二天,我姊妹和一旁門散仙鬥法,路經當地,她忽出現,先為引路,將我所追妖人尋到除去,跟著向我跪求。一味軟硬兼施,好說歹說,始終追隨不捨,終於拜在我的門下。此女雖無多長,因習太陰玄經,又是生魂煉成,飛遁神速,更擅五行地行之術,得隙而入,瞬息千里。知我喜食海外佳果,百計謀取,不時往返海外,採取靈藥、仙果回山獻上。齊大姊的紫雲宮,己往返了三四次。人又勤快忠實。我料她今日出山,必是有什感覺,或是受了指點,欲往前途相候,向三位道友拜見,也未可知。」

    三人聞言,均覺這類門人實在難得,同聲勸說:「此女向道心堅,對師忠義,二姊不可以貌取人,務須善待。」謝琳微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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