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卷 第七章 怨超恩中 文 / 黃易
大唐雙龍傳
第七章怨超恩中——
寇仲和徐子陵裝作虔心求神的上香客,經過通傳找主持荒山大師,被引往後院一個
獨立幽深的憚室,見到正靜坐參禪的了空大師。
寇徐靜靜地在蒲團坐下,了空張開眼睛,微笑道:「你們終於來哩!」
切順利嗎?」
寇仲把情況扼要報上,讓了空瞭解整個局勢,然後道:「現在最難對付的是石之軒,
因小陵與他關係複雜,使我們狠不下心腸置他於死地,這又似乎是目前唯一應取的辦
法。」
了空雙目閃動耆充滿禪機的智能,點頭道:「這辦法肯定非是好的辦法,以兩位施
主目前的功力火候,即使單打獨鬥,亦可和他分庭抗禮。但若要置他於死地,縱然加上
老衲,仍怕未能如願。」
徐子陵道:「在刺殺趙德言前,要瞞過石之軒已不容易,刺殺後憑他的才智,定可
從蛛絲馬[瞧破我們的秘密,那時後果難料。」
了空淡淡道:「石之軒絕不容李世民成為統一天下的真主,那將是魔門徹底的落馬。
反而寇施主得天下,他還可暫時容忍,圖謀捲土重來,因為由少帥代唐,石之軒會認為
我們亦成為落馬者。」
寇仲頭痛道:「那怎辦好呢?」
了空低喧一聲佛號,通:「能改變石之軒的只有一個人,你們該知我指的是誰?」
徐子陵一震道:「青璇!」
寇仲皺眉道:「小陵不想青璇捲進此事去,怕她為難。」
了空再喧佛號,輕輕道:「請兩位暫時把對付石之軒的事拋開,妃暄會於十天內抵
達長安,她或會帶來解決的辦法。」
接著善閉上雙目,兩手合什施禮。
寇仲和徐子陵惟向這有德行的聖僧合什回禮,靜悄悄的離開。
寇仲推門而入,沈落雁悠閒地斜躺臥椅上,專注的閱讀手執的書卷,給他嚇得坐起
來,撫著酥胸嗔道:「為什麼不先發訊號,想嚇死人嗎?」
寇仲毫不在乎地在另一遽的椅子坐下,微笑道:「那是否多此一舉,你這將軍府的
保安稀鬆窩囊,只要稍懂輕功的可知人無人之境,連婢子都不多見一個。」順手扯掉面
具。
沈落雁沒好氣道:「我是為方便寇大爺你會見初戀情人,所以把部份人遣往辦事,
其他則調到前院候命,人家一片好心,你還譏諷我的防衛不足。」
寇仲點頭道:「無刀勝有刀,又或者叫虛者實之。」
沈落雁失笑道:「少帥因何失魂落魄?滿口胡言亂語。我這蝸居負責守衛的家將人
數雖不多,但均是自瓦崗軍時代追隨我的好手,忠心和武功、經驗方面都沒有問題,你
大可以放心。」
說罷盈盈站起,道:「時間不大離兒哩!你在這裡乖乖靜候,勿要四處亂闖。記著
在任何情況下不准稍碰李秀寧,否則我將成罪人。」
寇仲頹然道:「我是那麼沒自制力的人嗎?至少到今天此刻仍未和美人兒軍師有私
通勾當。」
沈落雁俏臉微紅,低罵一聲「不要面」,柳腰款擺的去了。
寇仲長身而起,透窗目送沈落雁穿園越廊的美麗背影,心中泛起初遇李秀寧時被她
以匕首抵著咽喉的動人情景,當年怎想得到有今天如此情況。
徐子陵回到司徒府,被雷九指截著,引他從側道走往內堂。
雷九指漫行邊眉飛色舞道:「今早真精彩,你們去後不久,池生春領著仍是臉青唇
白、精秤萎靡,誤以為自己昨夜因沒蓋被而著涼生病的尤白三來見我們福榮爺。小跋的
手法真厲害,尤白三真的不曉得曾破人迫供,腦袋中全沒有這段記憶。由此觀之,記憶
大有可能須一些時間培植鞏固,像有很多人在曾遭意外後,醒過來時完全不曉得自己發
生過什麼事,至乎連以往的記憶都失掉,記憶這東西真奇妙。」
徐子陵笑道:「雷大哥似乎很興奮哩!」
雷九指欣然道:「不是興奮而是被震撼。本來根本沒法解決的事情竟輕輕鬆鬆過關,
我們的福榮爺還不知多麼關心小白子的身體狀況呢。哈!小白子!只是叫出他的渾號,
池生春那敢懷疑。」
內堂只王玄恕一人在發呆,見徐子陵回來,慌忙起立。
三人坐下後,徐子陵問起跋鋒寒。
雷九指答道:「小跋不知在房內打坐還是睡覺?小傑則往會心中佳人,我們的福榮
爺亦不寂寞,胡小仙正在大堂向他獻媚。」
徐子陵皺眉道:「胡小仙?」
雷九指歎道:「有幾句話我很想提醒小俊,他人品這般敦厚,像胡小仙此類女人實
在不適合他,對胡小仙著迷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徐子陵道:「胡小仙的本性並非那麼壞,只是受環境和出身影響,而胡佛則利用她
這養女來籠絡權貴,看看情況發展再說吧手!」
轉向玉玄恕道:「淑妮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王玄恕微一錯愕,沉吟片刻,歎道:「她自小愛我行我素,與楊虛彥纏上後,更不
聽爹的話。不過她與我較親近,苦惱時會找我傾說心事,此外可誰都拿她沒辦法。」
雷九指沉聲道:「假若世民、建成、元古都戰敗身亡,皇位豈非會落到她和李淵生
的兒子身上?」
徐子陵點頭道:「此或正是楊虛彥篡奪李唐的大計。」
王玄恕露出擔心的神情。
徐子陵道:「等待是難受的。但目前我們必須耐心等待最後勝利的時刻來臨。」
王玄恕點頭道:「玄恕明白!」
徐子陵起立道:「我去找鋒寒說話,若希白回來,雷大哥請他來見我。」
寇仲隔窗瞧著久違了的李秀寧,在沈落雁相陪下循穿過中園的遊廊朝書齋走來,李
秀寧顯然心情沉重,默默垂首,蓮步輕移,沒有發覺寇仲正凝視她,不放過她每一個舉
動。
遊廊內遍地積雪,樹結冰掛,在這雪白純美的庭院裡,李秀寧頭梳烏蠻髻,窄袖粉
紅色上衣,素綠色短棉破,白色長補,足踏五彩國花錦袛c,更襯托出它的典雅高貴、
風姿綽約。她如花玉容雖帶點掩不住的憔悴之態,卻益顯她楚楚動人、我兒猶憐的姿采。
寇仲忽發奇想,假若李秀寧肯和他遠走高飛,從此不問世事,他會否拋開一切,與
她共渡餘生。
不由心生苦澀,先不說李秀寧不肯如此,他自己亦無法辦到。在首次遇到李秀寧時,
他早感到是注定沒法和她結合,直到今天,更是一切已成定局。
沈落雁再度出現眼前,旋則件反方向的離開,寇仲感到自己失去轉身面對李秀寧的
勇氣。
走音輕響,李秀寧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歎道:「秀寧真不明白少帥,
發展到目下的形勢,為何仍要拋開軍務,冒險到長安來,還要約見秀寧,你不怕秀
寧告發你嗎?」
寇仲心中悲苦,艱難的硬嚥一口氣道:「那麼外面是否已布下千軍萬馬,把這裡重
重包圍?」
李秀寧不悅道:「寇仲!」
寇仲緩緩別轉虎軀,迎上李秀寧充滿矛盾和淒怨的眼神,不由柔聲道:「秀寧此時
此刻見到我寇仲站在這裡,正是代表我寇仲要爭取最後一個機會,讓天下蒼生能避免一
場毀滅性的大災難。我不會向你作任何的隱瞞,而秀寧必須理性地作出抉擇。眼前秀寧
只有兩條路可走,而任何一個選擇都是不歸之路。切不可三心兩意,否則受害的不但是
人唐朝,還有天下無辜的老百姓。」
李秀寧露出駭然神色,搖頭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你不是要我跟你走吧?」
寇仲忘記了沈落雁不可碰她的警告,探手抓著她有如刀削的兩邊香眉,深深望進她
眼內,低聲道:「我決定放棄爭霸天下,改為全力協助你二王兄登上帝座。」
李秀寧發出「啊」的一聲輕呼,嬌軀劇顫,秀眸射出難以相倍的神色。
寇仲差點探頭吻她香唇,幸好仍能保持理智,忙收攝心神,正容道:「我寇仲何時
向你說過謊話,此事千真萬確。今趟我潛來長安,是希望以一場局限性的小規模政變,
代替累月延年,今生靈塗炭的連場攻城守城的血戰,完成天下重歸一統的壯舉。當秦王
登上寶座之日,是我功成身退之時,秀寧明白嗎?」
李秀寧仍是搖頭,對寇仲的話現出無法接受和不敢相信的震駭神色。
寇仲感到她的血肉在他手心內抖顫,感到雙方前所未有的接近,但距離又具那麼遙
遠。沉聲道:「秀寧的家族已分裂成勢不兩立的兩股對峙的力量,若我寇仲不你二
兄,他回長安後將只餘待宰的份兒。他唯一自保的方法是據洛陽擁兵自立,那卻是最壤
的情況,因為塞外聯軍入侵在即,只有天下一統,我們才有望集中全力擊退外敵。」
李秀寧顫聲道:「二王兄呢?」
寇仲回復冷靜,道:「我和秦王結成生死與共的同盟,還與他到嶺南拜會宋缺,得
到宋缺全面。」
李秀寧急促的喘氣道:「這聽來像是沒有可能的,你真不是在說笑嗎?」
寇仲苦笑道:「我怎捨得騙你。現時的局勢是我們愈能爭取多些人站到你二王兄的
一邊,越可減少流血傷亡,長安可盡快穩定下來,使新朝能迅速穩定局勢對外敵作出有
力反擊。秀寧信任我嗎?」
李秀寧熱淚泉湧,垂首泣道:「還要問嗎?你該知道答案的。」
寇仲心痛的騰出一手,以衣袖為你拭淚。道:「我想聽秀寧說出來。」
李秀寧哭道:「寇仲你可知秀寧這麼來見你,已犯下欺叛大罪。落雁什麼都不肯說,
只說你要兄我,人家就這麼來了。」
寇仲見她愈哭愈厲害,直是一發不可收拾,似要把心中悲苦全部釋洩出來,手忙腳
亂的道:「不要哭啦!若給人發覺你那對美麗的眸子紅紅腫腫的,不起疑心才怪。」
李秀寧在他勸導下逐漸收止哭泣,稍復平靜後,輕輕道:「你們打算怎麼辦?」
寇仲頹然道:「我不想騙你,事情再不能拖拖拉拉下去,長安的皇位之爭已到不是
你死就是我亡的惡劣境地。我們得到確實的情報,建成暗中和梁師都及突厥人勾結,從
海沙幫買得大批歹毒的江南火器,只待秦王被迫遷到宏義宮,突襲會在任何一刻發生。」
李秀寧劇震一下,完全清醒過來,仍泛淚光的秀眸一閃一閃的盯著他,道:「原來
你真的和二王兄聯成一氣,否則該不知宏義宮的事。假如大王兄真有這樣一批火器,該
是極端機密,你是如何曉得的?」
寇仲喜道:「我們終可轉入正題哩!坐下細說如何?因我怕忍不住會侵犯你,至少
會乘機親你嘴兒。」
李秀寧白他一眼,垂首粉臉通紅的道:「仍是那副德性,還不放開人家。」
跋鋒寒在床上伸個懶腰,瞧著徐子陵在一邊坐下,道:「我恐怕有幾年時間,末試
過睡得像剛才那般香甜,早上躺下來後不省人事地直至此刻。」
徐子陵欣然道:「但你的警覺性仍是那麼高,我推開房門立即醒覺。」
跋鋒寒移到床沿坐好,微笑道:「在亂世這是個好習慣,太平盛世則剛相反,會令
你睡不安寢。今早的事順利嗎?」
徐子陵點頭道:「我們還見到李淵,若不是裴寂關照,會更理想。」
接著道出今早發生的事,包括見了空的經過。跋鋒寒提醒道:「你今晚記得去見封
德舞,看誰是出賣石之軒的人。無風無浪的日子真不好過,很想找人動動筋骨。」
徐子陵淡淡道:「我卻希望風平浪靜地待至決戰的一刻,不過事與願違,刺殺趙德
言絕不容易。」
稍頓沉吟道:「你那手能令人忘記曾被迫供的手法在管平和尤白三身上都行之有效,
不知對武功高強者是否管用呢?」
跋鋒寒道:「根據我的經驗,這『忘刑』的獨門手法成功關鍵在於突如其來,甫出
手立即要制著對方腦門要穴,使對方頭如針刺,無法作有條理的思考。對付武功高強者
得費一番周張始有機會把他制服,所以此法效用成疑。子陵有什麼好提議?」
徐子陵道:「我想的是那批火器,喬公出和爾文煥該是知情的人,如果這方法行得
得通,我們既可曉得火器藏處,又不虞被敵人先一步把火器移走,至少可隨時監察火器
的情況,對我們大大有利。」
跋鋒寒曬道:「喬公出和爾文換算什麼東西,只要定下計劃和配合適當環境,最重
要是在他回醒後不會生疑,我敢包保一切妥當。」
旋皺眉道:「若我們把火器毀掉,接踵而來的問題會更多,李建成定生出警覺,對
我們的計劃大有影響。還有更大的問題是石之軒,別人或不曉得是我們幹的,他卻會朝
這個方向推想,說不定由此測破我們和李世民的夥伴關係。」
徐子陵道:「這方面暫時不用擔心,首先還是要弄清楚火器藏處。」
跋鋒寒欣然道:「只要有正確的情報,今晚我可藏在他們其中之一的溫暖被窩裡,
待他回來後好好侍候他。」
徐子陵道:「最好給我兩、三天的時間調查清楚,爾文煥似比較好吃些兒,就選他
為目標。」
跋鋒寒道:「或者根本不用冒這個險。火器大有可能藏在西市合昌隆內,楊文干一
向和建成關係密切,只要來個城門失火,即可殃及池魚,屆時滿天煙花火箭,我們定要
在旁細心欣賞。」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你這以火攻火的招數真絕,那更得查個一清二楚,以保萬無
一失。」
跋鋒寒道:「尚有半個月許的時間李世民即班師返長安,那時建成、元古的警覺性
會大大提高,我們最好趁這段日子做好一切準備。」
徐子陵道:「這個當然,今晚鋒寒有什麼打算?」
跋鋒寒道:「昨晚跟蹤老池令我們避過一劫,今晚我仍要暗中跟在他背後,看他去
見什麼人,說些什麼話?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對嗎?」
此時雷九指進來報告道:「裴寂和溫彥博來哩!正和我們的福榮爺和申爺研究飛錢
的細節,不理將來政局有任何變化,這門生意肯定會愈攪愈大,且必是官商合營的方
式。」
徐子陵問道:「胡小仙呢?」
雷九擋道:「她剛離開,聽福榮爺說,胡佛一下子只能籌措五萬兩黃金,所以派胡
小仙來以甜言蜜語哄我們福榮爺為她爹先墊支餘下一半的五萬兩,然後不計利息的分批
歸還。我們的福榮爺拍胸口答應,他奶奶的,這小子迷戀美色,竟忘記我們手頭上並沒
有有太多餘的黃金銀兩。」
跋鋒寒笑道:「他非是忘記,而是不得不在美人面前充闊。」
徐子陵頭痛道:「怎辦好呢?」
雷九指笑道:「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從六福把這五萬兩黃金贏回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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