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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卷 第五章 一石二鳥 文 / 黃易

    大唐雙龍傳

    第五章一石二鳥——

    黎明時分。

    洛陽城皇宮的議政廳,李世民聽罷徐子陵帶來的壞消息,神色出奇地平靜,只是雙

    目精芒閃動,一副在戰場上面對敵人千軍萬馬毫無懼意的主帥本色。

    思索片晌,李世民沉聲道:「我今趟出征前,在父皇主持下普和太子、齊王舉行會

    議,我提出聯少帥抗狼軍的策略,父皇頗為意動,卻被太子嗤之以鼻,反提出與突厥修

    好之議,邀請畢玄來長安便是當時裴寂、齊王推波助瀾下倉卒決定的。」

    徐子陵不解道:「突厥人既擺明有南侵之意,建成怎有把握畢玄肯應邀而來?」

    李世民苦笑道:「其中該是由趙德言穿針引線,目的是針對我而發。當時太子建議

    說,突厥人之所以入侵,意在中土的於女玉帛,只要我們與畢玄談妥條件,滿足頡利的

    要求,頡利會打消南下之意。這是癡人說夢,更荒誕者是如若突厥真個南下,則遷都以

    避之議,虧太子說得出口。」

    徐子陵不解道:「趙德言在其中穿針引線這種事建成怎敢說出口來,我想知道的是

    建成憑甚麼說服令尊,認為畢玄真肯應邀。」

    李世民答道:「他冠冕堂皇的理由是畢支會非常有興趣與傅采林碰頭。於龍泉一役,

    高麗和突厥透過拜紫亭暗中較量,高麗落在下風,若畢玄能在武功上壓倒傅采林,對高

    麗的損害更是難以估計,所以畢玄該不肯錯過這機會。」

    徐子陵皺眉道:「建成難道沒想過頡利不論形勢如何發展,南侵之勢已是如箭在弦,

    不得不發。」

    李世民道:「太子最怕的不是突厥人,而是怕我外托抵禦狼軍之名,內欲總攬兵權,

    故對突厥主張退讓之策。」

    徐子陵不解道:「令尊出身將門,深諳兵法,理該有自己的主見,不會輕易被人左

    右。」

    李世民頹然道:「自攻陷長安,登基為皇,父皇變了根多—直接點說是膽子變小,

    只願能保持眼前所擁有的一切。天下間在戰場上能令他害怕的只有宋缺和頡利兩個人,

    而後者因全無顧忌,破壞力強,尤令他擔憂。只要頡利肯息止干戈,我相信他肯付出任

    何代價。」

    徐子陵欣然道:「這就成哩!」

    李世民大訝道:「子陵竟能在這情況下想到對付辦法?事實上若我瞞著父皇與你們

    接觸,實犯下欺君之罪,不是一封先發制人的信函能胡混過去。」

    徐子陵道:「我有個一百二鳥之計,令尊怎不濟總是曾領兵出征,見慣大場面的人,

    該曉得唯一迫退頡利之法是大唐軍與少帥軍結成聯盟。所以只要我們有一個確切可信的

    方法,先應付塞外聯軍的威脅,包保令尊會不理建成、元吉的反對,接受你的提議。」

    李世民大喜道:「子陵請說。」

    徐子陵微笑道:「假若寇仲肯親到長安,作出姿態與令尊商議停戰,向頡利宣示大

    唐軍和少帥軍聯成一線應付他的入侵,頡利豈敢南下?且因塞外聯軍中不乏曾與寇仲共

    過患難並肩作戰的兄弟,例如突利和古納台兄弟,更可動搖塞外聯軍的軍心十氣,令尊

    若真的為抗狼軍不惜付出任何代價,怎會拒絕?」

    李世民皺眉道:「你這提議雖似大膽卻屬可行,不過似乎不該由我在信內提出。」

    徐子陵道:「由封德彝或李神通提出又如何?還可指出可以此證明寇仲的誠意。」

    李世民道:「另一鳥是甚麼?」

    徐子陵道:「當然是建成和元吉,他們要在中途借西突厥人行刺你的大計早告吹,

    被迫要在長安與我們較量。目下見到你與我們公然聯手,只好孤注一擲盡起所有以圖一

    舉摧毀我們。此計既可使令尊忍耐你的欺君行為,又可追建成、元吉先作反擊,一舉兩

    得。」

    李世民凝視他好半晌,伸手與他相握道:「我的信函將於大後天午後時份直接送到

    父皇手上,子陵認為有足夠時間部署妥當嗎?」

    徐子陵道:「我立即趕回去,可於後天抵達長安,從容佈置,希望寇仲已成功說服

    李神通,那將萬無一失。」

    李世民道:「王叔是明白事理的人,不但深悉我的為人行事,更清楚寇仲和你徐子

    陵是怎樣的兩個人,該曉得如何選擇。」

    「咯!咯!咯!」

    寇仲千萬個不情願的從床上坐起來,嚷道:「希白請進上?歷早回來,你昨晚沒睡

    過嗎?」

    侯希白瀟瀟灑灑的穿廳人房,到床沿坐下,笑道:「你老哥不但耳朵厲害,且警覺

    性高,隔遠聽出是小弟。」

    寇仲仔細審視他,欣然道:「恭喜你這小子,精神飽滿容光煥發,顯是修為上得益

    匪淺。」

    侯希白滿懷感觸的道:「這幾天就像往日與石師相處的日子又回來了,他比以前更

    對我愛護有加,無微不至,使小弟受寵若驚。現在我是養精蓄銳,須有所宣洩,有甚麼

    上作可分派給我活動一下筋骨。」

    寇仲掀開棉被,與他並肩坐在床沿,笑道:「忙死你也可以!不過我相心先弄清楚

    一件事,老石這幾天為你惡補,是否想由你去收拾楊虛彥那畜牲。」

    侯希白聳肩道:「他沒有半句話提及楊虛彥。坦白說,我真的猜不到石師的心意,

    甚乎他是喜是怒,我亦掌握不到。」

    寇仲頭痛道:「這兩天我和子陵一直在苦思對付令師的辦法,如何可令他不用分出

    生死乖乖收手,最後還是想到要青璇出馬,如何付諸實行仍在思索中。」

    侯希白訝道:「我們不是助他行刺趙德言,其他遲些再想嗎?」

    寇仲道:「此事說來話長,皆因事情有突變。我現在須趕往皇宮值勤,你先好好休

    息,今晚由你負責跟蹤香貴—我則須與李神通秘密見面。其中細節—你問雷大哥自會一

    清二楚。」

    徐子陵返抵司徒府,寇仲正在吃早點,陪他的是任俊和彤彤。

    寇仲患得患失的問道:「情況如何?」

    徐子陵在他對面坐下,由彤彤和任俊侍候,微笑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寇仲向任俊的福榮爺打個眼色,任俊知機地欣然領彤彤退出內堂。

    徐子陵訝道:「其他人都到那裡去呢?」

    寇仲道:「雷大哥昨夜到黃河一艘船上與可能是香貴的賭界高手決勝爭雄,看可否

    把上林苑贏回來?雖說有黃河幫高手傾巢護駕,我仍有點不大放心,所以請宋二哥和查

    傑及一眾兄弟在暗中保護,小侯則負責跟蹤香貴。他奶奶的熊,有甚麼好消息?欠的東

    風是甚麼卵兒?」

    徐子陵皺眉道:「大清早起來,說話可以不心洹樣粗俗污耳嗎?」

    寇仲道:「我是興奮過度,昨晚我與李神通談得情投意合,原來他一直有扶助李小

    子的心,只因形勢不利,故郁藏心內。」

    徐子陵大喜道:「東風來哩!」

    接著把與李世民商量好的應變計劃說出來,總結道:「我們的太行雙傑必須想出一

    個脫身之法,好變回揚州雙龍大模廝樣的回來,又不致令人懷疑我們的福榮爺,如此做

    回自己更可免去被揭破身份之險。」

    寇仲咋舌道:「你恍我更膽大包天,這等若送大禮般讓想宰我們的人平白得到千載

    一時的良機。假若李淵把心一橫,索性把我們和李小子一起幹掉,於皇宮舉行國宴款待

    時左右各撲出五百刀斧手,我們怎辦好?」

    徐子陵從容道:「李淵不會如此愚蠢,因為代價是他負擔不起的。那時不但天下大

    亂,李唐內部亦不穩,突厥第一時間南下,突利等則聲聲為我們討唐復仇,且誰敢言與

    有十拿九穩的把握留下我們?別忘記隨我們重返長安的包括老跋、老侯、老陰三大高手,

    我們豈是好惹的?」

    寇仲哈哈笑道:「有道理有道理,不用戴面具通街走,已是皇恩浩蕩。他奶奶的熊,

    我們分頭知會李神通和封德彝,讓他們有份出力玉成美事。咦!回來哩!」

    雷九指黑酋臉的進入內堂坐下,兩人心叫不妙,只好親自斟茶侍候,瞧他臉色做人。

    雷九指搖頭道:「酒!」

    寇仲安慰道:「一時的得失不用放在心上,遲些我們定能連本帶利討回來的,何用

    借酒消愁。」

    徐子陵問道:「是否香貴出馬?」

    雷九指點頭,忽然怪笑起來,笑得嗆出淚水。

    寇仲和徐子陵面面相覷,暗忖他難道受不住賭桌上另一趟重挫,輸瘋了。

    雷九指大喝道:「誰說我輸哩!」

    寇仲、徐子陵瞠目以對。

    雷九指露出從未有過的燦爛笑容,仍故作淡然的道:「他娘的!香貴還以為在聽骰

    上我及不上他,豈知我剛學曉忘賭大法,贏得他臉青唇白,不但輸回上林苑的十萬丙黃

    金,還反輸多七萬兩。我要酒不是消愁,而是慶祝重振雄風,從此南雷北香,只有南雷,

    沒有北香。他娘的,你們說應否喝酒祝捷?」

    李淵當然沒有打馬球的心情,而寇、徐兩人負責訓練的馬球新秀,因須由李淵親自

    在禁衛裡挑選,皇上既沒空,球隊自然難以成立。兩人歡天喜地的請程莫賜准離宮,程

    莫不敢得罪這兩個皇上跟前紅人,縱使感到兩人的要求有點兒過份,仍肯放人。

    剛踏人橫貫廣場,喬公山和爾文煥策騎而至,隔遠抱拳示好。

    寇仲見爾文煥一副有神沒氣的容色,知他仍未從跋鋒寒的酷刑回復過來,裝作語重

    心長的向爾文煥打招呼道二爾大人原是英雄好漢,問題在既是英雄,當然過不了美人關,

    但身子才是最緊要的,沒有好的身體怎樣做英雄。」

    徐子陵心中好笑,更知寇仲心情轉佳,以言語戲弄爾文煥,教他哭笑不得—偏又不

    能怪寇仲。

    爾文煥微一錯愕,瞧向喬公山,苦笑道:「喬大人你出賣我!怎可把這種醜事宣諸

    於世?」

    喬公山微笑道:「大家兄弟嘛!人道做鬼也風流,絕非醜事。」

    寇仲點頭附和道:「對!或該叫作光榮紀錄。」

    徐子陵也忍俊不住,喬爾兩人更爆起哄笑,因為寇仲說得神傳意趣。

    爾文煥喘著氣道:「他奶奶的!不過我這光榮紀錄有點邪門,難直是著了道兒。」

    說最後那句話時,蒼白的臉現出驚異不定的神色。

    寇仲和徐子陵心叫不妙,若被他記起行刑的是寇跋兩人,便大事不好。

    寇仲忙道:「到宮外找個地方邊喝酒邊聊天如何?」

    徐子陵知他動了殺機,心中暗歎,曉得此為唯一選擇。

    喬公山狂笑道:「當然是著了道兒,著了那婆娘的道兒嘛!」

    爾文煥尷尬道:「喬大人不知甚麼叫適可而止嗎?」轉向兩人歉然道:「今天我們

    沒空,但已約好池爺,今晚玩夜些兒,大家不醉無歸,酉時中西市福聚樓見,清姑娘也

    會出席的。」

    說罷掉頭朝東宮方向馳去。

    兩人暗抹一把冷汗,慌忙離宮。

    踏足朱雀大街,寇仲道:「差點被老爾累得不能堂堂正正的重返長安,幸好老喬打

    岔,世事真難逆料,誰想得到我們不用攻打長安,竟可以本來的身份臉目大模大樣的回

    來,我們走幾步好嗎?」

    徐子陵點頭同意,沿著車水馬龍,路人不絕,熱鬧繁華的朱雀大街邁開步伐。

    寇仲歎道:「計劃改變,石之軒因是一道難題,事實上還產生其他連串的問題,不

    知你有否想過。」

    徐子陵苦笑道:「師公肯定會找我們算賬,畢玄和老跋的決戰則提早進行,這類事

    唐室既無法阻止,更不能於涉。」

    寇仲頹然道:「還有是我再不能逃避尚秀芳,唉!我真的很對她不起。假如有個辦

    法不用傷她的心,不論如何困難我也要設法辦到。天!我怎樣向她解釋呢?你道玉致肯

    否接受她?」

    徐子陵沉吟道:「尚秀芳和楚楚有很大的分別,首先楚楚是你認識王致前遇上的,

    兼有著素姐的關係,玉致只感到你是個重情義的人。可是若你告訴她心中另有尚秀芳,

    會對你和王致間的關係造成無法猜估的破壞,有點像重演宋缺與梵清惠的情況,王致若

    知曉得到的並非你全部的愛,後果難測。」

    寇仲搭上徐子陵肩頭,慘然道:「兄弟!我很痛苦!我真不知如何去面對尚秀芳,

    她是秀外慧中的好女子,有悲天憫人的偉大情操,我怎忍心傷害她?」

    徐子陵沉聲道:「你相信命運嗎?」

    寇仲茫然搖頭,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世事的離奇巧妙處往往出人意表,

    至乎令人難以置信,我再沒有肯定的答案。」

    徐子陵道:「一切只好順乎自然,看老天爺的安排。這樣心裡會舒服點兒。」

    寇仲道:「尚有另一位我們須面對者,就是可達志,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敵友難分,

    教人頭痛。」

    徐子陵苦笑道:「不要想那麼遠,待李淵決定後再說。池生春現在不但失去上林苑,

    還倒賠大錢,肯定手頭拮据,故不得不鋌而走險,從我們兩個小子入手,否則何用出動

    白清兒?」

    寇仲道:「今晚就由陵少出手,給池生春來個雪上加霜,狠贏他一大筆,我希望可

    快點看到他當時偷雞不著蝕大把米的表情。」

    徐子陵道:「你有相心過太行雙傑功成身退的方法嗎?」

    寇仲苦笑道:「忽然來個不知所蹤,恐怕會啟人疑竇,且要看石之軒會否揭破我們。

    那天我去見了空,他答應知會青璇,說陵少你希望她立即趕來長安。不過一來一回,恐

    怕須十天八天時間,我們有甚麼辦法穩住石之軒,使他不起疑心?」

    徐子陵道:「對石之軒我沒有絲毫把握,他不會相信我們說的任何鬼話。」

    寇仲道:「目下唯一於我們有利的,是石之軒失去唐室朝廷內的耳目眼線,要直至

    李淵公佈邀我們到長安來,他始醒覺被我們愚弄,所以我們定須在他醒覺前對付他,否

    則只要他學我們般在牆頭街角大書太行雙傑就是寇仲和徐子陵扮的,我們便有禍哩!」

    徐子陵思索道:「老石今趟變了很多。」

    寇仲不解道:「甚麼變了很多?」

    徐子陵道:「自他旁聽過青璇的簫藝,偷看過她的容顏,我感到石之軒再非以前的

    石之軒,具體的情況我卻沒法描述出來。」

    寇仲道:「那又如何?」

    徐子陵默然片刻,道:「石之軒現在是一無所有,唯一倚仗是他絕世的魔功,若我

    們能破他的不死印法,他會否生出退隱之心?」

    寇仲點頭道:「只要令他不能脫身,又幹不掉我們,等若破去他的不死印,你不是

    要在青璇來前與他大幹一場吧?現在大家相處得好好的,硬要迫他來個生死決戰,似乎

    不太妥當。」

    徐子陵道:「待我再仔細考慮,到南門啦!回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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