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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卷 第五章 妙手回春 文 / 黃易

    第五章妙手回春

    寇仲在常何的陪伴下,坐在凝碧閣的外廳,靜候張睫妤服下解毒藥後的佳音。雷九指在

    這方面因得魯妙子真傳,務求以猛制緩,行險在一貼藥內盡清她體內焚經散的毒素。

    經常何解釋後,他始知道「睫妤」非是這位美麗娘娘的名字,而是貴妃的一種級別。所

    以不能喚她作睫妤娘娘。只可一是喚張娘娘,一是叫作睫妤貴人。宮廷禮節,只名號一項足

    可令寇仲此等「野民」大感頭痛。兩人餓著肚子直等到宮城全亮起燈火,鄭公公來請寇仲到

    內堂去。

    常何生出與寇仲「患難與共」的感覺,低聲道:「萬事小心,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寇仲暗忖以常何這在宮場打滾的人,肯說出這番話,已非常有情義,心中感動,點頭應

    是,隨鄭公公往內堂步去。

    美麗的張睫妤仍像今早般擁被虛弱無力地軟靠臥椅上,乍看似沒有起色,但落在寇仲的

    銳目內,察覺出她的臉色大有分別,少了以前白中透灰黯的可怕色素,顯然雷九指開出來的

    解毒藥方生出神效,寇仲頓時心中大定。

    李淵坐在張睫妤的身邊,右手探入銹被內緊握她的左手,愛憐地看著這個寵妃,像不知

    寇仲來到。

    其他太監宮娥恭立兩旁,氣氛肅穆。

    寇仲正要下跪,李淵頭也不回地道:「莫先生請到這裡來,其他人給朕退下。」

    鄭公公和一眾太監宮娥忙叩首離開,寇仲則神氣地來到李淵旁邊。

    李淵這才朝他瞧來,和顏悅色的道:「莫先生不愧神醫之名,睫妤自得病後尚是首次服

    藥後沒有嘔吐出來,臉上顏色更有好轉。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著手治理呢葉張睫妤勉力睜開修

    長人鬢的美目,朝寇仲略一點頭,以示謝意。

    寇仲移往另一邊為他特設的椅子坐下,道:「小人可否再為娘娘把脈?」

    李淵洒然道:「朕雖當上皇帝,但仍有半個江湖人的身份,莫先生不用拘禮。」

    一張睫妤把玉手探出被外,寇仲忙把三指按下,暗喚一句老天爺保佑,緩緩送出真氣。

    李淵震道:「莫先生的真氣非常精純。…寇仲知他因握著張睫妤的左手,故生出感應,

    李淵乃一閥之主,乃天下有數高手之一,眼力當然高明。

    真氣暢通無阻的穿行經脈氣血之間,寇仲更肯定解去了焚經散的毒害,心智亦靈活起

    來,肅容應道:「家叔有言,用針不練氣,等若有肉無骨,事倍功半,所以小人自幼練氣。

    嘿!由於小人尚未娶妻,童子功自然清純一點,多謝皇上讚賞。」張睫妤忽地長長舒一口

    氣,嬌聲道:「莫先生的家傳氣功有獨到之處。」

    憑著這些天來療治沙天南等的經驗,寇仲積累了一點心得,橫豎韋正興這大行家丕在,

    怎都要顯點神醫的本色,胡謅道:「察其血氣血,則寒邪在表;診其脈沉,則陰寒在裡。若

    要表裡兼治,必須大小針並用。照小人判斷,不出三日工夫,每天施針一次,娘娘必可霍然

    而愈屍李淵對他已是信心十足,大喜道:「有勞莫先生啦!」

    徐子陵扮成商旅,偷偷溜出城外,到城門關閉前,再化身為岳山,憑侯希白買回來的戶

    籍大搖大擺的入城。

    在昏暗寒冷的冬夜裡,徐子陵以斗篷厚袍把頭臉掩蓋,除非是熟悉岳山者,否則誰都只

    會以為他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家。

    入城後徐子陵重視岳山的霸氣,揭開斗篷,昂然在朱雀大街跨步疾行。

    尚有三天就是新春佳日,嚴寒的天氣也擋不住辦年貨的人潮。

    比起關外,關中就如巴蜀般,一派太平盛世的興旺情況。

    徐子陵兵行險著,就揀雷九指的東來客棧投店,直到此時,曉得雷九指和他們關係的只

    有林朗和公良奇兩人,所以雷幾指理所當然地成為他和寇仲間聯繫的橋樑。

    雷九指像魯妙子般週身潔寶,又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客,什麼棘手的事和場面都能隨

    機應變地應付裕餘。

    在房內坐下片晌,雷九指聞風摸過來,笑道:「岳老你好!」

    徐子陵笑道:「有沒有人跟蹤岳某人呢?」

    雷九指悠然坐下,道:「暫仍未見,岳老這幾天安排了什麼節目遣興,要不要晚輩為你

    籌謀策劃?』』徐子陵知他念念不忘要自己去為他在賭桌上擊敗明堂窩的大仙胡佛,岔開去

    問道:「莫神醫那邊有沒有消息?」

    雷九指道:「怎會這麼快有消息,岳老請放心,解毒乃我雷九指拿手本領之一,就算醫

    不好人,也絕不會醫死人。哈!你這小子真走運。」」徐子陵一怔道:「走什麼運?」

    雷九指湊近低聲道:「剛才弓小子來過一趟,告訴我剛見過秦王,座中有位賓客是巴蜀

    人,不住向他套問巴蜀的情況,包括當地的風土人情。你說假如換作是你,會有什麼後

    果?」·徐子陵倒抽一口涼氣,李世民確是厲害。假若那見他的弓辰春是徐子陵而非侯希

    白,無論他外表神態如何天衣無縫,全無破綻,也要立即被揭破身份。

    只有侯希白這生於斯長於斯的巴蜀人才能過關。

    雷九指道:「侯小子只是路過時順道進來說了兩句,聽說今晚還要陪卜傑等到上林苑

    去,我們不如也到明堂窩趁個熱鬧,否則長夜漫漫,如何可捱到天明。」

    徐子陵失笑道:「長夜漫漫,正是上床作夢的大好辰光,被窩不是比賭窩更迷人嗎?」

    雷九指笑道:「岳老到長安來不是只為睡覺吧?…徐子陵知道纏不過他。無奈道:「好

    吧!我尚有一副黃臉漢的面具。問題卻在你那方面,最好不要扮作雷九指。」雷九指大喜

    道:「不扮雷九指便扮山東來的行腳商吧,這是我另一個能保命的身份,皆因我真的幹過這

    行業。哈!只要我從九指變回成十指,誰都不會懷疑到我身上來。岳老放心。」

    常何只看李淵滿臉春風纖尊降貴地親自把寇仲送到外堂,便知寇仲已大顯神醫本色,做

    出好成績來,連忙向李淵下跪。

    李淵笑道:「常將軍請起,朕本要請莫神醫留在宮內好讓朕盡地主之誼,可是醫者父母

    心,莫神醫卻要回去看令岳的病況進展,明早才再入宮為婕妤治病,常將軍給朕好好款待莫

    神醫。」

    寇仲心中暗道:假若留在宮內,實與坐囚牢沒什麼分別,還怎能跟徐子陵商量大計、看

    看如何著手尋寶?j常何領旨,領寇仲離開太極宮。

    到承天門外,馮立本早在恭候消息,寇仲尚未有機會說話,常何興奮地搶著道:「莫先

    生果然不負太子殿下重托,娘娘的病情大有起色,皇上都不知多麼讚賞莫先生呢。」馮立本

    大感意外,李建成不敢等候消息,正因對寇仲信心不足,眼不見為淨下,自行到北裡上林苑

    享樂去也。

    馮立本得聞佳音,當然精神大振,換過另一副恭敬的臉孔,使手下牽來馬匹,道:「莫

    先生請上馬,太子殿下正在上林苑恭候先生大駕。」

    寇仲心中叫苦,偏是推辭不得,就算藉口說累要回「家」休息,也須親口向李建成提

    出。

    這麼搞下去,他那還有時間去尋寶?明堂窩與上林苑毗鄰並立,對面就是六福賭館,這

    三組各自獨立的建築組群,形成北裡的中心區和重點所在,其他規模較小的青樓和賭館,眾

    星拱月般更襯托出它們的氣勢。在這些青樓賭館門外,有人大做買賣,有擺小攤賣燒餅與脆

    麻花的,有炸油糕、賣雞蛋的,熱鬧非常。

    上林苑之所以名聞全國,確有其獨特的風貌,不像六福賭館和明堂窩般那樣用大量的彩

    色琉璃的三采磚瓦作裝飾,而是追求一種高貴淡雅、充滿書卷氣味的裝飾。入門後的主建築

    物最具代表性,大片的灰磚牆,屋頂是黑色琉璃瓦綠色的剪邊,簷下是青綠的采畫,支柱和

    隔扇欄杆都不施采繪而露出木材原色,柱上楹聯亦以硬木製作,溫文爾雅,難怪詩人墨客頌

    聲不絕。

    徐子陵只是路經時驚鴻一瞥,也生出想內進一遊的興趣。想起侯希白扮的弓辰春此刻正

    在內中某處風花雪月,當是如魚得水,樂在其中,更大覺有趣。對賭場這種能令人傾家蕩產

    的地方,若非被雷九指半強迫的架來,他自己絕不會踏足半步。

    不過他生性隨遇而安,既來之則安之,隨著雷九指扮的山東布商,擠在賭客群中,糊裡

    糊塗地進入明堂窩的大堂。

    徐子陵不能相信的瞧著宮殿般寬敞的大堂內的熱鬧情景。

    近千人分別圍著五、六十張大賭桌,正賭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不知是否防人舞弊出

    術,堂內的燈火特別輝煌明亮。骰子在盅內搖撞得震天價響的清脆音,配合著男女的哈喝起

    哄,來聲拍掌,令他幾疑置身噩夢裡。

    雷九指湊在他身旁道:「你有多少銀兩在身?」徐子陵隨口答道:「共有五十五兩黃

    余。」

    雷九指咋舌道:「好小子!竟然身懷巨資,全給我拿來。」

    徐子陵愕然道:「不用這麼多吧葉雷九指毫不客氣地探手入他囊內取錢,笑道:「你若

    不想在這裡把卵蛋都擠出來,當然要顯示一下實力,看我的!」逢自去了。

    徐子陵呆立一旁,暗忖雷九指每次踏進賭場,就像變成另一個人似的,恐怕這便是賭徒

    的本色。

    好一會雷九指攜著大袋籌碼回來,還揚手顯示兩個銅牌,得意洋洋的道:「有這兩個貴

    賓牌,我們可像其他達官貴人般,到其他四個貴賓堂去趁熱鬧。兄弟!來吧!行樂及時

    啊!」

    徐子陵苦笑道:「賭錢有啥樂子呢?」

    雷九指興奮的搭著他肩頭,朝另一端走去,歎道:「在賭場上決生死,總比在戰場上打

    生打死更好過吧!今晚你定要贏出個名堂來,否則以後的計劃會很難進行下去。賭場只會尊

    重兩種人,一種是有輸不盡錢財的豪客,另一種就是能贏錢的高手,明白嗎?」

    李建成帶頭舉杯向寇仲祝賀道:「祝莫先生藥到回春,早日洽好張娘娘的頑疾。」

    佈置講究,以書畫補壁,充滿書卷氣息的上林苑西座二樓北端的廂廳內,盈溢著勝利祝

    捷的氣氛,寇仲帶來的喜訊,頓時令李建成對他刮目相看,視之如上賓。

    陪席者除新加入的常何和馮立本外,尚有神態倔做的可達志、曾與徐子陵交手而吃了虧

    的爾文煥、喬公山、衛家青三人。其餘就是獨孤策和一位叫薛萬徹的將領。寇仲特別留心這

    薛萬徹,憑寇仲的眼力,從其舉手投足的氣度,當知此人武功不在李建成之下,比起可達志

    這特級高手亦所差無幾。

    而獨孤策只在幾年前在雲玉真的船上跟他碰過一次頭,對他認識不深,不虞會被他窺破

    自己的真正身份。

    出奇地李建成並沒有召來姑娘陪酒唱曲,只與眾親信手下談笑喝酒。

    寇仲給安置在李建成左邊的座位,另一邊是可達志,由此可看出李建成對他這冒牌神醫

    的禮待和重視。

    李建成忽然湊過身來,低聲對寇仲道:「莫先生那顆回春丹,是否真如韋正興所指,主

    要是用來驅毒的?」

    聞絃歌知雅意,瞬那間寇仲把握到李建成的壞心腸在打著甚麼鬼主意。

    此時薛萬徹突沉聲喝遣:「我們不用侍侯,給我退下!」

    侍候的四位俏婢慌忙離開。

    李建成讚賞地向薛萬徹微一頷首,其他人肅靜下來,聆聽兩人的對答。

    寇仲心中暗罵,忖道無論自己如何與李世民對敵,亦不屑及用這種卑鄙的手段去陷害李

    世民。因為只要通過他這神醫之口,又早有韋正興的說話作伏筆,若告訴李淵張姨妤是被人

    暗中下毒,李淵必深信不疑,而在現令的情況下,最有下毒嫌疑可能的當然是一向與張睫妤

    不和的秦王府一眾人等。

    寇仲扮糊塗地點頭道:「確有驅毒的靈效,不過驅的只是寒熱之毒,在用藥來說乃家常

    便飯,真正的主藥是……」李建成哪有興趣聽他長篇大論的談論醫學上的問題,打斷他道:

    「此事遲些再向莫先生請教,在尚小姐鳳駕光臨前,諸位可有甚麼助興節目?」

    喬公山獰笑道:「聽說興昌隆尹氏兄弟正在隔鄰款待那叫莫為的小子,不若我們也略盡

    地主之誼,好好為他洗塵!」

    寇仲一呆道:「莫為!家叔也叫莫為啊!」

    常何怎知寇仲是先發制人,點頭道:「真的很湊巧,眾人亦毫不在意,李建成皺眉道:

    「此事不宜輕舉妄動,父皇今早在封尚書安排下,曾在東大寺接見過此人,詢問岳山與席應

    在成都決戰一事。」

    可達志淡淡道:「只要我們不傷他身體,只是挫折他的氣焰,皇上怎會怪罪殿下?」

    寇仲心中叫苦,若出手的是可達志,徐子陵便不得不使出真功夫,那豈非立即露底,致

    前功盡廢。「爾文煥、喬公山和衛家青三人立即附和,推波助瀾。

    薛萬徹沉聲道:「我看這個莫為有點問題,雖說江湖臣、虎藏龍,但像他如此高明的劍

    手,怎會從未聽過他的名字?」寇仲心中叫糟,偏又毫無辦法。

    李建成悠然道:「我亦懷疑過他,可是今天秦王曾召見他,並使人詳細盤問他有關巴蜀

    武林的事,這莫為一一對答無誤,可知他確是來自巴蜀的劍手屍」今回輪到寇仲大惑不解,

    從雷九指口中,他得悉徐子陵確化身為莫為加入興昌隆,可是徐子陵雖曾到過巴蜀,但只屬

    走馬看花的逗留兩三天,何來資格應付有關巴蜀的諸般問題?「可達志長身而起道:「管他

    是哪裡人,讓本人過去和他拉拉交倩吧!」

    寇仲心中叫娘,眼睜睜的瞧著可達志往廂門走去。

    這一關可如何化解?李建成在可達志准門前,忽然叫道:「達志請把那莫為喚過來,讓

    本殿下看看他是何方神聖。」「可達志怔了一怔,高聲答應,這才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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