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卷 第八章 披風杖法 文 / 黃易
大唐雙龍傳(第14卷)
第八章披風杖法——
「啪!」門閂折斷。
四人身處廳堂那扇門無風自動地往外張開。
以寇仲、徐子陵和跋鋒寒三人的身經百戰,會盡天下好手,也不由心中懍然。
他們自問隔空運勁,雖有本事以「前衝」的勁道把門震開,但卻絕不能像來人般以
「吸啜」的勁力拉門和斷閂。
只此一手,已知來人確達到寧道奇那種級數。
四道目光,毫無阻隔地透過敞開的門,投往變成一地碎屑的院門處。
紅顏白髮,入目的情景對比強烈,令他們生出一見難忘的印象。
玲瓏嬌美的獨孤鳳,正摻扶著一位白髮斑斑,一對眼睛被眼皮半掩著,像是已經失
明,臉上佈滿深深的皺紋,但卻貴族派頭十足的佝僂老婦人,步進院子裡。
這老婦身穿黑袍,外被白綢罩衫,前額聳突,兩頰深陷,而奇怪地膚色卻在蒼白中
透出一種不屬於她那年紀的粉紅色。
這怕足有一百歲的老婦人身量極高,即使佝僂起來亦比嬌俏的獨孤鳳高上半個頭,
如若腰背挺直的話,高度會與寇仲等相差無幾。
眼簾內兩顆眸珠像只朝地上看,但四人卻感到她冷酷的目光正默默地審視著他們。
那種感覺教人心生寒意。
獨孤鳳那張生氣勃勃的臉龐仍是那麼迷人,卻賭氣似地撇著小嘴,一臉不屑的神氣,
首先傲然道:「以為這樣就可以撇下人家嗎?你們的道行差遠了。」
寇仲低呼道:「是尤楚紅!」
他已盡量壓低聲音,但並瞞不過這外表老態龍鍾的婆婆,她兩道眼神箭矢似的投到
寇仲處,以尖細陰柔的聲音喝罵道:「竟敢直呼老身之名,討打!」
四人目光自然落到她右手一下一下撐在地面、渾體通瑩、以碧玉製成、長約五尺、
仿竹枝形狀的枴杖去。
這一刻尤楚紅已甩開獨孤鳳,跨入屋內,身法之快,可令任何年青力壯,身手敏捷
的小子瞠乎其後。
「鏘!鏘!」
跋鋒寒和寇仲一劍一刀,同時出鞘。
來人乃獨孤閥宗師級的第一高手,若給她那根看來只可供賞玩的碧玉杖敲上一記,
保證寇仲他們那裡也不用去。
尤楚紅佝僂的身體近乎奇跡的倏地挺直,滿頭濃密的白髮無風拂揚,臉上每道皺紋
都似會放射粉紅的異芒,眼簾半蓋下的眸珠射出箭狀的銳芒,形態詭異至極點。
四人中,徐子陵坐的位置對著正門,低喝一聲「避開」,雙掌拍在桌沿處,人已迅
速退開。
寇仲和跋鋒寒亦左右彈開時,桌子旋轉起來,像個大車輪般往尤楚紅撞去。
最奇怪是桌面上的酒壺酒杯,全隨桌子旋轉,但杯內的酒沒有半滴濺出,當然更不
會翻側傾跌。
尤楚紅雙目閃過訝異之色,幽靈般電速升起,當桌子來到腳下時,黑袍底探出右足,
足尖迅疾無倫的點在桌面上。
四人這才見到她右足穿的是紅色的繡花鞋,而左足的鞋子卻是錄色的。
「啪勒!」
木桌堅實的四條腿寸寸碎裂,桌面卻安然無恙,降往地面,也是沒有半滴酒從桌面
上的杯子灑出,就像給人小心翼翼安放到地面似的。
這一手當然勝過徐子陵。
寇仲心知若給她搶得先手,必是乖乖不得了。長笑聲中,井中月像電光迅閃般,隨
著標前的腳步,往身仍凌空的尤楚紅橫掃過去。
強烈的勁氣,立時活漫全廳。
虛行之雖勉強可算是個好手,但比之三人自是相差甚遠。
當寇仲行動時,他感到在寇仲四周處生出一股爆炸性的氣旋,割體生痛,駭然下知
機往後退開。
尤楚紅顯是預估不到三人如此強橫,但卻夷然不懼,發出一陣夜梟般的難聽笑聲,
在空中閃了一閃,不但避過了寇仲凌厲的一劍,還來到三人之間。
尖長的指甲令她乾枯的手宛若老鷹的爪子般往前一揮,登時爆起漫廳碧光瑩瑩的杖
影,把三人籠罩其中。
無論速度勁度,均達至駕世駭俗的地步。
最厲害是每揮一杖都生出像利刃般的割體勁氣,使人難以防堵。
一時「嗤嗤」之聲,有如珠落玉盤,不絕於耳。
虛行之功力大遜,只是她碧玉杖帶起的風聲驟響,已令他耳鼓生痛,無奈下只得退
至後門外。
跋鋒寒凝立不動,冷喝道:「披風杖法,果然名不虛傳。」
手中斬玄劍幻起一片劍網,守得密不透風。
以他一向的悍勇,又功力大進,亦只採守勢,不敢冒然進擊,可知尤楚紅的威勢。
寇仲卻是殺得興起,展開近身拚搏的招式,硬是撞入尤楚紅的杖影裡,一派以命博
命的格局。
徐子陵一指點出,刺正尤楚紅揮來的杖尖,只覺一股尖銳若利刃,又是沛然不可抗
御的真氣透指而入,觸電似的硬被震退兩步,心下駭然。
要知現在尤楚紅同時應付他們三大高手,若單憑內勁,怎都勝不過三人加起來的力
量。可是她卻能以一套玄妙之極的步法,絕世的輕功,使她每一刻都能移往教人意想不
到的位置,甚麼奕劍術亦不能在她身上派上用場。
若非功力因強化了經脈而大有長進,只是這一杖便足可教他吐血受傷。
「叮叮叮」之聲不絕如縷,更添此戰風雲險惡之勢。
徐子陵再次衝前,加入戰圈之內。
刀光劍影和徐子陵變化無邊的拳腳招式從四方八面往尤楚紅攻去,跋鋒寒在守穩陣
腳後,亦改守為攻。
這老婆子竟招招硬架,恃著強絕的內功外功,粉碎了三人一波接一波的凌厲攻勢,
還碧光打閃,以手上的綠玉杖把三人全卷於其內。
杖聲倏止。
尤楚紅連閃三下,脫出戰圈,退到入門處,不住急劇喘氣。
獨孤鳳則來到她身旁,探手為她搓揉背心,杏目圓瞪道:「都是你們不好,若累得
姥姥病發,我就宰了你們。」
三人正在發呆,既是啼笑皆非,更是心中駭然。
這派頭十足的老太婆的「披風杖法」已臻達出神入化、超凡入聖的階段。
那枝碧玉杖到了她那對乾枯得像鷹爪的手上,已轉化成無以名之的武器。不但可剛
可柔,軟硬兼備,還可發揮出鞭、劍、刀、棍、矛等各類兵器的特色,確是變化無方,
層出不窮,教三人完全沒法掌握。
如此厲害的招數,比之祝玉妍亦毫不遜色。
她的內功更是深不可測,以三人強化後的功力,也絲毫奈何她不得。
若非她「名聞天下」的哮喘病發作,他們三人多多少少也會受點傷。
但現下卻是獲益匪淺。
尤楚紅如此對他們全力施為,等若助他們完成了由和氏璧開始的整個經脈強化的過
程。
在生死相搏的極端情況下,他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竭盡所能,把力量發揮至極限,
使全身經脈進一步貫連透通,達致完滿的階段。
三人同感震孩之下,卻不知尤楚紅心中的震駭比他們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原來她的披風杖法不懼群戰,敵手愈多,愈能發揮借力擊敵的妙用。加上她玄奧的
步法,即使面對一個以上的敵手,但也像單打獨鬥般,不會有難以兼顧的問題。
所以表面看以三人聯手之力,都只能與她平分秋色,若她面對的只是其中一人,對
方必敗無疑的推論,絕不適用於這情況下。
換句話說,以尤楚紅的目中無人,亦沒有辦法在哮喘病發前,收拾他們任何一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要同時應付三人,功力上的消耗自是倍增,哮喘發作的時間更隨
之加速,所以只對付一人時,仍是以她的嬴面大得多。
尤楚紅忽然深吸一口氣,老臉紅暈一現即逝,然後停止喘氣。
寇仲向尤楚紅行了個晚輩之禮,微笑道:「不如坐下先喝口熱茶,有事慢慢商議,
若小子們有甚麼做得不對的,隨便教訓好了。」
虛行之等自是心知肚明,寇仲是想借她們之口,把剛擬好的消息傳遞出去。
獨孤鳳不悅道:「少說廢話,就看在你們尚有點道行份上,饒你四人一命,交出和
氏璧便可以走!」
四人中,只有虛行之大惑不解,不明白為何在尤楚紅無功而退後,獨孤鳳仍大言不
慚的以如此口氣說出這番話來。
但寇仲等人自不會當她在亂吹大氣。
跋鋒寒曾被她折斷佩刀,更深悉她的厲害。
寇仲和徐子陵則是從尤楚紅的高明推測出獨孤鳳的本領非同小可。
當日侯希白曾推崇獨孤鳳為獨孤閥尤楚紅以外最厲害的人,只要她的成就接近尤楚
紅,又沒患哮喘病,就不是可說笑的事。
寇仲故作驚訝的道:「假若我們真有和氏璧,保證立即奉上,好免去成為眾矢之的
那種苦不堪言的處境。真不明白兩位為何要沾手這不祥之物?」
虛行之踏前數步,來到徐子陵處,正容道:「我敢代表他們以項上人頭立下毒誓,
和氏璧的而且確不在他們身上,所以根本無從交出。」
尤楚紅和獨孤鳳交換了個眼色,均感愕然。
尤楚紅冷哼道:「你是誰?那輪得到你代他們說話。」
虛行之撚鬚微笑道:「晚輩虛行之,曾在竟陵方澤滔手下辦事。」
獨孤鳳目光轉到跋鋒寒臉上,出奇的客氣地道:「跋兄敢否親口立誓?」
跋鋒寒皺眉道:「跋某人生平從不立誓,皆因覺得這種行事無聊兼可笑,不過和氏
璧確不在我們手上,你們若不信就算。」
寇仲等心中叫妙,他以自己的獨特方法說出這種話來,比甚麼誓言更有說服力。
尤楚紅冷笑道:「那為何了空禿驢卻認定是你們偷的?」
寇仲苦笑道:「因為我們走正大霉運,先一步摸到禪院盜寶,連和氏璧的影子都摸
不著,便給人迫走了,後腳才離開,就有人成功盜寶。我們只好啞子吃黃連,代人背了
這黑鍋。哼!兵來將擋,我們才不怕呢。」
尤楚紅的眸珠在只剩下一隙的眼簾後射出駭人的精芒,緊盯著寇仲,聲音俱厲地道:
「是否王世充指使你們到那裡去的?」
寇仲等有點明白過來。
兩人來此的目的,志不在和氏璧,而是針對王世充的一個行動。
假設她們能取回和氏璧,便可公開把寶物交還淨念禪院,如此獨孤閥必可聲威大振,
又可爭取師妃暄方面的好感和。
但更重要是她們深悉寇仲和王世充的關係,希望憑此一事實指證王世充乃幕後主使
者。
此實各大勢力鬥爭中,最能起關鍵作用的環節。
寇仲抓頭道:「這事與尚書大人有何關係呢?」
尤楚紅踏前一步,凌厲的殺氣立時緊罩四人,厲叱道:「還要裝蒜,若非王世充,
你們這幾個初來甫到的人,怎猜到和氏璧藏在了空那裡?」
虛行之首先受不住她龐大的氣勢,連退兩步,徐子陵忙移到他身前,為他擋著。
一時殺氣漫廳。
寇仲裝模作樣地歎一口氣道:「誤會!告訴我們和氏璧所在的人,是陰癸派的上官
龍而非王世充,當時還以為他為保命才以此作交換,豈知竟是這壞傢伙布下害我們的陷
阱。這趟真是陰溝裡翻船,栽了他娘的一個觔斗。」
尤楚紅呆了一呆,殺氣立減。
此時一陣長笑在院牆外遠方瓦頂響起,道:「既是如此,為何要躲起來不敢見我王
薄呢?」
聽得王薄之名,包括尤楚紅在內,各人無不動容——
提交者:skp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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