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十九俠 8小結全文群丑悉殲霹靂火情聯五友歸舟同隱洞天莊(下) 文 / 還珠樓主
蜀山劍俠新傳8小結全文群丑悉殲霹靂火情聯五友歸舟同隱洞天莊(下)
二女看完大喜,重又拜謝。因知為時無多,便各分去一冊,互相用心默記。好在字數不過七千餘言,所有靈符古篆均有批注,極容易記。正在高興,那知才記了不到一半,便聽門外怒吼之聲。回臉一看,正是一個怪人,生得大頭扁臉,獅鼻掀唇,一張闊口,兩排紅牙;一雙火眼直射紅光,頭扁平,披著滿頭錄發。身材矮胖,手足暴露如箕,比常人大上三倍;通身作紫、紅二色,貌相十分獰惡,山精海怪一樣。
怪人上來先怒吼兩聲,因封閉禁法雖為所破,另外還有劍光阻隔,無法走進。見人看他,忽轉笑容,向二女哀聲求告:說他苦守千餘年,好容易悟出玄機,熬到此書出現;不料被惡人跑來作梗,致被二女得去。此是劉真人深恩留賜,務望還他;或是三人同觀,免得少時朱文隱去,終遭慘劫。休看生相凶丑,決不害人,彼此都是修道人,怎不**之美?
後見二女不睬,寶玲又多看了他兩眼,只當聽不懂他的話,又改別處方言。時而慷慨激昂,亢聲高呼,有類燕趙悲歌之士;時而南蠻鴃舌,鳥語鉤轉,說得又急又快,一句也聽不出來;時而又作吳儂軟語,柔聲娛耳。令賢全神貫注書上,還不怎樣;寶玲天性好動,見禁法竟被衝破,只隔一層寶光,未免驚疑。為恐怪人路熟,改由別處破壁而入;一面將防身法寶放起,連人帶書一齊籠罩,以防萬一,不由多看了兩眼。見怪人生相那等醜惡,卻擅各地方言。別省的話倒還罷了,這一改作吳音,扭扭捏捏,神情越發醜怪,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知怪人詭計多端,更擅玄功變化,如非四壁均有仙法禁制,早由別處衝入。深知二女飛劍與心靈相合,此時看書,心已二用,再一分神,便可乘虛而入。
寶玲笑聲未住,劍光微閃,眼前人影一晃,已被衝進。如非事前另有防備,法寶神妙,將書護住,已被奪去。二女見飛劍竟阻他不住,其勢不能傷他,心中一驚,忙將飛劍招回,擋向寶光之外。怪人已發話道:「二位道友,你那飛劍法寶全都攔我不住,何苦作此惡人?你我同觀此書,結一忘形之交,豈不也好?」
說時,令賢已將上冊記熟,並還暗中溫習了一遍,制服怪人之法也自通曉。只為寶玲還差一兩頁沒記完,不敢疏忽;一面默記,一面將劍光逼住怪人,不令前進。挨到寶玲看完,將書對換,重又默記下冊;惟恐萬一遺漏,意欲彼此記熟全文,比較穩妥。
怪人見二女始終不理,少時朱文便隱,又隔著飛劍寶光,無法窺看;再說看它不全,也無用處,如何不急?當時變臉,厲聲喝罵:「無知賤婢,好說不聽,教你知道厲害!」怪人立時大怒,雙爪一伸,便發出十股紫色火焰將二女圍住,全洞立被火焰佈滿。
怪人厲聲喝道:「無知賤婢,我稟丙火精氣而生,此火與常火不同。無知賤婢再如執迷不悟,不消多時,縱令你有寶光護身,這座石洞也全被我燒熔,化為沸槳。再將地火引發,惹起浩劫,你也化為劫灰,休想活命!何況你那法寶飛劍並靠不住,早晚仍被煉化,悔之晚矣!」
二女見怪人所發烈火果是猛烈,身在寶光之內,暫時雖還無礙;不多一會,上下四外洞壁果自逐漸消熔。洞本玉質,吃火溶化,成了流質,宛如靈露飄空,瓊瀑飛瀉;晃眼之間,四壁固然消化不少,地面也下陷了丈許。只見玉濤沸湧,雪灑珠噴;紫色火光與二女防身寶光交相映照之下,越覺明霞射眼,麗景萬千。二女已將上下兩冊換過,見勢凶險,早用寶光,連人帶玉案一齊護任,浮空而起。
令賢還想多默記上一兩遍,再行出手;寶玲見怪人如此厲害,大好玉室仙府被他燒燬,不由有氣。又見火勢越猛,雖有寶光防護,未被侵入,身漸烤熱難耐。側顧令賢還在默記,恰好上冊換到手後,己自記熟,制怪之法也在其內;更忍不往怒火,立即如法施為,手挽靈訣,往外一揚。一片青霞忽由寶光層內飛起,只閃得兩閃,朝全洞怪火反兜過去。怪人見狀大驚,急喊:「仙姑饒命。」飛身欲逃。
無如那青霞比電還急,光中更有千萬縷銀色光線交織如網,一下便將怪人網住;那紫色火焰也由大而小,逐漸往怪人身上逼去,成了一個火人。急得怪人在青霞籠罩之中,不住厲聲慘嗥,哀求饒命。
二女不料仙法如此神妙,出手便將怪物制住,寬心大放。互一背誦,全都紀熟,越發高興,便將法寶、飛劍收去。那道書玉冊本攤桌上,令賢看出怪人一面哀聲求告,一面目注道書,似在偷聽自己背誦。笑道:「無知妖孽,你那鬼心思我已防到。此書與你有關,最重要的兩張乃是一道靈符、幾句偈語。休說我二人只是相對默記,不曾出口,聽去無用;即便被你偷聽了去,你不會太清仙法,也無用處。只等你那天賦毒焰被青霞煉化,便難逃一死了。」
怪人聞言,越發驚惶,不住哭喊。眼看身外紫焰,只剩四五寸高,快要消滅,週身全被青霞銀網裡緊;一任精通玄功變化,無法逃遁。正怒瞪著一雙凶睛,注定案上道書。
寶玲見他口中哀告,滿面悲忿之容,不時咬牙切齒,知他凶心猶在,怨毒已深。戟指罵道:「你大劫將臨,便我放你出去,你那本身毒火最犯天忌,再經多年禁閉,人力反應越發強烈。一見日光,如磁引針;立將太陽真火引發,本身固也受池魚之殃。此是你昔年賦性凶橫,明明遇見真仙,可以求他解救,偏不服輸,才有今日。就這樣,劉真人仍念你雖是天上惡物,修為不易,平日頗知向上,不肯誅戮,將你緊閉本洞多年。」
「本意留此一線生機,將應劫之口移在千餘年後,滿擬多年靜修,必能悟出以水濟火、反虛入渾的玄門無上的妙諦。將本身的毒焰凝煉,化為真火,生出坎離妙用;既免天劫,還可成道。不料稟性難移,全未悔禍;照你幾時心情,就能倖免大難,以後有人對有稍有違犯,仍要立肆凶毒。如不殺你,又留後患,斷斷寬容不得!」
話未說完,一片霞光閃過,玉冊朱文忽全隱去。怪人似知絕望,突犯野性,間身毛髮皆張,凶睛合瞪;重又咬牙切齒咒罵起來。二女也不理他,各自談笑著說,得此仙府秘笈,福緣不淺;與將來同享仙福之樂,得意非常。怪人先是越看越氣憤,到了後來,身外紫焰被青霞煉剩薄薄一層,厚只寸許。一想咒罵無用,敵人軟硬不吃,生望已絕,越想越傷心,不禁痛哭起來。
二女原受仙人指教,故意如此。先聽怪人厲聲咒罵,宛如虎嘯龍吟,猛惡已極;後來由罵變哭,開頭聲尚悲壯洪厲,漸漸越哭越傷心,聲調也變成淒苦悲鳴,聞之心惻。知到時候,令賢心軟,忍不住笑問道:「我知你此身受干天太乙青罡真氣化煉,週身痛苦,如被百刑;但是非此不能除害,我便見你可憐,也無用處。」
人當萬分絕望之餘,大部心生希冀,何況怪人昊角修煉近兩千年,何等靈慧機警。聞言立時省悟,驚喜交集。在紅光中強掙著跪下求告道:「小畜雖稟天地間凶煞之氣而生,但自修成以來,自知稟賦太惡,往往無心害人;由此隱跡山海之中,多年不曾出世。後來煉就神通,將這原來形體隱去,出山修積,意圖將功折罪。」
「後遇毛公真人劉根。我知是位仙人,求其渡化,收歸門下。真人堅執不允,我不合心中懷憤,往盜他洞中靈丹,誤傷守洞蒼白二靈猿。因我行事太狠,致被真人擒住,困禁在此。小畜盜丹時,原以自身大劫將臨,僅有兩三日壽命,只將內丹元胎煉成,一見太陽真人,立被引發,惹出禍事;如若不煉,千年功力,又付流水。勢迫兩難,更恐傷害生靈,才行此下策。」
「被擒以後,曾向真人哭求了七日夜,真人方始說出芝頂藏書之事。不久真人飛昇,曾留有幾句偈語。只為小畜性傲,雖然悟出幾分玄機,終因不為人下,只想一邊認為這書一到手,立可脫劫成道;那後兩句偈語所說,洞天隨隱、瓊島同棲之言,竟未仔細推詳。以為前段偈語所說恩主,似指真人醒後見書,被人盜去;一時無知,便追了來,幾惹殺身之禍。」
「適聽仙姑說起「洞天莊」三字,正與真人偈語相合;又想起小畜丹元早已煉成,只為本身所發毒焰太強,一見日光,便遭天火焚身之慘。本來早該遭劫,劉真人如是惡意,或恐遺禍生靈,當時殺我,並非難事,何必禁閉多年?便是守書一層,小畜本身雖難行動,法力尚在。中間也曾有人生心來此搜尋,有的還在洞中修煉多年,方始離去;或就洞中屍解,小畜始終守定誓言,來人只是清修之士,從不侵犯。如若妄想盜書,本身又是左道妖邪,決不容他活命。」
「這多年身受也極艱苦,如何事完,便聽來人加害,不先指點,又留偈語作甚?小畜天生神目,來人一舉一動,全能看出,不等近前,早有準備。今日二位仙姑來時,恰直干三百年一大的睡眠,昏昏若死;封洞禁法也恰在此時失效,事情那有如此巧法?分明真人所說恩主,就是二位仙姑無疑。小畜現知悔悟,望乞大發慈悲,念在小畜心堅志苦,修為不易,深恩成全,加以寬恕。情願拜在仙姑門下,永為奴僕,感恩不盡。」
說時,怪人已被寶光煉得力竭聲嘶,週身抖顫,痛苦非常。
令賢知他真心降服,不忍使其失望。禁法雖然未到撤時,欲使安心,笑問:「你既甘心降服,此後我二人,不論什麼事言出必行,不許違背,更不許再犯野性傷人,你能應嗎?」怪人忙答:「此是小畜昔年夢想難求之事,如何不允?」令賢含笑點頭,將手一指,寶光越發加強。
怪人滿擬令賢較好說話,已然應允,出困在即;誰知寶光加強,真火內燒,週身如在洪爐之中。眼看自焚,不禁情急,哀聲慘嗥:「仙姑既允放我,為何還要施威?小畜護身光焰一被煉盡,縱不形神皆減,也化劫灰了。」
寶玲喝道:「你不吃這苦,怎能本身真火凝煉歸一,化去毒質?」說罷,將手一揚,霹靂一聲,火散光消,怪人已跪伏在地;雖仍混身抖顫,滿險均是喜容。
原來怪人身外紫焰已被青霞煉剩薄薄一層,眼看化盡;通身靈火奇熱如焚,痛苦萬分。心下正驚惶悲憤,忽聽一聲雷震,紫焰煉盡,青霞也自消散,週身火熱頓止。平日苦心盼望,欲令凝煉,用時能隨心意運用,不令毒焰噴射的一粒內丹元胎,居然如願,成了一粒不發火焰的寶珠,所有天賦邪毒之氣一齊去淨。照此情勢,非但大劫可以避免,更有成道之望。
料知二女受了仙人指點,特為救他而來,不由喜出望外,感恩刺骨。先受傷痛都顧不得運用玄功使其復原,慌不迭跪伏在地,口呼:「二位恩主,小畜今日大夢初覺,倖免天劫,全出恩賜。從此死心塌地,永隨恩主;如有二心,甘遭萬劫。」
令賢見他只顧感恩稟告,痛尤未消,笑道:「我知你天性忠義,一經降順,百死不二;但你還有一次難關,始能將原來惡形醜態化去,變成一個美貌少女。此事須隨我們回轉洞天莊後,由各位師祖相助始能成功。此時各位師祖正在莫厘峰旁毒龍谷內與妖人鬥法。我二人也不要你作什奴僕、照劉真人仙示,你因身具坎離妙用,賦有畸形,外表醜怪,雖似男身,實是女體;只等外殼脫去,立是一個好女子我二人收你做個徒弟便了。」
寶玲也說:「你可養息一會,稍為復原,同去毒龍谷中應敵。你那名字不甚好聽,可用諧音,顛倒過來,以名為姓,叫作葛浩如何?」怪人已乘說話之際,運用玄功止住瘍痛。聞言越喜,膝行向前,拉著二女衣角親熱,口稱:「恩師,弟子遵命。」由此怪人便叫葛浩。不提。
二女見他復原得這麼快,知其神通廣大,也是喜極,各伸玉手撫弄他頭上長毛,笑說:「徒兒起來。只要從此向道堅誠,努力修煉,仙業定必有望。一回洞天莊,便不似這等醜怪了。」
葛浩起身笑答:「恩師如嫌弟子醜陋,弟子能變美女。只是被困千餘年,未見生人,沒有樣子模仿;只好拿二位恩師做藍木,每人學上一半,恩師可怪弟子無禮嗎?」
二女見他形貌那樣醜怪,此時說話,卻竭力摹仿自己口音,語聲嬌柔,已覺好笑。聞言方答:「這樣才好,誰來怪你。」葛浩笑答:「那麼弟子就放肆了。」說罷,就地一滾,一片煙光閃過,縱身而起。二女一看,果變成了一個美貌少女。
二女身材雖差不多高,但是寶玲容貌較豐,與令賢有環燕之別;容貌不甚相同,衣服也是一青一黃。葛浩變得又像令賢,又像寶玲,各有幾分神似;這還不說,因衣色不一樣,葛浩衣服也是半青半黃。二女子見她變得和自己一樣美麗神態,又是那麼天真,想起先前怪相,忍不住哈哈大笑。
寶玲笑罵道:「你這淘氣徒弟,不會把衣服變成青色,再加上一件黃半臂,不都有了嗎?半邊黃,半邊青,成什麼樣子?」葛浩笑道:「二位恩師都是一樣,我想這樣勻稱一些。既不好看,我再變過。」說罷,又是一片煙光閃過,果照所說變出。因是幻象,衣質非絹非紈,宛如天孫雲錦,光艷奪目,人又變得那麼美艷嬌柔,分明桂殿仙娃下臨凡世,好看已極。二女自更喜愛,便令引路,同往戰場趕去。
路上寶玲對葛浩說道:「我二人各有制勝之寶,出時先隱身形,待機而發。你可隨在一旁,如遇逃走的妖邪,任你誅殺,不可放過。此與常人不同,決不見怪。」令賢因葛浩初收,是否野性退盡還不知道,如何縱令多啟殺機?方覺寶玲失言,葛浩已先笑道:「弟子現覺以前凶野之性已然退盡,再想起自身經歷,以為左道妖邪雖然可惡,內中也許有不得已處,但非極惡窮凶,不妨許其自新。恩師以為如何?」寶玲原是隨口而出,見令賢看她,也覺失言,聞言同聲讚好。
師徒三人邊說邊往前飛,不覺經過丙洞廣場,由大片晶幕之後穿出。前面現出一條甬路,甚是曲折,沿途還有幾處靈奇洞室,忙於應援,無心觀賞。飛了一會,洞徑越暗,地勢更低,只比來路高大得多。下面儘是水,原來通往毒龍谷一帶竟是水洞,並分上下兩層。快到以前,葛浩將二女喚住,低聲說道:「前行兩里有一缺口,飛上危崖,便是旱洞出口,弟子已聞雙方爭殺之聲。此洞本是惡蛟窟穴,弟子久想除它,無如身受仙法禁制,不能行動,兩次誘往中洞,均被滑脫。只未一次,將它未成形的內丹化去,免去一場水災。先還聽它怒吼,恐其早晚必發蛟水,常在擔心。上月忽被一位道長由毒龍谷那面追來,逃到晶幕前面殺死,連蛟屍也被化去。弟子見他法力頗高,形跡可疑,恐對道書生心。正戒備間,忽朝弟子藏身所在罵了幾句,說弟子孽畜無知,活該要多受罪,到時能免天劫,已是萬幸,張牙舞爪作甚?弟子這時本已發動毒火,聞言激怒,正要噴出,不料他說完之後,人便飛走。弟子疑他早晚必來盜書,日夜提防,不料反是恩師來援弟子出困。我見矮仙長所用遁光和恩師一樣,可是一路的嗎?」寶玲道:「那也許是我郝五叔父,今日之事也由他而起。」說時,忽聽雷聲轟隆大震,由洞口外遠遠傳來。葛浩忙道:「這裡離出口只四五里,還有一段洞徑,十分曲折,請恩師隱了身形再上吧。」
二女因本門隱形法神妙,恐葛浩分開,看不出來,便合在一起,一同隱身,往上飛去。接連兒個轉折,便見前面現出一個大洞。還未出口,便見外面寶光飛劍電舞龍飛,連珠霹靂之聲震得天驚地動。知道雙方鬥法甚急,惟恐誤事,忙同飛出。見外面乃是深谷中一個盆地,四面均是峰崖環繞。敵我雙方分立在左右兩座小峰之上鬥法正急,內有幾個並還飛身高空,各用飛劍、法寶惡鬥,相持不下,急切間,也分不出誰勝誰敗。二女知道來得正是時候,並未誤事,正要往右面高峰上飛去,令賢忽見前生慈母蘇筠隱形飛來。多年未見,劫後重逢,不禁悲喜交集,熱淚交流,慌不迭迎上前去。蘇筠把手一搖,已經飛到洞口,寶玲忙率葛浩跪拜。令賢喊得一聲:「娘呀!」早撲上前去,給蘇筠一把摟住,傳聲說道:「乖兒快莫這樣。目前雙方鬥法,正在緊要關頭,你沒有見我隱形飛來嗎?敵人邪法頗高,一被警覺,便要惹厭。現還不到你們動手的時候呢。」話未說完,一蓬冷森森的碧光已似暴雨一般當頭打到。二女正要抵禦,葛浩一聲清叱,張口一噴,一團紫光突飛出去,迎風暴長,碧光挨著,便即消滅。原來左面峰上妖人頗有能手,內中一個正斗之間,發現蘇筠身形忽隱,知有緣故,又疑是在暗用仙法還攻,本在留神查聽,一聽洞口有人低語之聲,立發妖光射來,不料正遇剋星,將邪法破去。這原是瞬息間事。葛浩雖然出聲對敵,並未現形。兩下裡才一接觸,蘇筠知道還未到時候,忙喝:「快走!」揚手一片金光,護住三人,隱身往上面崖頂飛去。葛浩火珠也已收轉,身才立定。左峰上面妖人瞥見大團紫色焰光突由洞口飛出,只閃得一閃,便將妖箭破去,不禁急怒交加,二次忙取法寶施為。四人前立洞口,已被一蓬碧色火彈炸成碎粒,二十來丈一片危崖正倒下來,激得下面潭水飛湧如山,響震山谷,半晌不絕。
葛浩自覺冒失,正向蘇筠母女告罪。蘇筠笑道:「此事怎能怪你?我因不到時候,尚有強敵未來,還有話說,故令暫緩。你便是丙洞靈芝峰內禁閉的吳角嗎?居然生得如此靈秀。此時崖頂已用法力禁制,敵人不能查聽,但說無妨。」寶玲先笑道:「大伯娘,你當她真好看嗎?醜怪得出奇,是故意變成這個樣子討人喜歡。」令賢隨將前事一說。蘇筠見葛浩面有愧色,便對二女正色說道:「此女雖然異類修成,也有兩三千年功力。如今歸你倆門下,自來師嚴而道尊,以後不宜這樣嬉笑。」
二女連忙認過。隨問鬥法之事,才知對方的四個為首妖人,乃是華山、五台兩派餘孽。起因由於內中一個叫火禽尊者趙沖的妖道,在洞庭西山強攝民女,藏往毒龍谷山洞以內。趙沖不知當地與林屋洞相通,只將毒蛟收服,意圖久居。這日水晶子郝子美因鄰湖民女常被妖風攝去,知有妖人作祟,跟蹤搜尋。正值妖道由木讀鎮上攝了兩名婦女回山淫樂,恰被撞見,暗中尾隨到了毒龍谷,雙方鬥法。妖人煉就孽火妖禽,口噴毒焰,邪法頗高,郝子美夫妻幾乎敵他不住。齊良之妻蘇筠,忽持前生至寶飛來助戰,三人合力夾攻,妖道受傷逃去。由此循環報復,越引越多。最後定下約會,在當地鬥法,決一勝負。起初妖道還不知敵人乃是峨眉門下,氣焰甚盛,後才訪出底細,已成騎虎之勢。沒奈何,一面多約妖黨相助,一面準備逃路。五友早奉師命,留意這伙餘孽,遇上必須斬草除根,免為世人留害。無如敵黨中頗有幾個能手,本門師長和幾位先進同門又都功行完滿,仙業將成,勤於修為,不能出山相助,事情又須縝密。為此表面示弱,由郝子美夫妻同了蘇筠三人出頭,明知有人窺探,故作驕敵,不以為意。其實清苕等早已得信,有了準備。期前子美更乘妖道不敢回山,將洞中隱藏的一條毒蛟追往內洞晶幕前殺死。又奉神駝乙休仙示,得知丙洞靈芝峰下有漢仙人劉根禁閉的怪人吳角,連同所藏道書,到日也要出世,應為令賢、寶玲二女所有。於是前往查探,向吳角說了幾句,便將蛟屍運走。當日前往洞中等候二女,不料有兩散仙和一妖黨得信趕來,欲往盜書。先是言語失和,雙方動手,郝子美將妖人殺死,戰勝了兩位散仙,雙方並成了朋友。子美告以真人道書留賜二女,內有火精吳角防守此書。二散仙深知吳角厲害,中止前念,只請將來借書一觀,或由二女摘要傳授。子美應諾。跟著二女發現前洞隱藏的一個左道妖人為人所殺,由瀑布中尋入丙洞。子美授完機宜,立和二散仙由水洞飛往毒龍谷。剛一出洞,清苕夫婦同了浦文珠、王蘊華、齊良、彭勃、孫同康、孫毓桐和自己的愛妻,也相繼到了。談了不多一會,忽聽破空之聲又勁又疾,十來道青黃灰白的異派中遁光,已經橫空穿雲而來,同向谷中飛墜。當地恰有兩座對立的高峰,都似朵雲飛湧,上豐下銳,相去約有七八十丈。於是各據一座峰頭,由為首四妖人先出,上來各用飛劍法寶單獨相對。無如彭勃和清茗夫妻法力甚高,斗不多時,和三人交手的全都送了性命。妖黨也陸續來了多人,均是能手,內有兩個蠻僧邪法更高。正布魔陣,二女忽同新收門人葛浩飛出。本門隱形法一望即知,清苕恐二女冒失行事,忙令蘇筠前來阻止,令緩上前,靜聽號令發難。不料微一疏忽,被內一妖人警覺,幾被看破。
蘇筠等四人剛把話說完,邪法已經發動。二蠻僧手掐訣印,朝前一揚,一聲雷震,突有三十六個手持長劍幡幢,高達一丈五六,相貌猙獰的神將,已在空中出現。腳下各踏著一朵血也似紅的蓮花,將手中長幡一擺,立有萬道紅光,千重黃霧,將眾人一齊籠罩在內。眾人認出此是蠻僧所煉三十六相神魔,知道厲害。孫次嫻忙將大乙金鱗舟放出,招呼眾人速聚一處,將身護住,再破邪法除害。蘇筠母女師徒四人應聲飛去,聚在一起,這時蠻僧魔陣已然發揮全力,在三十六面魔幡招展之下,已成了一片血山火海。最厲害的是神魔手中長劍,各射出大股碧螢一般的妖火,紛紛爆炸,猛烈異常。太乙金鱗舟已化成一條梭形金舟,眾人藏身其內,各用法寶、飛劍,由兩幡側光小門內飛出對敵,各自相持不下。此寶原是妙一夫人所賜仙府奇珍,比昔年南海玄龜殿易周夫妻賜與乃孫易鼎、易震的九天十地辟魔神梭還要厲害得多。眾人又有好些至寶仙劍,只在舟中施展威力,往來衝突,也無敗理。清苕因奉師長密令,說這伙妖孽淫凶狠毒,無惡不作,如能除去,實是一件大功德,意欲乘機一網打盡。又因蠻僧所煉三十六相神魔,與昔年雲南二惡同一傳授,如不就此除去,不知要害多少生靈,逃走一個,便留隱患。如仗法寶、飛劍之力將其擊退,非不可能,但蠻僧刁狡,見勢不佳,保不住棄眾逃走,再要除他,便極艱難,為此不肯發揮全力。於是假裝被那血光滯住,不能脫身,暗中卻各用法寶、飛劍、太乙神雷聯合夾攻,使其小受損害,因此激怒。
蠻僧原知峨眉派的厲害,上來也頗慎重,表面發狂喝罵,心實情虛。及至金鱗舟出現,看出敵人法寶威力,越發駭異。本來首鼠兩端,想起雲南二惡那麼高法力,便因不知進退,致惹殺身之禍,暗自驚疑,要想相機行事,稍覺不妙,便作抽身之計。後見敵人藏身金舟以內,雖然一個未傷,神雷寶光也頗強烈,但似被困陣中,不能隨意移動。自覺近來魔法越高,有些得意。不料敵人金舟內忽射出兩道金、紅色的寶光,才一出現,便合在一起,長虹電射,不朝四外魔光血焰掃蕩,竟然迎面射來,來勢特急,驟出不意。旁立妖黨和蠻僧的愛徒兩人因知魔陣厲害,又曾奉命不許動手,由他一人上前。誰知敵人法寶這等厲害,精虹到處,不及逃避,蠻僧兩愛徒和另一妖人首當其衝,立被裹住。同時後面又是一道鏟形青光飛到,只閃得兩閃,三妖人同時慘死。蠻僧本人和眾妖黨也差點沒有波及,嚇得紛紛逃遁,一陣大亂。
蠻僧不知孫同康夫妻暗受清苕指教,特將雙鏡合璧,連同太乙分光鏟猛飛出去,故意殺上幾個妖黨,激發敵人怒火。蠻僧一時大意,忘了敵人就在對面峰頭,以為對方自保不暇,無力還攻,不曾倒轉方位,致被敵人乘虛猛擊。等到警覺行法,挪移中宮主位,愛徒及同黨三人已遭慘殺,並還鬧了一個手忙腳亂,本身也幾乎受傷。想起方纔所說大話,實在難堪,不由怒火上攻,激發凶野天性。又見敵人雖然僥倖傷了三人,因陣法已然倒轉,寶光儘管上下飛射,已經不能再傷人,金舟始終未見移動。陣中魔火血焰卻被敵人寶光、神雷頻頻衝散,雖然隨滅隨生,蠻僧本身元氣也受不少損耗,又是痛惜,又是恨極。暗忖:「這幾個敵人只是法寶厲害,功力卻不高。反正成仇,愛徒已為所殺。這類魔光血焰連那神魔均與本身之靈息息相關。與其持久損耗,不如施展全力,猛下毒手,既可報仇,還可將這些仙府奇珍奪為己有。」貪心一動,蠻僧更不再計利害,厲聲怒喝:「狗男女傷我徒兒,今日教你死無葬身之地!」隨將舌尖咬破,朝外一噴,化為三十六股血光,朝眾神魔飛去。神魔張口接住,凶威立時大盛,同聲怒吼,各將手中幡、劍一揚,帶著大片魔光血焰,朝眾人猛撲上去。蠻僧緊跟著回手一放,烈火袈裟上面所佩一枚金環,連同一柄月牙形戒刀同時飛起,化為一團紅光,日輪也似帶著一道形如新月的寒碧光華,朝空飛起。
清苕知這兩件均是魔教中至寶,厲害非常,又與蠻僧性命相連,如能破去,蠻僧必死無疑,神魔卻難全滅。正想令令賢、寶玲下手,忽聽極緊急的破空之聲由遠而近。心想:「妖黨已全到場,只差一人未來,但與此人路數不對,怎會有此破空之聲?」疑有別的強敵尋來。猛又聽遙空中傳來極淒厲的異嘯,雜以陰風怒號鬼哭之聲,知道未一個強敵也將到達,忙命眾人戒備。話剛出口,一道紫光中現出一個猿臂蜂腰,英姿勃勃的美少年,突然自空飛墮,揚手先是一蓬黃色光網飛起,晃眼展佈。陣中已被魔光血焰佈滿,本看不出陣外景物,那光網卻強烈異常,籠罩在外,宛如一個其大無比的黃晶罩子,將全陣一齊扣住,精芒若電,照得裡外通明。干重魔火血焰全都減色,現出空隙。彷彿一團團似火非火的暗赤焰影,在陣中飄動,與先前一色深紅迥不相同。少年也已飛降,眾人認出來人正是水仙夫婦的情敵茹黃沙,雖然來意難定,照此行事,分明魔陣已被制住。正要詢問,對面敵黨已然迎上前去。
原來蠻僧正在得意洋洋,想施毒手,不料有人飛來,一到使用法寶,連敵帶我一齊罩住。當時魔焰無光,凶威大滅,疑是對頭,不由大怒,忙指空中日月刀環,待要迎敵。忽聽為首同黨大聲喝道:「此是茹道友,不是外人,待我問來。」同時為首三妖人已迎上前去。茹黃沙不等開口,便把長眉一揚,笑問道:「你們將我約來,可知我向不無的放矢,可有什麼酬謝麼?」三妖人雖知此人不好說話,總想邪正不能並立,必能同仇敵愾,法力又高,如能得他為助,比約別人更操必勝。嗣聽往約的人歸報,說他未置可否,面有笑容,以為此人向來難測,照此神情,許蒙相助。斗了這半日,連另約的一個能手全未到來,妖人心想:「敵人已被魔陣困住,這兩人只來一個,立可成功。」忽然飛到,還在驚喜,不料上來先把敵我一齊用法寶罩住。雖覺此人過於狂做,仍認定是自己一黨,惟恐蠻僧不識,引起誤會,連忙迎上前去。一聽口氣不善,但義不敢觸怒,只得忍氣吞聲,強笑答道:「峨眉鼠輩專與我們為難,深知道友仗義,為此求助。敵人所用法寶多是仙府奇珍,如能成功,任憑道友隨意選用如何?」茹黃沙哈哈笑道:「自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們雖是你們仇敵,與我何干?只說將我請來,必知我的慣例。誰知巧使利用,由我出力,成功以後,再略分潤兩件贓物。你們倒想得好,可惜我向不受人愚弄,峨眉無仇,不犯樹敵。不過我照例不肯空手回去,你們既未備有謝禮,且將這日月刀環和三十六相神魔借我作一押頭。我倒看看狗頭橫眉豎目,意欲如何?」
說時蠻僧早看出對方詞色強橫,心中氣憤,只礙著主人不便發作。聞言大怒,未及施為,不料對方動作神速,出人意表,話未說完,揚手一指,那緊扣魔陣外面的黃色光網連閃兩閃,所有陣中魔光血焰和那神魔刀環,竟似遇見剋星,被一種極大力量吸住,隨同茹黃沙一起騰空直上。妙的是敵人法寶一件也未吸去,天色也重返清明,敵勢大盛。為首三妖人聞言也是情急暴怒,正待翻臉,魔陣已被收走,敵人又復夾攻而來,急切間無計可施,只得各以全力抵禦。蠻僧因與神魔心靈相合,更是情急萬分,見此情勢,心膽皆寒,將手一指,飛起一朵血焰青蓮,騰身其上,意欲追去拚命。做夢也沒有想到對頭自知孽重,數限將終,特意趕來為清苕等除此一害,借報不殺之恩,並使自己先期兵解,胸中早有成竹,拼捨一件法寶,與之同盡。蠻僧剛一追趕,忽聽茹黃沙哈哈大笑道:「狗蠻僧,你比我造孽更多,今日運數已終,休想活命!」隨聽遙空中厲聲由遠而近,有人接口大喝道:「只怕未必!」聲到人到,來勢神速已極。幾方動作都快得出奇,這原是同時發生的瞬息間事,共總不過兩三句話的工夫。
蠻僧瞥見空中光網逐漸縮小,神魔血影由濃而淡,晃眼成了數十條大僅尺許的碧影,在光網中左衝右突,跳蕩不停,心神隨同震悸起來,只那刀環尚是原樣。情知此舉關係存亡,除用這日月刀環將敵網震破,或能保得一命,否則休說神魔消滅,受害甚大,再被對頭擒去,更是日受煉魂慘痛,永無出頭之日。情急拚命之下,蠻僧以為刀環乃師傳性命相連之寶,敵人雖然收去,尚未顯出凶兆,立意死中求活。於是暗使邪法,還未追近,揚手先發出一個訣印,網中刀環光華驟轉強烈,神魔鬼影卻是越淡。驚懼亡魂中哪知厲害,聞得遙空異聲,大片黑影急如狂潮,中雜陰風鬼嘯之聲,鋪天蓋地而來。存亡關頭,未及查看,魔法已然發動,於是上了大當。蠻僧見刀環未受敵制,魔光暴長,方覺有望,猛瞥見光網中現出兩團豆大黑影,投向日月兩光之中。才一接觸,突發奇光,由黑轉紅,變為銀色,電也似急,倏地爆炸。同時外層光網猛然往裡一收,兩下一湊,只聽極清脆叭的一聲巨震,連光帶網中魔影刀環全數消滅。蠻僧看出不妙,卻因勢大猛急,連念頭都不及轉,心靈剛一大震,一點亮若銀電的寒星已是當頭打到,當時全身炸裂。眾人飛劍追上一絞,形神皆滅。
另一面,異聲黑影中的妖人也已飛來,厲聲大喝:「狗賊賣友求榮,討好敵人,今日教你知我厲害!」說時遲,那時快,一片黑色妖光中現出一條形如白骨的鬼影,已猛朝前飛來。茹黃沙大笑道:「無知惡鬼,你今日和我一樣難逃定數,凶狂何用?」隨說,揚手便是一團團的碗大黃光朝鬼影打去。那鬼影甚是厲害,黃光打到身上,當時爆炸,黑煙略散,晃眼聚攏,稍微停頓,又猛撲上來。茹黃沙也不理他,一面把手中戊土神雷一連串向上打去,暫阻來勢;一面往眾人立處飛落,見面笑道:「我今日數限將終,李道友功力最深,賜我一劍如何?」清苕看出他捨命相助,欲求兵解之意。黑影中惡鬼乃新來強敵,所煉白骨呼魂邪法狠毒無比,勢疾若電,只一上身,便如影隨形,附骨之疽,死活隨著妖人心意,受盡苦痛,元神必保不住。又見當空已被大片黑影籠罩,知妖人恨極茹黃沙,性又驕狂自恃,欲為蠻僧報仇之後,再以全力發難。一面忙用傳聲暗告令賢、寶玲,帶了葛浩準備下手;一面笑答:「道友既欲轉世重修,敢不遵命,請自留意。」說完,手指處,剛把飛劍放出,茹黃沙見劍光來勢甚慢,迫不及待,猛一回手,將所剩數十粒戊土神雷一齊朝空打去,人便迎著劍光飛來,當時屍橫就地。清苕見他元神離休飛起,恐其不易衝出妖幔之外,忙喝:「道友快到這裡來,少時再走不遲。」隨說,一片金霞將茹黃沙元神護住,接往金鱗舟內。本憊邪法厲害,恐其受傷,哪知戊上神雷威力甚大,又是數十粒連珠齊發,那白骨鬼影竟被震散,連珠霹靂聲中,滿天空都是黃色雷火橫飛爆炸。一時黃塵高湧,煙光亂爆,宛如暴雨上下激射,高出重霄,當頭黑影競被衝破一個大洞。他才知茹黃沙原有準備,多此一舉。
齊、孫、葛三女本定自空發難,無奈當頭黑影佈滿,正想不出如何上去,一見黑影衝破一洞,立時乘機往上飛去。眾人見三女離開金鱗舟,想攔無及,正代擔心,三女膽大機智,已然隱身飛出重圍,黑影也由分而合。惡鬼似知眾人防身寶光強烈,不敢硬拚,忽然隱去。黑影中立有一個滿頭白髮,形似骷髏,身穿麻衣,背插麻幡,手執一技喪門劍的妖人自空飛降。對陣妖黨好似絕處逢生,齊現喜容,同喊何真人,迎上前去。妖人乃妖屍谷辰的師弟白骨真人何巨,雖還不如谷辰善於玄功變化,邪法卻極厲害,所煉惡鬼呼魂大法尤為狠毒。見眾妖黨歡迎禮拜,口喝:「你們速退一旁。」揚手先是一片慘白的妖光,將眾妖黨罩住。
這時眾人因想一舉成功,法寶多半收回,裝作退守,只將幾口飛劍對敵。妖人一現,孫毓桐見此醜怪模樣,氣他不過,忙把雙鏡合壁飛出手去。何巨己把話說完,瞥見七八道劍光捨了眾妖黨,朝他夾攻,又見兩道精虹聯合飛來。看出厲害,身形一閃,忽化為十來個同樣妖人,各在一片灰臼妖光籠罩之下時隱時現,出沒無常,身後妖幡各冒起一個惡鬼影子,晃眼加大,一個個相貌猙獰,各伸出兩條長大鬼手向下亂抓,空中妖光邪法立似天塌一般,往下壓來。孫毓桐寶鏡光華雖然強烈,然而只擋住一面,覺著壓力大得出奇。四圍的煙霧宛如實質海水一般,由兩側壓將過來,太乙金鱗舟立被滯住。數十百條鬼手交織如梭,網一般密層層纏繞金舟之外。儘管那麼強烈的寶光,妖人依然厲聲慘嗥,前仆後繼,一點也不害怕,並且越聚越多,綁也越緊。金鱗舟乍看好似不能移動,眾人俱都著起急來。惟獨清苕夫婦與彭勃微笑不語,只令眾人謹守舟中,不要探頭向外。孫氏夫婦也縮退回來,悄問清茗:「邪法如此厲害,令賢姊妹能夠一舉成功麼?」清苕點頭笑道:「這邪法還不算凶,還有一個強敵三影神君康環,更是難鬥,如不就此除去,又留隱患。我已傳聲二侄女聽命行事。這廝不但邪法甚高,人更刁狡,也許此時已到,正在鬧鬼都說不定。否則太乙金鱗舟乃本門鎮山之寶,如非要想一網打盡,早就發揮威力,何待此時?」彭勃忽然驚喜道:「這廝來了,我們且緩下手,看他到底有何本領。」
話未說完,忽聽聲如狼嗥似的一聲長笑,對面妖陣中忽然飛來一個美少年,雙手各指一道深黃、暗紫色的光華,宛如千萬繁星連成一股,閃變不停。一到,朝金舟看了看,笑道:「何師弟你休大意,此是峨眉鎮山之寶,豈是你所能制?連我還不一定就能成功。敵人久戰不退,必有原因,莫要中了他的詭計。待我上前試他一下,如不成功,等我法寶煉成,尋他算賬,一樣報仇,無須急此一時。趁早隨我回山,免得上當。」說完,手指處,兩道星光長虹也似忽然化作兩圈,將金舟束定。少年正是三影神君康環,見星光將金舟束定,儘管金光亂爆,雷火群飛,仍似有些不信,正在東張西望。彭勃深知妖人淫凶狠毒,仗著煉就身外化身,屢受諸先進同門圍攻,均被逃脫,看出他滿臉驚疑,心意不定,勃然大怒。也沒和眾人說,突將師傳至寶戮魂針由金光小門內發將出去。只聽「呱」的一聲厲嘯,康環身後忽現出三條人影,妖光變滅之間,似已受傷。不知怎的,反倒高興起來,一面飛起一道尺許長的碧光將飛針敵住,一面張口一噴,兩道環形星光突然加盛,漸漸帶了金舟離地飛起。清苕見是時候了,立即傳聲空中三女,令即施為。
原來康環多疑善詐,認出金鱗舟是峨眉至寶,一見那麼容易就被星光束住,先還不信。後見彭勃發針傷他,又見那舟停在對面舉頭不動,誤以為敵人初得此寶,功力尚差,不知發揮它的威力妙用。自恃邪法神通,妄想連人帶寶攝回山去。於是試用全力,將那兩道星光緊束金舟,往上一提。雖覺沉重非常,但是敵人勢絀,居然攝離地面兩三丈。康環以為有望,正在高喊:「師弟助我一臂!」猛瞥見當空有一團具有七色寶氣,形如日輪的金光異彩突然出現,厲聲大喝:「師弟留意!」隨說人早飛起。同時叭的一聲清脆之音,日輪倏地爆散,化為滿天彩絲,中雜無數火星,火山崩墮一般往下壓來,全陣立被籠罩在內。跟著那無量數的火星紛紛爆炸,互相激盪。當時紅雲干丈,烈焰騰空,滿天火星密如驟雨,交相激射。眾人也同駕金舟往上飛起,上下會合,聲勢猛烈,震耳欲聾。眾妖人怎禁得住,吃那火星當頭罩下,連人帶寶光一齊裹住,被火星震得形神皆滅。只康、何二妖人各在妖光護身之下衝煙冒火,破空直上。
何巨正往上飛,忽見火海中飛來一個少女,不知那是葛浩,因見對方空著雙手,無什寶光防身,驚慌逃命中,妄想就勢攝回山去,手一揚飛出數十條黑影。葛浩原因令賢、寶玲在歸元幡防護之下,專心一意對付康環,瞥見另一妖人在一片濃厚的灰白妖光護身之下破空飛遁,滿天火星飛射中,妖光雖然逐漸消滅,減去好些,仍在向前飛遁,恐被逃脫,身形一閃,攔住妖人去路。葛浩正要發難,一見妖人下手,把口一張,大股紫焰激射出去。何巨方覺厲害,紫焰已將身外妖光衝破。何巨本來全身已被火星彩絲裹住,已難掙脫,哪禁得起這類內丹純陰之火,當時嚇得亡魂皆冒,只慘嗥得一聲,先被紫焰迎頭一罩,全身立被燒成枯炭,火星往上一合,連煙也沒有冒起一絲,便已消滅。
葛浩除了妖人,瞥見康環原身已經伏誅,化為三條黑影,正分三面,電也似急,各在黃、紫二色妖光籠罩之下衝煙冒火,分頭飛馳。一條被金鱗舟衝散,再吃火星一裹,首先消滅。一條在火海中正往前衝,迎頭遇見一團天星球所化日輪罩向身上,叭的一聲,炸成粉碎。另一條星光較稀,已決衝出重圍,令賢、寶玲二女在歸元幡下發放天星球,瞥見黑影飛來,正迎上前攔住去路。葛浩知那天星球乃靈空仙界隕星煉成,星星之火具有極大威力。師父雖有歸元幡,隔遠尚可,相隔一近,便禁不住那猛烈的威勢。身是火精,卻非所懼,仗著飛遁神速,忙即追去。快要到達,瞥見師父幡後飛起一蓬五色雲網,晃眼展佈成千百丈方圓一大片,朝妖人迎頭網去。耳聽舟中大喝:「葛浩速退!」金舟忽然向上疾飛,葛浩連忙掉頭趕去。妖魂似知不妙,也忽匆匆追來。葛浩知他看出破綻,想要冒險隨在舟後衝出重圍,忙回身張口一股紫焰,迎頭噴去。妖魂看出厲害,慌不迭往後一退。就這一停頓之間,幡後飛起來的大片五色輕雲已連妖魂帶那滿空彩絲火星一齊網去。跟著歸元幡後閃出一個白髮美婦,原來正是自發龍女崔五姑。這時滿空火星被那輕雲網定,晃眼縮成一團,正輕飄飄地往崔五姑手中紫晶瓶上飛去,「滋」的一聲,倏忽不見。
眾人上前拜見之後,崔五姑笑道:「方纔兩個妖孽,自從峨眉鬥劍以後,連被他漏網三次,多害無數生靈。我防他們機警狡詐,惟恐天星球除他們不了,令賢、寶玲未必擋得住,再被逃走,又留後患,特意暗中趕來,隱在歸元幡後,準備萬一,果然殘魂幾乎漏網。你們的凌師叔與大方真人、嵩山二老,也在縹緲峰上下棋觀戰,立意要你們成此大功,以便同隱洞天莊,完你們五家夫妻十一人當年宏願。此番回去,可先閉戶潛修,不久當道還要來尋,運數所限,可以善言推謝,如嫌糾纏,不妨遷居別處。縹緲峰各位師伯叔本為防備你們力量不夠,致被妖人逃走,親來察看。話已說完,無須前往拜見,各自回轉洞天莊去吧。」眾人聞言,一同拜謝領命,崔五姑隨即飛走。眾人又朝縹緲峰上諸位長老望空遙拜。
次嫻隨對眾人道:「崔老前輩真個疼愛我們,明知不會有事,仍然親來暗助,真令人感激不盡。坐船氣悶,可命門人仍坐原船上駛,我們由空中飛回去吧。」眾人俱都贊同。因天星球威力太大,毒龍谷已被天球星炸成一片劫灰,眾人先用法力吸上湖水,淤成大片沃土。再飛江陰,尋到原船,告知門人,當日由空中飛回洞天莊去。由此按照師傳,五家同修,夫妻合籍。不久去往峨眉仙府,拜送各位師長道成飛昇。又修了若干年,移居新疆天山腳下大漠莊,大破冷魂峪,取出被人盜走的金丹(另有專書《天山飛俠》),終成地仙,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