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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卷 第 三 章 等待黎明 文 / 黃易

    黃易《大唐雙龍傳》第六十一卷

    第三章等待黎明

    在說出「我不想命斃長安」這句話的一刻,寇仲心中湧起萬丈豪情,無人可改移的堅強

    鬥志,入長安後種種挫折和失意,一掃而空。

    這句話字字發自真心,若他還不堅強起來,以捨刀忘刀的無畏精神,在劣境中奮鬥不

    懈,後果不堪想像。

    誰夠狠誰就能活下去這句跋鋒寒的名句,於此時此地更是無可置疑。

    跟在後面的徐子陵、跋鋒寒和侯希白默然不語,有會於心。曉得寇仲正向這長安重將展

    現他懾人的魅力。

    劉弘基呆看著馬背上的寇仲,措手不及,無言以對。

    寇仲露齒微笑,回復從容道:「請恕我寇仲交淺言深,假設我們應付得不恰當,中土將

    大禍臨頭,此為危急存亡之秋。對我寇仲來說,能否登上帝位實在無關痛癢,最重要是吃盡

    苦頭的老百姓能過和平統一的好日子,在關中我看得上眼的只有一個李世民,所以我絕不容

    他任人漁肉。煩大將軍稟上唐主,我們到宏義宮後再不離開,直至你們皇上撤除一切欲加於

    秦王身上的懲罰。」

    劉弘基色變道:「少帥!」

    寇仲雙目神光劇盛,語氣乎靜而堅決,淡然道:「我意已決。沒有李世民,軌沒有甚麼

    勞什子的聯盟。沒有人比找我清楚塞外聯軍的可怕。面對如此勁旅,還要日防夜防被無恥之

    徒在後面暗扯我後腿,任人做這種蠢事肯定沒我寇仲的份兒。我何不返回梁都?來個坐山觀

    虎鬥,再檢便宜收拾殘局,怎都勝過像秦王般被鼠輩害死。」

    劉弘基垂下頭去,還策騎邊沉思,忽然道:「少帥這番話發人深省,不過請恕弘基不能

    如實稟告皇上,我只會說少帥留在宏義宮開解秦王。唉!事情怎會弄至如此田地。」

    寇仲哈哈笑道:「原來大將軍是性情中人,吾道不孤矣!」

    一夾馬腹,座騎加速。

    劉弘基像要盡洩心頭怨氣般一聲呼嘯,立即全力加速,馬蹄踢起揚天塵土,在月夜下朝

    宏義宮旋風般捲去。

    宏義宮是建於一座小丘上的宮城,規模及得上興慶宮,外牆卻更堅固,每隔五丈設置箭

    樓,正門向著長安方向,有斜道直抵丘頂上的宮殿群,氣勢磅礡。

    徐子陵心忖這地方除僻處長安城,遠離長安宮城的權力中心外,論地方形勢則著實不

    錯,充滿原野的清新氣息,且有足夠的防禦力。單憑建成、元吉的兵力,要對付堅守此城的

    李世民肯定是力有未逮。由此觀之,李淵該仍未有置李世民於死地之意。

    際此夜深之時,宏義宮外門城牆仍是燈火通明,人影幢幢,忽然一通鼓響,宮城外門大

    開,數十騎衝出,領頭者赫然是秦叔寶和程咬金,迎上寇仲等人。

    程咬金隔遠叱喝道:「原來是少帥大駕光臨,老子還以為是那甚麼娘的長林軍,正要以

    滾油勁箭侍候。他奶奶的!誰敢來惹我秦王,我程咬金第一個和他拚命,天王老子都沒有面

    子給。」

    秦叔寶與一眾玄甲精兵人人神情憤慨,可以想像若來的其是長林軍,至或李淵的禁衛,

    李世民的精兵猛將定是拚死護主,直戰至最後一兵一卒,絕不退讓。

    寇仲心忖這番話若一字不差傳入李淵其內,老朋友程咬金已犯下死罪。朝劉弘基瞧去,

    見他只露出苦澀無奈的神色,顯是對李世民的處境生出同情心。

    要知李世民正直仁愛的形象,早深植於大唐國軍民心內,又屢立大功,而於甫返長安的

    第一天,立即發生掖庭宮火器爆炸事件。時間的巧合,充滿以牙還牙的味道,令人可疑。只

    有李淵不是這麼看,還厚彼薄此,自然激起李世民方親兵愛將的公憤。

    在這一刻,寇仲猛地感到李世民被逐至此,非如先前想像中那麼不利。

    兩方人馬,在門外官道相遇。

    秦叔寶見到劉弘基,冷漠地打個招呼,道:「少帥交由我們接待,請劉統軍回城。」

    劉弘基搖頭苦笑,向寇仲施禮道:「弘基有機會當再向少帥聆教。」一聲告罪,領著手

    下原路而回。

    寇仲問道:「秦王在那裡?」

    秦叔寶歎道:「我從未見過秦王如此沮喪失意,他仍把自己關在書齋內,不肯見任何

    人,你們可能會例外。」

    程咬金怒火僚天的道:「照我的意思目前最好的辦法是反出關中,橫豎洛陽仍在我們手

    上,又有你們,就看誰的拳頭夠硬。」

    寇仲苦笑道:「意氣用事本身就不是辦法,當然更非最好的辦法,程老哥你仍是這副脾

    性。」

    轉向徐子陵三人道:「我想一個人獨自去見秦王,說幾句交心話兒。」

    李靖在門外報上道:「少帥求見!」

    好半晌後,緊閉的門張開,露出李世民蒼白木然的面孔,目光落到李靖旁的寇仲處,先

    示意李靖離開,然後默默回到齋內去。

    寇仲明白他的心情,緊隨在他身後,順手關門。

    李世民的聲音傳入他耳內道:「子陵呢?」

    寇仲轉身倚門而立,瞧著以背向他木立齋內的李世民道:「他在外面,因我想單獨和秦

    王談話。」

    李世民轉過身來,心疲力倦的道:「坐下說。」

    寇仲到一旁坐下。

    李世民仍呆立書齋中心,仰天歎一口氣道:「或因是我一生人太順利吧!特別受不起挫

    折和打擊,現在我有失去一切的感覺!」

    寇仲聳肩輕鬆的道:「你沒有失去一切,只是失去對令尊最後的幻想和希望,從這角度

    去看應是好事。因為再不用我們鼓勵你,你也該知只有堅持和奮鬥下去。」

    李世民隔幾在他身旁頹然坐下,默默無言。

    寇仲淡淡道:「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李世民皺眉道:「你指的是……」

    寇仲笑道:「哈!竟當我的金石良言是耳邊風?你當日對我們發動兵變之事猶豫不決

    時,我不是說過你返回長安後,形勢會迫得你沒有選擇餘地嗎?只是連我都沒想過一切會在

    第一天發生。你的王兄王弟擺明要把你趕盡殺絕,故而計劃周詳。令尊亦以去你而後快,只

    是一直苦無借口,現在機會來臨!所以你才會悶在這裡自怨自艾。」

    李世民搖頭道:「我沒有自怨自艾,只是感到難以接受。」

    寇仲道:「換過是我或子陵,肯定沒有接受不接受的問題。現實就是如此殘酷,誰夠狠

    誰就能活下去。」

    李世民苦笑道:「你罵夠了嗎?」

    寇仲歎道:「差不多哩!」

    李世民往他瞧來,沉聲道:「你們在這時候毫不避嫌的來見我,不怕令人起疑?」

    寇仲道:「這叫隨機應變,又是改變策略。不瞞你老哥,你被逐於此,我們也不好過。

    幸好現在想通一切,索性向令尊擺明我們之所以肯和他結盟,全看在妃暄和你份上。他若敢

    降罪於你,我們就拉大隊走人。他奶奶的!令尊當我寇仲是甚麼腳色?惹怒我包他吃不完兜

    著走。」

    李世民呆想片刻,沉聲道:「我的心很亂,你有甚麼新的計策?」

    寇仲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道:「建成、元吉這一毒招是弄巧反拙,明眼人均瞧出你是

    遭他們陷害的。而令尊不公平的處理手法,更惹起公憤,只是敢怒不敢言。像適才領我來的

    劉弘基便是其中之一,由此推知,懷此心態者大不乏人。所以我索性賭他娘的一鋪,向整個

    長安以行動表明我們的盟約繫於你老哥身上,這叫置諸死地而後生。」

    李世民雙目神光漸復,道:「若父皇沒法下台階,把心一橫,我們定無僥倖。」

    寇仲微笑道:「沒有寇仲還有個宋缺,可是大唐國肯定四分五裂,在關外忠於你的手下

    勢將一窩蜂的投向梁都,巴蜀更不用說。在這樣的情況下,沒有李世民的大唐能同時頂得住

    陣容鼎盛的塞外聯軍和矢志復仇的少帥雄師嗎?」

    李世民雙目閃閃生輝,回復生機,凝望寇仲好半晌後,道:「那父皇豈非更害怕我謀奪

    太子之位?」

    寇仲點頭道:「說得好!事實上經此事後,你與令尊再無轉圜餘地,只看誰先被放倒,

    形勢更趨微妙。我們肯定正處於下風劣勢,稍後我會將最新情況、好消息或壞消息一一向你

    老哥匯報。現在我只想問你一句話,你現在能否視長安為戰場?」

    李世民愕然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寇仲歎道:「若你肯把長安視為戰場,將可把戰場上那成則為王,敗則為寇那一套,照

    本宣科的搬過來,明白嗎?」

    李世民先呆看著他,好一會後嘴角逸出笑意,逐漸擴大,點頭啞然失笑道:「對!罵得

    對!我之所以因父皇待我不仁而心痛欲絕、失去鬥志,皆因並不視長安為戰場。

    在戰場上,豈會因受挫於敵而頹唐不振?戰爭是不擇手段的,重要的是最後的勝利,世

    民受教哩!」

    寇仲離開時,清楚曉得李世民終於對李淵死心。

    寇仲來到徐子陵身旁,與他並立平台,倚欄遙望遠方宏偉的長安城。

    徐子陵瞥他一眼,淡淡道:「秦王肯聽你的勸告嗎?」

    寇仲低聲道:「我罵了他一個狗血淋頭,他奶奶的,直至今夜他才肯拋開對李淵的幻

    想,腳踏實地的去做人,為妻兒手下耆想。老跋和小侯呢?」

    徐子陵道:「他們去爭取休息時間,因怕明天有惡戰。」

    寇仲皺眉道:「你好像也沒瞌過眼,為何不上床睡覺?」

    徐子陵道:「我在等你,唉!累得你陷入這種九死一生的劣局,我的心很不安樂。」

    寇仲哈哈一笑,摟著他肩頭,道:「一世人兩兄弟,說這些話來幹甚麼?坦白告訴你,

    我們絕不會輸的,我還認為形勢愈來愈有利,愈來愈清楚分明。我們是別無選擇,李淵也別

    無選擇,最後只有退讓。他娘的!我現在最想先宰的人是香小子。」

    徐子陵道:「我剛才望著長安,忽然想起一事,就是要小心對方用毒。昨天我在長安城

    東市門外遇伏,射來鋼針上淬的毒非常霸道,令我差點不能消受。可知對方有用毒高手,而

    此人大有可能是烈瑕那小賊。」

    寇仲點頭道:「大明尊教除《御盡萬法根源智經》外可能還有本《毒經》,所以人人擅

    於用毒,烈小子的心那麼毒,用起毒來當然更勝其他人。」

    徐子陵道:「我很少想到殺人,但烈瑕卻是例外,我可以放過任何人,卻不可以放過

    他。」

    寇仲明白他的感受,烈瑕殺宋金剛,令徐子陵無法釋懷,種下解不開的深仇。道:「勿

    要盡想這些令人不快的事,改為我們光明的將來動腦筋。我們在這裡,可是玄恕和三十名飛

    雲衛卻在李淵手上,變成誰都奈何不了誰的僵持局面。我剛才來時邊行邊想,假若李淵任我

    們在這裡發呆,我們該怎辦好。」

    徐子陵道:「難道你沒想到辦法嗎?」

    寇仲笑嘻嘻道:「笨辦法倒有一個,我們就呆他娘的一天,待到晚上從寶庫潛回城內,

    著玄恕和雷九哥等從秘道離開,我和你、老跋、侯小子四人蒙頭蒙面的從秘道潛入皇宮,宰

    掉香小子,來個他奶奶的下馬威。哈!夠痛快嗎?」

    徐子陵道:「那豈非要和李淵決裂,世民兄的妻兒親眷全留在掖庭宮,肯定會遭殃。」

    寇仲道:「所以我才說這是只逞匹夫之勇的笨辦法,較高明是暫時放過香小子,只著一

    眾人等開溜了事。」

    徐子陵搖頭道:「這樣只會壞事,因為李世民我們不但事事投鼠忌器,還失去擊退突厥

    人的機會,最稱心的人是頡利,因為我們只餘殺出關中一途。」

    寇仲歎道:「想起殺香小子我便手癢,若非快要天亮,我便和你立即趕回長安行事。」

    徐子陵道:「小不忍則亂大謀,照我看李淵面對來自佛道兩門和你少帥的雙重壓力,只

    好暫忍這口鳥氣,不會愚頑至任我們在這裡呆上一整天的。」

    寇仲苦笑道:「我也希望你的預感靈光,那我們現在該否回去睡覺?」

    徐子陵淡淡道:「我想在這裡看日出,你先睡吧!」

    寇仲放開摟著他的手,細審他的神色。

    徐子陵皺眉道:「有甚麼好看的?」

    寇仲抓頭道:「真奇怪!師仙子的離開似乎對你影響不大,你現在的樣兒似甜蜜至可滴

    出蜜糖來,究竟是甚麼一回事?快從實招來。」

    徐子陵歎道:「你這小子,總要知道別人的私隱。說給你聽又如何?青璇已答應委身下

    嫁我徐子陵為妻。」

    寇仲一聲歡呼,彈上半空連翻三個觔斗,落回徐子陵旁,大笑道:「這是我今趟回長安

    後唯一的好消息。我明白哩!妃暄是要成全你們,也同時成全自己,無牽無掛的回靜齋去

    哩!」

    徐子陵不敢肯定師妃暄是否再無牽掛,至少自己便永沒法忘掉與她的精神愛戀。

    但事情發展至如今的地步,他能做的只是不辜負她的美意,全心全意的去愛石青璇,令

    石青璇得到女兒家最大的幸福。

    寇仲興奮過後,頹然道:「我忽然睡意全消,可否留在這裡和你一起等待黎明,希望明

    天運道好上些兒。」

    徐子陵目光越過長安城,落在其後方東邊天際,道:「不用等,天開始亮哩!唉!你是

    否想起尚秀芳。」

    寇仲道:「我的心事怎瞞得過你,這方面你比我本事,可否指點一二?」

    徐子陵淡淡道:「在玉致來前,千萬不要和尚秀芳共渡春宵。待玉致來後,再把整件事

    和盤奉上,盡告致致。」

    寇仲失聲道:「甚麼?我剛興致致修好,便這麼傷害她,試問我於心何忍?」

    徐子陵道:「她或者會明白的,只要得她同意,答應她只風流一晚,下不為例,你不是

    可心安理得的了結你的風流孽賬嗎?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我早警告過你,不過我真的

    沒有怪你,男女間的事實非人力所能控制。」

    寇仲呆望東方,說不出話來。

    徐子陵采手搭上他寬肩,微笑道:「天真的亮哩!想不通的事,就由老天爺安排,希望

    我們的運道非是至此而絕,除此外我們還能幹甚麼呢?」

    寇仲雙目隨天色亮起來,猛一點頭,道:「說得對!我要向致致作個誠實的乖孩子,全

    看她旨意辦事。天亮哩!睡覺去吧!」——

    貓餅乾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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