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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瀋陽遇險 文 / 黃易

    楊鎬思慮再三,躊躇不定,眼下確實無人可派。

    當初,楊鎬只有勝利的打算,並無吃敗伏的準備。

    他把所有的將官都已派走,若不是皮廷相半途而歸,整個瀋陽城根本找不出第二個能領兵之人。

    他有心派皮廷相出馬,可是心裡又怕,萬一努爾哈赤飛兵來襲,自己守個空城,豈不是束手待斃!

    皮廷相亦是驚弓之鳥,面對無人可派的形勢,他心裡也是惶惶不安,生怕再次派他進山玩命。

    他思謀一會兒,靈機一動,計上心頭,獻策道:「大人,瀋陽由下官護衛,不能留個空城!以小人之見,李如柏,賀世賢尚有老婆在沈,何不派她們前往,觀勸其夫,偃旗息鼓呼?至於劉大刀一路,我送兩個親信前去就是了。」

    楊鎬尋思片刻,覺得有理,就點頭應許。

    隨即派人去李、賀府上邀兩夫人前來。

    不一會,李如柏之妻金尼雅,賀世賢之妻萬梨花來經略官邸。

    楊鎬如實地將東征赫圖阿拉戰況,—一做了交待。

    說起萬梨花來,她就是與朱少陽分手後不久的周梨花,她與朱少陽分手後,便傷痛欲絕,她想到了死,於是便跳入了一條河裡,誰知卻被老家探親的瀋陽總兵賀世賢所救,梨花為了感恩,便嫁給了賀世賢。

    楊鎬說完之後,見二位部將的夫人如此平靜,就捻著鬍鬚,強作鎮靜地說道:「兩位夫人,本帥思慮再三,為保全遼東實力,想派你們到前營將李如柏賀世賢兩位將官召回以待再戰片說罷,將抉好的一封親筆信交給金尼雅道:「李夫人,此事,事關重大,不得有誤,望兩位夫人,火速前往!「金尼雅馬上站起,叩道道:「遵命!」

    梨花也隨之站起,作揖從命。

    當日,萬梨花和金尼雅同坐一輛三匹馬拉篷車,由十名騎士陪同踏上征程。

    他們出南門後,過渾河,穿過白塔鋪,直奔瑪哈丹。

    篷車走了一宿一天,來到一個山谷口。

    忽聽車廂外幾聲清脆的鞭響,車伕馬上喊道:「前邊就是呼蘭崗!」

    車馬在峽谷間進行,路上不斷出現馬糞,破衣,斷戟,散失的草料。

    不一會兒,探路的騎士回身來報:「前面已見明軍的兵馬!」

    梨花從窗口往外望去,山山水水,盡收眼底。

    此刻,李如柏,賀世賢率領的兵馬已到呼蘭崗南山腳下。

    當他們得知楊鎬派兩位夫人到前營送信,心中又驚又喜。

    於是馬上傳令全軍鳴金歇息,同時派出侍衛迎接。

    日至中午,梨花,金尼雅及隨從來到前營大帳。

    李如柏看了楊鎬的親筆信後,不陰不陽地說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他把信遞終身邊的賀世賢。

    賀世賢看罷,臉色鐵青地說道:「半路撤軍,豈不是逃兵?男子漢大丈夫捨身取義,以身殉職,乃天經地義。如今叫我們當逃兵,這不是把我們趕上歷史罪人之路?」

    「賀總兵不必多言!」

    李如柏坐在一個破舊的木箱上,神態怡然地說道:「既然領兵帥將下令,我等只能服從,不能違抗!」

    說話間,探馬進帳來報:「稟報兩位總兵,前面發現八旗騎兵。」

    賀世賢猛然將長劍抽出,連聲吼道:「戰!戰!不戰,我無臉去見遼東父老。」。

    這時梨花陡然站起,說道:「夫君,您可知楊經略派委我們二人來之意?」

    賀世賢一怔,把臉轉向夫人。

    梨花接著說道:「我們來時,楊經略有話在先,如不能把二位總兵準時勸回,就拿我們兩女輩之頭……」

    說著,梨花已開始泣了。

    賀世賢冷笑了一聲,把劍推回鞘內,憤然道:「兵部待郎,兵部待郎,不懂兵法,不會打伏,為這等人賣命真是羞煞人也!」

    賀世賢在帳內轉起圈子,「當今是什麼世道!帶兵的不打伏,當官的不理政。」

    李如柏驀然站起來,笑道:「這麼說,賀總兵打算保留一位女差的腦袋嘍!」

    賀世賢無奈地窘笑道。

    此時,又一個哨探來報:「八旗騎兵已到對面山下!」

    李如柏見事不能遲,馬上對帳外的傳令兵說道:「傳令,立刻退兵!」

    當軍令一下,各營頓時歡騰起來,一個個揮槍舞劍,如同得勝而歸。

    努爾哈赤率軍擊敗杜松、雙林兩路大軍之後,回到赫圖阿拉,正集中全部兵馬,準備迎擊東,西兩路明軍。

    這日清晨,他正從在大殿準備派兵迎擊李如柏、賀世賢,忽然探馬來報:「南路明軍不戰自退!」

    努爾哈赤一時猜不透明軍此舉用意,這時又有探馬來報:「劉大刀軍已抵阿布達裡崗,離我都城僅有五、六十里路!」

    努爾哈赤聽罷,一拍桌案,說道:「迎敵!」

    這時眾旗主肅然起立。

    努爾哈赤當即命令扈爾率軍一千先行,隨後又派代善,額亦都等率大軍堵截伏擊。

    部署完畢,各路兵了,立即列隊,飛馬迎敵。

    此時劉大刀率領的一路軍馬,正在阿布達裡的一個村寨掠劫。

    劉遷乃將門之了,從小隨父征戰,久經沙場,屢建奇功,外號「劉大刀」。

    此人身高體壯,勇猛過人,在戰場上,只要掄起他的一百二十斤重的大刀,數十人也難靠近他身邊。

    為此,劉遷也居功自傲,驕傲日甚。此次出戰,他一心想奪頭功,夢想晉爵。

    他從寬甸出發後,不顧山陡峭,大雪封山,晝夜兼程,進軍頗為順利。

    當他攻下阿布達裡崗下的村寨進,已進入建洲境三百里。

    阿布達裡崗下有座二百多戶的小城堡。

    劉遷大軍攻下後,馬上將城堡裡僅有的二十多個男人殺死,然後將女人集中起來,按年齡大小,相貌美醜,分為甲乙丙三等。按軍職大小,分別配給給各級將領。

    這天中午分配完俘物,哨探抓住一個漢人「浮瞄」。

    劉遷把「浮瞄」帶到帳內嚴加審問,那人說道:「杜松的大軍已進赫圖阿拉,正在城裡擺酒設宴,我是趁機逃出來的」

    劉遷聽罷一驚,頓足歎道:「頭功已被杜松所奪,我等何必馬不停蹄!」

    於是立即下令就地歇息半日,也擺酒設宴,犒勞眾軍。

    日落西山,黃昏已至。

    劉遷喝得釀大醉,被抬到軍帳。

    彎月初上,劉遷正鼾聲大作。

    忽然一個探子闖進大帳,叫道:「總兵大人,不好了!八旗軍要進城堡了!」

    劉遷一驚,醉意減去大半。

    他爬起來,披上甲,鑽出大帳,翻身上馬,接過侍衛遞過的大刀,一馬當先,衝出大營。

    明兵如同潮水,隨著領兵大將衝向正面攻來的八旗軍。

    此進迎面殺來的正是額亦都卒領的騎兵。

    兩軍相接,刀光劍影,殺聲震耳。

    劉遷舞起大刀,左右盤旋,上下飛舞,連斬數人。

    迎面來的額亦部雖然劍法稔熟,便因劉遷力大過人,大刀太長,難近他身。

    殺了幾個回合,額亦都覺得力不從心,於是拔馬而逃。

    劉大刀不顧一切地拍馬去追。

    忽然山頂衝下一路軍馬,人人高舉火把,手掄大力,如同猛虎下山,勢不可當。

    劉遷藉著火光驚神看去。

    只見三面大旗上,都寫著斗大的「杜」字。

    他禁不住自語道:「杜總兵來助我也!」

    劉遷話音剛落,忽然一員大將已飛馬到前。

    只見那員大將關戴金盔,身穿鐵甲,由於火光刺眼,他一時未能看清來者誰。

    劉遷剛想發問,那將官搶先問道:「你莫非就是劉總兵?」

    「卑職正是……」

    劉遷話未說完,只見來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舉刀劈下。

    劉遷一聲慘叫,落下馬去。

    劉遷的護軍見勢不妙,急忙去救,本等刀起,已被那員大將劈死。

    明軍見領兵大帥陣亡,便紛紛逃命。

    八旗軍乘追擊,明軍潰不成軍,號稱四十七萬大軍的最後一路人馬,全部被殲。

    夜半,八旗兵就地宿宮。

    當代善、額亦都會聚軍帳,代善脫去身上明軍的金盔鐵甲時,額亦都笑道:「兄弟喬裝的」明軍「真是滴水不漏,實在叫人佩服!」

    代善喝了兩碗泉水,用衣袖一抹嘴唇,說道:「薩爾游之戰只是初戰,大戰還在後頭,立功的機會多著呢!」

    薩爾濟之戰歷時五天,斬殺明將三百餘人,兵士四萬五千多名。

    八旗軍回到都城的當天,努爾哈赤命各旗殺牛八頭,祭天慶賀。

    宴畢,努爾哈赤,單獨把前來不久的朱少陽叫到自己的住室。

    努爾哈赤連忙從炕櫃裡取出五根金條,說道:「薩爾濟之戰是生死攸關之戰,朱兄,您替我出謀劃策,又到劉大刀中假扮逃俘,麻痺了明軍,立下汗馬功勞,我不知如何感謝你,這點薄禮,請收下。」

    朱少陽忙推辭道:「佟兄,不必這樣,在下只希望佟兄弟能早日下瀋陽,也好讓我能取得賀世賢手中的四景圖!」

    努爾哈赤聽了,不由搖了搖頭,說道:「瀋陽城池堅固,擁兵數萬,恐怕一時難以攻下。」

    「我有辦法。」

    未等努爾哈赤說完,朱少陽已說道。

    接著,朱少陽喝了一口茶水繼續說道:「瀋陽城固然城池森嚴,然而事在人為。」

    朱少陽慢慢地在手心裡掂著細瓷茶碗,反問道:「佟兄,你說阿布達裡崗一戰,為什麼能速戰速決,刀劈有名的關東『劉大刀』?」

    「貴在施計用謀,假扮明軍,以假亂真。」

    努爾哈赤說道。

    「若想攻打瀋陽,也必須施計用謀。」

    朱少陽又道。

    「那我們就趁熱打鐵,假扮明軍,明天就去攻打瀋陽!」

    努爾哈赤說道。

    「明天?」朱少陽連連搖頭,說道:「你發兵去攻打瀋陽,開原,鐵嶺的明軍趁機發兵到這裡怎麼辦?」

    努爾哈赤連說有理,然後湊到朱少陽的身邊說道:「先攻開原,鐵嶺,解除後患,爾後發兵瀋陽,朱兄,你看如何?」

    朱少陽聽罷,說道:「佟兄啊,這也正是我要獻的第一策!」

    「那第二策呢」

    努爾哈急切地問。

    「調虎離山,裡應外合。」

    朱少陽思慮了一下,「不過……」「不過什麼?」

    努爾哈追問著。

    朱少陽沉吟一下,說道:「就是先要弄清瀋陽城內的虛實情況。」

    幾日後,朱少陽決意去瀋陽替努爾哈赤打探軍情。

    他化裝成藥農,來到了瀋陽城東北的一座高山。

    他放下背簍,胡亂採了些野百合,五味子黑芝麻等草藥,裝滿背簍,就坐在一棵樹下下歇息。

    此山離瀋陽城只有三十多里,加之天氣晴朗,站在山頂,可以隱約地看見瀋陽城高聳的東城門樓。

    朱少陽記錄了沿途山川河流,地勢地形,以備努爾哈出兵瀋陽使用。

    黃昏時分,朱少陽來到了城西北的舍利佛塔下。

    此塔是遼代所建,每逢七月十五,信佛者都務好百味飲食,設齋上供,意在脫罪祈福。

    恰好這天好是農曆七月十五。

    傍晚時分,朝拜信徒多已回城,只剩下些坐轎子騎馬的達官貴人,趁有少馬稀之時,專來祈拜。

    朱少陽不信佛教,他只是好奇地站在塔東一片小樹林裡,從遠處窺視,想看看有什麼顯官客到此。

    看著,看著,忽然一位雍容的富貴小姐,在兩個丫環的簇擁下,走出寺房。

    朱少陽藉著夕陽餘光,見那小姐十分面熟:「呵!她不是梨花嗎!她怎會如此打扮?」

    想到這些,朱少陽信步走出樹林,直奔那小姐而去。

    此刻,那小姐已走近馬拉篷車,她抬腳走上車廂板,掀簾進篷,這小姐正是梨花。

    由於她曾有過絕望,這是在她的希冀破滅之後產生的念頭,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她信奉了佛教,她希望能人宗教中,得到靈魂上的解脫,並求其佛爺的保佑。

    今天,她也是來祈禱的。

    朱少陽剛走近馬拉車篷,忽然被幾個身著便裝的明軍攔住。

    呆呆地站立著,望著飛鞭馬去的篷車,悵然地歎息著。

    他佇立片刻,突然,一個騎馬的小個子高叫道:「那不是鎮親王嗎?」

    話音剛落,十幾個彪形大漢蜂擁而至。

    朱少陽一怔,剛想施展輕功以脫身,兩中胳膊早被好幾個大漢反剪過去,捆綁起來。

    當晚,就被押到總後府。

    朱少陽被投進大牢,抓獲他的賀小六馬上向賀世賢報功。

    這賀小六是賀世賢的要兄弟,前段時間,一直在皇宮中當侍衛,因此認識朱少陽就是國師要提拿的鎮親王。

    賀世賢聽賀小六報告活捉了鎮親王朱少陽,他以為小六子是邀功不得急紅了眼,在說胡話,於是譏笑道:「小六子你要想當官,我替你皇上美言幾句,可別玩笑!你可知道就憑你們這些人也想抓住鎮親王?」

    賀小六眨著眼,紅著臉,支吾半天,起誓道:「要不是鎮親王,我就天打五雷轟!」他說著急得哭起來。

    住在後院的梨花聽到男人的哭聲,心中生疑,馬上提著燈籠在女僕的陪伴下來到前院,推門步入內室。

    賀小六看見總兵夫人進屋,馬上抽泣著,向夫人訴說實情。

    梨花聽了起初一怔,繼之鎮靜下來,坐在檀香木椅上,慢條斯理地問道:「那鎮親王什麼長相?」

    「高個子,國字臉,大眼睛,高鼻樑!」賀小六一口氣說完。

    「國字臉,大眼睛。」總兵夫人自言自語。若有所思,自忖道:「對,對」。

    這時,她坐不住了,站起來走到賀世賢身邊說道:「夫君,那鎮親王是真是假讓我看看怎樣?」

    「你認識他了?」

    賀世賢疑惑地問道。

    「看看再說吧!」

    梨花連忙叫待女提著燈籠,她跟著待女急忙走出總兵府。

    牢獄緊靠總兵府,兩院一東一西,只有一牆之隔。

    梨花在待女引導之下,走出大門往西去,進牢門向典獄長說明來意,獄卒帶她到後院一間牢房。

    獄卒打開車房,提著燈籠在朱少陽臉前搖來晃去。

    朱少陽坐在木床上,同進來的獄卒攀談起來。

    梨花站在窗下,透過窗戶紙縫,急切地看著,把屋裡的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看著,看著,眼前又浮現出與他交往時的種種往事,種種甜蜜。

    想這到,她感慨不已,心潮難平。

    她多麼想破門而入,同朱少陽再度徹夜長談,然而她猶豫了,她已是有夫之婦,倫理的界線,使她不能不就地止步。

    況且,從對朱少陽的命運著想,如若在此相認,傳聞出去,豈不給他帶來殺身之禍?

    想到此,她抹了幾把辛酸的淚水,轉身走出牢房的長廊,在待女的攙扶下,回了總兵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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