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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卷 第四章 地刀宋智 文 / 黃易

    大唐雙龍傳(第八卷)

    第四章地刀宋智——

    寇仲瞧著從上游駛來的風帆,截停徐子陵道:「你看這艘像不像昨晚那艘掛著宋閥

    旗幟的船兒,現在只是那旗子給除下了。」

    徐子陵淡淡道:「想知道還不容易。」忽然跳上靠岸的一方大石,運氣叫道:「請

    問宋小姐在船上嗎?」

    聲音朝著逐接近的風帆遠遠傳去。

    寇仲愕然抬頭,難以相信地瞧著高踞石上的徐子陵,大惑不解道:「你不是很反對

    我接近宋玉致嗎?為何今天一反常態,積極到這等駭人的地步。」

    徐子陵露出個真摯的動人笑容,油然道:「你根本早就認出是昨晚那艘船,仍要裝

    模作樣,所以無論我說什麼,你總有方法作出我現在所做的事。所以小弟索性成全你好

    了。夠兄弟了吧!」

    寇仲捧腹笑道:「你夠風趣才真。這麼來耍我,哈!笑死我了!」

    ※※※

    兩人先後落到甲板上去,宋玉致冷冷瞧著他們,檀口微張道:「掉頭回航!」站在

    她身後的宋爽忙發出命令。

    風帆上的水手立即忙碌起來。

    寇仲欠身施禮道:「宋小姐在大江上來回奔波,不知是否為了我兩兄弟呢?」宋玉

    致冷冷瞪了他好一會,忽然搖頭歎道:「你們怎能辦得到的呢?」

    徐子陵淡淡道:「小姐的消息真靈通。」

    宋玉致沒好氣的道:「除非又聾又盲,才會不知道,任少名之死令整個九江大亂起

    來,沒有人能控制得住。鐵騎會正將怒火發洩在城內的武林人物身上,死了很多人,聽

    說楚軍亦正和鐵騎會衝突火並呢。」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面面相覷,暗忖那豈非連累了很多人。

    宋玉致見座駕船成功掉頭,逆流而上,柔聲道:「兩位公子請賞面進內用點酒菜好

    嗎?」

    兩人進入窄小至只容放下一張圓桌和十多張椅子的小艙廳,立時愕然。

    對著艙門那邊擠了七、八個人,只其中一人四平八穩的坐著,顯是最有身份地位。

    此人年在四十許間,身材修長,膚白如雪,瘦窄的臉龐上有一雙滿載幽鬱但卻機靈

    智能的眼睛,加上一張多情善感的嘴和五縷長鬚,這一身文士裝束、風度翩翩的男子,

    十足諸葛武侯再世下凡。

    見到兩人進來,他長身而起,微笑道:「在下宋智,歡迎兩位公子大駕光臨,請坐!」

    竟是宋閥的第二號人物「地刀」宋智!寇仲回過神來,施禮笑道:「原來是宋二爺

    來了。」

    宋智欣然道:「坐下再談。」

    寇仲和徐子陵坐好後,宋智這才入座,其它宋閥高手都站到宋智椅後,只有宋玉致

    和宋爽立在兩人的一方。

    徐子陵尷尬道:「宋小姐等為何不坐下來呢?」

    宋智從容笑道:「有老夫代表他們坐下來嘛!兩位公子今趟能在鐵騎會高手如雲的

    重重圍困中,巧施妙計,鬥智鬥力,擊殺任少名,此戰必然轟傳天下。不過愈出名煩惱

    愈多,未知兩位公子對日後有何打算呢?」

    兩人見宋智對當時的情況如若目睹,心中凜然,知他必有眼線布在鐵騎會內。宋智

    又道:「有一事未知兩位是否早已知曉,任少名實是鐵勒「大盜」曲傲的兒子,此人橫

    行西疆,無人能制,論威望僅次於武尊畢玄,但殘忍好殺處,畢玄卻要瞠乎其後。」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錯愕。

    曲傲之名,他們是當日偷聽宋玉致和沉落雁的對話得來的。宋玉致還向沉落雁強調

    曲傲和杜伏威暗中勾結,對付李密。想不到他竟與任少名是父子關係。

    不過他們卻絲毫不懼。

    寇仲聳肩道:「打算非是沒有,但宋二爺卻可能聽不入耳,因為我兄弟只打算把一

    批鹽貨運到關中缺鹽之地,狠狠賺他娘的一大筆。」

    聽到寇仲又說粗話,宋玉致表面雖大皺眉頭,但芳心中卻湧起親切而難以形容的刺

    激感。

    宋智默然片響,忽然仰頭一陣長笑,瞧往窗外陽光漫天的河岸,含笑不語好一會後,

    目光才再次落在兩人身上,啞然笑道:「兩位公子是否不把我宋智當作朋友了呢?」

    寇仲身後的宋玉致帶點不屑地道:「我早說過這人沒半句真話哩!」

    宋智頗感奇怪地瞥了侄女一眼,才正容道:「若兩位公子志只於此,便既不會刺殺

    任少名,更要以此來作交換桂錫良當上幫主的條件。老夫說錯了嗎?」

    寇仲若無其事道:「宋二爺怎會看錯,不過我說的亦是真話。」

    徐子陵接口道:「這趟運鹽到關中,實是我兄弟倆的一個心願,好磨練下自己。」

    宋智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輕經道:「『楊公寶庫』是否在關中呢?」

    兩人更是心中暗凜,這宋智不愧宋閥的智囊,竟把事實推測了七、八成出來。寇仲

    歎道:「二爺真厲害!」

    宋智淡然道:「為何不索性做大一點?」

    寇仲不解道:「怎樣才能做大點呢?」

    宋智微笑道:「無論兩位要多少鹽貨,我們也可供應。」

    寇仲與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後,搖頭道:「我兩兄弟最怕受人管束。」

    宋智截斷他道:「兩位不是怕受人管束,而是不想屈於人下,我宋智若看不通此點,

    今天亦不會說出這番話來。」

    宋玉致接著道:「二叔啊!玉致早說過他們不知天高地厚的了!」

    宋智笑道:「玉致勿要說意氣話,誰能殺死任少名,誰就有資格像寇小兄和徐小兄

    般說話。」

    再凝視寇仲一眼才燃須微笑道:「現在南方形勢已因任少名之死扭轉過來,環顧群

    雄,只有林士宏和蕭銑尚可與我宋家一爭短長,兩位若有志於天下,何不談談彼此合作

    的可能性呢?」

    寇仲和徐子陵都升起奇異的感覺,感受到擊殺任少名後的風光。否則憑什麼和這宋

    閥的第二把交椅人物平起平坐,更遑論高談合作了。

    寇仲沉吟片時,點頭道:「只有在一個情況下我們才能真的同心協力,就是貴閥閥

    主能把玉致小姐許配與我寇仲。」

    一直沒有作聲的其它宋閥高手齊感愕然,宋玉致更「啊」的一聲嬌呼,霞生玉頰,

    喜怒難分。

    只有宋智冷靜沉著如故,盯了寇仲好一會後,啞然失笑道:「寇小兄的野心真不少,

    打的更是如意算盤。」

    徐子陵平靜無波,令人一點看不出他內心的想法。

    寇仲卻是面無愧色,油然道:「聘禮就是『楊公寶庫』。」

    宋玉致差點想即場捏死寇仲,尖叫道:「不!我不會嫁他!」

    宋爽最疼宋玉致,忍不住插入道:「玉致早給定下親事呢!」

    宋智舉手阻止兩人說下去,瞧瞧寇仲,又看看高深莫測的徐子陵,點頭道:「寇小

    兄確是爭天下的人材,若我宋閥當面錯過,家兄必會怪責。」

    宋玉致劇震道:「二叔!」

    宋智向她微笑道:「『楊公寶庫』仍是遙不可及的事。何況此事必須爾父點頭才行,

    玉致何用驚惶?」

    寇仲欣然道:「宋小姐安心好了。異日只要你親口說個『不』字,我寇仲怎會厚顏

    相強呢?」

    其它人無不點頭稱許,欣賞寇仲的心胸風度。

    只有宋玉致緊抿芳唇,但亦沒有再出言反對。

    宋智笑道:「事情就這麼大致決定,兩位小兄須否我們的協助呢?」

    寇仲搖頭拒絕,壓低聲音道:「二爺大可考慮與蕭銑結盟,那林士宏便當腹背受敵,

    難有作為了。」

    宋閥方面的人無不動容。

    宋智雙目精芒電閃,好一會後才道:「我們一向和巴陵幫河水不犯井水,但也沒有

    什麼交情,這麼……」

    寇仲笑道:「這可由我兩個負責穿針引線,現在我們即返回巴陵,無論蕭當家意下

    如何,我們亦可教二爺知曉。」

    宋智呵呵笑道:「和兩位小兄說話,快人快語,實是痛快淋漓,不若就由玉致陪兩

    位一道回去,看看蕭當家的意思好了。」

    宋玉致抗議道:「二叔!」

    宋智微笑道:「此事關係重大,玉致乃最適合的人選,更可表示我宋家的誠意。」

    宋玉致狠狠瞪了寇仲一眼,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道:「玉致領命!」

    ※※※

    三人登岸後,朝與香玉山等約定的泊船處趕去。

    宋玉致故意墮在後方,不與兩人一道走。半個時辰後,巨鯤幫那兩艘船出現在山坡

    下方處,寇仲倏地停止,累得宋玉致差點撞到他的寬背上去。

    徐子陵則毫不停留朝下掠去。

    宋玉致在他後側皺眉道:「你幹嗎要停下呢?」

    寇仲凝望下方,沉聲道:「你看到船桅上掛的紅白旗嗎?那代表有敵人在船上,但

    船上的人仍然安好。」

    宋玉致瞧著下方林岸處冒起的船桅和飄揚的紅白旗,色變道:「那為何你讓徐子陵

    一個人去冒險呢?」

    寇仲微笑道:「首先小陵有獨自應付任何危險的能力,其次是我方的人仍能自由行

    動,可見事情非是十分險惡。」

    宋玉致不悅道:「但我們呆站在這裡不是浪費時間嗎?」

    寇仲別過頭笑嘻嘻道:「只要有宋小姐陪我,就不會有浪寶時間的問題。」

    宋玉致俏臉微紅,狠狠道:「寇仲你記著,就算爹和二叔答應了,我宋玉致也絕不

    會嫁給你的。你這人根本沒有半分誠意。」

    寇仲淡淡道:「假設我有誠意,小姐是否會回心轉意?」

    宋玉致裝出個沒眼看他的嬌俏表情,故作漫不經意的道:「若要你這人有誠意,太

    陽也會從西方升起來哩!」

    寇仲這時聽到徐子陵發出的三聲連續鳥鳴,道:「來吧!宋小姐是注定了要跟著我

    寇某人的。」

    不待她反責,往下掠去。

    ※※※

    在戰船的甲板上,一邊是香玉山、雲玉真、卜天志、陳老謀等人,另一邊卻是突厥

    年青一代最超卓的高手跋鋒寒和東溟派的新主子東溟公主單琬晶。

    看雙方的神態,顯然尚未動過手。

    跋單兩人的武功雖勝過香玉山等人,但香玉山方面卻是人多勢眾,亦非是易與。

    寇仲和徐子陵領著宋玉致掠上甲板,加入香玉山的陣營後,跋鋒寒和單琬晶立成弱

    方,但兩人卻不露半點不安神色。

    跋鋒寒看到風姿獨特的宋玉致,雙目一亮,笑道:「這位姑娘是……」

    單琬晶接口道:「原來是宋家小姐玉致,不知為何會和這兩個小賊一道回來呢?」

    宋玉致與單琬晶顯然相識,淡淡道:「公主若要和這兩個小……嘿!小子過招,切

    勿把玉致算在其內,我宋家是不會管你們的事的。」

    香玉山和雲玉真等都大感不解,弄不清楚宋玉致和他們間的關係。

    雲玉真不知是否生出妒意,故意挨到寇仲身旁,親熱地湊在他耳邊道:「你們竟真

    的殺了任少名,多麼教人難以相信啊!這對狗男女比你們早半個時辰來了,堅持要等待

    你們。」

    寇仲點了點頭,向跋鋒寒哈哈笑道:「跋兄的武功比任少名如何呢?」

    跋鋒寒淡淡笑道:「未動過手,怎知高低。今趟專誠在此恭候兩位大駕,正是要弄

    清楚誰高誰低的問題。」

    宋玉致這才知道他是跋鋒寒,不由仔細打量起他來。只覺他無論外型風度,均不遜

    於寇仲和徐子陵,鋒芒露得來不但不惹人厭,還平添一種非常引人的魅力。

    徐子陵皺眉道:「我們和跋兄從來沒有什麼真正的過節,何用動輒生死相拚。但我

    們並非怕了跋兄,只是生出惺惺相惜的敬重之心吧了!」

    跋鋒寒想不到他說話如此得體,愕了片晌,苦笑道:「我雖和寇兄徐兄沒有甚麼過

    節,但可惜跋某的兩位紅顏知己都欲殺兩位而甘心,跋某豈能袖手旁觀?」

    寇仲微笑道:「跋兄若真能袖手旁觀,事情自可迎刃而解,不信嗎?哈!讓我做個

    試驗你看,小陵!站出去讓公主把你殺了吧!切勿還手。」

    一直沒有作聲的單琬晶勃然大怒道:「寇仲你先滾出來受死,看我敢否殺你。」

    寇仲哈哈笑道:「各位看吧!公主若非下不了手殺小陵,何用找我仲少來代替呢?」

    「鏘!」

    單琬晶拔出佩劍,踏前兩步,臉寒如冰的以劍尖遙指兩人道:「都給我滾出來,我

    宰掉你兩個小賊,更不需人幫手。」

    香玉山肅容道:「公主務請三思,一旦有人流血,勢將結下難以解開的仇怨,以致

    糾纏不休。」

    單琬晶冷冷道:「這是我與他們兩人間的事,外人最好不要插手。」

    雲玉真嬌笑道:「跋鋒寒算是外人嗎?」

    單琬晶斬釘截鐵道:「他也不會插手。」

    跋鋒寒灑脫地坐在船欄處,好整以暇道:「我仍是那兩句老話,如是一對一的公平

    比拚,跋某絕不干涉。」

    寇仲苦笑道:「公主明知我們不願傷你,這可不公平得很哩!小陵!你去打頭陣吧!」

    徐子陵大步踏出,來到單琬晶身前半丈許處,平靜地道:「公主請賜招!」

    單琬晶美目射出無比複雜的神色,凝視了徐子陵片刻後,像下了決心似的,忽地玉

    手一揮,驀然間化出千萬道光影,劍氣瀰漫,把徐子陵完全籠罩在內。

    眾人早知她劍法高明,但仍想不到如此驚人。

    徐子陵看著她的劍鋒化作一點寒星,當胸奔至,竟仍沒有任何反應動作。

    寇仲雙眉上揚,眼睛射出凌厲的神色,不瞧徐子陵的情況,只狠狠盯著單琬晶平靜

    得駭人的眼睛。

    只有他才明白徐子陵正以生命作豪賭,好化解這段糾纏不清的仇怨。

    跋鋒寒亦露出訝異之色,手按到刀柄去,只不知他是要阻止這事的發生,還是在防

    止寇仲等旁觀者出手。

    香玉山、雲玉真、卜天志、宋玉致等卻同時色變,但事情來得太快了,連驚呼都不

    及時,單琬晶的劍尖離徐子陵胸口只有一寸。

    寇仲微微俯前,雙目電光閃射,只要單琬晶這劍真的透徐子陵胸口而入,他就會不

    顧一切的將單琬晶撲殺。

    跋鋒寒的目光凝定在寇仲身上,亦是蓄勢以待。

    劍氣催得徐子陵破爛的衣衫往後狂揚,可是他昂然立在那裡,一對虎目閃爍著神聖

    而秘不可測的光輝,臉容靜若不波古井,一點不把這決定他生死的一劍放在心上,連眉

    頭都不皺半下。

    就在決定生死的一刻,單琬晶的眼神終於出現變化。

    那是既苦惱又憤怒的微妙表情。

    劍氣倏收,鋒尖斜斜朝上滑去三寸。

    利刃刺入徐子陵左脅。

    徐子陵清楚感到劍鋒及骨而止,然後單琬晶抽劍疾退。

    鮮血狂湧而出,但徐子陵仍是穩立如山,沒晃動少許。

    到這時仍沒有人驚叫作聲,兩條船上百多人都似變了啞巴。

    寇仲鬆了一口氣。

    跋鋒寒目光回到徐子陵身上,眼內先閃過讚賞的眼色,接著是一現即消的凶厲殺機。

    單琬晶退到船頭盡處,低頭察看染到劍鋒上的徐子陵鮮血,鐵青著臉顫聲道:「徐

    子陵!為何不還手?」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運功收止傷口流出的鮮血,柔聲道:「公主的氣消了點吧!」

    單琬晶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抬頭瞧著徐子陵,緩緩搖頭道:「氣是永不會消的,但

    偷盜賬簿一事就此作罷。」

    騰身一個空翻,消沒在岸旁的密林裡,最出奇是沒有招呼跋鋒寒一道走。

    眾人的目光落在有點尷尬的跋鋒寒身上。

    雲玉真驚魂甫定,嬌喝道:「公主走了,跋公子還不走嗎?」

    跋鋒寒搖頭苦笑道:「變了心的女人,有什麼好追呢?」

    身形閃了閃,就像忽然消失了般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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