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傳統武俠 > 易靈

文 / 黃易

    原來竟是手握幾家賭場、被尊為大小姐的海籃娜。

    凌渡宇老實不客氣坐在長檯的另一端,遙望另一端的海藍娜。

    海藍娜淺紫藍色的頭巾,配一身輕柔的湖水籃底印白花的紗裙,在燭光掩映下,神秘而不可即。

    海藍娜淡淡道:「我為你要了一個精美的素餐,在這個六年一度的聖河節,你不會反對吧?」

    凌渡宇作了個不在乎的表情,心中另有一種想法,海藍娜是因為不願有人在她面前吃肉,才顯得這樣體貼。

    侍者捧上素餐和薄餅,退出房外。房內剩下他們兩人。

    左側是落地大玻璃,俯瞰恆河。

    燈火點點在河面上移動,眾多信徒在進行宗教的儀式。

    凌渡宇看看海藍娜面前的檯面空空如也,清水也沒有一杯,奇道:「你的晚餐呢?」

    海藍娜平靜地答道:「今天是我斷食的日子,請不要客氣。」

    凌渡宇恍然道:「噢!快是月圓的時刻了。」難怪海籃娜是那樣平靜和輕緩。

    修練瑜珈的人,每選擇滿月和新月時斷食,不吃食物和清水,因為他們認為這可對抗月亮對人身心的影響力。

    月球的引力,在這兩個時間達到最強的力量,因為太陽、月亮、地球在同一線上,造成地上潮汐漲退。人的身體百分之七十是水的分子,月球在這兩個時刻,亦同時影響到人體內的「潮汐」。

    據研究,滿月及新月後三天內,月球的引力把人體的水份吸到腦部。這異常的變化,形成焦慮、不安、亢進等情緒。另有一派理論,則認為月亮在這兩個時間,影響氣壓,以至產生連鎖的影響,及於人體內的血壓升降和腺體的分泌,結果當然影響到人的情緒。

    瑜珈的手段是通過對物質身體的控制,達至對精神的控制,所以在滿月和新月前的三天,瑜珈師會進行斷食,以減少身體內的水份,就是這個道理。

    凌渡宇倒不客氣,伏案大嚼起來。海籃娜蠻有興趣地看他進食。

    凌渡宇笑道:「你遠道來此,設宴招待,是否心中不服氣,想搜還我一次身?以牙還牙!」

    海藍娜面上飛上兩朵紅雲,倍添艷麗,顯然是回想起當晚的氣人情景,好一會神色才回復平靜無波,避而不答道:「今趟是有事相求。」

    凌渡宇愕然,道:「你……」

    海藍娜輕輕搖頭,道:「不是我,我代表一位很特別的人來請求你們。」

    凌渡宇給她弄得糊塗起來,指指自已道:「我們。」

    海藍娜點頭道:「是的!你們!」

    凌渡宇沉默起來。「你們」當然是指他和沈翎。難道她也想像王子一樣覬覦他們要發掘的「東西」?他實在不願將眼前這看來玉潔冰清的美女,和貪婪連結起來。

    海藍娜雖在凌渡宇的灼灼眼光迫視下,依然問心無愧地淡然自若,緩緩道:「放心吧!我代表的人和王子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無論你們掘出任何寶物或在這世俗裡很值錢的東西,他也不會沾手。」當她提到她代表的那人時,神色間自然透出高度的崇敬。

    凌渡宇呆了一呆,仔細端詳她美麗的俏面,不解地道:「那他有什麼請求?」

    海藍娜吁出一口氣,輕輕道:「我只是負責為他傳話。」

    凌渡宇靜心等待,海藍娜有種寧靜致遠的特質,使人和她一起時,感到一切都是和平、安靜、美好。

    海藍娜續道:「他說:他想下去看一看,就是那麼多,絕不會帶走任何一樣物質化的東西。」

    凌渡宇腦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沈翎要發掘什麼東西,故此無從作出任何判斷,事情愈來愈不簡單。王子也可以說是通過沈翎的異常行為,估計沈翎志不在石油,從而要求分一杯羹。

    海藍娜代表的這個人,似乎知道的又此王子更為深入,他的請求亦更是奇怪。究竟這是什麼一回事?

    「不取走任何物質化的東西」,對比是「會取走非物質化的東西」,那又是什麼東西。「精神」是非物質的,那又和深入地底的一個洞有何關係?

    海藍娜見凌渡宇苦苦思索,先發制人地道:「不要問我,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沒有人可以明白他。」

    凌渡宇迫問道:「他是誰?」

    海藍娜道:「現在還不能說。」

    凌渡宇心中有些許憤怒,沉聲道:「你的請求,為何不直接向沈翎說……」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道:「我看他不會拒絕大小姐你的要求,無論是如何地不合理。」

    海藍娜面上再起紅雲,垂下頭道:「你和我代表的人,都是非凡的人,我以為你們會明白對方。」

    她這樣一說,凌渡宇知道海藍娜真的只是個傳話人,她羞態可人,刺激起凌渡宇,使他步步進迫,道:「那你為什麼不直接找上沈翎?」

    海藍娜抬起俏瞼,深澈清美的秀目,一觸凌渡宇透視心靈的銳目,不敵地重下目光,以蚊蚋般的聲音道:「我怕見他!而你是他的好朋友。」

    凌渡宇大樂道:「怕什麼?怕愛上他嗎?」

    海藍娜料不到凌渡宇這麼單刀直入,大膽了當,俏面更紅,頭垂得更低了。

    凌渡宇微笑不語,欣賞對方動人的女兒情態。

    足有數分鐘之久,海籃娜勇敢地仰起俏面,紅潮退去,堅定地道:「是的!你說得很對,因為我心中另有所愛,不能再接受這以外任何的愛了。」

    凌渡宇愕然道:「你結了婚嗎?」

    海藍娜面容回復止水般的平靜,搖頭否認。

    凌渡宇失聲笑道:「既然非名花有主,你怎能封起別人追逐於裙下的門路,你怕愛上他,這表示你對他大有情意。」

    海藍娜搖苜道:「這是很難解說的,我也不想再談。」

    凌渡宇道:「那你又為什麼要找我,難道我沒有吸引力嗎?你不『怕』我嗎?」

    海籃娜軟聲道:「凌先生!」她語聲中充滿懇求的味道,把對方凌厲的詞鋒,一下子化解於無形。

    凌渡宇歎了一口氣道:「好吧!這件事我不能作主,讓我和沈翎談過再說。」站起身來,準備離去。

    海籃娜默坐不語。

    凌渡宇正要離去,海藍娜道:「假若你們需要資金,無論多少我也可以忖出。」

    凌渡宇離開桌子的那一端,走到海藍娜身前,俯下頭去,離開她晶瑩的俏面數寸的地方說道:「你既願付錢,那天為何又要贏沈翎的錢。」

    海藍娜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道為何發展到那情況,我原本是蓄意輸一大筆給他的。」

    凌渡宇一呆,隨即大笑起來,轉身往門走去,留下海藍娜在背後。

    一路往房間走去,他的心神仍然轉在海藍娜身上,當晚在賭場時,海藍娜牌面約三條K,比起沈翎約三條A是輸多贏少,看來她的話非是虛語,可是造化弄人,她最後來了一條K,成為「四條」,勝了此局。

    他又想起沈翎末翻過來的底牌,有點後悔適才沒有乘機問一問海藍娜,不過這也好,這成為了他們兩人間的事了。

    來到房門前,心中一動,停了下來。

    他的目光落在門隙一條斷髮上,他出門時,會抽下一根頭髮,以口水黏在門隙處,門環掛上「請勿騷擾」這牌子,日下頭髮斷了,顯示有人曾進房內。

    他猶豫片晌,終於如平常地推門進內,警覺性提到最高。

    幾乎同一時間,一把性感的女聲道:「回來了嗎?」就像妻子對下班回來的丈夫的歡迎語。

    雲絲蘭安然挨坐在房內的沙發上,左手優美地拿長長的煙嘴,吸了一口煙,輕輕吐出,煙霧在她的俏面前升起,誘惑的大眼,帶野性和挑戰。

    她穿了鵝黃色的兩件頭套裙,有點男性化的西裝外套上衣內,是銀白的絲質恤衫,頸項處掛了一串珍珠,光華奪目,修長的大腿交疊在一起,高雅中帶有使人心動的魅力。

    她說話時,兩顆月形的耳墜輕輕顫動,惹人遐思。

    凌渡宇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如果我是星探,一定不會放過你。」他的目光這時才有餘暇打量放在她面前小兒上的小型錄音機。

    雲絲蘭深深吸了一口煙,笑道:「多謝好意,但卻不用了,誰不知道雲絲蘭是印度最紅的艷星,今屆的影后。」

    凌渡宇呆了一呆,搖頭失笑,關上門,在她對面的沙發坐下。

    兩人的目光交纏一處。

    雲絲蘭眼中露出欣賞的神色,道:「你是個性感的男人!」

    凌渡宇回敬道:「你是個性感的女人。」

    雲絲蘭動人一笑,以近乎耳語的性感聲音道:「你還末真正嘗試過我的滋味,否則你這句話,將會有感情多了。」

    凌渡宇「洛」一聲吞了啖口水,只覺喉嚨有點乾燥,給雲絲蘭這樣主動挑逗,是極難抗拒的。

    凌渡宇感到有改變話題的必要指几上的錄音機說:「你不是特別來放段音樂給我欣賞吧?」

    雲絲蘭淡淡道:「我要給你聽的,比貝多芬或巴哈音樂更動人,那是你和你的大探險家朋友的美妙聲音。」

    凌渡宇動作凝住,沉聲道:「你要怎樣?」他思路極快,立時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雲絲蘭道:「果然是凌渡宇,一個使惡勢力束手無策的人物,沒有錯,那晚王子要我跟蹤你,在窗外偷聽你兩人說話。我也想不到,只看你一眼,便給你發覺了。幸好我錄下你們的說話。」眼睛望向錄音機,續道:「這盒翻錄的版本,算是我給你的見面禮。」

    凌渡宇不怒反笑,舒舒服服挨在沙發裡,道:「你究竟想怎樣?」

    雲絲蘭身子前傾,媚聲道:「你知道假設這錄音交到王子手裡,後果會是怎樣?」

    恤衫的胸口開得很低,這樣前傾,凌渡宇的眼光不期然地望進她深深的乳溝內。

    眼前奇景消去,她坐直了嬌軀,脊骨挺得直直的,高聳的酥胸,顫顫巍巍,尤其是有了剛的春光乍曳,更增人的遐想。

    她確是男人的大剋星,舉手投足,莫不把對方的心神吸攝。

    凌渡宇發覺自己沒法生起對她應有的憤怒。

    凌渡宇吸了一口氣,道:「說吧!」

    雲絲蘭默然片刻,沉聲道:「我要你為我殺一個人!」

    凌渡宇皺眉道:「你當我是誰,一個職業殺手?」

    雲絲蘭道:「不,我知你是個怎樣的人,我手上有很詳盡的關於你的資料,你是絕不反對殺這個人的。」

    凌渡宇道:「誰?」

    雲絲蘭道:「王子:我要你殺他,在你把東西掘出來前,幹掉他!」

    凌渡宇神情一愕,奇道:「什麼?你不是為他工作的嗎?」

    雲絲蘭笑起土來,這次笑聲合深刻的悲憤,恨恨道:「我不止為他工作,還是他的情婦、他的玩物、他巴結政要的工具。」

    凌渡宇恍然大悟,那次在賭場遇上雲絲蘭,敢情並非巧合。她是奉王子之命,來監視沈翎,難怪賭場的人這樣懾於她的威勢,誰敢惹她的強硬後台。

    一時間默然無語。

    凌渡宇打破僵局,道:「你這樣來訪,不怕王子知道嗎?」

    雲絲蘭傲然道:「我對他太有用,除非犯了他的大忌,他還管我不。何況,他要我色誘你來加以控制。」言罷輕擺嬌軀,作了個動人的姿態,仰臉給了凌渡牢一個飛吻。

    凌渡宇的心臟觸電似的跳了幾下,歎口氣道:「殺了他,對你有什麼好處,沒有靠山,你還能橫行無忌嗎?」

    雲絲蘭首次垂下頭,幽幽道:「你知道嗎?由我十五歲開始,便想殺他,他是我的殺父仇人。」

    「我媽媽生我時難產死了,自我懂事開始,我的家便是街頭,爸爸帶我從南印度,一直流浪到北印度,我們偷、乞、騙,什麼也干,還是吃不飽、睡不暖,末曾經歷過那種日子的人,是不會明白的。我學會了很多東西,學懂如何保護自己,如何開鎖、偷東西、打架。我和父親兩人相依為命!」

    雲絲蘭猛地抬起頭來,道:「不!我不願意說了,你也沒有興趣聽,是嗎?」

    凌渡宇柔聲道:「傻女,說罷說罷!我正在留心聽。」

    他的聲音溫厚平和,使人感到能真心信賴。

    雲絲蘭眼中露出回憶的神色,道:「我不會忘記,至死也不會忘記,那是下大雨的黃昏,爸爸站在那裡,一架黑色大房車鏟上了行人路,爸爸就倒在地上,他附近的地上全是血、血、血……」

    雲絲蘭面上滿是驚悸,可見當時的驚嚇是多麼深刻。

    雲絲蘭沉聲道:「一個人從車上走了出來,一腳踢在垂死的爸身上,詛咒道:」賜死你這賤種,居然敢阻我去路。」我要衝上去拚命,有人攔我,告訴我那人就是王子,哼!就是王子!」她語聲中的恨意,使人不寒而慄。

    凌渡宇道:「既然你和他有這樣的過節,為何又跟他。」

    雲絲蘭放縱她笑起來,淚水卻不停地留下,好一會笑聲停止,緩緩道:「十七歲時,我考進了一所明星訓練學校,造化弄人,原來那是王子轄下的企業之一,一天他來巡視,看中了我,以後的事你可想像得到,他捧起了我,使我成為千萬人羨慕的偶像。可是每天我都想殺死他,但殺死他後,我的一切也完了,他的手下絕不會放過我,我不想再過以前的那種生活,那是此惡夢還可怕的經驗。」她語氣雖然平靜,卻帶深如大海的無奈和對自己的恨意。

    雲絲蘭道:「所以當我知道你是怎樣的一個人物時,我立刻想到求你殺掉他,只有他死了,我才可以真正地生活,過我自己決定的生活。」

    凌渡宇道:「殺這種人我絕不手軟,問題是可否在發掘後,而不是之前。」

    雲絲蘭站起身來,走到凌渡宇身前,直至雙腿碰上凌渡宇的膝頭,才跪了下來,一雙玉手按他的大腿,香唇蜻蜓點水地吻了對方一下,微笑道:「傻子!你太不明白王子,這人從來不遵守任何誓言,絕不會把好處份給任何人,只要他掌握到你們所知的一切,你們便完了,所以你只能在那樣的情況出現前。」她用左手掌緣在自己的咽喉作了個切割的手勢,道:「割斷他的喉嚨。」

    凌渡宇道:「想幹掉他的人必然很多,但直到今天他仍活得那樣好,可知並非易事,這還不要緊,問題是據我推想,很多為我們工作的人,由工程師以至工人,可能都是他指派來或受他操縱。他假若死了,我們的計畫怎樣進行。」

    雲絲蘭站起身來,道:「這是件的問題了,記!為了你自己,也為了我,你一定要比王子先動手。」她遞過一張紙條道:「這個電話號碼,可以找到我。」

    她推開了門。

    凌渡宇扭頭叫道:「你不是要色誘我嗎,為什麼趕走?」

    雲絲蘭扭頭沉聲道:「今天是我爸爸的忌辰……我……很喜歡你。」指了指几上的錄音帶,道:「那是唯一的一盒,你……愛怎樣便怎樣……」

    動人的身形,隨閉起的門,消失不見。

    凌渡宇來到開採的營地時,是次日的早上十一時。

    風雨交襲下,整個營地陷在白茫茫的豪雨裡,視野不清。

    營地在一個四面圍高山的盆地核心處,龐大的鋼架豎立起來,廣大的營地圍鐵網,車進車出,數百工人在忙碌,進口處守衛森嚴。

    他在一間臨時搭建的木造房子內找到沈翎,後者正沉地與一群工程師開會,研究工作的步驟和程序。

    凌渡宇進入會議室,沈翎略作介紹後,他被安排坐在沈翎身側。

    總工程師艾理斯是英國人,有豐富開採油田的經驗,指會議桌上一個立體的地勢圖道:「這是瓦拉納盆地,我們的開採點,位於盆地的正中央處。」

    眾人點頭表示明白。

    艾理斯道:「我們會通過地形分析,遙感勘探,和查閱有關的資料,對於地層的組織,有了一定的結論。」

    眾人露出注意的神情。

    凌渡宇大感興趣,石油的開採,是非常不簡單的一件事,必須根據地質的結構和變化,決定鑽井的方法,才不致事倍功半。

    艾理斯道:「這由威正博士解說。」

    威正博士是位四十多歲的美國人,身材瘦削,唇上蓄了鬍子,面相精明,道:「坦白說,瓦拉納盆地並不是鑽井的好地方,地面構造非常複雜,以濁積巖體為主,構造上產生了高陟背斜,多斷層,兼且地層堅硬,膏鹽和垮塌層段密集相連。」

    凌渡宇聽得頭也大了起來,這是非常專門性的名詞,教他們這個門外漢一頭霧水。

    沈翎沉聲道:「這對鑽井會產生什麼後果?」

    威王博士答道:「因為地層複雜,使鑽井過程內,曾遇到很多不能預料的情況,例如井壁易於垮塌,發生惡性井漏或強烈井噴,鑽井液柱平衡地層壓力困難,井眼縮徑,以至發生種種不能預估的意外……」

    另一位印度籍的工程師出那裡插口道:「這會使到鑽頭選型頻繁,拖慢了工程的進行。兼且鑽井時地層崩塌意外發生時,鑽井液將受到嚴重污染,會毀壞鑽油台的機械操作。」

    總工程師艾理斯接口道:「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因井的作業非常困難,尤其是沈翎博士指定油井必須可容一架升降機在井內自由升降,這將把成本提高至一般油井的十二倍以上,假設井深不是沈博士要求的三千米,情況可能會好一點。」

    沈翎道:「這是我重金聘你們來此的原因,錢沒有問題,我想知道,有什麼解決的方法?」

    艾理斯道:「辦法總是有的,我們已在固井方法上動了腦筋,例如要採用能耐高溫、防黏卡的優質磺化泥漿體鑽井液,預備好各類型的鑽頭,採用大斜度定向井、水井、叢式井的混合技術,加大套管尺寸……」

    當會議結束時,是當日下午二時正。

    凌渡宇和沈翎兩人留在會議室內,吃他們的午餐。

    默默進食。

    兩人情緒有點低落,開採的工程看來是非常艱苦。

    正是外內患,交相迫煎。

    凌渡宇道:「我想他們中沒有一個人相信你是要採石油。」

    沈翎道:「當他們銀行戶口內的數字不斷增大時,那還理會在幹什麼。」跟眨眨眼道:「有錢使得鬼推磨,我和他們的合約上列明只須遵照指令,弄它個深井出來,其他一切無權過問。」跟壓低聲音道:「山那星可能是王子派來的監視的人,三日前才來報到。」

    凌渡宇歎了一口氣道:「好了!現在到了你和盤托出的時刻了。」

    沈翎微微一笑道:「當然當然!我怎敢再瞞你。」

    凌渡宇道:「說吧!」

    沈翎面容一正,道:「你聽過名的『死丘之謎』沒有?」

    凌渡宇愕然道:「當然聽過,這是人類歷史上最大的奇謎之一,和這裡有什麼關係?」

    印度文明的起源,來自印度河文明,代表印度河最早和最重要的兩個古城遺址,是位於現今巴基斯坦信德省的「摩亨佐達羅」城址和旁遮普省的「哈拉帕」城址。根據碳十四的測定,這兩個城的年代應是介乎公元前二千年至三干年間,面積約二。五平力公里,人口估計二至四萬人。城市頗具規模。

    沈翎站了起來,道:「來!讓我帶你三觀三觀。」

    凌渡宇醒悟他怕破人偷聽,忙隨他一道往外走。

    走出房子外,兩人精神大振。

    使大地化成一片迷茫的季候雨,被高掛的艷陽取代,濕潤的植物在陽光烈射下,散發翠綠的生機,植物清新的氣息,撲面迎來,極目遠眺,遠處環繞的高山,掛看一條條由上往下的白線,隱聞隆隆的水聲,是暴雨做成的飛瀑。

    凌渡宇道:「這地方特別熱。」

    沈翎極目四方,答道:「這是盆地,四周高起,中間凹陷,熱氣不易消散,儘管日落西山,還是很熱,你知道嗎?只是清理開採區內的樹木,便用了兩個多月的時間。」

    凌渡宇望營地中央的巨型鋼架結構、遠近的房舍、在活動的數十部貨車和工人,歎了口氣道:「真不簡單,這事你籌備了多久?」

    沈翎若無其事地道:「五年了!」跟道:「來!」

    兩人走上凌渡宇駛來的吉普車上。

    沈翎把吉普車一直駛出營地外,停在一個高起的山丘上,這處剛好把營地全景盡收眼底之下。

    兩人下了車,來到一塊大石生了下來。

    沈翎道:「你對死丘的事知道多少?」

    凌渡宇把記憶中的資料整理一番,道:「在公元一九二二年,印度名考古學家巴納爾仁,在印度河中央一個荒島上,發現了一處遠古城市的廢墟,就是印度河文明的兩個古文明遺址之一的」摩亨佐達羅城」。」

    沈翎道:「你對古城的年代,有沒有下過研究的工夫。」

    凌渡宇搖頭。

    沈翎仰頭大力吸了幾日清新的空氣。閉上雙目,長長於出一口氣道:「我卻有,事實上,自二十七歲開始,到現在我四十一歲了,從未有一刻停過對它的研究,斷斷續續地,我在該城進行了大小百多次的廣泛發掘。」據惠勒作的《印度河文明》一書,斷定它的年代在公元前二五零零年至一五零零年間,這個判斷,是最流行的說法。年代的問題暫且不論,最奇怪的是,從廢墟裡所發掘出來骷髏分佈的情況來看,古城的居民是在同一天同一時刻全部死亡的,所以考古學家把這古城稱為『死丘』。古城為何會突然毀滅?古城的居民為什麼會在同一天內同一時刻全部死亡?這成為印度河流域古代文明發展史上的一個奇謎。」

    凌渡宇皺眉道:「我曾看過點有關這力面的作,一些學者從地質學的角度來闡釋,認為由於遠古印度河河床改道,發生地震,河水氾濫,引起了突如其來的大水患,把河中央小島上的古城摧毀,城內居民一齊被淹死。」

    沈翎不屑地道:「這是雷克斯撰寫的《印度河古代城市衰亡錄》和威爾帕特的《印度新史》所提出的說法,這些人只可用他們能理解的方法去解釋一切,其實漏洞百出。」

    「他們也不想想,假設真的是大洪水為患,古城內居民的體,當會隨水漂流遠去,城內沒有可能保留大量的骷髏。我會仔細察看遺址,並沒有發現任何遭受特大洪水的證據。」

    凌渡宇沉吟不已,暗忖是不是一場大瘟疫造成的集體死亡,很快他又推翻自己的斷定,因為人類的知城內,還沒有任何急性傳染病能在同一天同一時刻內,使全城人一齊死亡。而且從骷髏分佈的情形分析,當時有些死者是在街上散步,又或者在房舍裡幹活,不似患有重病。

    凌渡宇道:「是不是別的種族大規模入侵做成的呢?」

    沈翎道:「這說法可能有點道理,可是當時其他的種族,根據現存的考古資料,還沒有那個傾向和力量。有人認為是雅利安人,但他們的出現,是幾個世紀後的事了,入侵的不會是雅利安人。據考古發掘,當時有居於俾路支斯坦的部落,有和伊朗部落相連的諸部落,他們的移動規模極少,應該不能做成這類消滅全城數萬人的滅絕大禍。」

    凌渡宇道:「你的想法是怎樣?」

    沈翎眼中閃動懾人的光芒,他一生人都在探索大地上神秘的一面,那是他的生命和目標。

    沈翎望向凌渡宇,吸一口氣道:「在死丘裡,有一種很奇怪的痕跡,只能用大爆炸去解釋。」

    「發生爆炸的中心區域,所有建物全部夷平,爆炸的痕跡十分明顯,破壞程度由近而遠,逐漸減弱,只有最遠邊的建物得以倖存。」

    凌渡宇腦海中勾出古城爆炸的駭人情景,隆的一聲下,地動山搖,建物泥沙般塌下,震力一下子摧毀了數萬人命。

    沈翎從衣袋中取出一塊石頭,遞給凌渡宇。

    凌渡宇拿在手中揣揣,頗為沉重,似乎是泥土和礦物扭結而成。

    沈翎道:「這是我在廢墟內找到的,是黏土和合礦物燒結而成,我曾經把這拿去化驗,證實使這塊東西燒成的熔煉溫度高達攝氏一干四百度至一千五百度之間,」他吁出一口氣,嚴肅地道:「這樣的溫度,只有在冶煉場的熔爐裡,或持續多日森林大火的火源核心,才可以出現。」

    凌渡宇好奇心大起,這樣的森林,在此島上,過去沒有,現在也沒有,可是這塊東西卻是鐵一般的事實,這是什麼道理?

    沈翎道:「你聽過印度流傳的一次奇特的大爆炸嗎?」

    凌渡宇霍然一驚,他從沒有將這傳說中的大爆炸,和死丘連在一起。

    相傳在印度的遠古時代,發生了一次驚天動地的大爆炸,爆炸發出了「耀眼的光芒」,引起了「無煙的大火」、「河水沸騰」、「魚被燒焦」,爆炸後的情景更是聳人聽聞,產生了「紫白色的極光」、「銀色的雲」、「奇異的夕陽」、「黑夜中的白晝」……凌渡宇望向沈翎,後者沉醉在這遠古的異事裡,眼中充溢嚮慕的神情。

    這時西方天際有團顫動的大黑影在空中掠過。

    沈翎也看到了道:「那是蝗蟲群,又有農作物要遭殃了。」

    凌渡宇回目四望,這美麗的士地,偏是多難多災,古今依然。

    沈翎道:「你想到了!」

    凌渡宇點頭。

    這樣的爆炸,只有現今的核爆炸可相比擬,但那是在距今三干六百多年前,根木不可能出現核子爆炸。

    沈翎道:「據我最初推想,可能是一塊龐大無匹的殞石掉到古城去,但那只會做成一個巨大的隕石坑,古城一點渣滓也曾不下來。」

    凌渡宇默不作聲,他推測到沈翎一定是有了驚人的發現,可是眼前這開採點,和古城相距數百哩,究竟有什麼關連呢?

    沈翎道:「於是我想到,可能是有一艘外太空飛來具有高度文明的宇宙飛船,經過漫長的旅航後,在古城上空爆了開來,毀滅了古城。」

    凌渡宇依然役法把這推斷和目下進行的龐大工程拉上半分關係。

    沈翎道:「於是我進行了一個以古城為中心點,逐漸擴展的仔細搜查,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給我發現了這塊寶貝。」

    他從袋中取出一塊兩寸乘兩寸的扁圓形物體,銀光閃閃,細看下又變成灰色、褐色、深黃,叫人難以肯定,不知是什麼質地。

    沈翎默默地遞過去給凌渡宇。

    凌渡宇接過扁圓物體,一拿上手,怪叫起來道:「這是什麼?為何像羽毛那樣輕?」用手一捏,有些許彈性,似乎是種有機的物質,教人難以形容。

    沈翎早知他會驚怪,淡淡道:「說得好!沒有人知道這是什麼物質,因為它從未會在地球上出現過。」頓了一頓,面容嚴肅起來,通:「我會把它拿到世界上設備最好的實驗室。」

    凌渡宇精神一振,靜待沈翎說出研究的結果。

    沈翎看見凌渡宇期待的神情,苦笑搖頭道:「結果令人更糊塗,就是這幾個實驗室都有截然有異的結論,例如西德的一個化驗所,便說它是外太空掉下來的堅硬物質,即管核爆也不能將它熔解。另一間在華盛頓的核子研究所,卻說這可能是一種生物死去的肌肉纖維,因為那種組織不可能是無機性的。法國的一間實驗所說的最奇怪,他們說它是一種仍有生命的物體,因為它的分子,對光、熱等,都有一種奇異的反應。眾說紛紜,教我不知信誰才好!」

    凌渡宇沉吟半晌,抬頭道:「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假設這物質確是通核爆也不能摧毀的東西,那印度史前的大爆炸,便可能是比核爆更奇異的力量做成,難道是有太空船來到地球上,卻發生了我們無法理解的意外。撞入了地殼裡?」

    沈翎道:「沒有錯,就在我們腳踏之下。」

    凌渡宇面上泛起前所末有的凝重,沉聲道:「你怎知道?」沈翎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望向晴空,緩緩道:「找到這物體後,我心中形成了一個堅強的信念,就是那艘太空船,是用非常難以毀滅的物質造成的,雖然發生故障,產生了把整個古城毀去的意外,可是它仍是安然無恙。一是修好後,飛離了地球;一是發生了不能彌補的損毀,那是我們不能想像的意外……」揚了揚手中的扁圓物體,通:「把船身做成某一程度的損傷,掉下了這東西,而飛船卻撞進了地層內。」於是我把搜索的範圍逐步擴大,經過了差不多一年的努力,終於得到了成果她就是在我們腳下三干米深的地方,我變賣了所有收藏和家當,籌措了達八億美元的資金,進行這龐大的計畫,不過最後仍是經費末足,其他的事,你都知道了。」

    凌渡宇凝望對方,道:「你怎能知道『她』在腳下三千米的深處?」

    沈翎一拍凌渡宇的膊頭,笑道:「凌,你真善忘,忘了老哥一項驚世的專長。」

    凌渡宇恍然而倍。

    沈翎是一個「魔叉探物者」(Dowsing),而且是最好的一個。

    魔叉探物是始於中世紀時的一種奇異的技術,施術者以榛木、花愀木、柳木枝、或分叉的金屬棒,兩手持兩端,懸擺平胸處,探測水源、礦藏、財寶、文物,甚至體等隱藏的物體。

    探物者緊握探桿兩叉,當收到隱藏物發出的頻振時,探物者會生出感應,肌肉不自覺地收縮、彎曲或顫震。

    凌渡宇想想,道:「我知你是世界頂尖兒的探物者,以往和你出生入死時,亦多次靠你這種異能,得以死裡逃生……但……」

    沈翎打斷他道:「還記得那回在撒哈拉大沙漠,我在斷水兩日後,找到地下水源嗎?」

    凌渡宇笑道:「那種要命的口渴怎能忘記!」

    沈翎笑罵起來,真是木末倒置,妄顧隆恩。

    凌渡宇正容道:「我絕不懷疑你地底探物的能力,然而有兩個問題存在,首先,你怎能確定地底下是艘外來用同樣物質造成的宇宙飛船;其次,那是三千木下的深度,而不是數米下的流水。」

    沈翎道:「沒有事能瞞得過你,我自十七歲學懂探物的異能時,積聚了無數次的經驗,發覺不同類的物體,會引致探桿產生不同的共振,甚至同是礦物,錫和銅的振動便不同,雖然只是非常微異,我卻能知道。於是當我找到這非地球的物質時,做了一個小實驗,實驗直接而簡單,就是把它埋在土內不同的深度,再去感受和把握它振動的頻率,結果是怎樣?你知道嗎?」

    凌渡宇道:「是怎樣?」

    沈翎道:「一點反應也沒有。」

    凌渡宇瞪目結舌,這答案出人意表,假設一點反應也沒有,沈翎憑什麼利用這實驗得來的知感,探測出刻下腳踏之地,藏有同類型的物質。

    沈翎吁了一口氣,道:「我嘗試了足有三個多月,所有努力均告失敗,就在我最失望、最頹喪的當兒,最奇怪的事發生了。那是一個春光明媚的早上,我把那東西埋在土下十米的地方,一如以往,所有嘗試都失敗了,我覺得很疲倦,將魔叉探桿掛在頸項間,坐了下來,不自覺地盤膝打起坐來,通過深長的呼吸,進入冥想的境界,也不知過了多久,探桿強烈振動起來,嚇得我跳了起來,探桿停止跳動,但當我再進入冥想的境界,它又跳動起來,於是我領悟到,必須在冥想的精神境界,才能和這東西產生感應。那種感應的強烈,甚至在數哩之外,也可清楚感到,而且有非常清楚的方向感和距離感,所以找只再花了六個月的時光,便找到這地方。她在下面。」

    凌渡宇拿起手上的扁圓物體,直勾勾地審視,心神飛越到太空無限的深處。

    假設這真是宇宙飛船遺留下來的某部份,那他手上拿的,就是全人類盼望了無數年代,來自另外一個文明的東西。

    這東西具有令人不解的特性,能和人某一種精神狀態產生共振。

    凌渡宇的眼光轉到營地中心的巨大鑽油塔去,心想,換了他是沈翎,也會去幹同一樣的事。

    所有人世間的生榮死辱,比起這與天外文明的接觸,是何等地不重要。

    她在下面。

    沈翎的聲音傳入耳際道:「你知他們為什麼喚我作船長嗎?」

    凌渡宇愕然,這和眼下談論一艘深埋地底的宇宙飛船,叉有何關係?

    沈翎眼中射出回憶的神情,道:「那天我一人駕遊艇,沿恆河,一直駛往瓦拉納西,當時我把魔叉掛在頸部,那時我已找遍了大半個印度,還是什麼也找不到,心中沮喪之極,幾乎便要放棄。」

    凌渡宇的注意力大大提高,心中感到沈翎要說出很關鍵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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