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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卷 第五章 棋逢敵手 文 / 黃易

    大唐雙龍傳

    第五章棋逢敵手——

    徐子陵瞧著石之軒,有點像在看著另一個人的感覺。眼前的石之軒仍是叱吒江湖,

    天下沒有人能奈他何的邪王。沒有人敢懷疑這魔門的第一高手,仍具順我者昌,逆我者

    亡的權威,可是他卻清楚掌握到石之軒眾叛親離、孤立無援的荒寒處境。安隆的背叛,

    今夜被那不知名者的出賣,使他陷進孤軍作戰的絕對劣勢,而楊虛彥在彼消我長下,逐

    漸冒起,取石之軒而代之。

    即使石之軒能成功刺殺趙德言,魔門的重心將會轉移往楊虛彥身上。楊虛彥一旦融

    合不死印法和《御盡萬法根源智經》的武功,石之軒以一人之力,縱使有通天徹地之能,

    要收拾楊虛彥仍不容易。

    歸根究底,石之軒之所以陷進如此田地,皆因捨割不下對女兒石青璇的父女之情,

    並且對碧秀心仍是情深如海。正如他所說的,石青璇在他心中比統一魔道、爭霸天下更

    重要,亦因而沒法完成魔門對他的要求。

    破題兒第一趟的,他對這可怕的敵人生出憐意和親切感覺。

    親切感來自石青璇的微妙連繫。

    徐子陵輕歎一口氣,平靜的道:「只要邪王在擊殺趙德古前蟄伏不出,我們間將可

    免去所有的矛盾和衝突。」

    石之軒日光緩緩掃過寇仲和侯希白,最後落在徐子陵身上,神態從容的啞然失笑道:

    「說出來你們或會不相信,我有個很壞的習慣,得不到的東西寧願立予破壞而不會便宜

    別人。石某人現在對少帥是敵意全消,子陵更不用說。你們若肯與我合作,對你們有利

    無害。」

    寇仲苦笑道:「我們的計劃很簡單,是要把香貴和香玉山引出來,時機來臨時殺之

    無赦,而釣餌是司徒福榮的錢莊生意,否則若洩漏風聲,讓香貴父子溜之夭夭,以他們

    的財力和伎倆,天下如此之大,何處可尋得他們?若讓他們逃往塞外,更使我們有鞭長

    莫及之歎。我已作坦誠披露,不知刺殺趙德言的大計,是否仍依我們早前之議行事。」

    石之軒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意,道:「這個當然,除此之外,我還要把李家勢力全部

    摧毀,看看天下會亂成怎個樣子!你們可以暫時離開,但希白鬚留下來,我有話和希白

    說,還會用幾天時間指點他幾手武功。」

    寇仲和徐子陵再次感到仍被石之軒牽著鼻子走的無奈感覺,同往侯希白瞧去。

    侯希白感到自己成為石之軒在茫茫人海中唯一親人,點頭道:「徒兒遵命!」

    寇仲和徐子陵離開石之軒的新巢穴,來到漕渠旁林區暗黑處說話,此時離天亮尚有

    兩個時辰,風雪趨大,由飄雪轉為一球球的雪花,天地迷茫。

    寇仲沉聲道:「我有個很不祥的感覺,石之軒大有可能看穿我們非是到此行刺李世

    民那麼簡單,你怎麼看?」

    徐子陵苦笑道:「我一直為此擔心。最大的問題是這並非我們一貫的行事作風,要

    打就乾脆在戰場上分出勝負。唉!怎辦好呢?」

    寇仲道:「在刺殺趙德言之前,他絕不會揭破我們,因為我們還有利用價值。趙德

    言一命嗚呼後,神仙也難猜測老石會怎樣修理我們,唯一的方法是先幹掉他,一了百

    了。」

    徐子陵毅然道:「就這麼辦吧!」

    寇仲凝望著他,好半晌歎道:「可是你如何向石青璇交待?說到底他終是她的親

    父。」

    徐子陵歎道:「為大局著想,個人的犧牲算得什麼?誰夠狠誰就能活下去,這句話

    到今天仍是我們的金科玉律。」

    寇仲道:「那就暫定如此去處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長安已變成殘酷的戰場,

    我們必須掌握任何可知悉的情報,陵少你往見對德糜,請他設法弄清楚李淵從何而知老

    石的藏身處,那我們可曉得是誰出賣老石。」

    徐子陵道:「你為何不和我一道去?」

    寇仲道:「我到西市的合昌隆碰運氣,風雪這麼大,我大有機會偷進去踩清楚情

    況。」

    徐子陵戴上頭罩,拍拍他肩頭,逕自去了。

    寇仲呆立片刻,把雜念排出腦海外,離開渠岸,翻過西市的圍牆,幾個起落,來到

    合昌隆對街的鋪子屋頂上,準備先觀察形勢,豈知尚未蹲穩,後方風聲微響,寇忡心叫

    不炒,往後瞧去,這才鬆一口氣。

    來的是跋鋒寒,掠到他旁蹲下,扯掉頭罩,露出凝重神色,沉聲道:「池生春剛進

    去,待他出來,我們下手把他幹掉。」

    寇伸大吃一驚,又大惑不解,愕然道:「原本的計劃該不是這樣的。」

    跋鋒寒平靜的道:「我們是別無選擇。池生春宴後曾先到六福打個轉,接著驅車往

    朱雀大街光福裡去見一個叫尤白三的大商賈,你道這尤白三是何方神聖?竟是從平遙來

    的一個行腳商,曾見過真的司徒福榮一面。池生春這龜蛋準備明天早上偕他往見我們的

    福榮爺,這龜蛋想得真絕,如非見他不是回家去,我早下手取他一命,現在香貴大有可

    能是藏在合昌隆內。」

    寇仲一顆心直沉下去,頭痛的道:「捨此再有沒有別的好法於?」

    跋鋒寒苦笑道:「另一方法是幹掉惹禍上身的尤白三,不過這只會令仍然在生疑的

    池生春更生懷疑。」

    寇仲沉吟道:「尤白三隻見過真福榮爺一面,而我們的假福榮爺則是依歐良材提供

    的畫像假扮而成,真福榮爺一向不愛多言,而假福榮爺的聲音語調全由歐良材親自調教,

    說不定仍可矇混過去。唉!不過你說得對,其他申文江管家等一看便破綻百出,還是干

    掉池生春乾脆俐落。他娘的!怎會忽然變成這樣於。還有是若那不識相的尤白三說起舊

    事,我們的福榮爺卻一概忘掉,肯定當場出醜。」

    跋鋒寒精神一振,道:「這個反沒有問題,問題在我們的福榮爺對平遙的人事是否

    有既全面又深入的認識,不怕被人問及。」

    寇仲不解道:「為何反沒有問題?」

    跋鋒寒微笑道:「少帥真善忘,還記得在龍泉我對管平的獨門迫供手法嗎?事後他

    不但忘掉一切,還頭重腳輕,小腦袋難以正常運作。」

    寇伸大喜道:「記得記得!當然記得。雷大哥因怕長安有人熟悉平遙,故此在這方

    面對福榮爺下過一番苦工。何況福榮爺高高在上,愛答什麼由他決定。哈!事不宜遲,

    就讓尤白三捱義氣吃苦頭代池生春擋此一劫。」

    徐子陵回到司徒府,離天亮尚有一個時辰,所有人均回房安寢休息,只餘雷九指與

    剛回來帶著一臉迷惘回來的查傑在說話。

    雷九指顯在細問查傑與美人相會的經過,只聽他失聲道:「什麼?你和她竟下起棋

    來?」

    徐子陵跨步入廳,笑道:「雷大哥不是說過很累嗎?為何仍未上床休息?」

    雷九指老臉一紅道:「我是擔心你們,所以睡睡醒醒的。現在是剛起床,出來碰到

    這個糊塗小子,追求變成下棋。」

    查傑尷尬道:「是青青夫人教我的,她說喜兒姑娘最愛好棋藝。」

    雷九指老氣橫秋的拍腿道:「原來如此,這叫投其所好,何不早點說出來?」

    查傑一面「那有機會讓我說」的冤屈表情,求助的日光投往坐在圓桌另一邊的徐子

    陵。

    雷九指豈肯罷休,追問道:「那你贏還是輸哩?」

    查傑拿他沒法,答道:「我們是和局收場。」

    雷九指拍台叫道:「妙!妙絕!勝負未分,虧你這小子想得到,當然尚有下一盤棋

    要對局。」

    徐子陵道:「喜兒的棋技如何?」

    查傑道:「不瞞徐爺,我的棋藝還末入流,幸好喜兒應是與我半斤八兩,雖讓她行

    先手,我因怕出醜所以全心全意應付,每一著都時特別謹慎,勉強得平手之局,不致被

    她看小。」

    雷九指大訝道:「竟是下圍棋,平手的圍棋局天下罕有,應是大喜之兆。」

    查傑頹然道:「可是我仍不敢和她說話,不敢望她。」

    徐子陵愕然道:「你和她沒說過話嗎?」

    查傑臉紅紅的道:「她問一句我答一句,順道偷看她兩眼,這樣算否交談?」

    雷九指道:「遲些再告訴我她問什麼你答什麼?先告訴我你們是否後會有期?」

    查傑道:「她著我明天未時到風雅閣下棋。」

    雷九指大笑道:「成功哩!這叫下回自有分解。不是我說你,小傑你該以小俊為學

    習榜樣,那小子見到胡小仙,立如脫胎換骨的變成情場絕頂高手,明贊暗捧逢迎吹拍無

    所不能。女兒家是要哄的嘛,不信可問你的徐爺。」

    徐子陵沒好氣道:「我看還是一切順乎自然較好。」

    查傑忙道:「少帥也是這麼指點小子。」

    跋鋒寒此時穿窗而入,直趨桌前,道:「快喚醒宋二哥和小俊,事情有變。寇仲往

    架陳甫來,但不要擔心,今趟肯定可過關。」

    風雪在黎明前收止,尚未有合眼機會的徐子陵和寇仲離開司徒府,朝皇城方向漫步,

    沿途所見,均是同心協力忙於鏟雪的長安軍民。

    寇仲有感而發道:「軍民一心,這樣的城池最難攻陷,幸好我再不用為此憂心。」

    見徐子陵默然不語,又道:「池生春這小混蛋是不能低估的,只看他請來尤白三這

    一手,非常不簡單。」

    徐子陵若有所思的隨口應道:「身為騙子者對別人特別有戒心,並非因他真的生出

    疑心。」

    寇仲道:「你似乎有點心事?」

    徐子陵道:「我在擔心你,因為你大有可能今天會見到李秀寧。」

    寇仲止步街頭,失聲道:「什麼?」

    徐子陵扯他繼續行程,把情況解釋一遍,苦笑道:「我認為沈落雁說得對,要說服

    秀寧公主,必須你老哥出馬。」

    寇仲臉容轉白,道:「我難道告訴她要幹掉她兩位兄長嗎?如不坦白說出,日後她

    會怪我欺騙她,恨我一生一世,唉!」

    徐子陵沉聲道:「讓她曉得這是此存彼亡的問題,其中利害輕重,則由你隨機應變,

    再出她選擇究竟要讓李世民活下去做個好皇帝,還是由建成、元吉繼續禍國殃民。」

    寇仲道:「那豈非要把整個情況向她和盤托出?」

    徐子陵道:「看來正是如此,就要看她對你的愛有多深。」

    寇仲忽然心中一動,樓上他肩頭道:「我終於明白石之軒因何生出懷疑,問題出在

    我身上,因為我太輕鬆啦!不瞞你說,自決定改捧李世民為帝后,我不知多麼寫意快樂,

    如釋重負。」

    徐子陵道:「石之軒只會誤以為你已臻達天刀宋缺的忘刀境界,而不會懷疑你是因

    不用想做皇帝而渾然忘憂。寇仲把有九成機會到手的皇座讓出來給另外一個人去坐?這

    事說出去,包保沒人相信。」

    寇仲喜道:「希望石之軒不會是唯一的例外。哈!與石之軒去幹掉畢玄與趙德言,

    且要在深宮內進行,天下還有什麼比這更刺激有趣的呢?」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你好像再不為見秀寧公主的事愁腸百結。」

    寇仲頹然道:「這叫苦中作樂,人總要設法使自己保持好的心情,咦!」

    蹄聲驟起,自後方傳來,逐漸接近。

    兩人別頭回望,喬公山正和十多名長林軍風馳電掣的追來。

    勒馬收疆,馬兒嘶叫。

    喬公山同手下喝道:「讓兩匹馬出來。」

    其中兩人躍下馬來,侍候寇徐上馬,然後與夥伴共乘一騎。

    喬公山先緩騎而行,笑向並騎的兩人道:「小弟往找你們撲個空,幸好在這裡追上

    你們。」

    寇仲訝道:「什麼事找得我們這麼急?」

    喬公山道:「你們走運哩!今天早朝時溫大人向皇上報上你們重返長安的事,皇上

    龍顏大悅,還著大宮監韋公公立即召你們入宮,韋公公責令下來,你說我能不找得你們

    急嗎?來吧!如皇上早朝後見不著你們,小弟會有災難呢。」

    說罷催馬疾行,兩人不知吉凶,只好硬著頭皮迫在他馬後,在長林軍簇擁下,轉入

    光明大道,往皇城馳去。

    切入安化大街,轉北而行,就那麼策馬從順義門人皇城,穿過林立的各個官署,橫

    過橫貫廣場,抵承天門始下馬。

    御騎長程莫早等得不耐煩,從喬公出處接收兩人,領他們進入皇宮,邊走邊友善的

    道:「皇上對兩位是另眼相看。聽到兩位回來,不知多麼高興,自突厥狼軍在邊疆蠢蠢

    欲動,少見皇上有這種心情呢。」

    寇仲試探道:「所有場地均積雪結冰,恐怕不宜作賽吧?」

    程莫道:「那要看皇上的意旨,皇上只要說句話,包保廣場不剩半點冰雪。」

    兩人心中叫苦,若旁觀者中來個楊虛彥,他們大有可能原形畢露,更不用說畢玄、

    趙德言和可達志等會大駕光臨。

    事已至此,只好隨情況想辦法應付,難道立即捲鋪蓋開溜嗎?

    程莫對他們當然亦是另眼相看,壓低聲音扮老朋友道:「好好聽韋公公的指示,公

    公是皇上寵信的人,有他照拂你們,保證你們官場得意,前途無限,以後大家就是好兄

    弟。」

    兩人被領到後宮貢品堂東的親政殿,上趟球賽後李淵就是在這裡接見他們。

    程莫尚未有機會著兩人坐下,門衛唱喏道:「皇上駕到!」

    兩人慌忙隨程莫在入門處下跪迎接。

    李淵神采飛揚的在韋公公、裴寂陪伴下跨檻入殿,見到兩人,竟趨前扶起,大喜道:

    「兩位卿家平身。」

    兩人呆頭鳥般站起來,一頭霧水地享受李淵對他們過份的熱情。

    李淵登上龍座後,韋公公站在龍座之旁,裴寂和他們分在兩邊坐下,以兩人沒有任

    何官職的身份地位,能與裴寂這種重臣平起平坐,確是事不尋常。

    李淵隨口問他們近況,兩人把準備好的答話一一奉上,這位李閥之主、大唐皇帝轉

    入正題道:「十天後突厥和高麗各有一個使節團來長安,此乃我大唐開國以來的盛事。

    其中高麗的使節團更明言希望能和朕在馬球場上交換心得,令朕靈機一觸,心想何不來

    一場三方一同舉行的馬球賽,現在得兩位卿家回來,我們人強馬壯,勢將穩操勝券,

    哈!」

    接著仰首長笑,其豪情壯氣比之領兵出征,有過之而無不及。

    寇仲和徐子陵恍然大悟,更是心叫不炒,他們千方百計,務要避開畢玄、傅采林或

    熟悉他們的可達志,現在給李淵來個這麼跨國馬球賽,那和被驗明正身,押上刑場有何

    分別?

    口上只有謝主隆恩,心中想的豈敢有一字吐實。

    李淵又道:「你們就留在宮裡,韋公公看看有什麼適合他們的職位,由現在開始,

    我們要盡力練習,為球賽作好準備。」

    這番話像晴天霹靂,震得兩人耳鼓發嗚,若給關在宮裡,與坐牢有何分別?」

    如非戴著面具,李淵等必發覺他們的臉色難看至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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