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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十九俠 第一六回彈指阻雙凶妙法無邊生幻象飛身誅大敵紅光一線建奇功 文 / 還珠樓主

    蜀山劍俠後傳第一六回彈指阻雙凶妙法無邊生幻象飛身誅大敵紅光一線建奇功

    神僧含笑命起,說道:「雙凶群邪此時已然警覺,中途為佛法所阻,銳氣大挫,更多顧慮。雖然陰險狠毒,狂做自恃,大話出口,決不收回,不肯因此中止前念,但他素來出手有勝無敗,先前五妖人師徒已全數滅亡,儘管暴怒,已試出你們不是易與。中途再一遇阻,兆頭大是不妙,對敵之時,必多疑忌,對於你們也有一點便宜。等你三人回去,告知癩姑她們把人派定,佈置停當,我再撤了佛光,放他過來,應此劫數。英瓊門下神雕,因為舊主不久證果,藉著送那缽盂,欲和舊日同伴一同趕去,得點傳授,到時自回,可告英瓊不必想念。幻波池開府之後,還有一個難題,到時她父同門至好采蔽僧必往相助,還可收一好的門人。因她前兩生曾受群魔危害,全以自身之力奮鬥,所受甚慘,今日因果循環,本應大開殺戒,竟能仗著累生修積,師門期愛,以及前生好友全力相助,早得仙、佛兩門上乘靈悟,將第二元神煉成,關係未來成就不小。老僧在未滅度以前,頗想見她一面,今已無暇。可將這枚玉環帶去,暇時敬宣佛號,口頌六字真言,自能洞悉前因和此環的用處。群邪受阻已久,在佛門暗制之下稍微延緩,尚無他慮。時候一久,恐又多引旁門中人與之同來,多起殺機,請各回山去吧。」

    方瑛接過玉環,正代英瓊拜謝,神僧已轉身走入崖壁縫中,一片祥光閃過,崖壁重又合攏,依舊蒼崖翠壁,連上面苔蘚也未墜落一片,佛法神妙,端的不可思議。一同拜謝起身,飛回依還嶺,見了眾人,說完前事。眾人先已嘗過味道,一聽強敵如此厲害,除有限幾人認為以前正邪對敵,也曾有過許多驚險場面,終能轉危為安,聽過拉倒,不甚在意而外,余均生了戒心。癩姑再一加以警告,說:「幻波池如為妖人所毀,不特可惜,並還關係本派興衰。休看防守在內無事可作,到了最後關頭,群邪難免侵入。既能犯禁入內,決非庸手,如無有法力的人防守,怎能應付?」眾人本和癩姑交厚,喜她和氣熱心,聞言同聲應諾,改了以前貪功輕敵之念。癩姑修為年久,閱歷較多,眾人眼前凶吉固是一望而知,便是英瓊近些日來功力大進,一日千里,也能分辨出來幾分。見眾同門中有好幾個均是面帶煞氣,並有晦容,回憶日前開讀仙柬,暗示此次應敵頗有傷亡,但未指明何人,料這幾位男女同門不能無事。尤其萬珍、郁芳蘅、石奇、司徒平四人晦色較重,恐其有難,於心不忍。司徒平例隨寒萼一起。石奇性雖剛直,和趙燕兒交情最厚,曾令燕兒婉勸,請其留意,也許還能聽話。萬、郁二人均是先進師姊,芳蘅性雖固執,對於同門尚是真誠,不存私念;萬珍卻是量小褊狹,話說不巧,轉生反感。先想池中設有五行仙遁,事急之時可以逃避,比較平安,想勸這幾個人在內留守,無須出鬥。為防對方多心,還想了一套話,意似池中重要,非有法力高強的人防守不可。誰知異口同聲,執意在外應敵,堅不聽勸。這時因見強敵將臨,這幾人的煞氣晦色更加明顯,重又示意癩姑借一題目,想把這幾人換到裡面。只有郁芳蘅一人笑答:「我知二位師妹好意,恐我們法力不濟,在外涉險。我想定數難移,無法避免,焉知藏身陣內便不為妖人所傷呢?如此關心,足見同門義氣,愚姊遵命就是。」萬珍、寒萼同聲笑說:「自來在數難逃,莫要本來無事,這一躲,倒躲出禍來。盛情心領,還照原定吧。」三人把話叫明,自然不便再往下說。寒萼不退,司徒平自然是在一起。

    癩姑早料定這幾人必有險難,無法解免。萬、秦二人之言,也非無理,就許郁芳蘅因為改入仙府防守,轉受危害,也不說定。實想不出趨避之法,心中愁急,外面又不肯露出,只得暗中囑咐幾個法力高而面無晦容的,令其隨時留意救護。並勸眾人:「此次對敵如其無事,諸老前輩不會預令林寒、莊易老早便來嶺西小峰之上,佈陣接應。我們好容易福緣遇合,入門不久,居然到此境界,何苦犯這無益的險?師長每次仙示均說,由今日起,前途雖然滿佈荊棘,但是光明在後,只要遇事謹慎,努力前修,終能化險為夷,以至於成就。各人的福緣根骨,僅與修為難易、年歲長短有關,『參也以魯得之』,事情仍在人為。本門弟子甚多,內有多人資質本非上品,異日成就卻均遠大,全是自己努力修為,因得趨吉避凶,完成素願,成就上乘仙業。這等結果,連各位師長均出意料,如非開讀師祖長眉真人玉匣仙示,並不知道。爾等雖有好些人根骨福緣稍薄,或是夙孽未盡,中途難免災劫,但這類事雖也定數,卻可以本身毅力心志,人定勝天;與那本是惡人,罪深孽重,事到臨頭,便難挽救者,不可相提並論。可見我們難關甚多,全仗本身能否應付。今日之事,已經各位師長預示機宜;我那瞎了一隻眼的好心師姊,又曾三次心聲傳語。時機一至,便能渡過,務望諸位師兄弟姊妹臨事而懼,好謀而成,上來只在李師妹慧光防護之下應戰,以便先立不敗之地才好。」

    眾人俱都應諾。連萬珍也知癩姑好心,所說有理,並非有什輕視,笑說:「愚姊並非輕敵驕狂,因為上次火宅嚴關不曾通過,欲借殺敵雪恥,並顯自身法力,實為氣憤這些妖邪不過,雖想臨敵小心,到時偏由不得自己。師妹想是見我面色不佳,關心過甚,又怕我不願意,話甚婉轉。其實,我也知道臨敵凶險,自家姊妹,不必太謙,我必遵命便了。」癩姑、英瓊最怕萬珍不好說話,見其詞色誠懇,並未多心,好生欣慰,就勢又把眾人勸了幾句。

    正商量分頭行事,女仙俞巒忽帶雲紫綃飛來。紫綃年紀最輕,人又靈慧美秀,和向芳淑一樣口甜,眾人全都喜她。為防無什經歷,吃了妖邪的虧,恰巧紫綃那口三陽一氣劍威力大大,紫綃雖能應用,仍嫌煞重霸道。尤其是三劍同發,不能分用,下山日子又淺,按照本門傳授,尚須多半年苦功,才能隨意應用,分合由心。近在無意之中當眾討教,俞巒在座,深知此寶來歷,說劍上煞氣乃前主人所留,如能將其解去,按照本門傳授,只消七日便可煉成。俞巒與前劍主人正是同一門戶,故此一見即知。癩姑便令紫綃隨俞巒同居一室,請其指點,待將煞氣化去,以免群邪來時出斗犯險。忽見一同飛來,大是奇怪。一問來意,俞巒笑答:「方纔偶聽紫綃說起芳淑妹子的青蜃瓶,我知此寶最犯群邪之忌。同時又接到玉清大師佛光傳書,不知怎的會由總圖上面傳出,未經洞外飛入。如非吳文琪妹子因習火遁不曾出外,無意之中走來看出,匆促之間幾生誤會。後由總圖中飛起,現出字跡,才知離此不遠深山中,隱有一個怪人,身兼正邪兩家之長。方纔我們與妖僧對敵時,此人恰在山頂遙望,被其發現青蜃瓶的蜃氣青霞,妄想少時乘隙奪取。因此人原是玉清大師昔年旁門中的舊友,交情頗厚,多年未見,此舉表面彷彿和他作梗,實則還是好意,恐被誤會,又恐為奪此寶,致與峨眉諸友結怨,生出枝節,彼此都有不便。特施佛法,用有無相神光飛書相告,請諸位道友留意,不特此寶不可妄動,最好由我帶回幻波池藏起。等到開府之後,芳淑、紫綃將此一瓶一劍互相加功勤煉,彼此均能應用,然後同出行道,便可無礙了。並說群邪人多勢盛,最好只守不攻,等過三數日援兵相繼到來,再相機行事。那青蜃瓶此時如用,便能傷得幾個妖人,也無濟幹事。我看出幻波池內暫時不會有事,青蜃瓶和三陽一氣劍他年尚有大用,紫綃又急於下山,前在峨眉無暇專習,尤其出手便有寶光蜃氣映射日華,當日天氣晴朗,識貨的人多遠都能看出,癩姑事完不歸許還有事,特地便托文琪、九姑代掌總圖,親身趕來。」

    和眾人說完前言,又將玉清大師書上最關緊要的幾句活暗告癩姑,請其留意,說:「群邪已被空陀神僧阻住,我們不把人派定,佛光決不會撤。正好借此時機仔細準備,等我走後再撤。我蒙玉清大師指教,尚須離山一行,後日即回。到時依還嶺在群邪圍攻之下,滿山都是陰火籠罩,望告李道友用兜率火接應我入內,免得受阻。」癩姑應諾。

    俞巒隨帶向芳淑、雲紫綃一同起身,先回幻波池,令在靜室照所傳用法互相練習,到了末兩天,二寶便可聯合應用。然後同去北洞水宮,幫助雲九姑、張瑤青暗中防守。說罷,匆匆飛去。

    癩姑先前佈置停當,本要飛回,因聽俞巒密告,得知底細,驚喜交集,便向寶城山那面通誠祝告說:「弟子等多蒙老禪師佛法相助,才得從容應變。無如此時奉到玉清大師飛書,發生一事,尚須稍微延緩,望乞老禪師終始成全,少停片時,等俞巒走後,再把須彌神光撤去,放妖邪過來。」說罷,並無回應。待了一會,眾人是在幻波池中防守的已全飛走,只一班奉命在外迎敵的男女同門,各按防地分佈開來。英瓊人形已隱,癩姑正在和她談說俞巒此行用意,忽聽林寒傳聲告警,說東南方遙空中已發現妖雲,令眾留意。癩姑方答:「人己佈置停當,只我一人尚未回去。池底暫時不會有事,近日坐守中宮,也只觀玩總圖,隨意演習,無關緊要。出時已將五行仙遁一齊發動,除卻我們自己人,稍有警兆,立時發難,我也趕回坐鎮,決可無害。俞仙子身世處境十分可憐,好容易脫難出來,仙業有望,水宮寶庫藏珍與她關係甚大,又奉聖姑遺命,彼此有益之事,我必須助她成功。即便群邪先到,我也設法將其送走,免其狹路相逢,或被妖人發現,作梗誤事。」話未說完,一道紅光已由池中飛出,往嶺西破空而去。看出是俞巒已走,忙告英瓊留意戒備,不可貪功。匆匆往幻波池中飛去。

    這時奉命在上應敵的共十餘人,由萬珍、李文衍、秦寒萼、司徒平等四人當先應敵。申若蘭、石奇、趙燕兒和英瓊一起,木雞、林秋水、李健左右埋伏。英瓊隱去身形寶光,火無害、錢萊、石完三人侍立一旁,奉命策應。為防眾人輕敵受傷,又知內有數人法力較差,除事前警告外,並令挨近自己,不可冒失前進,稍見不妙,速往中心退下。議定之後,又聽林寒傳聲報警,說:「妖雲本在天邊出現,不知何故,停了一停。同時西南角上又有一道青光電馳飛去,光不甚強,又細又短,飛行絕快,又沒有一點聲息,也看不出是何路數,晃眼迎上妖人,青光忽隱。隔了一會,又由原路飛回。妖雲也已發動,比方才來勢要快得多,已離寶城山頂不遠,快要越山而過,請眾戒備。」語聲才住,隱聞遙空呼嘯破空之聲,相隔數百里的寶城山上空已有雲光閃動。

    秦寒萼早和司徒平暗中商議說:「我夫妻最是命淺福薄,只因昔年受了天靈子暗算,失去真元,以致修為上好些吃虧。反正今生已難成就,莫如一面努力修為,一面留心,真要遇到危難之際,索性乘機兵解,拼著多受苦難轉世重修,省得想起傷心。此事如在別人,自是艱難危險。如是我夫妻,本門諸位師長見我二人志行艱苦,定必垂憐。大方真人昔年又更著力承當,無論如何,也要成全到底,必以全力度化援引。何況還有這多同門至好,我們轉世之後,定必相繼尋來。彼時仗著前生功力智慧重返師門,成就容易。以後遇敵無須顧慮,勝了立功,敗則至多兵解。何況我們還有彌塵幡和母親那粒寶珠,你的烏龍剪以及先後所得法寶、飛劍,怕他何來?」司徒平對於寒萼本是刻骨傾心,又感又愛,向來百依百隨。聞言心想:「愛妻為嫁自己,失去元陰,以致修為艱苦,百不如人,時常想起傷心,自己又無法向其勸慰。如真兵解轉世,乘著師長未飛昇以前重返師門,主意也還不差。不過道家兵解最是危險,事前如無準備,或有法力極高的人相助,從小暗中照看,早為接引,一個不巧,不是為前生仇敵所害,便被旁門左道發現,強行收去,從此墮入歧途,早晚同歸於盡。大方真人性情固執,已允全力相助,使各成道,焉可又作此想,背他前言?萬一弄巧成拙,真人袖手不問,再不為師門所諒,豈非失策?」心中躊躇,覺著不妥。無如夫妻情愛太深,從無違言,寒萼又愛鬧個小性,平日順從已慣。不願使其掃興,只得勉強應諾。素來一廂情願,反正事還未到,哪有這巧時機?且自由她,也未放在心上。

    當日寒萼因聽群邪厲害,想起英瓊入門才得幾時,如今反倒後來居上,到了緊要關頭,自己還須靠她寶光防護,雖然同門至好,英瓊義氣熱心,人又極好,畢竟相形見絀,不是意思。不由勾動前念,舊事重提。司徒平先聽癩姑、英瓊那等說法,想起寒萼碧雲塘受傷,何等苦痛。本來議定只守不攻,隨同萬、李二人挺身出鬥,想和方才一樣,給敵人一個下馬威已是多餘,如何勾動前念?想用婉言勸阻。寒萼對司徒平雖極情深,但因生性好高,喜歡丈夫樣樣順從,平日挾制已慣,見他不與同心,好生不快,把幾句戲言變成固執,非要依她不可。司徒平知她越勸越強,只得順從。寒萼見丈夫委曲應諾,暗中好笑,誤認丈夫畏難怕死,以為彌塵幡可以防身,竟欲嚇他一跳,故意說道:「既是這樣,我們何必守在這裡?人家還當我們膽小怕死,想借慧光逃命,不敢離開瓊妹呢。前面已現妖雲,快些隨我迎上前去,用白眉針亂打一陣,傷得一個是一個。只管放心,真要不行,再逃回來,也來得及,並非真個趕去送死,要你這樣膽小作什?」司徒平聞言,也被激動,並未告知別人,逕把遁光連在一起,猛然朝前衝去。萬珍、李文衍先前雖覺癩姑、英瓊之言全是好心,事後想道:「自己入門在先,如今反落人後。易靜乃一真大師衣缽傳人,修道年歲和本身功力比誰都高,不必說了;便是癩姑也在屠龍師太門下多年,兼有仙、佛兩家之長,法力甚高,屈居其下,也還將就。惟獨本門三英個個年輕,入門不久,偏都後來居上。雖然為人甚好,各有因緣,又不可與命爭,自己在為先進師姊,到了事急之時,還要靠她保護才能免難,相形之下,豈不難堪?無如這兩人熱心義氣,全出真誠,盛情又不可卻。只有在敵人快到以前搶先迎上,和方才一樣,雖然後來打敗,多少總先佔他一點上風,免被別的同門輕視。」主意打好,便自走向正面待敵。本來就想搶先,一見寒萼、司徒平突朝妖雲迎去,雙方不約而同,各縱遁光急起直追。

    英瓊見前面四人這等貪功,不禁大驚。耳旁又聽林寒三次傳聲,說:「妖人共分兩起飛來,為數共有八九十人之多,聲勢浩大。飛近寶城山,忽將遁光收起,各在一片暗紫色的妖雲擁護之下急飛而至,相隔已只一二百里,諸位同門當已看出。司徒師弟夫婦如何單獨上前?已命莊師弟持了大方真人靈符前往接應,是否無害,尚且難料,望李師妹速往救護。」英瓊天性義俠,以前又受過寶相夫人的重托,儘管寒萼昔年對她忌妒,並不在意,反倒覺她遭遇可憐。後來寒萼受了母教,改向英瓊結納,雙方情感更厚。雖然這次寒萼臉上未帶凶煞之氣,終不放心,不等說完,便暗運玄功電馳追去。剛到半途,寒萼、司徒平已同在彌塵幡彩雲籠罩之下,急退下來。最奇的是不往回飛,卻朝東北角飛去,晃眼無蹤,敵人也未交手,心中驚疑,忙用傳聲問是何故。寒萼傳聲遙答:「有人受家母之托,喚我們前去,少時就回。」晃眼語聲已遠,更無回音。知她功力較差,本門傳聲至多只在百里之內。同時瞥見萬、李二人已與妖人動手,恐有疏失,正待趕去,忽聽癩姑傳聲疾呼:「瓊妹千萬不可離開原處。萬師妹受傷難免,但無大害,莊師弟足能將其救回。」

    英瓊聞言,只得退回原處。迎頭正遇火無害同了錢萊、石完,似因自己走開,欲往接應,剛剛飛起。火無害平日相貌本是粉裝玉琢,再把身外紅影一收,除那炯炯雙瞳精芒電射與人不同而外,看出比錢萊還要俊美可愛,直和一個玉娃娃相似。這時想是看出強敵厲害,忽化成一個猴形小火人,週身籠著一層紅光,飛時銀色光芒紛紛亂爆,其亮如電,看去猛惡已極。連忙攔住,笑問:「火賢侄,為何這等形態?」火無害躬身答道:「今日來敵有弟子昔年一個對頭在內,這廝邪法甚高,煉就一身邪毒之氣。當弟子未脫困以前,約了兩個同黨,曾往月兒島火海打死老虎,陰謀未成,反倒受傷而去,其心可誅。弟子恨他不過,決計先將他除去,以挫妖人銳氣。可惜師父不在,否則只用離合神圭、南明離火劍合力夾攻,便可永除後患,免留世上,為害無窮。」

    英瓊遙望前面,萬珍、李文衖已全受傷大敗,忽然一片金霞閃過,人便無蹤。敵人得勝之後,不知何故反倒慢了下來。妖雲剛一過崖,人了依還嶺的邊界,忽把來勢放緩,離地只一兩丈高下,幾乎與地面相接,彷彿一片雲潮,上面站著八九十個奇形怪狀的左道妖邪,迎面擁到。為首二人,一老一少,相貌均頗清秀。老的獨坐在丈許方圓,形似風車的法寶之上,神態尤為安詳。如非事前得知,決想不到那是雙凶中最厲害的一個。另一道裝少年,中等身材,更是神氣。另有一片紫色濃煙將下半身擁住,自膝以下,全看不真。英瓊雖未見過,但知雙凶前為師祖長眉真人所敗,一個斷去一足,一個把雙腿斷去尺許,均成殘廢。老的斷一足,坐在五葉颶母車上,還不避人。另一個年少的最是淫凶狠毒,性喜修飾,不願被人看見,常年均用紫色濃煙擁護著下半身子,一望而知。便問火無害:「你那對頭是誰?」火無害答:「雙凶身旁的三個紅衣妖人,兩高一矮。可惜弟子方才性情太暴,剛發現仇人在內,便著了急,不知原形被他看見沒有。弟子入門日子不多,這三個妖孽遠居遼海,輕易不往中土走動,也許還想不到仇人在此。只要不被發現,上來便可除去,至不濟也要殺他一兩個。」英瓊笑說:「回時見你三人想往前面動手,你癩師伯正用傳聲催我回來,心想此時應敵越穩越好,你又具有專長,法力甚高,最好再停片時,出其不意,突出奇兵,佔他一點上風,不應先動。為此暗用慧光,將你三人一起隱去,也許三個紅衣妖人還未看見你呢。」火無害道:「我正奇怪,這三個妖孽如知弟子在此,縱令人多勢盛,他知弟子和他仇深恨重,又有太陽真火煉成之寶,必定膽怯,不會這樣神色自如,若無其事。師伯將弟子等身形隱去,事前竟無知覺,這麼高法力,敵人任多厲害,只憑師伯一人也休想如願了。看來殺他容易。雙凶已然狂做自大,他師徒與人對敵,照例不肯吃虧,但同來妖人哪怕是他多年好友,被人殺死,卻不相干。師伯放心,容弟子變回原來相貌,和錢、石二位師弟兩明一暗,上前答話如何?」

    英瓊見群邪一到依還嶺,便把妖雲放緩,似想虛張聲勢,故作從容,先向自己這面尋人發話神氣。雖然方才萬、秦等四人冒失出手,兩逃兩敗,仍然若無其事,神情甚做。自己不便出戰,正面四人敵未入境,就先迎去,吃了大虧,似此趾高氣昂,目中無人之狀,看了有氣。本就打算命人上前,同樣故作不知,向其喝問來意。但因先前四人一敗,挫了銳氣,去的人如又是一照面便被敵人打敗,豈不難堪?再要吃虧受傷,更是冤枉。必須功力甚高,進可以戰,退可以守,不致受傷,才可勝任。無如兩旁的人多還不如萬珍,如何去得?正想不起何人去好,眼看群邪在雙凶率領之下,隨著那片暗紫色的妖雲緩緩擁來,離身已僅三數里路。雙凶中年老的一個坐在風車上面,指點本山靈景和那些琪花瑤草,靈峰翠壁,彼此說笑,老的一個說:「此山風景靈秀,幻波池又經聖姑多年佈置,聞說內裡金庭玉柱,萬戶千門,仙景無邊,美不勝收。可命人少時向敵人曉諭,如肯降服,將內中藏珍毒龍丸連同仙府全數獻上,便可從寬發落;如其不知厲害,螳臂擋車,還想抗拒,此山景物靈秀,毀去也太可惜,你們動手時務要留意,免我師徒入居之時,又須費事重修。」眾妖人同聲附和。斷腿的一個並說:「峨眉門下十九年輕美秀,最好生擒她幾個,不要全數殺死。」聽這口氣,十分志得意滿,彷彿依還嶺連同幻波池仙府,均他囊中之物,對於敵人也是生殺由心,並有邪念。不禁勾動英瓊剛烈疾惡之性,正想:「雙凶本人雖然此時不宜激怒,同來這班妖黨卻無關係,何不暗用紫郢劍給他一個下馬威?」想到這裡,待要出手,一聽火無害自告奮勇,暗笑:「眼前放著兩個適當人選,怎未想起?」忙答:「你三人前去,果然是好,但是小勝即歸,不可戀戰,以防牽動大局。」三人大喜應命。火無害早和錢、石二人商議停當:令石完地遁前往;火無害回復原樣,仍是個膚如玉雪的俊美幼童,和錢萊一同飛出慧光之外,現出身形,也不用什遁光,飛步往前跑去。

    雙凶同了群邪本由妖窟起身,懷著必勝之念而來,行至中途,忽見前面現出一座仙山,定睛一看,正是依還嶺。方覺先前曾有同黨來此與敵惡鬥,並還傷了兩個門人,就算來的人全數傷亡,自己得信立即趕來,飛行甚速,為時不久,怎的山上全無動靜?也未見有敵人?心念才動,忽聽一聲雷震,二三十個少年男女各指劍光、寶光,突然殺來,聲勢甚盛。雙凶凶橫強做,人最陰險,便動手時節也是滿面笑容,神態安詳。照例上來必有一番話說,非要對方發難才肯出手,以顯他的氣派。無如這伙敵人來勢萬分神速,心念才動,突然出現,數十百道劍光、寶光電射而來,簡直措手不及,法寶、飛劍又都具有極強威力,一言不發,四面夾攻。群邪己因事出倉猝,紛紛向前迎敵。為了保持身份,並想查看敵人深淺,只由群邪和眾妖徒上前對敵,本人在後面觀戰。

    雙凶見鬥了一陣,雙方相持不下,無論是何邪法、異寶,敵人均無懼色,一個也未受傷。自己這面,也是如此。最奇的是,有時明明要佔上風,情勢忽變,不是敵人法寶威力加強,便是忽然隱去,始終相持,打個平手。越看越怪,猛想起:「這條路雖有數百年不曾走過,記得相隔尚遠,中途還有好些地方未見經過,如何到得這麼快?」想起方纔正在互相談論,要將敵人中的美女行法攝回山去,彷彿聞到一絲旃檀香味,跟著依還嶺突在前面出現。暗想:「敵人未見,這班少年男女便已飛來,憑自己的法力,前面如有高山,千里之外看去均如咫尺,不會這樣突如其來。聞說敵人師長雖然閉門,但有幾個著名的僧尼散仙,受有乃師之托,隨時相助。看此情勢,分明入了佛家幻景,為大小族檀佛法所迷。」相對一說,立時警覺起來。正待親自上前試他一下,又是一陣旋檀香風過處,連依還嶺帶敵人全數失蹤。雙凶邪法雖高,人卻陰沉持重,無故不肯炫弄。飛得極高,遙望前面,碧空萬里,華日當空,晴輝四澈,白雲雷雨均在足下。一眼望過去,空蕩蕩的,無邊無際,哪有一點山形人影。知道所飛之處,高出雲上,多高的山也在下面,斷無對面迎來之理,越料受了佛法禁制無疑。群邪正在惡鬥,敵人忽全不見,變了一片晴空,雖然驚奇,尚還不知厲害。雙凶這一驚卻非小可,暗忖:「前鋒失利,全軍覆沒,可見敵人不是易與。如今人還未到,又有這等現象,兆頭大是不妙。」繼一想:「彼此積仇甚深,昔年仇人又有預言,說自己即便脫困,也只有限時日運氣。日前脫困出來,如若安分守己,斂跡隱藏,等過些年把防禦天劫之寶煉成,再打復仇主意,或者無事,即已發難,便無退理。」同時想到,那些藏珍、毒龍丸如能到手,多厲害的天劫也可避過。互一商議,覺著勢成騎虎,已是有進無退。何況三百年來苦修,已將煉成不死之身,除卻專能消滅元神的前古至寶歸化神音和佛門中一盞心燈而外,只有天劫能使自己形神皆滅。夭劫預算還早,餘者均非所畏。即便這些賊尼、賊和尚幫助敵人和自己為難,憑自己的法力,本身決能保全,至多把這些同黨葬送。因為事前設想周密,門人均以元神出鬥,也許連門人都不至於傷折。方纔那些幻影並未近身來敵,可見對方法力尚難奈何自己,怕他做什?只奇怪敵人並不出現,剛一看破,幻象立隱,不知是何用意?反正不到黃河心不甘,不現出真個敗象決不後退,到了萬分危急再逃也來得及,何必如此膽怯?

    雙凶貪念一生,重又想起前仇,勾動殺機。一面喝止眾人,說前有強敵,已被識破,只須聽命而行,決不妨事,應敵之際,卻須沉穩;一面率眾前飛,以為幻景已被識破,不再上當,前面不知有何埋伏,正在暗中留神向前查看。誰知先前是到得太快,這次卻是相反,飛了好一陣,終不見到,老是天風浩浩,碧空無垠,一片晴蒼,毫無跡象,重又心疑起來。回顧群邪面上,多帶驚奇之容。方想開口,忽聽遠遠傳來一聲佛號,急忙戒備。又隔了一會,卻無動靜。注視前側面,昔年曾經時常往還的大咎山已然在望,山頂魔官卻成了一片劫灰,四山峰崖崩塌之處甚多。猛想起此山與寶城山、依還嶺一東一西,遙遙相對。毒手摩什多年不見,怎連魔宮也為人所毀?便問同行妖黨,可知毒手摩什是否為敵所殺?內一紅衣妖道,便是火無害的對頭巨洪,答道:「此人還是我想往月兒島尋找那火精盜寶以前,向他去借魔教陰雷珠見過一次,後便未再來中土。近來才聽人說,他為兩個新出道的賤婢所殺。先在依還嶺幻波池受了重傷,回山不久,又被仇敵尋上門去,用佛家真火煉了多日,連元神也未逃出。」

    雙凶深知毒手摩什厲害,竟會為敵所殺,地方正是幻波池內,敵人必是峨眉門下無疑。只因被困多年,近才脫困,由此忙於報仇,對於這班舊日同黨,未暇探詢。毒手師徒又太強傲,不願約他同來,故未想起。軒轅老怪何等強橫,竟不為作主,對方威勢之強可想而知。早知如此,發難也必慎重,不致這樣冒失了。方自有些後悔,目光到處,寶城山已在前面,忙飛過去。剛到依還嶺前,忽見兩個少年男女同縱遁光飛來,正命群邪暫緩動手,問明再說,不知何故,忽駕彩雲飛去,看出彩雲來歷,暗忖:「天狐的彌塵幡怎也落在敵人手內?不戰而退,又不往原路飛回,是何原故?」心念才動,又有兩個長身玉立的道裝少女飛來。

    群邪中巨洪師徒三人最是淫凶,好色如命。群邪多怕雙凶淫威,反臉成仇,毫無情面。獨他邪法最高,又是昔年死黨,不敢與之相抗。知其命出必行,不等開口,忙先說道:「此次我師徒三人隨二位道兄效勞,藏珍,毒龍九俱都不想分潤,峨眉門下不少美女,只請容我生擒兩個回山快樂。待我試她一試。」說罷,不俟答言,當先飛上前去。來者正是萬珍、李文衖,本非妖人之敵。一見妖雲到了山前,忽然由快轉慢,內有兩個紅衣妖人離眾飛來,雖然一身邪氣,看那來勢似頗尋常,不曾重視,稍微疏忽。急切間以為所用飛劍、法寶均具極大威力,出手神速,不等妖人近前,便可使其受傷。哪知二妖人和雙凶一樣陰險狡詐,表面看去貌不驚人,隨身妖光也不甚強,暗中卻有最惡毒的邪法。來勢神速已極,照例與敵動手,人還未到,邪法、異寶已先發難。萬、李二人一個飛出三花神梭,一個把師門鎮山之寶青罡劍和一粒五雷神火彈,同時電射而出,本意上來先給敵人一個厲害。不料她們快,妖人更快,所施邪法乃是兩根冷焰九寒針,發時無形無聲,到了人身上方始發出妖光冷焰,比白眉針還要陰毒得多。本來中上必死,難於活命,總算二妖人因見二女身後沒有同伴,便有敵人相助,相隔也遠,志在生擒,未下毒手。二女離開妖人還有數十丈,心想此舉驟出不意,十九成功。誰知剛一出手,猛瞥見身旁碧光微閃,冷氣逼人,一個寒噤打過,肩頭一麻,立有一股冷氣入骨侵肌,週身冷戰,知中邪法暗算。心方一驚,人已昏迷欲倒,驚慌迷糊中,似覺金霞一閃,身便凌空飛起。

    這一面,雙凶見巨洪師徒不聽招呼,當先出戰,心方不快,忽見對陣二女中了邪法,還未倒地,忽然身前飛起一片金霞,連人和所用法寶、飛劍全數失蹤。便把妖雲迎上,朝巨洪師徒冷笑道:「你們休要小看敵人,先前途中便有人用佛法阻路,連我二人均未看出。你那冷焰針何等陰毒,敵人分明已被打中,卻並未倒地,又被人用太清神光救走,此中分明大有能者,我等弟兄多年威望,除卻昔年東海一敗,向無敵手。只要你本身法力能夠勝任,休說這類美女,便藏珍、毒龍丸全數拿去,也無話說。早晚一樣,忙他做什?莫要正經敵人還未見一個,因為賢師徒搶先爭奪,和你昔年月兒島去尋火精一樣,事未如願,卻帶了一身重傷回來,自身吃虧,還挫了我兄弟的銳氣,豈不冤枉?請你少安勿躁,暫且緩緩前進。等敵人出現,向其探詢,到底內中何人主持,下手不晚。方纔那幾個不聽話的師徒十餘人全軍覆沒,還把我門人連帶葬送了兩個,可知以前料錯,不是尋常。你沒見全山均在太乙五煙羅籠罩之下,我們多高法力也須費點手腳麼?」說罷,便令群邪暫緩前進,不聽號令,不許上前,裝作從容。等到敵人再有出現,探出虛實強弱,方可動手。也不可倚眾混戰,免為仇敵所笑。巨洪也是惡貫滿盈,該當數盡,只顧聽雙凶埋怨有氣,不曾看見前面還有一個強仇大敵退了回去,惟恐雙凶翻臉,正生悶氣。

    雙凶也不再答理,自率群邪,駕著妖雲緩緩前進,假裝觀賞景物,暗中留神查看對方動靜。忽見兩個年約十二三的短裝幼童迎面跑來,相去只有二里來路,突然出現,竟未看出怎麼來的。再一細看,二童全是短裝,仙骨仙根,一身道氣。內中一個,身穿紅蓮雲肩戰裙,頭挽一個抓髻,上頂一朵金蓮,中嵌明珠,大如龍眼,寶光四射,膚白如玉,臂腿全裸,赤著一雙白足,打扮得和紅孩兒差不許多,貌相和同伴一樣俊美。二目精光四射,更具英悍之氣,骨根稟賦之佳,從所未見。偏都是小小年紀,稍差一點眼力的人驟然相遇,必當是道家元神煉成的嬰兒,決想不到會是兩個幼童。雙凶大驚:「莫怪峨眉勢盛,這麼小年紀的門人,已有如此功力。前鋒五妖人也均能手,不是敵人太強,怎會全軍覆沒?自己雖有必勝之望,仍須小心應付才好。否則,同來黨羽傷亡太多,又和自己一路,傳將出去,終是難堪。料知對方必有能者主持,見自己勞師動眾,大張旗鼓來此示威,自不出面,故令兩個幼童來見頭陣,以表輕視。如無幾分自信,焉敢冒失出場?」心正憤怒,二童已跑到面前不遠停住,似要發話神氣。雙凶本想藉著問答,恫嚇示威,並探敵人強弱虛實。又因來人年紀太幼,自己人多勢甚,便隨來妖黨也都成名多年,如若小題大作,當先出手,勝了也不體面。於是下令道:「眾人暫停,命那兩個娃兒上前答話,這類乳毛未乾的後輩頑童,何值動手?我們決不傷他,教他不要害怕。」末句還未說完,忽聽接連兩聲怒叱,聲隨人起,一幢青熒熒的冷光和一股比電還亮的紅光帶著霹靂之聲,己由對面射到。隨聽巨洪師徒驚叫怒吼之聲。說時遲,那時快,雙凶萬沒料到,來人一個是火無害,一個是錢萊,看去形似幼童,卻一個是稟真火精氣而生,修煉千年;一個是累生修為,轉世不久,家學淵源,隨身法寶更多。二人各具驚人神通威力,來勢疾逾雷電。先前過於輕視,不曾防備,對方有為而來,突然發難,相隔又是咫尺之間,那片妖雲如何擋得住太陽真火與太乙青靈神光,空有一身法力,也是措手不及。雙凶剛看出二童來歷,心中一驚,忙施邪法,抵禦回攻,事出意料,已是無及。只聽霹靂連聲,轟轟怒鳴,那比電還亮的太陽神光線和數十百團碗大的太陽真火紛紛爆炸,那片紫色妖雲晃眼震散。群邪和眾妖徒驟出不意,已有數人受傷,當時陣容大亂。再看巨洪師徒,一個已被太陽神光線冷不防電射飛來,把人震成粉碎。殘魂化為一溜黑煙,剛一飛起,吃那青色冷光一罩,便已消滅。雙凶不禁大怒,凶威暴發,剛把手一揚,待施邪法致敵死命,又聽震天價一聲迅雷起自身後,震得邪煙紛飛,山搖地動。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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