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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卷 第八章 長安遇仙 文 / 黃易

    進入六福賭場的主大堂,徐子陵立即明白雷九指為何可從賭場的佈局風格,認出這賭場屬香家的系統。

    乍看這裡並不像彭城香家著名把妓院和賭場結合起來的格局,但形雖非卻神仍在。

    首先是賭桌賭具以至傢俬擺設,同樣是華麗講究。

    其次是六福賭場主大堂內賭桌的數目,亦是依五行陣法佈局,剛好是二十五張桌子,與彭城香家賭場如出一轍。

    第三,也是最明顯的,所有荷宮女侍,均是綺年玉貌的美女,衣著雖比較莊重,但都經過一番精心設計,把她們動人的身段表露無遺,比袒胸露臂更為誘人。

    主大堂的四壁爐火熊熊,令大堂比之外面的天地成截然不同的另一溫暖世界,加上大堂擠滿賓客,熱鬧喧天,更是充滿醉生夢死的氣氛。

    徐子陵略站片刻,仍未感到受人監視,遂在大堂內隨意走動,在其中五張賭骰寶的桌子下注,四勝一負,由於下注頗重,很快給他贏來近百兩籌碼。

    記起雷九指的吩咐,見主大堂賭的不是骰寶就是番攤,遂往內去。

    另一進大堂地方較小,只有主大堂的一半,卻有側堂相連,合起來等若主大堂的面積,另一端尚有入口,掛上"貴賓廳"的牌子,有大漢把守,顯然不是任人隨便進入。

    中內堂賭的正是牌九,亦是二十五張賭桌,每桌分設四個、六個或八個位子,桌子比外堂的大桌小一半。沒位子的賭客可依坐下與莊家對賭者的勝負下注定輸贏,所以每張桌子都圍滿人。

    徐子陵挑選擠得水洩不通的一張賭桌趁熱鬧,到擠近時才明白為何此桌特別受歡迎,原因在其中一張椅子坐著位干嬌百媚的女賭客,做莊家的雖亦年輕貌美,但相比之下立時黯然失色,只像伴著明月的小星星。

    此女如花似玉,艷光迫人,比之虹夫人更勝一籌,但亦如虹夫人般似非良家婦女,神態風流,目光大膽,取牌攤牌手法熟練,下注重而狠,不時發出銀鈴般的嬌笑聲,為緊張的賭局平添不少熱烈氣氛。

    除女莊家外,其餘五個位子分別給四個年青公子哥兒和一位中年胖漢佔著,其他人只能在外圍下注。

    美女的目光不時巡視圍觀的人,目光掃過比其他人高出半個頭的徐子陵時,膘他一眼後便若再不在意。

    徐子陵只看她那份籌碼,便知她是大贏家,而女莊家更是香額隱泛汗光,可知她是輸得慌了。

    發牌。

    莊家變戲法似的把牌九牌疊成兩張一組,再擲骰定點數,決定誰先取牌。

    牌九有正、大、小三種賭法,正牌九的打法是二至四人,各領六張牌,莊家則摸七張率先打牌,出牌後備家依次摸牌、出牌、碰吃,只要手中牌組成兩副花色加一夷牌,便是"糊"出,推牌得勝。

    大牌九是以四張為一組,再分兩組以定勝負。看是否成對或以點數定輸贏。對子以天、地、人、和、文子、與武子排列。

    小牌九在賭場最常見,因可供更多人共賭,只以兩牌為一組定勝負,計算的方法與大牌九相同,只是少一組牌。

    刻下賭的是大牌九,故每人取牌四張。

    今趟美女拿的顯非好牌,只見她拿牌一看,立時輕皺眉頭,神情仍是美麗迷人,充滿醉人的風情。

    她忽又哈哈笑起來,花枝亂顫的樣兒,看得眾人無不意亂神迷,玉手一翻,牌面向上,竟是一副人六配人五。

    到莊家翻牌時,圍賭者無不起哄歡呼,原來竟配不成對,全軍盡墨。

    徐子陵暗忖,若要顯露鋒芒,這刻就該把莊接過來由他去推,不過這種高調的做法當然不適合他扮作職業賭徒的身份,遂往另一桌走去。

    這桌賭的是小牌九,推莊的手風極旺,鎩羽者起身離座不絕,徐子陵趁機入座,先敗兩局,輸掉二十多兩。

    到第三局時押下五百兩籌碼,登時人人側目。女莊家亦緊張起來,如此豪賭,即管在長安這種大賭場,也不常見。

    連看三鋪後,徐子陵依雷九指傳授的秘法,再憑過人的記憶力和比常人銳利百倍的目光和特別的手法,無論如何洗牌,他亦能追蹤其中最重要幾隻牌的位置,只要能影響殷子落下的點數,他有七、八成把握可勝出。

    就在此時,他感到有對銳利的眼睛在盯著他,那是個矮小的中年人,只看推莊的女子多次望往他,好像想向他請示的樣子,曉得他該是賭場方面的人。

    圍觀的男人忽然一陣哄動,竟是鄰桌那美麗的女賭徒擠進來趁熱鬧,這樣多出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兒,氣氛立時不同。

    美女的目光落在他的賭注上,又移往他臉上;可是徐子陵卻故意不理她,擺出對她全無興趣的樣子。

    女莊家纖手一揚,三顆骰子落在銅盤內,先是飛快轉動,接著逐漸緩下來,變成各自滴溜溜的滾翻。

    徐子陵送出一注長生真氣,由湧泉輸出,透過地面,再沿桌腳游往盅盤。普天之下,真氣比他深厚的人非是沒有,但能將真氣運轉遙控到如此駭人聽聞的境界,恐怕只有寇仲能和他相比。放而縱使有行家在旁,亦休想可看破他在暗中弄手腳。

    骰子終於停下。

    莊家依點數發牌。

    徐子陵雙目射出銳利和冷酷的神光,盯著身前的一組牌,既不拿牌來看,也不像一般賭徒般用手去探牌底,似乎能看穿排九牌的虛實。

    莊家顯然拿到大牌。精神一振的嬌呼道:"開牌!"

    眾賭客紛紛攤牌,都是些地八、人六、紅四的小牌,給莊家的天八統吃。

    當眾人目光全落在徐子陵身上時,徐子陵從容自若的翻牌示眾,圍觀者無不驚羨讚歎,原來竟是對至尊,依慣例莊家須賠雙倍。

    莊家求助的望向那中年人,那人低聲道:"照賠吧!"

    說畢掉頭離開。

    徐子陵收籌碼時,那美女道:"這鋪莊讓我來推。"

    莊家如獲皇恩大赦,連忙讓座,若由客人推莊,賭場只抽頭串,若賭注夠大,可獲利甚豐。

    徐子陵長身而起。美女剛坐入莊家的椅子,愕然道:"不賭了嗎?"

    徐子陵迎上她的目光,含笑搖頭,逕自離開,眾人嘩然起哄。

    美女低罵道:"沒膽鬼!"

    徐子陵無動於衷的把籌碼兌換後離開賭場,剛跨出主大堂的門檻,一名大漢迎上來恭敬的道:"這位大爺,我家公子請你過去說兩句話。"

    徐子陵大感錯愕,循他指示瞧去,賭場正門廣場處其中一輛馬車,車窗的簾子剛給人掀起來,露出坐在車內者的容貌。

    徐子陵虎軀一顫,暗歎一口氣!乖乖的走過去低聲道:"公主別來無恙。"

    車內男裝打扮的"東溟公主"單婉晶沉聲道:"你若不想當街當巷的與人大打出手,就給我上來吧。"

    寇仲一邊查看卷宗,順道向兩位"助手"探聽口風。

    他們既得劉政會的吩咐,更知寇仲乃皇上與貴妃看重的大紅人,兼且不須戒忌,寇仲問的又是舊隋的事,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令寇仲對楊素當時的情況,有進一步的瞭解。

    隋文帝楊堅是非常幹練而有政治手腕的開國帝君,政績斐然,卻有個嚴重的缺點,就是極重猜忌之心。

    不知是否怕人重施他自己的奪國故技,開國大臣大多獲罪不得善終,功臣劉防、鄭譯、梁士彥等先後被誅。

    楊堅又喜怒無常,手段嚴峻,所以群臣伴君如伴虎,惶恐不可終日。

    楊素是少有能得善終的隋朝大臣,他全力助楊廣廢太子楊勇登上帝位,其中更可能煽動楊廣毒殺皇父楊堅,正是為求自保的一種手段。

    問題來了,假若楊素的秘密寶庫是在楊堅執政時由魯妙子策劃建立,此事必須非常隱秘,以避楊堅的耳目。

    在這種情況下,楊素絕不會在自己名下的宅院內動工興建秘道寶庫,若給楊堅發覺,任他楊素舌粲蓮花,也將百詞莫辯。

    寇仲敢肯定楊素只會在表面上與自己毫無關係的地方興建寶庫。

    楊堅任命宇文愷於開皇二年動工建新城,不到兩年遷入新都,大赦天下,此後城內不斷大興土木,直至今天。

    照道理若於新城初建時開鑿地下庫藏,最易掩人耳目,因當時形勢混亂。只是楊堅誅殺大臣,始於開皇六年殺劉防,故楊素生出警覺,興起建造寶庫之心,該是開皇六年後至仁壽四年楊堅駕崩十八年間興建的。

    最有可能是上半截的九年,在這段時間內,開國功臣差些給誅殺殆盡,楊素不害怕才怪。

    令寇仲最頭痛的是在這期間於躍馬橋附近各裡坊興建的宅院達百所以上,還不包括擴建的,他難道逐家逐戶的去明查暗訪嗎?

    頭昏腦脹時,劉政會神色凝重的回來,坐到他旁,一言不發。

    寇仲提心吊膽的問道:"什麼事?"

    劉政會沉聲道:"你兩人給我出去。"

    兩人見他臉色不善,連忙退往室外,還關上室門。

    寇仲心叫"來啦",旁敲側擊道:"皇上是否知道我在這裡。"

    劉政會搖頭長歎。

    寇仲放心少許,旋又為他擔心,道:"有什麼事,劉大人放心說出來,說不定我可請娘娘為你想辦法。"

    劉政會微微一怔,露出意外和感動的神情,道:"先生誤會啦,我並不是為自己的事憂心。"

    寇仲輕鬆起來,道:"那就好了。"

    劉政會又再歎一口氣,愁眉不展的道:"年晚才來這麼一件事,真不?嗆謎淄貳?"

    寇仲好奇心大起,以退為進的道:"若是不方便,劉大人不必告訴我。"

    劉政會道:"這並非什麼秘密。很快消息會傳遍長安,皇上下旨時,太子殿下、秦王、齊王和裴寂、封德彝、陳萬福等全在旁聽著。"

    寇仲差點想給他一腳,催他快些說出來,道:"究竟是什麼事?"

    劉政會一字一字緩緩道:"皇上命我把通訓門、通明門和嘉門三道官門堵塞。"

    寇仲一頭霧水道:"皇上要堵塞三道門,只屆小事吧!"劉政會道:"這三道門卻是非同小可,通訓門是東宮和太極宮的唯一通道,嘉、通明兩門則連貫掖庭和太極中宮,太子殿下以後要到太極宮,只能從承天門或玄武門入宮。"

    若徐子陵在此,定可明白李淵的用意,把出入通道限制在兩道大門中,在安全和防守上自然是穩固多了。

    寇仲一時仍末明白李淵此舉的動機,一呆道:"皇上想加強出入通道的控制。自有他的道理,劉大人為何如此憂心忡忡。"

    劉政會苦笑道:"這些事實在不該告訴先生的。"

    寇仲壓低聲音道:"小人對宮內太子殿下和秦王的鬥爭所聞,所以沒什麼該知道或不該知道的問題。"

    劉政會苦笑道:"皇上此舉,令人感到危機更是迫在眉睫。皇上頒令時,誰都不敢說半句話。現在請恕小弟要失陪,因為必須立即去安排一切,否則不能於過年後如期施工,先生請見諒。"

    寇仲把抄下的資料納入懷中,長身而起道:"劉大人不必相送,我已是識途老馬,懂得如何離開。"

    劉政會不好意思的道:"待小弟辦妥皇上的事,再和先生把酒詳論古今建築的發展。"

    寇仲暗忖心領了,匆匆離開。

    雨雪仍灑個不休,寇仲尋寶的熱情和希望,也像寸雪般冰寒刺骨,再沒有半丁點兒的信心和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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