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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一回 急難脫身 玄機制敵 英雲雙人險 土木兩無功 文 / 還珠樓主

    妖婦忙把飛刀放出,待要迎敵,並欲行使邪法暗下毒手。不防敵人來勢神速已極,心念才動,青白兩道劍光已經神龍馭空,交尾而至,迎著妖婦飛刀只一絞,便灑了半天血雨紅星,在斜陽影裡紛飛四散。同時妖婦邪法也正施為,揚手一片粉紅色的香光,朝二人剛剛發出。一見飛刀被斬斷,如此厲害,心膽皆寒,性命危急,哪還顧到邪法有無成效,不敢停留,怒嘯一聲,便縱遁光往回逃去。石、趙二人自是不捨,忙縱遁光追趕,晃眼追到妖窟。眼看妖婦飛星一般,往崖洞中斜射進去。石奇比較慎重,覺出妖婦伎倆不止於此,勢窮力竭之際不往外逃,恐中誘敵之計,止住燕兒不令下去,自在空中將法寶、飛劍、本門太乙神雷一齊施為,向下打去。雷轟電舞,劍氣縱橫,不消半個時辰,便將燕兒先前未毀完的妖窟毀滅,連那危崖也被震塌。妖婦終未再見、拿不定妖婦是否潛伏在內。燕兒適才當先應敵,除噁心切,沒防到妖婦血光之外又使妖法。雖然抵禦尚遠,揚手一雷,將那粉紅色妖光震散,未被罩向身上,鼻間卻已微微聞到一股腥香之氣,漸覺四肢有些慵情,好似以前讀書時倦困情景。和石奇一說,料定中了一點邪毒,也甚疑慮。

    正想不出搜戮妖婦之策,忽見一點青螢破空而至,光小而強,晃眼將近,乃是一個高還不到二尺的小人。二人開府時,原見過凌雲鳳所收三小人。又知還有一個名叫玄兒的,現在韓仙子門下,正用靈藥法力培養,使其成長。來人比雲鳳三小中的健兒雖大得多,但相貌相類,方疑是玄兒,果然料中,來者正是他。未等發問,便先述說:適才韓仙子在岷山水宮遙聞雷聲,算知妖婦已由妖窟地底秘徑遁走,因伏誅之期未至,不久自會相逢,不便窮追。還有燕兒已中妖婦迷陽香邪毒,仗著近日功力大進,又有開府時分賜的靈丹,雖無大害,但是邪毒已然侵入體內,久便蔓延,深入骨髓,不是尋常丹藥可治。只有仙都鼎湖峰頂產有一種青靈草,性最寒涼,服後可以化去。此草峰上共有五株,根生石髓之中,不沾寸土,生根已逾千年。每三十年始一出生,過了生年,便即隱入石中不見。現正盛時,可速往采,以去邪毒,並備異日煉丹之用。事須從速,防被外人無心經過得去。說罷,作別自去。

    二人留他不住,只得回洞。燕兒忙取靈丹服下,才覺好些,依然陽旺。仗著童貞入道,根基又厚,尚能自制。除頭腦時作昏脹,微微有些心煩性躁外,尚無大病。二人因所服靈藥雖非上品,平日用以驅毒醫病,卻是藥到回春,其效如神,而這次竟不能將邪毒去盡,大是驚訝。韓仙子又令速往,不敢耽延。好在洞中風雷禁制厲害,妖婦便來,也無妨害。又存有不少果實黃精之類,可以充飢,白猿無須外出覓食。便把仙都之行告知簡氏兄妹,令和白猿守在洞中,誰也不許出洞一步。妖婦前來,無論使什伎倆,不可理會,決無他慮。為防萬一,將洞口禁制照著師傳靈符封閉,又用法術加上一層,以防白猿識得門戶和出入方法,到洞外惹事。一切停當,同往浙江仙都山鼎湖峰飛去。剛把五株青靈草採到手內,便與周輕雲相遇。燕兒和輕雲曾在巫峽烏鴉嘴同學,原是總角之交,現又同門,情分比英瓊更厚。燕兒說完前情,問知輕雲此時無事,便邀她入川同除妖婦。輕雲允了。

    燕兒把青靈草服了兩葉,邪毒已去。當下三人一同趕回風火崖。一問簡氏兄妹,妖婦去後並未再來。又同去把妖窟幾乎翻了個過,也未尋到蹤跡。輕雲在洞中住了三日,作別回山修煉。燕兒因料妖婦必已逃遠,急切間不敢來犯,挽留不住,欲送輕雲一程。

    二人沿著巫峽上空飛行,燕兒忽想起前面不遠正是烏鴉嘴兒時舊居,自從那年在雲靈山被恩師髯仙度上峨眉,為了母老無依,向師哭求,蒙恩師親帶自己回家見母辭別,告以出家修道之事。慈雲寺破後不久,恩師又托白雲大師將老母接往成都,在辟邪村玉清觀住了些日,再由玉清大師送往張琪兄妹家中居住,承張母以上賓之禮相待。自己還曾稟准恩師,先後省親三次,連張母各奉服了兩粒靈藥。如今人極安健,可以放心。只蒙師馬湘對己母子甚厚,頭次歸省,因初入師門,小心謹慎,又無靈藥法力,只請母親走後告知馬湘出家之事,連面也未得見,以後便未再往舊居。久欲遇便前往探看,此時路過,又與輕雲一路,正好同往拜訪,送他兩粒延年祛病的靈藥,少報昔年恩義。便和輕雲一說。輕雲舊地重遊,以馬湘人好,又是父執至交,聞言連聲讚好。略談便即飛到,擇一僻地降落,同往村中走進。尋到昔年蒙館一同,才知馬湘去年中舉,蒙館已然辭去。長壽縣有一姓鄧的財主,看中他人品學問,將女兒許配,今春迎娶,業已移居長壽縣城內鳳頂街。女家陪奩甚厚,夫妻相得,已不似昔年寒酸故態了。燕兒聞言好生歡喜,強要輕雲折回長壽看望。周淳救馬湘時,輕雲已上黃山學道,只聽乃父說馬湘人品端正義氣,不是尋常迂腐,乃患難之交。因回山心急,本想不去,禁不住燕兒小孩性情,一味軟磨,只得把昔年與周、趙兩家交好的幾個村中父老分別略微看望,把準備救人的靈丹酬贈了些,重又往長壽縣飛去。

    到了城外河壩無人之處落下,趕往城內鳳頂街,迎頭正遇馬湘走來。燕兒喜叫了一聲:"馬老師!"馬湘早知燕兒遇仙學道之事,忽然相逢,又問知與好友之女同來訪看,益發驚喜。忙把二人引去家內,匆匆說道:"賢弟你來得好,尤妙的是與周賢侄女同來,這人一定可救了。"燕兒問故,才知馬湘去年下場,病倒旅舍,多蒙一姓鄧的老者延醫贈銀,百般照看,方得活命。中舉之後,又以愛女許配。岳母除前房二子外,自生只此一女。全家待己均甚優禮。不料岳母和內弟媳日前忽患惡瘡,群醫束手,今已命在旦夕。

    鄧家後園竹林中伏有怪異,時常為祟,婆媳二人病因也由於那日往後園竹林外走過而起。

    馬湘適由鄧家走出,欲往求神問卜,不料與周、趙二人相遇,知是仙人門下。那年燕兒歸省走後,趙母服了髯仙留賜的靈丹,日益康強。聽說輕雲學道在前,想必法力更高,又是女子,難得不期而遇,認作天降救星,欲請輕雲推情往治。輕雲一口應諾。馬湘大喜,立陪二人前往。先和乃岳說了,由馬妻引輕雲入內施治。燕兒聞說竹園有怪,欲往查看。鄧家人已把後園視為畏途,均不敢往,仍是馬湘陪去。剛近竹林,便聞到一股奇腥之味,馬湘立說頭暈要吐。燕兒料是極毒蛇蟲,忙取一粒靈丹令馬湘服了,退往前面。

    自入林中查看。馬湘還不放心,燕兒立說無妨,並問竹林可否毀去。馬湘說:"主人久有此意,只恐引出怪物為害,未敢冒失。如今園門封鎖,禁人走入。本想岳母愈後移居鄉下,連園也不要了,何在這幾百竿竹子?"燕兒便催馬湘走去,略運玄功,屏著氣息步入林內查看。這片竹林約有十畝方圓,俱是粗如碗口的大竹,翠竿入雲,綠侵眉宇,密壓壓天光不透,看去景色陰森已極。那腥味只初到林邊時隨風吹來,入林反未聞到。

    燕兒自未把這類毒物放在心上,一路搜查過去。到處落葉滿地,竹箭怒生,竹筍叢出,分明荒置已久。一會,把全林走了一多半,毫無跡兆,也不見有蛇蟲怪物往來之跡。如非先聞奇腥之味,直以為是庸人自擾,事出猜疑。邊想邊往前走,忽見東北角上地勢逐漸高起,成一土坡。順坡前行,到了盡頭,乃是一座假山。山旁土坡上有一竹亭,看出當初原是登臨遊觀之地,只因年久失修,假山上半已然傾紀。山石縱橫堆積,綠油油滿生苔蘚,肥鮮欲滴。因地勢頗高,竹林俱在下面,坡上只有青草,稀落落長著十幾竿竹子,俱不甚粗,天光獨透。亭尚整齊未毀,石桌石墩俱全,由上望下,面前一片綠雲,景頗清幽。

    看了一回,並無異處,正要走下。猛又聞到奇腥氣味,好似就在身側不遠。忙又屏息看時,仍是一無所有,心疑怪物藏在假山腹內。方欲往假山腳下查看,忽聽哧溜之聲,起自亭外亂石堆中。尋聲注視,猛見壁苔縫中有幾點藍光閃動,腥氣也益發濃烈。定睛一看,那怪物果然藏在亂石堆中。那石縫闊僅數寸,看不見怪物頭面身形,只現出黃豆大幾隻怪眼,藍光閃變,明滅不已。怪物除目射藍光外,餘者似與苔蘚一色。只聽哧溜之聲低而猛急,腥味隨聲而出,似在發怒噴毒,卻看不見口在何處。燕兒因覺腥毒難聞,雖料怪物氣候未成,只是毒重,無甚伎倆,但為防萬一,先在前面下了禁制,擋住毒氣,以防侵入,並防少時漏網。那怪物見人一味發威,急叫噴毒,凶睛閃閃,宛若星星,只不出來。燕兒準備停當,料它難逃,然後放出飛劍,一道青光射將上去,山石碎裂處,怪物一聲怒嘯,猛躥出了半截身子。燕兒見這怪物形似壁虎,卻長著一顆又扁又圓的如意頭。前額生著一排怪眼,不下二三十隻,明滅如電,光作暗藍。眼下無鼻,闊腮之上生著一個寸許長的血口。口中無牙無舌,每一開張,便有一蓬十幾根尺許長的紅絲,蛇信一般噴將出來。每根上面各有如意形的小鉤,出時又勁又直,收時卻互相勾結,作成一個網形,往內縮進,吞吐絕快。腹下生著兩列短足,前半身躥出之勢絕猛,到了地上伏定,一面仰望發威,一面身子不住伸縮。後半身行動卻緩。待了一會,漸漸伸出全身,才知兩半身強弱相差甚遠。全長不過六尺,通體暗綠。前半截甚油滑堅細。後半身看去爛糟糟的,彷彿初蛻完的介貝之類,軟若無骨,連行動也不方便。前後左右均有禁制阻隔,不能再進,初遇殺星,不知利害死活,還在噴毒,怒嘯連聲。燕兒越知無用,正待將它殺死,喚了主人來看。一眼瞥見怪物伏處,青草忽然焦黑了一大片,由怪物身側起,好似野燒一般,往四外蔓延開去。才知怪物奇毒無比,如用飛劍殺死,難保不留下禍患,不敢冒失。忙將禁制縮小,將怪物困住,不令動轉,並禁毒氣流溢。然後飛身出林,欲令馬湘請來輕雲商議,想一善法處置。

    馬湘說:"前聞了一點腥味,便覺頭暈噁心。幸服靈丹後,待了一會,才得復原輕快。料知怪物毒重,不敢再進。以前岳家不時有人人園暈倒,往往大病數月,僅免於死。

    近日方始發覺園中有怪,可是為害已日烈。"又說剛才久候燕兒不出,又無聲息,心想燕兒儘管是仙人門下,終是年幼,學道日淺,正在愁急凝盼。一見安然走出,好生欣慰,忙問經過。燕兒笑答:"是個未成氣候的怪東西,其形介乎壁虎、蜈蚣之間,毒重無比。

    除雖容易,恐留後患,擬請周師姊來,一同處置。"

    正說之間,馬湘的岳父鄧和齋忽命下人前來探詢,說妻媳二人本已瘡毒潰發,同時暈絕,眼看不保,恰值周仙姑趕進房去,用身帶靈丹半敷半服,將人救醒,當時所有奇痛奇癢、心燒體炙一齊止住。過了一會,人便能夠起坐自如。仙囑尚須靜養,日內即可康復。全家感德萬分。現因仙姑堅欲起身,因聞姑老爺陪了趙真人在後園除妖,主人正陪仙姑用茶,不能分身,特命前來探看事完也未。馬湘把前事說未一半,主人父女已陪了周輕雲一同走來。燕兒又說前事,輕雲也未見過這類毒物。問知毒氣已吃禁住,便邀主人、馬湘一同往看。到了林內,見那怪物除首尾外,宛然一條七八尺的大蜈蚣,身上一樣也有環節,尾上還有兩個極銳利的鉤子。看那形態,好似生自石堆之內,因山石太重,裡面空隙僅容前半身,石縫又窄,急切間無法鑽出。後半身又被緊壓大石之下。先是蜷伏在內,日久長大,前半身尚能容納,後半身難於迴旋。及將空處填滿以後,日常在石隙中磨掙,所以後半身較扁細,軟爛如腐。照日前情狀,似知石內難容,不能如願,便發威狂噴毒氣,不特奇腥難聞,噴射勁急,又在高處隨風吹墮,落向竹林內外。人走過時,無心相值,或是聞到,或是被其沾身,均非受害不可。林間草木有十幾處均現焦枯之狀,便由於此。因染毒之處不大,又極零星,先未覺察。如此奇毒之物,氣候已漸成長,早晚必被鑽出。那時,人畜當之立斃,非但鄧氏一家老少,全城生靈也無倖免。

    想不到無意之中去此大患,輕雲自是欣慰稱幸。略微商議,因毒太重,力求謹慎。

    燕兒又答應馬湘,和輕雲同去他家飲宴一回再走。主人聞說,又力請移尊,借地相款,略表寸心,意極真誠,不忍堅拒。輕雲便令燕兒行法,將怪物就活的移往深山窮谷之中,用法力掘一深坑,再用太乙神雷將其火煉成灰,並且禁閉毒氣腥味溢出地上,最後再用石土將坑填沒,下上禁制。自己在當地運用法力,把怪物潛伏之處一齊用雷火煉過,並細搜查全園,有無同類遺孽潛伏,將這假山沉入地底深處,另起一座小山鎮壓其上,使無他慮,永絕後患。等到事完,分頭走至馬家相見,領了夜宴之後,一同起身。商議停當後,當下各施法力,依言行事。

    由於當初二人一到,便遇馬湘,立即邀往鄧家醫疾除怪,事皆匆迫,卻忘了囑咐下人,又耽延了兩個時辰,才行畢事。風聲已傳揚出去,左近得知鄧家來了兩位神仙,燕兒行前,又問附近可有什山野荒僻之地。主人答說:"城外獅子山雖不甚高大,卻有隱僻之地。"燕兒欲和馬湘敘闊,只圖近便,隨口允了。一般好事鄉鄰,早就想入園中觀看,主人再想隱秘,已是無及。下人恐主人斥責,不放進去,卻告以神仙要往獅子山,雷劈妖怪,於是紛紛趕往。周、趙二人均未覺察,相隔不遠,由燕兒相助,滿園滿林四處窮搜,遲延了些時,見無遺孽,才同起身。雖然飛行迅速,先行到達,可是坑剛掘好,眾人跑得快的也相繼趕到。燕兒人本隨和,當地多是人家墳墓,埋怪之處雖然人不易至,到底太近,卻又懶得再找遠處。見人來看,事已眾知,反覺可以借口傳播,免得年久法力失效,被人誤行發掘,萬一毒氣尚存,豈不又要害人?眾見仙人是個不滿二十歲的少年,甚是謙和,有問必答,便減去了好些敬畏之心,紛紛問長間短。燕兒一邊隨口應答,問出是由鄧家下人洩露行藏,方悔忘了叮囑。尚幸無多耽延,否則遠近傳揚。

    燕兒將怪物如法誅埋之後,正向眾人分說:自己並非仙人,埋的乃是蜈蚣一類毒蟲,也非怪物。有一師姊,只會治病,路過這裡,少時即行。此舉為免你們受害,不可招搖,使官府知道,當我姊弟妖言惑眾,吃罪不起。忽見兩人滿頭大汗飛跑而來,見了燕兒,便下拜道:"神仙老爺,快些救人!我們家老二被一丑妖怪捉向天上去了。"燕兒見這兩人情急心慌,語無倫次,便道:"你們有什事,要從頭說。妖怪在哪裡?"另一人邊喘邊答道:"這是我大哥,他向來說話不清白。我是他兄弟劉傳德。在河壩一問劉家弟兄,哪個都曉得,不信,你老人家打聽去。墳山上風水又好,我老二才進學當秀才沒幾天,怎麼出這等怪事?不是天老爺不睜開眼睛嗎?"燕兒見這一個更不會說話,說了一大套,一句也未著題,旁觀諸人都忍不住要笑。神態又極鄙俗,好生不耐,方欲令其解說正文。忽聽叭的一聲,先發話的一個喘息略定,猛伸手給劉傳德一個嘴巴,罵道:

    "格老子你什麼事都搶魂一樣。你向神仙老爺說我不會說話,你會說話?老二被妖怪拖走好一陣,一句正經話莫說,反教龜兒子們好笑,看個老子弟兄報應。"話未說完,劉傳德停住了嘴,"哎呀"了幾聲,猛撲上去,一把抓住乃兄,怒喝:"格老子好好跟神仙說話,你為什麼要打我?個老子跟你媽的拼啦!"燕兒見這弟兄二人詞色十分鄙俗,同胞兄弟有難正急,正話未說一句,先操同室之戈,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一面喝止,一面暗用禁法將二人隔開。正待追問,前面又跑來一人,接口道:"你兩弟兄還吵什麼?

    妖怪走遠,再不說正經話,怕神仙老爺追不上呢。"

    燕兒見這人還比較明白,試一詢問,才知劉家三兄弟中,老二傳孝,文是秀才,又會武藝,人甚精明。日前在前村遇見一個相貌醜怪穿得極華麗的道姑,向一少年男子笑談了幾句,便隨同走去。傳孝和那少年素識,覺出道姑行徑可疑,心中奇怪,尾隨到了無人之處。道姑忽然回頭,朝他做了一個媚眼,倏地抱了少年破空飛去。傳孝不禁大驚,回來向人一說,都未深信。那少年又家在重慶,偶然經過,無從考實,也就拉倒。適才弟兄三人正在河壩給人管閒事,商量著由老二寫狀子,到縣衙去托情。老二忽然走開,老大、老三因事要緊,非他不可,問人,說見他和一紅衣道姑沿河走去。跟蹤一追,果在前面。不禁想起前日所說,一追一喊,道姑便捉老二向空飛去,晃眼不見。劉氏兄弟先已聽人說起鄧家有神仙醫病除害之事,因所管官司緊急,未暇隨眾往觀。變生倉促,又有人一提醒,沒命跑來。不料一個性暴,一個斯文,話未說明,自己弟兄反交了手。

    燕兒一聽,便知弟兄三人均非善良,誅戮妖婦卻所應為。又聽說是個中年丑道姑,越發心動。再一細問相貌衣著,斷定是夏三娘無疑,不由大怒。因已去遠,恐追不上,不暇再掩眾人耳目,立縱遁光,照所說方向追去。追出好幾百里也未追上,只好回飛。

    歸途忽見來路側面山雲開處,現出一片山巒。心想:"自己只照村民所指方向追趕,極易錯過,沿途所見山嶺,均非妖婦潛伏之地。這一小山稍微偏左,相隔甚近,妖婦雖然起身在前,但帶著一個凡人,決飛不快,何不姑往一尋?"念頭一轉,立即便朝小山飛去。因見這山無什景致,方疑妖窟不會在彼,哪知山形甚奇:半面童禿平斜,無一足取,另一面卻極險峻奇秀。剛一趕過山頂,便見有四畝大小一片平石,突出山腰危崖之上,雲霧似海濤一般,正在-然湧起。內中隱現一座極壯麗的樓觀,飛樓一角,色彩鮮明,似新建成不久,尚未及被雲包沒。燕兒目力敏銳,一見便認出與前所毀妖婦舊居樓閣形式相同,又用的是左道中催雲逼霧之法,料決無差。那雲霧起得甚快,晃眼已將樓閣崖石一齊包沒,稍緩須臾到來,便易被其瞞過。燕兒疾噁心甚,揚手把太乙神雷向前打去,一聲霹靂,雷火橫飛中,妖雲先被震散,山石樓閣也被震塌了一大片。同時人也飛到,瞥見樓後還有崖洞。鑒於上次之失,恃有法寶護身,妖婦又是敗將,一見樓倒塌處,只跑出一個赤身男子,哭倒在地,妖婦不見,立催遁光穿洞而入。

    進內一看,才知這洞也是新鑿成不久,石色猶新,共只兩層,並無出路。裡層石室五間,四間尚未完成,只有一間修飾整齊,陳設華美。內中有一神態刁猾,秀才打扮的精壯少年,面上似現驚疑之色,妖婦並不在內。運用飛劍滿洞掃蕩,也無妖婦現出。喝問少年,正是劉傳孝。估量妖婦就逃,也必不遠,無心救此刁棍,便喝:"你被妖婦攝來,還不乘機逃回家去!"說罷,未俟答言,便即匆匆退出。見敗殘樓閣已被雷火引燃。

    那赤身壯漢原已受了重傷,跪趴在地上掙命,見了燕兒,哭喊:"小人本是川江水寇,被妖怪婆擒到這裡,盜了元陽。適才又弄到新人,不要我了。自知罪孽深重,身受重傷,萬難活命,只求神仙賞個痛快。"燕兒喝問:"妖婦現在何處,你可知道?"壯漢答說:

    "她先帶一人來藏向洞內,忽又走出,看神氣要往別處。剛飛出去,又急飛回來鬧鬼,雲霧才起,便藏到這石崖底下。跟著雷震火起,小人逃了出來。明白神仙是來除她的,不合指說她在這崖石底下。神仙沒聽出我的話,飛進洞去。她恨極打了我一掌,往西北逃走去了。"燕兒急道:"我此時無心顧你,死活回頭再說,也許有救。"聲隨人起,立縱遁光加緊趕去。

    燕兒遁光較快,追不一會,果見前面遠遠有暗赤光華閃動,算計可以追上,益發加緊飛駛,一味朝前猛追。滿擬妖婦自來孤身獨處,兩次相逢,俱無黨羽在側,法力飛遁均不如己,早晚必可追上,為世除害。不料遁光太快,窮追已遠,前面便是幻波池。妖婦與艷屍玉娘子崔盈本不相識,也是事有湊巧。妖婦自從上次舊巢穴中漏網,因看了仇人是峨眉門下,飛劍厲害,自知不敵,只得暫時息了報仇之想。另外覓了一個巢穴,用妖法建上樓閣,依然攝取壯男取補淫樂。行蹤原極隱秘,偏是所居荒山恰當由川東去往依還嶺的途間,空中時有妖人來往。那次妖婦出山,身才飛起,便遇見由幻波池被拒退出的一個相識妖人,見面互詢別況。那妖人不知池中妖屍看他不上,還以為是聖姑遺偈不許男子入內,因而見拒,無意中告知妖婦,談了一陣,便即別去。如今妖婦落荒逃走,見仇敵追趕甚急,眼看追上,忽然想起:"前面正是幻波池,崔盈與己雖不相識,同道人物,又當脫難之際,身是女子,不犯聖姑之禁,望門投止,必蒙延攬。即或洞門有仙法禁閉,未到開時,那地方深藏地底,上有靈泉神樹掩蔽,外觀不易看出,仇人必當穿地逃走。並且照前遇妖人所說,崔盈雖不能出,已能運用法力,多少可以得她之助。"

    想到這裡,幻波池已在前面。妖婦以前曾經路過好幾次,又得妖道日前指點,這時急不暇擇,逕直由密葉之中穿波而下。燕兒本覷準妖婦遁光急追,這一往下飛瀉,看得更真。

    妖婦初次入池,下時慌張,瞥見樹葉如刀,根根直立,又密又長,百忙中不暇行法開池將樹枝揭起,穿入之處恰又在池的中心,靈泉環射成漩,往下急墮之處,勢再一猛,池面頭一層的樹枝首被妖光掃折了一片,卡喳連聲過處,現出一個丈許方圓的大洞,靈泉水光立即上映。因是不知底細,除當中水柱外,僅有靈泉射出的一層水幕,四面儘是空處。死星照命,一見有水,認定無差,沒有避開正面,仍照直由水柱中心沖射下去。水被激起,高出池面,冒了一冒,再行下落。上面燕兒和妖婦幾乎首尾相銜,百忙中先也以為妖婦想要穿地逃走,心中雖恐徒勞,追勢並未少緩,反而更急。這一瞥見斷枝叢中現出池面,因也初到,不知當地便是幻波池,只認作是長滿水草的荒池,誤疑妖婦想借水遁逃去,或是潛伏池中隱避一時。自己最近正精習水遁之術,正好一試,更不尋思,也往水中穿去。一心防備妖婦遁脫,正待運用水遁相機追索,偏巧入水稍側,正是中心水柱邊上。等到看出水幕下面空處,猛然想起當地形勢與前在峨眉仙府李英瓊所說的幻波池相同,遁光神速,又回落到下面。

    此時洞中妖屍王娘子崔盈因近日功候完滿,只待時至脫身,想起聖姑玉牒連日又有幾行不利的字跡頂示先機,中有兩句,大意是說上面神樹靈跡如有殘毀,便是伏誅期近。

    因此心中害怕,戒備愈嚴,除原在洞中諸妖黨外,再來的妖人十九以閉門羹對待。對那黨羽眾多後有靠山的,多借口聖姑遺偈不許男子涉足,洞門禁閉無法出入,脫困時至再當奉請,暫時難於延攬等,婉言拒絕。來人如再不知進退,強欲破關而入,也不強勸,只暗中運用原設禁制,使其知難而退。對於無什法力來歷而又冒失妄想的尋常左道之士,便下手殺死,將生魂攝去祭煉妖法。用意是想借退去的人向外傳說,真個脫困尚須三二年,以免呼朋引類,來往人多,生出枝節,於己不利;或將正教中仇人引了前來,難於應付。自從聖姑玉牒末次預言示警字跡出現,近兩月來俱是如此作法,妖婦如何得知?

    這一誤將遮蓋池面的神樹折斷大片,更是犯忌。妖屍同了兩個心腹,近來日常不斷在前洞門內運用妖法迴光返照,觀察上面動靜。這時正在計算聖姑預示所說,禍起之日將至,忽聽池上枝葉斷折及水響之聲,緊跟著一道暗赤光華由中心水柱之中飛瀉下來,大片殘枝斷葉也隨著水雲亂轉,漩入水柱,飛舞而下。仰視上面水層,已映天光,現出一個大洞,不禁又急又怒。妖屍何等心毒手狠,也沒等來人現身立定,一手指處,洞門開放,另一手便催動門口所設金水之禁,五行反應立生妙用。妖婦死得真冤枉,雙足還未沾地,下降之勢又是忒急,剛看出水柱之外環立五座洞門,盡多空處,欲遁出水外望門投止,叩關求見,猛覺身上一緊,那根水柱立變作一片金光裹向身上,才知不妙。因事出意外,想用法寶飛刀抵禦,已是無及,連妖屍是什長相俱未看見,便已斷送。總算妖屍要攝她生魂煉法,未用全力,只將其腰斬兩段,沒有被金水二遁絞成肉泥,形神俱滅罷了。

    事機絕快,妖屍剛把妖婦殺死,攝到生魂,又見一個道裝少年駕著一道青光,由水柱外穿渡飛墮。認出是正教中人,心中一動,忽然變計,一面用妖法斷了敵人退路,一面暗將禁法倒轉,誘敵入網。燕兒剛發現妖婦被人腰斬,屍橫地上,忽見身側洞門開處,站定一個絕色道姑,正在揚手掐訣比劃。燕兒知已誤入幻波池,不是善地。此時如若知機回首往上強行衝出,去尋英瓊等人計議,妖屍羅網未密,身又還能飛出洞外,也未始不能脫身。到底年幼氣傲,好勝心重,見門內道姑神態妖淫,料定不是妖屍也是同黨,方喝:"你是何人?這妖婦是否為你所殺?"說時遲,那時快,就這略一停頓之間,妖法已連原有禁制一齊發動,第三句話還未說完,猛覺天旋地轉,道姑倏地失蹤,眼前微微一暗。再仔細一觀察,身已到了洞門以內,適見妖婦重又出現,一臉媚笑妖淫之態,手指燕兒,勸令降伏,免得死後還遭煉魂之慘。燕兒哪知厲害,聞言大怒,口中喝罵,手中連發太乙神雷,又施展法寶,身劍合一,朝妖屍飛去。妖屍也不發怒,飛了一個媚眼,一聲巧笑,身形略晃,二次失蹤。燕兒撲了一個空,地方又變,好似並非洞中,四外空蕩蕩地不見一人一物,只是暗霧沉沉,天似要低壓到頭上。燕兒還不知身已入阱,如非妖屍看中他的根骨神采和純陽戒體,生了從來難有的愛心,早為五遁禁制所殺,步了妖婦後塵了。

    燕兒入伏失陷,暫且放過。且說周輕雲在馬湘夫妻家中久候燕兒不歸,方在生疑,忽一下人奔入報說:"適才有一近鄰往獅子山觀看法師埋葬怪物,河壩上劉家老大、老三忽然跑來,說他家秀才劉二老爺在白天裡被一長得極醜的女妖怪捉走,話沒說完,老大、老三自己弟兄又打了一架,好容易才由別個把話說明。趙法師也真有本事,問完妖怪走的方向,立時駕起一道神光,往天上追去,一眨眼就不見了。"輕雲聞言大驚,暗怪燕兒疏忽,便追妖人,眾目之下豈可如此炫露?人更好勝貪功,惟恐有失,急忙告辭,前往相助。主人見輕雲神情匆迫,知難再留,只得允了。輕雲不願人們看見,僅問明所追方向,由主人陪往後院無人之處,匆匆破空而起。但因得信已遲,自難追上,去路方向卻是正對。追了一陣,不見蹤影,心中憂念,又疑追錯方向。正在加緊前駛,沿途查看,拿不定主意,偶一回顧,後面追來一道光華,神速不在自己以下,光正不邪,但又不是峨眉、青城家數。料有原故,姑把遁光放緩一試。一會隔近,方覺出遁光眼熟,來人已經追到身前,竟是前在玉靈崖相助除妖的前輩女散仙青囊仙子華瑤崧。

    匆匆禮見之後,她便向輕雲說:"適才由一荒山前側面飛過,看見前面山後有沒散盡的妖雲和火光騰起,飛趕過去一看,山那面危崖之上建有樓閣,剛被雷火震塌,余焰尚熾。樓後洞中有一文士裝束的少年,正在持刀殺一受傷惡漢。喝問究竟,答說二人一是川江水盜,一是長壽縣秀才,全是被洞中妖婦攝去的。適才來一少年仙人雷擊妖窟,妖婦暗藏石下,乘隙逃走,逃時遠遠打了水盜一下,內腑大傷。自知惡報不能求生,仙人又追妖婦飛去,欲請秀才將他夾入洞中殺死,圖個痛快,並免葬身火窟,陳屍露天,為飛鳥殘食,此舉系出水寇自願。我見那秀才不是正經文士,又剛到洞中,不知妖婦和追的少年來歷。默運一算,才知少年乃系同門師弟趙燕兒,因追妖婦誤入幻波池,失陷在內,須你和李英瓊前往救援,始可出險。但是洞中聖姑禁制厲害,妖屍近日法力越強,此舉尚非容易。好在你二人的雙劍合壁,多厲害的法力也不至於遇害,至多不勝而已,去是足可去得。又算出你追燕兒已然過了頭,連忙趕來告知。前面便是依還嶺,你到那裡不可貪功犯險,獨自入池。癩姑、李英瓊同了三徒一雕,均在嶺南山谷之中居住,以待時至除妖。易靜、上官紅師徒二人在離明島煉寶也快回山,無須等她們,只和英瓊同往,救護燕兒,免去大難。至多在洞中有些耽延,如能格外小心應付,也許並此免去,早救燕兒出險,都說不定。"隨又指示了些機宜,方始別去。

    輕雲聞說燕兒失陷幻波池內,好生愁急。久聞妖屍厲害,也不敢冒失孤身涉險。送走華瑤崧後,立催遁光,二次加緊飛駛。剛到依還嶺上空,便遇神雕來迎,引去靜瓊谷中,與癩姑、英瓊師徒相見,互相略說前事。英瓊關心燕兒安危,聽完又復催走。輕雲道:"青囊仙子曾說,此時不宜前往,少時還有妖屍兩撥勁敵相繼入洞。我們等第二撥人入洞,乘其應敵匆忙,無力兼顧之際前往,最為得計。只要步數不錯,加點小心,連那兩三日的洞中阻滯都可免去,豈不是好?事應今夜,心急恐反債事,還是聽她的老謀深算,從容好些。"英瓊因自己身帶好幾件至寶,中有兩件開府新得的,又是聖姑所賜,可以抵禦五遁之禁,再與輕雲雙劍合壁,更無吃人大虧之理。妖屍險毒,邪法厲害,易靜尚且不敵,何況燕兒初出茅廬,法力有限,雖在開府時分得了兩件法寶飛劍和師傳道書,功力料是比昔精進,但決不是妖屍對手。身陷虎穴,人單勢孤,夜長夢多,自以早去為是。聞言雖強不過,勉強應諾,但心中愁慮。

    挨到日落黃昏,袁星忽然入報,說有三男二女同時飛到幻波池旁山坡之上落下,匆匆密議了幾句,兩位道裝女子首先飛入池底。內中一人正是前勸上官紅拜她為師的金鳧仙子辛凌霄;另一女子似是左道中人,法力頗高,卻未見過,與辛凌霄一路同下。剛剛穿入池面波層,便見下面金光亂閃,妖屍五遁禁制似已發動。二女全不在意,由身側發出一片五色精光護住全身,在金光環擁中,一路明滅變幻,往下飛墮,好似且鬥且降,下勢頗緩。遮蓋池面的神樹,先前已被妖婦夏三娘的遁光撞破了大片,現出池水。金光和彩光一鬥,池上靈泉飛瀑立即乾涸不流,只剩半截水柱和大片金光,擁著二女身外彩光,一同緩緩落了下去。一會,到了池底,二女便往東洞門內飛進,靈泉也未再噴出。

    跟著,與二女同來伏伺在側的老少三人,面上各現喜色。內中一個黑髯道者,先由身畔取出三片形似樹葉的法寶,分與每人一片,各取法寶在手,剛見遁光一閃,還未見其飛下,便同沒了影子。看那行徑,分明是令二女打頭陣,誘敵開門,這老少三人卻隱去身形,尾隨在後,乘虛而入。鋼羽隱身空中,注視下面,看得逼真。回令袁星入洞稟告,並說這男女五人只有那黑髯長身道者和一紫衣道裝女子是有大來頭的旁門人物,餘下二男一女都是崑崙派中能手。

    英瓊聞報,便對輕雲說:"妖屍勁敵相次入洞,時機已至,可以去了。"輕雲卻說:

    "這五人雖分兩起入洞,實是衛仙客夫妻主持,仍只能算是一撥。並且事應夜間,此時尚早,欲速不達,早恐無益。"英瓊力說:"燕弟年幼道淺,勢孤力弱。妖屍凶毒無比,我也明知厲害,去了勝敗難卜,但是我們寧願陷身妖窟中三二日,也須先搶進去將人護住,才可無慮。萬一因我二人去晚,出什差池,休說他娘青年守節,老來只此獨子,我們也有失同門義氣和平日好友情分,便爹爹和三叔,也必怪我二人見死不救。我看夜長夢多,難得池水不流,妖屍正對付那先後五個勁敵,此時乘虛而入定較容易。只要將燕師弟尋到,便暫時被困不能脫身,有我二人雙劍和開府新得諸寶,人決不會為妖屍所傷。

    還是去吧。"

    輕雲也覺言之有理,正想向癩姑請教行止,如若一同失陷在內,如何應援。話未出口,忽聽燕兒在幻波池洞門傳音告急求救,三人忙取法牌如法靜聽。原來燕兒起初已然陷身在先天上遁禁制以內,因妖屍看出他道心堅定,神明朗澈,急切間不易搖動;又不捨當時殺害,意欲暫且軟困。於是將禁法逐漸加重,磨其暴性;再以邪媚引誘,逼令甘心降服,不曾遽下毒手。不料衛仙客、金鳧仙子辛凌霄夫妻二人,約了兀南公的轉世愛妾、女弟子紫清玉女沙紅燕,及前在崑崙門下與知非禪師、鍾先生、游龍子韋少少等崑崙三友齊名,後犯教規被逐,現隱南海小流沙銀泥島的前輩散仙東方皓,還有沙紅燕的前生兄長天煞真人沙亮,突然想好虛實兼下之策,同時入洞,復仇盜寶。

    妖屍一時疏忽,只顧糾纏燕兒,忽聞敵人來犯,忙趕往前洞,辛、沙二女已然飛降。

    因沙紅燕法寶厲害,金水之禁無功,又當聖姑預示日期,心中驚疑。知道聖姑所設禁制,只有金水之禁仗著靈泉與內洞相通,稍可移用於外,威力雖也不小,比起洞內運用相差甚遠,敵人如是能手,應變稍速,防身有寶,便難收效。只顧誘敵入洞,欲下毒手,誰知開門揖盜,後面還有三個強敵,用千古異寶天蟬靈葉隱了身形,乘隙飛入。誰知聖姑禁法厲害,具有無窮妙用,埋伏重重,外人至此,一觸即發,多神妙的隱身法,也難全掩形跡,三人才一入洞,立生反應。妖屍正與辛、沙二女惡鬥方酣,沒防到此,幾乎遭了暗算,就這樣,仍鬧了個手忙足亂。不由急怒交加,心恨仇敵刺骨,頓生惡念,竟將五遁禁制一齊發動,衛仙客等五人立被困住。妖屍本心不想傷害燕兒,只因應變倉促,未暇顧到,後天五行禁遁互為生化,燕兒被困,恰與衛仙客等鄰近,遂被波及。雖仗妖屍不是專心對他,又有護身法寶飛劍和本門太乙神雷,不致遽危生命,但時候稍久,便難支持。此時,上下四方俱是戊土真氣緊緊擠壓,戊土神雷似雹雨一般打到,身外寶光飛劍均受緊壓,寸步都難移動,險到萬分。燕兒初被困時,明知易、李諸人就在嶺上居住。因開府後奉命下山,領受傳音法牌時,掌教師尊曾說此牌自用只可一次,不到萬分危急不可輕用;並說幻波池之事,令由易、李諸女同門主持,無故不許參與;如有人傳音告急,也須聽本人指出名姓,始可前往,未指明的人,便接告急傳音,也不許妄自行動。又想易、李、癩姑等女同門守在近側已兩三年,妖屍這等厲害,俱莫奈何。自己和英瓊差不多同時拜師學道,平日哪一樣均不如人,這時一入妖窟,便向她告急求救,雖是同門世交至好,到底不是意思。因此一味強挨,幾次想以全力沖逃出洞,均未成功,反吃妖屍嘲笑。正在氣急無奈,忽然情勢大變,知道再不求援,命必難保,迫不得已,方始傳音告急。這一來休說英瓊,便輕雲也憂急起來,匆匆聽燕兒略說被困情景,立向癩姑作別,往幻波池飛去。

    此行原是舊遊之地,仗有雙劍合壁和牟尼珠等至寶,儘管知道洞中禁制和妖屍的厲害,易靜那等法力尚且失挫,英瓊仍是膽壯。輕雲卻較持重,飛到幻波池旁,忽招英瓊下落,說道:"前面便是妖窟,事情太險,不可造次。我們來得太急,毫未商議,萬一此時妖屍將人困住,又去洞口防守,一被警覺,下手便難。第一步總要深入洞中,才能濟事。上次隨伯父入洞,故道依稀記得。師父道書也說妖屍一出困,洞中夾壁甬道五洞均可通連,任走一洞,只要記准五行五位方向,便走得通。還有靈泉水路,也是上下索迴環流,五洞皆可通連。妖屍寢室在西洞,出困以後,便要遷到北洞上層,與眾妖黨一同盤踞,每月只有三日在西洞原處煉法。只是那入回處縮入兩壁之間的門戶,須用金剛大力神法將其抵住,始能飛入。當時因我誤將妖屍驚動,不能再進。易師姊悟出西洞庚金屬於肺部,外分五行,內藏五相,通體脈絡貫通;並自壁間磊塊尋到正經門戶,同由中層走入,得至東洞,便入了腹地奧區,仍由伯父行法開門,我三人才得走進。今日雖無伯父相助,我們功力卻非昔比。再者上次伯父引我們去時,事前不曾詳為推算,又有聖姑禁法阻礙,好些機密之事,俱是到了當地才行發覺,參悟出來。這次得有師尊指點,雖說不曾詳示,比起上次自較明白。我們如觸動禁網,隱身法自然無效。因此偷進門去,妖屍和諸妖黨也難發覺我們在洞內。再若謹慎一些,或是妖屍先前誘敵,門已開放,埋伏發動,得知趨避,就許僥倖混進去都說不定。似此明張旗鼓徑直飛入,終非善法。"

    英瓊急道:"我為急於救人,只想給他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突然衝入。周師姊話甚合理,就這麼辦好了。"

    說罷,各將身形隱起,飛臨樹上一看,果空出一個大洞,水已不流。料知妖屍仍與勁敵相持,心中一喜,忙即降落。只見池底廣場若砥,石色如玉,五色洞門五方環峙,倒有兩洞門開。輕雲因去西洞的壁間甬道以前曾經默記,難得西方洞門也是微開,妖黨不見一人,意欲先往西洞一探。如能進入,便用聲東擊西之策,先撲妖屍老巢,照道書上所示,將聖姑禁制妖屍原神的法物如法略微移動,妖屍必然心驚魄悸,歸救老巢。自己行法以後,立由昔日故道抄往東洞燕兒被困之所救人。事雖繁難,如能成功,卻極有利;並且把人救到以後,逃走也較容易。無如英瓊性急救人,話未及說,一見東邊青色洞門微開,不知那是聖姑昔年為了異日誅戮妖屍預留下的妙用,內裡埋伏一發,外面洞門便按五行生剋變化微微開放,使後來的人得知洞中底細,便可按圖索驥,辨明方向,循徑飛入。此事連久在洞中的妖屍尚且茫然(因困身禁制雖吃有力同黨相助破去,元神仍受一種極微妙的禁制)。此時以為勁敵入網,洞口已經全行封閉,正以全力對付敵人,所有妖黨俱在一起,所以洞口內外空無一人。

    英瓊以為輕車熟路,正是良機,大可乘虛直入,當先飛了進去。輕雲既防她一人勢單,又看出那是上次李寧佛法封閉的洞門,先前主意原未打定,繼一想這是熟路,不過與妖屍明敵定所不免,如能直衝進去尋到燕兒,也是一樣。反正不及阻止,便把遁光加急,緊追進去,與英瓊做一起。剛打手勢令其不要離開,晃眼已到內洞入口。耳聽風雷之聲甚是激烈,隱隱自內傳來。同時前面也有石壁阻路,無可再進。二人忙即停住,細一觀察,這地方甚是廣大,壁色青紫,作兩半合攏,當中微凸,甚為平滑,不似西洞石壁磊-四出,卻隱有無數血點。上面另有一條長約丈許的石筍,貼生兩半之上,連洞帶壁,形式恰似兩片肝葉。前隨李寧出洞時不曾留意及此,尚是初見。料知入口機關和兩洞一樣,必在壁上,便同探查,仗有前番閱歷,居然悟出是在那根石筍上面。便同飛近壁頂,試把石筍往外一扳,卻絲毫未動,勢又不可用法寶飛劍毀損。耳聽洞內水火風雷交響之聲越發猛惡。英瓊情急之下,猛運玄功改扳為推,一掌擊向石筍頭上,無意之中,竟將機關觸動,神力到處,一片轟隆之聲,石筍立往壁間陷入,仍和前次西洞情景差不多,現出一條甬道。二人雖覺不是以前出路,但知洞中門戶秘徑甚多,此外無路,更不尋思,一催遁光,便飛了進去。

    晃眼飛進二三里,見盡頭之處似有兩個左右相向的圓門。近前一看,門在壁上,一青一紫,均是渾成實質,宛如牆上畫了兩個圓圈,無可進入。二人正打不定主意,忽瞥見石壁圓門中心微微起伏,凹凸不停,青光隱泛,情知有異。英瓊暗忖:"師命雖不許損毀洞中景物,看此情形,分明是入口為禁法封閉,並非真門。身邊現有聖姑法寶,木遁青色,正好用這次新得的太乙玄戈試它一試,能破更好,不能也自無害。"想到這裡,也沒和輕雲說,回手到法寶囊內取出一柄五寸來長,銀光耀眼的小戈,往青門上一指,戈頭上立有一股極強烈的白光,電一般往門中心射去。門心青光忽然大亮,一閃即住,跟著青霧飛湧,門便現出。方在驚喜,就這眨眼之間,猛聽霹靂連聲,由門內飛出一幢烏雲。內中裹定一個披頭散髮,赤足裸背,身籠青氣的美女;另外還有二男一女背向而立,兩後一前,各有寶光護身。面向後的一男一女,一手發出無數青芒,一手發出大串碧火星,雨雹一般往身後來路打去,其疾如電,晃眼已自側面飛過。二人慧目敏銳,剛認出這四人除一黑衣長髯道者未見過外,那主持烏雲,手發陰雷的,正是沙紅燕,那二少年男女正是衛仙客、辛凌霄夫妻,居然脫困逃走。心中一動,人已飛出甬道以外。猛又聽一女子狂笑之聲,緊跟著由紫門內飛出一個美婦人,如論容貌,比起先逃的沙、辛二女還美得多,神情尤為妖艷,料是妖屍無疑。方想乘其退敵之際混入門去,哪知妖屍並未窮追,只磔磔狂笑了幾聲,把手一指,兩門青紫煙光又閃了兩閃,忽全隱去不見,現出兩個大寬圓門。先四人逃出,妖屍本由紫門追出,卻由右邊青門緩步走入,神態甚是從容。臨去之時似有意又似無意地側顧二人立處,作了一個狡笑。兩門業全出現,煙火盡收,極似平日無事情景。

    二人隱身之法原本未撤,先見妖屍還不曾在意。及見朝己詭笑,神情雖極淫蕩,二目隱蘊凶光,均覺有異。輕雲心思更較細密,猛想起:"沙紅燕等男女四人由身側飛過時,左手向後連發陰雷,右手掌中還握有青熒熒酒杯大小一團晶光,飛過以後,曾用此光往後一照。當時覺那青光似乎由自己和英瓊身上照過,因是返身回照,一瞥而過,再看,人已飛出甬道。光並不強,彷彿一面小鏡映日回光,在身上一閃,無什感覺。同時妖屍相繼飛出,分了心神,不曾在意。此時妖屍詭笑可疑,並且全洞埋伏禁制俱已在她掌握,可以隨意挪移應用,眼看強敵一齊安然逃走,只笑了幾笑,便退了回去,不去追趕,更不近情。"心中十分奇怪,便止英瓊暫緩追入。

    忽聽另一個女子厲聲喝道:"無知峨眉賤婢,遲到今日,方始入洞行險。可知你們隱身法已被沙道友青乙神鏡照了一照,現出了些形跡麼?休說你們這些無知後輩,連我們也被妖屍擅用聖姑禁制困在此地,只遁走了沙道友一人,還將兀南公的鎮山之寶毀了一件,才得脫身。其實你們該死,既知用法寶攻破乙木門戶,為我四人開路,又有紫、青雙劍,妖屍出時,正可雙劍合壁上前夾攻,使她措手不及。如此則我們固不致被她困入丙宮重地,便你二人也不致便陷重圍。如今妖屍已自警覺雙劍威力,不與你們明鬥。

    聖姑禁制玄妙,妖屍本是她孽徒,在此多年,備知妙用,加以妖法厲害。我三人雖然被困,終可脫險,再來報仇;你們休說脫身,連形神都難保了。此時五遁已被妖屍倒轉,只有癸水一路可以得生。如能聽我良言,以進為退。你二人如習水遁,只要尋到水源,速由昔日水路到那靈泉發源的方塘以內,用雙劍合壁將那根銀鏈斬斷,破去水宮鎮物,脫身雖未可必,有那雙劍護身,命尚可以保住。我並非有厚於你們,特意傳聲指點,只因妖屍淫毒萬惡,我恨妖屍遠勝你們。我雖知道破法,無如為你二人所誤,陷入火宮,不能往方塘,意欲假手,使五宮破去一宮,少減妖屍勢焰罷了。塘中還困有一個少年,不知入門才得幾時,便來犯此奇險,男子入洞,首犯禁條。如是你們一黨,不會不知。

    聽妖屍口氣,又非左道門下。那鎖鏈一斷,於此人雖是不利,但妖屍將他看中,正可藉以挾制。你們如若顧全此人,不消六個時辰,五遁禁制先後天互為生化,紫、青雙劍受了先天庚金與反五行的後天丙火相生相剋,多大法力也難主持運用,必可脫身而去。別的法寶更是無用,非到形神消亡之地不可,那你們就悔之無及了。你我雖是敵人,此時總算同在患難之中,理應同仇敵愾。有什仇怨,且俟滅了妖屍,再作計較。我有傳聲照形之寶,既能傳話指點,又能略微觀察你們行動,暗中相助,至少也能牽掣妖屍,少為你們之害。你們卻被禁制阻隔,於我無所補益。只盼能為世人及同道除此未來大害,別的就不在話下了。"

    二人聽出是金鳧仙子辛凌霄的口氣,才知先逃四人才脫羅網,又陷火宮,只遁走了沙紅燕一人。自己破那青門時,想是沙紅燕由內飛出,覺出自己也是她的敵人,不但不承情,百忙中反用鏡光照破一點形跡。自家的雙劍精光寶氣異常強烈,功力有限,未將劍光煉到無形無聲地步。本門隱形法雖極神奇,終是初學,火候未到,本就難於掩藏,何況再為專破此法的異寶一照,自然現出形跡。互相查看,果然每人都有一線淺的劍光影子現出,不曾隱起。可恨沙紅燕心毒可惡。又聽燕兒已被困入水宮方塘以內,更是駭異。同時話未聽完,面前光景忽變,眼前倏地一暗,只聽陰風怒號,萬木悲鳴之聲,宛如狂濤暴湧,震撼天地。身外一片沉冥,只兩邊暗影中各有一個圓洞,一青一紫,色甚鮮明,卻無什光華,好似暗霧昏夜之中懸有兩個青紫色的大燈籠,內裡煙霧溟檬,什麼跡象也看不出。暗忖:"事已至此,辛凌霄所說似是真情,不如聽完再作打算。反正形跡已顯,索性收法現身,雙劍合壁,一面防身戒備,仍聽下去。"

    聽完以後,估量禁制阻隔,不知辛凌霄被困何處,沒法還言,又恐妖屍警覺聽去,也未回答。認定此時萬無退理,水宮法物關係燕兒存亡,人不救出,雖不能破,但是靈泉發源之所的方塘卻須尋到。深悔適才未入西洞之愚。當初去往東洞取寶,引發禁制,出時匆迫。這條道路雖說不曾默記,就是英瓊自覺記得多半,一則秘徑縱橫交錯,不能稍差;又經妖屍挪移禁制,大顯神通,所有門戶途徑全都變易。除了硬衝亂撞,更無良策。辛凌霄雖說得凶,尚幸二人均持有防身法寶,心尚坦然。當時也查不出哪是門戶途徑,略微商議,逕照先前現出青色圓門的一面,雙劍合壁往前衝去。

    先還以為前面必有阻力,哪知沖了一陣,仍在暗霧之中,劍光以外,只是一片氤氳,冥黑如漆。休說妖屍妖黨,什麼也未遇上。輕雲暗中算計:"照此迅速飛行,如在平時,少說也有四五百里途程,多長的甬道也應該走完。就說身入伏地,也應觸動禁制,發生險阻,怎會飛了這些時刻,人物、洞室全未遇上,連先前風雷之聲俱聽不到?直似暗夜飛行遼海之上,到處虛空,渺無涯際。妖屍陰毒詭詐,越是這等情景,越覺可慮。"便把英瓊止住,用本門傳聲之法悄聲說道:"我們飛了一陣,毫無動靜,敵人突一發動,必定厲害,不必說了。最可慮的是,彼暗我明,彼逸我勞,妖屍知我們雙劍威力難敵,不出明鬥,只在暗中運用聖姑所設埋伏鬧鬼。我們只管加急飛駛,其實並未離開原地。

    妖屍斷定我們落了圈套,守在一旁,耗得我們時日一久,心中焦躁,氣懈神疏,或是雙劍分開,然後猛下毒手,我們就不免吃虧了。如今燕弟尚在困中,聽辛凌霄之言,妖屍對他別有奸謀,暫時雖無大害,終須尋到才能放心。還有衛氏夫妻恩將仇報,始終視我們為敵,她的話本不可盡信,必有深機在內。幸她誤以為同門師兄弟必知此間禁忌,男的不會前來,沒想到燕弟是我們一路,提醒我們戒心。雖還不至於被她利用,誤用雙劍斬斷靈源鎖鏈,使燕弟遭池魚之殃,但是目前我們連方向途徑都辨不出,如何能衝到那靈泉發源的小池邊去呢?"

    英瓊忿道:"我也如此想法。上次我們往紫雲宮,在離明島玄龜殿吃韋青追及,用陣法困住,不能衝出,便與今日情景相似。本心想用神雷法寶一試,因師父不許損毀此洞,又聽易師姊說這類顛倒乾坤五行挪移大法,誤入它的陣地,最須小心。不把出戶查明,如若妄用法寶雷火,往往無效,有的還要生出極強反應,轉傷自己;再不便是你攻得越猛,它的阻力也越大,生剋變化更加厲害:所以躊躇不決。妖屍不肯明鬥,分明藉著洞中仙陣軟困我們。照此下去,多麼難受!我想聖姑和我們有緣,既許我們來承受她的仙府,又賜我們許多法寶,以她神通廣大,法力無邊,今日之事必已早在算中。長此相持也不是事,莫如我們先向聖姑通誠求助,然後試用太乙神雷和你我的法寶試上一試。

    成固可喜,如真觸動禁制,反應厲害,尚有白眉師祖的牟尼珠可以護身,當無大害。你看如何?"輕雲略一尋思,答道:"只好如此了,別的不說,但能發現一點水道,就有望了。"

    說罷,二人剛向聖姑祝告完畢,忽聽辛凌霄遠遠急喊道:"我適才所說的話,已被妖屍用邪法偷聽出幾句,你們已被困在聖姑混元無極陣內,任你們上下四外無論如何飛駛,只能在陣中方丈以內。妖屍算計你們決不能脫,又以全力向我三人進攻,適才之言已無什用。此陣須人主持,妖屍現與我們對敵,你二人身側必有妖黨。可乘妖屍不在,速用法寶飛劍向其左右兩邊連發出去,也許發現主持此陣的妖黨。只要將他殺死,或使其敗逃,門戶立現。那時可速往有紅色的門洞甬道飛入,你我兩下裡合力夾攻妖屍,就不能除害,人總可以逃出毒手了。"

    二人聽辛凌霄初發話時已似吃力,說到後來竟似力竭聲嘶,在彼強掙之狀,情知衛仙客等三人必在危急之中,因想自己出力往援,故此改變適才先破水宮的方略,教自己破陣以後,由紅色甬道穿入火宮,名為夾攻妖屍,實是助她脫險。不禁心中好笑,先前口氣那樣狂妄自尊,到了急難之際,仍以巧語求助。但是所說必有道理,二人本來說要發動,便故意說道:"停在這裡,如何是個了局?還是加緊朝前猛衝,終有遇敵之時。"

    口中互說著話,暗中早準備停當。話未說完,各自冷不防把手往左右兩旁一揚,太乙神雷首先連珠發出,同時,又各把新由師傳的幾件法寶往側發去。霹靂連聲,雷火光中果然發現英瓊右側不遠,甬道口上立有一個披髮仗劍禹步掐訣的妖人影子,似為神雷小傷,神色倉皇,待要遁去。二人飛劍何等神速,一眼瞥見,立似電掣一般,連人帶劍一齊飛上前去。

    那妖人行法之處本在甬道口內,外有一層極神妙的禁制,便是神雷也難傷他。只為心貪好勝,一味想要逞能立功,以博妖屍歡心。先以敵人雙劍神奇,還自小心,及見二人只顧在陣中急飛,狀甚焦灼,好似別無伎倆,漸漸大意疏忽起來。暗忖:"此陣現在由己主持運用,上下四方任敵所往,均可隨心變幻,使其永在圈中,無計逃脫。雙劍厲害,能奈我何?如能乘機加上自身法力,將敵人生魂攝去,豈不也叫玉娘子看重?"越想越對,便走出甬道口外,正趕周、李二人停住劍光在彼計議。妖道不知自己忘了妖屍之囑,一出甬道口外,便入險地,不特易被敵人發覺,急切間甬道中所伏的木火之禁也難於應用,一心還在妄想傷人。見敵人二次前飛,心方高興,待下毒手暗算,猛瞥見敵人手朝自己這面一撥,立有震天價的霹靂雷火,夾著一道梭形金光同時打到,驟出不意,隱身閃避,均所無及,仗著玄功變化,未遭慘死,只受了一點傷。又驚又怒之下,便把法寶放出抵禦,同時準備法寶如若無功,退回甬道,發動土火二遁威力,去傷害敵人。

    峨眉鎮山之寶紫、青雙劍乃天府奇珍神物,不比尋常,周、李二人近來功力又深好些,身劍合一,來勢比電還疾。妖道正在雷火環攻之中張皇驚憤,瞬息之間,青、紫兩道光華已如飛虹電射,捲上身來。那準備運用的是面尺多長的妖旗,也就剛剛展動,一片殷紅如血的妖光邪焰方由旗上飛起,狂風捲雲一般朝前飛去,勢甚神速。這面妖旗專一污損正教中法寶飛劍,敵人只要被血光罩上,立即失心昏迷,倒地暈死,原極陰毒厲害,為那妖人平生祭煉一件性命相連之寶,費了許多心血光陰,連經幾次險難阻礙,才得成功。用以防身禦敵,就是敵人太強,至多不勝,本身也從未受過什傷害。此時受傷之後,明知雙劍神奇,仍欲肆毒,不曾遽然遁卻,一半也為恃有此寶之故。誰知惡貫滿盈,紫、青雙劍來勢更快,非但不畏妖邪,並還似以石擊卵,一觸即碎,血光未及展佈,劍光已罩向妖人身上。青、紫二色會合的長虹,只閃得一閃,血光首被絞散。妖人方始心寒膽裂,待運玄功變化逃命,無奈當時情勢急迫萬分,連容他悔恨痛惜轉念的空隙都沒有,如何能再抵禦施為。妖旗分裂,血光消散,尚還未盡,紫、青雙劍緊跟著往前一壓一卷,一聲慘號過處,血肉紛飛,殘骸四散,就此了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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