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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七章 和氏之璧 文 / 黃易

    大唐雙龍傳(第一卷)

    第七章和氏之璧——

    宋師道在艙廳設下酒席,簡單而隆重,出席的尚有一對男女。

    男的年約四十,卻滿頭白髮,長著一把銀白色的美須,但半點沒有衰老之象,生得

    雍容英偉,一派大家氣度,且神態非常謙虛客氣。

    女的約二十五六間,頗為妖媚,與男的態度親暱,且神情體態,甚為撩人,給人有

    點不太正派的感覺,也使寇徐兩人想起春風院的姑娘,不過她的姿色卻遠勝該院的任何

    紅阿姑了。

    經宋師道介紹,原來男的是宋閥的著名高手「銀鬚」宋魯,以一套自創的「銀龍拐

    法」名傳江南,是宋師道的族叔,乃宋閥核心人物之一。

    女的叫柳菁,是宋魯新納的小妾,至於來歷卻沒說出來。

    宋師道要介紹三人時,方醒覺根本不知三人姓甚名誰,正尷尬時,傅君婥淡淡說出

    三人名字,沒作隱瞞。

    宋魯笑道,「傳姑娘精華內斂,顯具上乘武功,配劍式樣充滿異國情調,不知是何

    方高人,竟調教出像姑娘這般高明的人物來呢?」

    寇徐兩人暗暗咋舌,所謂成名無僥倖,他們雖未聽過宋魯之名,但也知他是響噹噹

    的人物,故此眼力才會如此高明,說話如此得體,不由對他生出仰慕之心。

    他們的眼光比任何拍馬屁更有成效,宋魯立時對他們大生好感。

    傅君婥平靜答道:「宋先生請見諒,君婥奉有嚴命,不可洩漏出身份來歷。」

    柳菁那對剪水秋瞳橫了兩個小子一眼,微笑道:「兩位小兄弟均長得軒昂英偉,為

    何卻沒有隨傅姑娘修習武技,不知是姑娘的什麼人呢?」

    寇仲挺胸乾咳道,「我們兩兄弟正準備隨我們的娘修習上乘武技,多謝宋夫人贊許

    了。」

    宋師道見他說「我們的娘」時,目光落到傅君卓無限美好的嬌軀上,色變道,「你

    們的娘?」

    傅君婥俏瞼微紅,狠狠瞪了寇仲一眼後,尷尬道:「不要聽這兩個小鬼胡謅,硬要

    認我作娘。」

    徐子陵故意摸摸肚子嚷道,「娘!孩兒餓了。」

    柳菁忍俊不住,花枝亂顫的笑了起來。

    宋師道和宋魯兩叔侄卻是一頭霧水,怎也弄不清楚這絕色美女和兩個小鬼的關係。

    傅君卓見兩小鬼色迷迷的看著柳菁,竟生出一股妒忌的奇異情緒,冷哼道,「再敢

    胡言亂語,看我……看我……」

    宋師道盡釋疑團道:「傅姑娘和兩位小兄弟請入席,我們邊吃邊談好了。」

    寇仲和徐子陵終是少年心性,見宋師道這麼尊重他們,妒意大減,又見桌上儘是山

    珍海錯,忙搶著入席坐下,絲毫不理江潮禮數。

    宋師道等巳有點摸清兩人底蘊,當然不會放在心上,慇勤請傅君卓入座,宋師道和

    宋魯陪坐左右,柳菁則坐在宋魯之旁,接著是寇仲和徐子陵。

    兩名恭侯一旁的大漢立時趨前為各人斟酒。

    傅君婥道:「我一向酒不沾唇,他們兩個也不宜喝酒,三位自便好了。」

    寇仲和徐子陵正想嘗嘗美酒的滋味,聞言失望之色,全在臉上清清楚楚表露無遺。

    傅君婥暗感快意,終整治了這兩個見色起心的小鬼了。

    宋魯笑道:「那大家都不喝酒好了,小菁有問題嗎?」

    柳菁嬌笑道,「妾身怎會有問題,有問題的怕是兩位小兄弟吧?」

    寇仲挺胸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可喝可不喝,怎會有問題?」

    宋家三人都是跑慣碼頭,見盡大小場面的人,明知他硬撐,亦不說破,轉往別的話

    題上。

    宋魯顯是精於飲食的人,隨口介紹桌上美食,又說起烹飪之術,聽得寇仲和徐子陵

    這兩個餐飽餐餓的人目瞪口呆。手底卻不閒著,對菜餚展開掃蕩戰。

    傅君婥卻毫無興趣,只吃了兩條青菜,便停下箸來,玉容靜若止水,美得真像天上

    降世的觀音大士。

    宋師道對她愈看愈愛,但因宋魯指出她可能來自中土之外,卻像橫梗心內的一根刺,

    因為他宋姓嚴禁與異族通婚,若這絕色美女確是異族之人,除非他叛出家門,否則只能

    有緣無份了。

    柳菁對寇徐兩個人令人不敢恭維的吃相卻大感有趣,含笑看著兩人風捲殘雲般把菜

    餚掃過清光,還不時幫他們挾菜,侍候周到。

    下人收去碗碟後,宋魯親自烹茶款待各人。

    宋魯見傅君婥對飲食毫無興趣,話題一轉道:「傅姑娘對我中土之事,是否都甚熟

    悉呢?」

    宋師道立時露出緊張神色,知道宋魯看出自己對傅君婥生出愛慕之心,故出言試探,

    以證實她異族的身份,教自己死了這條心。

    傅君婥淡淡道:「宋先生怎能只憑我的佩劍形狀,就斷定君婥是來自域外呢?」

    宋師道俊目立時亮了起來。

    宋魯歉然道;「請恕宋某莽撞,不知姑娘有否聽過關於和氏璧的事呢?」

    他終是老狐狸,轉了個角度,考較起傅君婥來。

    寇仲像學生聽教般舉手道:「我聽過,秦昭襄王以十五座城池去換趟惠文王的鎮國

    之寶和氏璧,趙王派了藺相如護送和氏璧去見秦王,老藺抱著人璧俱亡的笨方法,幸好

    秦王比他更笨,竟讓他把和氏壁送返趟國,這就叫什麼他娘的「完璧歸趙」了。

    眾人為之莞爾,柳菁笑得最厲害,指著寇仲道:「那和氏璧後來又怎樣了?」

    傅君婥心中感激,知寇仲怕自己答不上來,洩露出身份,所以搶著答了,同時暗驚

    這「兒子」的急智。

    寇仲只因曾聽過白老夫子說過「完璧歸趙」的故事,才有話可說,至於「歸趙」之

    後又怎麼樣,那會知道,尷尬道,「這怕只有老天爺才曉得吧」

    柳菁更是笑得花枝亂顫,整個人伏到宋魯身上去,媚態橫生。

    宋魯見這小子哄得愛妾如此開懷:心中歡喜,一時忘了去試探傅君婥,不厭其煩道,

    「這和氏璧後來到了秦始皇手上,奏始皇命李斯撰寫「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鳥蟲

    形篆字,經玉石匠鐫刻璧上,於是和氏璧遂成了和氐璽。」

    寇仲和徐子陵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宋師道真怕宋魯迫問傅君婥,接上道:「漢高祖劉邦推翻了大秦朝,秦王子嬰就把

    和氏壁獻與劉邦,劉邦稱之為「傳國璽」,自此和氏壁成了得國失國的象徵。後來王莽

    意圖篡位,派弟王舜往長樂宮向孝元太后索璧,給孝元太后怒摔地上,致摔缺了一角,

    王莽命人把缺角以賈金鑲補上去,使和氏璧又多添「玉體金角」的雅名。」

    寇仲笑道,這個故事定是假的,若真的這麼大力一摔,和氏壁那還不摔成碎粉。」

    宋魯動容道:「寇小兄確是智清神明,但此事確是千真萬確,困為此玉並非凡玉,

    當年楚人卞和在荊山砍柴,見一隻美麗的鳳凰棲於一塊青石上,想起「鳳凰不落無寶地」,

    斷定這青石必是寶物,於是獻給楚厲王,豈知楚廷的玉石匠均指卞和獻的乃是凡石,楚

    王一怒下斬去他的左足,趕走了他。卞和心中不忿,待武王繼位,再去獻寶,今趟則再

    拾斬下右足。到武王的兒子文王登位,聞知此事,才把青石抬回宮裡,命工匠精心琢磨,

    剖開石頭,從中得了一塊光潤無瑕、晶瑩光潔的不世奇寶,為了紀念卞和,故稱為之和

    氏壁。」

    宋師道道:「若是一般玉石,楚廷的玉石匠不可能不曉得,致誤以為是普通石頭,

    且荊山地區從未發現過玉石,可知和氏璧實乃不同於一般玉石的另一種瑰寶,亦正因這

    種奇寶當時是第一次被發現,所以任何人都不認識。觀之摔於地而只破一角,便可知和

    氏璧的異乎尋常了。」

    今趟連傅君婥亦生出興趣,問道,「那究竟和氐璧是什麼東西呢?」

    宋師道首次聽到佳人垂詢,心中暗喜,欣然道:「據我宋家自古相傳,此玉實自是

    來自仙界的奇石,含蘊著驚天動地的秘密,至於究竟是什麼秘密,就無人知曉了。」

    徐子陵好奇問道,「王莽死後,那和氏璧又落在何人手上呢?」

    柳菁笑道:「傳到漢末的漢少帝,和氐壁又失去了,到三國時,長河太守孫堅在洛

    陽城巡邏,忽見一口水井光芒四射,命人打撈,起出一宮嬪屍身,頸繫紅匣,打開一看,

    正是和氏璧,到孫堅戰死,和氏璧輾轉落在曹操手上,被傳了下來,到隋滅南陳,楊堅

    遍搜陳宮,卻找不到陳主所藏的和氏璧,使楊堅引為平生憾事。」

    傅君婥忍不住間道:「諸位為何忽然提起和氏璧一事呢?」

    宋師道色變道:「看來姑娘雖身在江湖,卻不大知道江湖正發生的大事。」

    宋魯拈鬚笑道,「和氏玉璧,楊公寶庫,二者得一,可安天下。現在烽煙處處,有

    能者均想得天下做皇帝。故這兩樣東西,成為了天下人競相爭逐之事。最近江湖有言,

    和氏璧在洛陽出現,故自問有點本領的人,都趕往洛陽去碰碰運氣,今趟我們把貨物送

    往四川後,會到洛陽走上一趟,看看宋家氣數如何?」

    這宋魯風度極佳,不愧出身士族,無論口氣如何大,但總令人聽得舒服。

    寇仲雙目放光道:「若得了和氏璧,就可以得天下,哈,我和小陵也要去碰碰彩了。」

    傅君婥雙目寒芒一閃,狠盯著寇仲道:「憑你這小鬼頭配嗎?我絕不容你們到洛陽

    去,若再生妄念,以後我都不……:不理你了。」

    她本想說不傳他法訣,臨時改口,威嚇力自然大減。

    宋魯等仍弄不清楚三人關係,但卻感到傅君婥雖是疾言厲色,其實卻非常關切這兩

    個頗討人歡喜的小子。

    宋師道溫和地道:「傅姑娘說得對,這種熱鬧還是不趁為妙,尤其和氏璧牽涉到武

    林一個最神秘的門派,這門派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派人入世修行,益發秘不可測。」

    傅君婥奇道:「這是什麼門派?」

    宋魯道:「傅姑娘問對人了,若是其它人,可能連這門派的名字都未首聽過。」寇

    徐兩人好奇心大起,留神傾聽。

    宋師道道:「這家派叫慈航靜齋,數百年來在玄門有至高無上的地位,但知道靜齋

    所在的人都不肯透露有關這家派的任何事情。所以我們雖因和氏璧一事對靜齋明查暗訪,

    仍是所知不多,只知齊內全是修天道的女子,據說道門第一高手「散真人」寧道奇曾摸

    上靜齊,找主持論武,豈知靜齋主持任他觀看鎮齋寶笈(慈航劍典),寧奇道尚未看畢,

    便吐血受傷,知難而退,此事知者沒有多少人,所以江湖上並未流傳。」

    寇仲一拍徐子陵肩頭,歎道:「這才是真正的秘籍呢!」

    眾人中,當然只有傳徐兩人才明白他的意思。

    宋魯歎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愈知得多,便愈自覺渺小,再不敢恃強橫行了。」

    徐子陵心悅誠服道,「宋大爺才是真正的人物。」

    他在揚州慣了稱人作大爺,自然而然就這麼叫了。

    宋魯笑道:「兩位兄弟根骨佳絕,若早上幾年碰上你們,宋某必不肯放過。」

    寇徐兩人同時色變,一顆心直往下沉。

    娘己是這麼說,宋魯也是這樣說,看來這一生都休想成為高手了。

    傅君婥也是陪他們心中難過,暗下決心,怎也要試試可否回天有術,造就他們:心

    中一熱,道:「夜了,我想早點休息。」

    宋師道雖然千百個不願意,仍只好如她所言,把夜宴結束了。

    寇仲本想追問為何和氏璧會和慈航靜齋牽上關係,但一來怕傳君婥不高興,更想到

    要學九玄大法,遂閉口不問,與徐子陵隨傅君婥回房去了。

    在傅君婥的房間裡,三人圍成三角,盤膝而坐,月色由艙窗透入,剛好灑在傅君婥

    身上,使她更似下凡的觀音大士。

    傳君婥神情肅穆,輕輕道,「你們知否我為何會去而復返,把你們由那肥縣官手上

    救走,後來在丹陽分手,又忍不住回到你們身邊呢?」

    寇仲見她認真的神情,不敢說笑,正經答道,「是否因娘愛惜我們呢?」

    傅君婥歎了一口氣道:「可以這麼說,在宇文化及的親隨裡,有一個是我們高麗王

    派去的人,所以把你們送到北坡縣後,我便以秘密手法和他聯絡,查探宇文化及的傷勢。」

    徐子陵喜道,「原來宇文化及也受了傷嗎?」

    傅君悼傲然道:「當然啦,我的九玄神功豈是等閒,不付出一點代價,怎能傷找,

    不過他也算難得,只坐了兩個時辰,就功力盡復,只從這點,可推知他比我尚高出一線。

    同時亦知他為了(長生訣),不惜一切也要擒捕你們,所以才回頭來救走你兩個小鬼,

    我怎能讓那萬惡的暴君能延年益壽呢。」

    寇仲艱難地道:「娘大可把我們的(長生訣)拿走,隨便找個地方埋了,不是干手

    淨腳,遠勝有了我們這兩個累贅!」

    傅君婥截斷他道:「我偏不歡喜做這種無義的事就是了。」

    徐子陵心頭一陣激動,問道:「那娘為何又要在丹陽和我們分手呢?」

    傅君婥噗了一口氣,幽幽道:「最後還不是分不了嗎,我也不知為何要對你兩個氣

    人的小鬼頭那麼好。本想把你們送到丹陽,讓你們有足夠盤川自行上路,自生自減就算

    了。但想深一層,宇文化及既可動用天下官府的力量,你們終逃不過他的魔爪,才忍不

    住又回頭找你們。你以為我看上那宋師道嗎?當然不是哩!我早打定主意以死殉國,怎

    還有意於男女私情,只是想借他們的船使你兩個遠離險境。當船再泊碼頭時,我們立即

    離船登岸,逃往起義軍的勢力範圍去,那宇文化及就再拿你們沒法了。」

    寇仲斷然道:「我們索性先將(長生訣)毀掉,那縱使宇文化骨追上來,也得不到

    寶書了。」

    傅君婥和徐子陵大感愕然,想不到這一向貪財貪利的小子,竟肯作此犧牲。

    傅君婥點頭道「聽小仲你這麼說,我真的很開心,但暫時仍不致到此地步。現在我

    先傳你們打坐的功夫。只是你兩人必須立下誓言,一天達不到第一重境界的氣機兆動,

    亦不准出來江湖胡混,只可乖乖的給我找個平靜的小鎮,躲避戰火,安安樂樂過了這一

    生算了。」

    徐子陵兩眼一紅道:「娘!你對我們真的很好。」

    寇仲也感動地道,「縱使我們的親娘在生,也絕好不過娘你了。」

    兩人當下立了誓言。

    傅君婥教兩人合掌胸前之後,正容道:「練功之前,先得練性,務要掃除一切雜念,

    然後盤膝穩坐,左腿向外,右腿向內,為陽抱陰;左手大指,捏定中指,右手大指,進

    入左手內,捏子訣,右手在外,為陰抱陽。此名九玄子午連環訣。所謂手腳和合扣連環,

    四門緊閉守正中是也。」

    徐子陵不解道:「娘不是謊過九玄大法重神輕形嗎?為何卻這般講究形式?」

    傅君婥默然片晌,歎道,「假若你們真能練成神功,必是開宗立派,自創新局的絕

    代大師,我便從沒像你這般去懷疑過,不過我只能依成法來教導你們,你們若能想出其

    它方法,盡菅去償試吧,但心法必須依從遵守,否則會生不測之禍。」

    寇仲讚道,「娘真是開明,武場的師傅教徙弟時從來不是這種態度。」

    接著傅君婥詳細說出奇經八脈和各重要穴位的位量,反覆在他們身上指點,到兩人

    記牢時,己是三更時分了。

    這時大船忽地緩慢下來,岸旁隱隱傳來急劇的啼聲。

    三人同時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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