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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 十 章 救世聖人 文 / 黃易

    項少龍來到紀嫣然的雅湖小築,門前停著十多輛華麗的馬車,比今午的陣仗更是盛大。

    他把名字報上門衛,今早見過的其中一位婢女迎出來,引他繞過今午見到紀嫣然的樓舍,提燈籠在前引路,穿過一條林間小徑,眼前一亮,一間簷前掛滿綵燈的大平房呈現眼前,隱有人聲傳出。

    項少龍忍不住問婢女道:「今晚還有什麼客人?」

    俏婢淡淡地回答道:「今晚是小姐特別邀來的貴客,除項先生今天曾見過的韓非、鄒衍和囂魏牟三位先生外,還有龍陽君、徐節大夫和白圭將軍。」

    項少龍倒吸一口涼氣,紀嫣然的面子真大,白圭正是平原夫人要改嫁的人,自是非同小可,龍陽君則是魏王身旁的大紅人,亦應約前來赴會,可見她在魏國的地位多麼崇高。那徐節雖不知是何許人,當非無名之輩。

    旋又奇怪,龍陽君應是對女人沒有興趣的,來此既不是為紀嫣然的美色,又是為什麼呢?難道是要折辱自己出氣。說到學識,自己拍馬追不上這些飽學之士,要他發言豈非立即當場出醜,不由心兒忐忑亂跳。

    步入廳內,只見擺開一桌筵席,婢女所說的人全在場,背靠軟墊,舒適地圍桌坐在地席上。

    另兩位婢女迎來為他解下外衣,脫去靴子,幸好是寒冬時分,厚厚的綿衣覆蓋下,除非伸手觸摸,不易發覺他衣內的裝備。室內燃著了火坑,溫暖如春。

    龍陽君還是那副千嬌百媚的樣兒,還主動向他介紹其它人。

    白圭年紀最大,看來不會少過五十歲,但非常強壯,兩眼神光閃閃,予人精明的印象。並且對項少龍神態傲岸,只冷冷打個招呼,便和身旁典型儒生模樣的大夫徐節交頭接耳,自說私話。項少龍的座位設在韓非和鄒衍的中間,韓非旁的位子仍空著,顯是紀嫣然的主位,接著依次是龍陽君、白圭、徐節和囂魏牟。

    項少龍見不用和囂魏牟面面相對,心中舒服了點。

    鄒衍對項少龍相當冷淡,略略打個招呼,逕自和同是齊人的囂魏牟交談,沒有理睬項少龍。反是韓非因項少龍今午仗義執言,對他很有好感,雖拙於言辭,仍使項少龍在這「冰天雪地」裡找到一絲溫暖。

    紀嫣然終於現身,一身雪白羅衣,艷絕的容光,立時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龍陽君也不例外,看得目瞪口呆,囂魏牟更差點淌出口涎,韓非則脹紅了臉,總之神態不一,卻均被她吸攝心神。

    紀嫣然含笑環視眾人,黑白分明而又帶點朦矓的眸光到處,連項少龍也湧起銷魂的感覺,她的身體帶著浴後的香氣,更是引人遐想。坐下笑道:「先罰項先生一杯,日間怎可未終席便離開呢?」

    眾人立即順她的意思起哄,當下自有婢女斟酒並奉上美食。

    項少龍欣然和她對飲一杯,紀嫣然那對勾魂攝魄的翦水雙瞳滿席飄飛,*兼兼妙語連珠,使與席者無不泛起賓至如歸的感覺,不過她似乎對韓非、鄒衍和大夫徐節特別看重,對他們的慇勤和笑容亦多了點,反不大著意項少龍和囂魏牟這對大仇家。

    事實上項少龍對他們所談的風月詩辭歌賦,真的一竅不通,想插口表現亦有心無力。吃喝得差不多,在眾人的力邀下,紀嫣然使人捧來長簫吹奏一曲。

    項少龍不知她吹的是什麼曲調,只知她的簫技達到登峰造極的化境,情意纏綿,如泣如訴,不由像其它人一般完全投入樂音的天地裡,聽得如癡如醉。

    紀嫣然一曲奏罷,讓各人誠心讚許,嫣然一笑,向囂魏牟道:「囂先生請恕嫣然無禮,斗膽向先生請教一個問題。」

    囂魏牟不知是否受到席間氣氛的感染,又或蓄意討好紀嫣然,爭取好感,說話斯文多了,柔聲道:「只要出自小姐玉口,囂某當然樂意回答。」

    紀嫣然嬌媚一笑道:「人與禽獸的不同,在於有無羞恥之心,先生認為如何呢?」

    眾人知道此次晚宴的戲*碼開始了,停止飲食,靜聆兩人的對答。

    項少龍來前還以為紀嫣然會對他另眼相看,刻下見到紀嫣然對自己愈來愈冷淡,正想怎麼找個借口,好溜回去把《秘錄》偷出來,讓雅夫人和八婢摹抄,故不大留心他們的對話。

    囂魏牟顯是有備而來,笑道:「小姐怕誤會了在下的意思,我並不是說人和禽獸全無分別,只不過在一些本質例如求存,生育全無二致吧!所以禽獸有很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例如禽獸不會說謊騙人,比我們真誠,故人只有忠於自己的本性和真誠,才能盡情享受生命。」接著向項少龍冷哼一聲說道:「項兄對小弟這番說法,有什麼高見?」

    項少龍這時正想到楚墨的符毒,聞言一呆道:「什麼?噢!在下沒有什麼意見。」

    眾人包括紀嫣然在內,為之愕然,露出輕蔑之色。項少龍心中苦笑,自己又不是雄辯家,就算聽清楚他的話,也辯答不來。幸好自己打定主意不追求紀嫣然,受窘沒什麼大不了的。

    大夫徐節不屑地瞥項少龍一眼,說道:「囂先生所言大有問題,人和禽獸的不同,正在於本質的不同。人性本善,所以發展出仁者之心;禽獸為了果腹,全無惻忍之心,肆意殘食其它禽獸,至不放過同類。若人不肖至去學禽獸,還不天下大亂嗎?」

    囂魏牟這大凶人,給崇尚孟子學說的儒生如此搶白,哪掛得住面子,冷冷地道:「人不會殘殺其它動物嗎?徐大夫現在吃的是什麼呢?」

    徐節哈哈一笑道:「這正是茹毛飲血的禽獸和我們的分別,而且我們吃的只是畜養的家禽,禽獸懂得這麼做嗎?」

    囂魏牟顯然不是此人對手,一時啞口無言。

    徐節旗開得勝,在紀嫣然前大有面子,矛頭指向韓非道:「韓公子的大作,徐節也曾拜讀,立論精采,可惜卻犯下令師荀況的同一毛病,認定人性本惡,所以不懂以德政感化萬民的大道,專以刑法治國,行欺民愚民之政,以公子的才華,竟誤入歧途至此,實在令人惋惜。」

    韓非呆了一呆,想不到徐節如此不客氣,對他提出不留餘地的批評,心中有氣,雖滿腹高論,但愈生氣更是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龍陽君、白圭、鄒衍均臉現冷笑,看著他受窘的好戲。紀嫣然則蹙起黛眉,既有點為韓非難堪,又對他的張口結舌頗為不耐。

    項少龍這旁觀者,忽然明白紀嫣然舉行晚會的背後意義,是希望找出一種治國的良方,所以對韓非另眼相看,並找來魏國的重要人物,好讓他們接受新的學說和思想。

    徐節見韓非毫無反辯能力,更是趾高氣揚,得意放言道:「至於公子否定先王之道,更是捨本忘宗,正如起樓,必先固根基,沒有根基,樓房便受不起風雨,這根基正是先聖賢人立下的典範。」

    這些話正是針對韓非提出不認為有一成個變的治國方法的主張,韓非認為沿襲舊法若如守株待兔,所以不應墨守成規,而要針對每一時期的真實情況採取相應的措施。這想法當然比倡言遵古的儒家進步,只恨韓非沒有那種好口才說出來。

    項少龍見韓非差點氣得爆血管,心中不忍,衝口而出說道:「廢話!」

    話出口大叫糟糕,果然眾人眼光全集中到他身上,徐節更是不屑地看著他冷笑道:「項兵衛原來除帶兵打仗外,對治國之道亦有心得,下官願聞高論。」

    項少龍感到紀嫣然的灼灼美目正盯緊自己,暗忖怎可在美人之前顏面掃地,強辯道:「時代是向前走的,例如以前以車戰為主,現在卻是騎、步、車不同兵種的混合戰,可知死抓著以往的東西是不行的。」

    紀嫣然失望地道:「項先生有點弄不清楚徐大夫的論點,他說的是原則,而不是手段,就像戰爭還是戰爭,怎樣打卻是另一回事。」

    龍陽君嬌笑道:「項兄你劍術雖高明,看來書卻讀得不多,現在我們和韓公子爭論的是『德治』和『法治』的分別呢!」

    徐節朗聲說道:「為政以德,比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頓了頓又念道:「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以格。」

    這幾句乃孔子的名言,意思是治國之道,必須從道德的根本做起,教化群眾,使國泰民安,與法治者的著眼點完全不同。

    項少龍大感沒趣,覺得還是趁機會早點離去較妥當點,什麼為政以德,自己連個中是什麼道理都弄不清楚。早走早著,以免出醜,站起來施禮告辭。

    眾人為之愕然,想不到尚未正式入題,此人竟臨陣退縮。

    紀嫣然不悅地道:「若項先生又像日間一般說兩句便溜掉,嫣然會非常不高興的。」

    龍陽君還未「玩」夠他,怎捨得讓他走,出言挽留。

    項少龍心想我理得你紀嫣然是否高興,橫豎對她來說,自己只是個可有可無的陪客,正要不顧一切拂袖而去,忽地發覺韓非正輕扯他的衣袖,心中一軟坐下來。

    紀嫣然高興地說道:「這才像個男子漢大丈夫嘛!項先生似乎刻意壓抑,不肯表達自己的想法,嫣然真的很想聽聽你的高論呢!」

    項少龍心中苦笑,你紀小姐實在太抬舉我,我比起你們來,只是草包一個,那有什麼料子抖出來給你聽。

    徐節今晚佔盡上風,暗慶說不定可得美人青睞,豈肯放過表現的機會,步步進迫道:「項先生認為法治和德治,究竟孰優孰劣?」

    項少龍見他眼中閃動嘲弄之色,心中有氣,豁了出去說道:「不是孰優孰劣的問題,是行得通或行不通的問題。德政純是一種理想,假設天下間只有聖人而無奸惡之徒,那不用任何手段也可以人人奉公守法。事實顯然並非如此,也永遠不會成為事實,所以我們須要一種人人清楚明白的法律和標準,去管束所有人,讓他們遵守,做到這點後,再談仁義道德,禮樂教化,我的話就是這麼多。」

    眾人齊齊為之一怔,這對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是人人奉行的道理,但對那時代的人來說,卻比韓非子的法治理論更徹底和更新鮮。紀嫣然的俏目亮了起來,重新仔細打量項少龍,咀嚼他的話意。

    韓非露出深思的神色,不自覺地點頭。鄒衍沉吟不語,似乎想到某些問題。

    徐節當然不會這麼容易被折服,不過再不敢輕視對手,正容道:「假若一個國家只靠刑罰來維持,那豈非掌權者可任意以刑法來欺壓弱者?」

    白圭道:「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這乃為君之道,若上自好刑,人民會變成什麼樣子呢?項先生請指教。」

    項少龍哈哈一笑,深深望紀嫣然一眼後,向白圭和徐節說道:「這只是把治權全交在君主手裡,而法治則不夠徹底吧。假若法律之前人人平等,天子……嘿……大王犯法,與庶民同罪,例如任何人無故殺人,都要受刑,那誰還敢隨便殺人?我並沒有說不要仁義道德,那是任何法律後面的基本精神,如此法治德治結合為一,方為真正的治國之道。絕對的權力,只會使人絕對的腐化。」

    當他說到「大王犯法與庶民同罪」時,紀嫣然「啊」一聲叫起來,而韓非雙目立即為之一亮,其它各人包括囂魏牟在內,莫不露出驚詫駭然的神色。尤其最後那兩句,更若暮鼓晨鐘,重重敲在各人的心窩上。對生活在君權至上時代的人來說,確是石破天驚的說法。

    項少龍暗忖自己的料子就是那麼多,再說下去講多錯多,起身說道:「在下已把心中愚見,全說出來。嘿!我還有急事待辦,告辭哩!」

    紀嫣然皺眉怨道:「先生說到精采處,竟要走了嗎?是否討厭嫣然?」

    鄒衍硬把他拉得坐回席上,笑道:「項兵衛把我說話的興趣引出來了,鄒某想請教這種徹底至連君主也包括在內的法治,如何可以行得通?」

    龍陽君道:「項兄的治國之道,比我們所說的仁者之政更理想!」

    囂魏牟冷笑道:「也更不切實際!」

    項少龍苦笑道:「是的!現在還行不通,但卻是朝這方向發展,終有一日,會出現立法、執法和行政三權分立的局面。君主是由人民選出來的,到那時才會有……嘿……法國大……噢!不,真正的博愛、平等和自由。」

    他差點衝口說出法國大革命來,幸好口收得快,吞回肚裡去。

    他這番話更是駭人聽聞,眾人一時消化不來,對於長期生活在君主集權制的人來說,這是多麼難以接受的想法,又是非常刺激和新鮮。

    項少龍見各人眉頭大皺,心想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離座而起,立即遠離席位,施禮道:「小子胡言亂語,各位請勿擺在心上。」掉頭便走,紀嫣然喚他也不理。

    項少龍回到信陵君府,耳朵似還聽到紀嫣然的呼喚。每一個往訪她的客人無不用盡一切方法希望能留下不走,而他卻剛好相反,彷彿怕給她纏著般溜之大吉。不過此女確是風格獨特,初聞她的艷名,還以為她是那種多愁善感的林黛玉型,或拒人於千里之外崖岸自高的絕世美人。見面後始知道她其實充滿對生命的熱情,不斷尋求真理,渴望有識見的人能找出治國的良方,甚或真的還在找尋心目中完美的夫婿。

    那卻絕不可以是他項少龍,現在的他既無時間且不適合和任何女人發生關係。他要把所有精力用於保護拯救雅夫人和趙倩主婢等人,那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若因別的美女分神,鑄成恨事,他會抱憾終身。他雖然風流成性,卻有強烈的責任感,以及明確的處事原則。

    借府內透出的燈火,他繞個大圈,以工具爬上信陵君府背靠著的險峻後山,然後輕鬆的潛入府內,迅若狸貓地來到一座樓房旁的樹頂處。這是屬於信陵君府內宅的範圍,守衛森嚴,不時可見攜帶惡犬的守衛,一組一組巡邏,幸好他身上灑了雅夫人帶來的藥粉,否則早躲不過這些畜牲靈敏的鼻子。

    時近亥時之末,即晚上十一時許,小樓仍有燈光透出來,不知是什麼人仍未入睡。據雅夫人說這應是信陵君家眷居住的地方,假若樓下有人,他很難不動聲息地進入秘道裡。滿心焦慮地苦候大半個小時,他終於耐不住性子,決定冒險一試,因為臨摹需要時間,不可能再等下去。

    他舉起手上的寶貝,發動機括,索鉤破空飛去,橫過三丈的空間,輕巧地落在屋脊處,緊扣在那裡。接著飛鳥般滑去,悄無聲息來到屋簷之上。看準落腳處,他翻到屋瓦下二樓被欄干圍著的露台上,掩到窗外,往樓內望去。入目是個陳設華麗的房間,除簾幔低垂的矮榻外,還有梳妝銅鏡等女兒家閨房的東西,燈火明亮,床內傳來男女歡好的呻吟和喘息。

    項少龍心想此處既是秘道的進口,住的自是信陵君信任的人,說不定是他的嬌妻愛妾,信陵君若要人侍寢,大可把這裡的女人召去,不用「遠道」來此,難道是他的妻妾在偷男人嗎?無暇多想,待要翻往下層,下方人聲傳來,一組守衛來到樓下,竟停下來,低聲說話。

    項少龍心中叫苦,等了半晌,下面的人仍未有離去的意思,猛一咬牙,拔出一枝飛針,由窗縫中伸進去,輕輕佻開窗閂,把窗拉開,翻進房內,一陣風隨之捲入房內。

    項少龍暗叫不妙,尚未有機會關上窗子,一陣男人的聲音在帳內說道:「枝春你定是沒有把窗子關好,看!窗被風吹開來哩!」

    聲音熟悉,竟然是少原君。

    叫枝春的女子訝異地道:「沒有理由的,讓我去把它關上,天氣真冷!」

    項少龍大吃一驚,房間雖大,卻沒有藏身之地,那矮榻離地不足一尺,想鑽進去也辦不到,人急智生下,滾到蠟燭旁,伸手把燭蕊捏熄。

    那枝春剛坐起來,「啊!」一聲叫道:「吹熄蠟燭哩!」

    項少龍哪敢遲疑,躡足來到門旁,試推一下,應手而開,心中大喜,在枝春移動的聲音掩蔽下,閃了出去,順手掩門。外面是個無人的小廳,一道樓梯,通往樓下,另外還有兩個房間。驀地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項少龍魂飛魄散,箭步前衝,及時躲到廳內一堵屏風之後。全身赤裸的艷女,由房內走出來,年紀絕不超過二十,長相清秀,肌膚嫩白,胴體豐滿,非常迷人,枝春風情萬種地朝屏風走來。

    項少龍大吃一驚,發現腳下放的正是尿盂夜壺等方便之物,忙由屏風另一邊閃出去,伏在地上,以免被燭光照出影子,此時枝春剛步入屏風裡,一出一入,剛好看他不著。項少龍暗叫好險,匍匐爬到樓梯旁,在屏風內咚咚聲響時,往下面走去。抵樓梯轉角處,下方人聲傳來,最少有四個男人的聲音。

    項少龍呆立轉角處,心中叫苦,假若今晚偷不到《秘錄》,那便慘了。

    轉過彎角,由樓梯處探頭往下面的大廳望去,四名武士圍坐席上低聲閒聊,自己若走下去,無論如何小心,休想瞞過他們,急得他差點槌胸頓足。

    萬分焦急中,樓上枝春清脆的聲音傳下來道:「還有人在嗎?」

    有人應了一聲,往樓梯走來。

    項少龍暗叫不好,此回是前後均無去路,給夾在中間,把心一橫,拔出一枝飛針,全神貫注往樓梯走來的武士,同時貼入牆角,不教對方看到自己。

    那人邊走邊應道:「夫人有什麼吩咐?」

    項少龍恍然大悟,那枝春是少原君由趙國帶來的兩名姬妾之一。

    武士來到樓梯口,猛地和項少龍打個照面,「啊!」一聲叫起來,竟是與蒲布齊名的另一家將高手劉巢。項少龍本要擲出飛針,見到是他,連忙收手。

    枝春的聲音傳下來道:「劉巢!什麼事。」

    劉巢驚魂甫定,和項少龍交換個眼色,應道:「沒什麼!剛見到有只耗子走過,嚇我一跳。」

    女人最怕是這些小動物,枝春並不例外,顫抖著聲音道:「少君肚子餓,小盈她們又在睡覺,麻煩你們到膳房使人弄些酒菜來。」說完逃命般回房去了。

    劉巢湊上來,低聲道:「我們正在談起兵衛,兵衛到這裡有什麼事,我們怎樣幫忙。」

    項少龍把心一橫,告訴他盜取《秘錄》的事。

    劉巢見項少龍如此信任他,大喜道:「兵衛請稍等一下!」

    回去向其它三人打個招呼後,請項少龍出來。項少龍先吩咐其中一人往膳房打點酒菜,然後在廳內仔細搜索,最後由廳搜到房內,於一張榻下找到地道入口的暗門。

    劉巢道:「兵衛放心下去,我們給你把風。」

    項少龍靈機一動道:「最好你和我一起下去,必要時可由你把東西放回原處。」

    劉巢欣然答應,合力抓著銅環,掀起石板,走下十多級石階,來到秘道裡,見一端通往信陵君內堂的方向,另一端通往後山,顯是可安全逃離信陵君府的秘道,因為誰也不會想到險峻的石山竟有逃路。

    劉巢取來一個燈籠,照亮地道,兩人朝信陵君寢宮的方向推進。來到另一道往上通去的石階,項少龍停下來,仔細觀察敲打地道的牆壁,發現其中一面牆壁內另有玄虛。兩人試著推推看,牆壁紋風不動。項少龍靈機一觸,逐塊石磚檢查,終發現其中之一突出少許,嘗試用力一拉,石磚應手而出,露出裡面的鎖孔。

    兩人大喜,項少龍取出開鎖工具,依雅夫人傳授的方法,不一會把鎖打開。啟門,燈籠照耀下,兩人看到眼都呆了,原來竟是座藏寶庫。廣大的地下石庫裡放置十多箱珠寶珍玩,其中兩箱打了開來,在燈火下玉器金銀閃閃生輝,眩人眼目。

    項少龍小聲地道:「切不要把這事告訴其它三個人,到我們有方法離開大梁,可順手偷走幾件作盤川,記著萬勿妄起貪念,否則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到時連命也要丟掉。」

    劉巢亦是英雄人物,給他提醒,心中凜然道:「兵衛教訓得好!劉巢知道。」同時湧起對項少龍不為寶物所動的尊敬。

    項少龍迅速搜索,好一會在牆角的暗格發現一個更隱密的暗格,取出一個長方形的鐵盒,打開一看,正是用重重防腐防濕藥布包裡的《魯公秘錄》。翻捲一看,項少龍放下心來,因為圖卷的絲帛舊得發黃,兼且長達十多丈,又厚又重,換了他是信陵君,也不會每次檢查均由頭看至尾,所以他的計劃是絕對可行的。卷內畫滿各類攻防工具的圖樣,又詳細註明材料的成份和製法的程序,令人歎為觀止。

    時間無多,兩人匆匆離去。

    項少龍一覺醒來,雅夫人和八名婢女仍在辛勤臨摹,是時天仍未亮。雅夫人早把假卷和一截真卷縛好,又以礦物顏料把卷邊染黃,弄得維肖維妙,不愧仿摹的專家。

    項少龍要趁夜色行事,取過只有開頭一截是真貨的《秘錄》,輕輕鬆鬆送回地下密室內,這本來絕難辦到的事,因有劉巢等的幫助,變得輕而易舉起來。回到雅夫人處,天已微明,雅夫人等累得筋疲力盡,上榻休息。項少龍睡了一覺,直到信陵君派人找他,匆匆梳洗往見。

    信陵君看來亦似一夜沒睡,不知是否故示親切,在內進的偏廳接見他,坐下後笑道:「為了你的事,經一夜苦思,終於想出妥善的安排。」

    婢女奉上香茗,信陵君吩咐道:「我有事要和兵衛商量,所有人不得踏進這裡半步!」

    婢女領命去了。

    信陵君順口問道:「昨晚有沒有打動嫣然的芳心,聽說龍陽君和囂魏牟應邀去了。」

    項少龍歎道:「不要說哩!哪有我插口的餘地!」

    信陵君不同意地道:「並不是這樣,你的想法很有創造性,譚邦很欣賞你。」

    項少龍暗忖欣賞我有屁用,還不是給你做成功的踏腳石和犧牲品。

    信陵君見他默然不語,問道:「少龍吃過早點嗎?」

    項少龍一摸肚皮,搖搖頭。

    信陵君叫道:「人來!」旋又拍額歎道:「我真糊塗,剛把人趕走,你坐一會,讓我吩咐下人把早點弄來。」起身外出。

    項少龍大喜,跳將起來,第一個目標是潛入內進,那像個辦公的地方,放滿卷宗一類的東西,旁邊有道側門,外邊是個大天井,天井後看來是浴堂一類的地方。時間無多,他推開側門,果然是信陵君的寢室,匆匆瞥一眼,自然發現不到地道的入口。他急步搶前,揭開榻底,地道進口赫然入目,奇怪的是有支銅管由地下探出來,延往榻上,變成一個銅製的龍頭,有若床頭的別緻裝飾。

    項少龍立時出了一身冷汗,匆匆回到內廳,信陵君剛好回來,笑道:「早點立即奉上,來!讓我告訴你我的計劃。」

    項少龍心中想的卻是那枝銅管,分明是通往地道和密室的監聽器,裡面的聲響會由銅管傳到信陵君床端的龍頭去,設計巧妙。幸好昨晚他沒有上床睡覺,自己的行動沒被發覺。

    信陵君道:「我會使人假造文書,今天送到大王處,讓趙雅和貴屬全體返回趙國,只留下你和趙倩兩人。趙雅是我邀來的客人,龍陽君無權反對。」

    項少龍心忖你只是自說自話,以你的權力,放走他們是舉手之勞。同時由此知道他實際上不會放走任何人,只是做戲給自己看。當下詐作大喜道:「好極了,不過可否讓他們早點走呢?」

    信陵君先臉現難色,片刻之後才道:「假若這麼小的事亦做不到,會教少龍小看我,好吧!我會安排雅夫人等今午出城,與貴屬會合後立即起程,少龍放心。」

    項少龍心中暗笑,問道:「趙倩的問題如何解決?」

    信陵君道:「我會派人假扮她讓你送入宮去,再找隱秘地方把她藏起來,我信陵君向天立誓,無論事情成功與否,我會把她不損毫髮地送回趙國去。」

    項少龍暗叫厲害,那等若他有人質在手,不怕他項少龍不依照吩咐行事,失敗遭擒仍不敢把他供出來,確是老謀深算之極。

    早點送到。

    看著他吃東西,笑道:「少龍滿意我的安排嗎?」

    項少龍扮作十分感激說道:「非常滿意,我一定不負所托!」

    信陵君成功在握,開懷大笑,他見項少龍不反對他扣留起趙倩,還以為他完全信任自己,對項少龍疑心盡去。兩人各懷鬼胎,下人來報,紀嫣然來訪項少龍。兩人同時發怔,紀嫣然竟會上門來找男人,真是天大奇事。

    信陵君雙目射出強烈的嫉妒之色,以乾咳掩飾道:「少龍你去見她,說不定她看上你呢!」

    項少龍卻是眉頭大皺,他今天有無數事等著去做,全是生死倏關的重要大事,無論紀嫣然的吸引力多麼大,他亦不可把時間耗在她身上。思索間,隨下人來到外宅的客廳。

    紀嫣然外披一件白毛裘,嫻雅恬靜站在一個大窗旁,觀看外面的園林美景,沒有隨從。廳內*闃無一人,但所有後進的出入口和側門都擠滿爭著來偷看她風采的府衛和婢女下人,可見她的吸引力,便像二十一世紀娛樂圈的超級巨星,幸好這時尚未有簽名這回事,否則她的玉手必定忙個不停。

    項少龍來到她身後,低聲道:「紀小姐!」

    紀嫣然優美地轉過身來,朝他甜甜一笑道:「可以騰點空閒時間嗎?」

    看到她笑臉如花,項少龍硬不下心腸斷然拒絕她,點頭道:「若只是一會兒沒有問題。」

    紀嫣然聽到只是一會兒,幽怨地橫他一眼,輕輕地道:「隨嫣然來吧!」往大門走去。

    項少龍心中奇怪,這美女究竟要帶自己到哪裡去呢?馬車由信陵君府的大門開出,朝東馳去。車廂內只有項少龍和紀嫣然,車身搖晃,他們不斷地互相碰觸。

    項少龍偷看她美麗的側面,不施半點脂粉,美靨洋溢青春的光輝,嬌軀香噴噴的,誘人至極。

    紀嫣然忽地念道:「絕對的權力,使人絕對的腐化,嫣然還是首次聽到這麼一針見血和富有智慧的話,先生真有勇氣。昨夜你走後,所有人包括嫣然在內,全失去說話的興趣。嫣然一夜沒睡,反覆思量先生說過的每一個字,記起先生說這話時那深信不疑的神采。」

    項少龍心中叫苦,這叫無心插柳,可是自己哪有時間和她談情說愛?

    紀嫣然面容冷了下來,淡淡地道:「項先生為何會和信陵君來見嫣然呢?」

    項少龍很想說只是信陵君為他安排的旅遊項目,不關他的事,但怎忍心如此傷害絕世美人兒,歎道:「紀小姐總是會如此逐個詢問慕名來訪的客人嗎?」

    紀嫣然輕輕一歎,柔聲道:「項先生是第一個令嫣然想問這問題的人,坦白告訴嫣然,我是否令你生厭?所以每次急急開溜,現在又想著怎樣離開馬車呢?」

    白他一眼後又道:「我從未見過像你那麼摸不透的人,把想法藏在心底裡,逼得沒有法子露上半手。嫣然多麼希望和你秉燭夜談,暢所欲言呢!」

    項少龍放下心來,看來她仍未愛上自己,只是生出好奇之心,希望多知道點他的想法。當然,若此刻他發動攻勢,把二十一世紀的精采理論揀幾個出來取悅她,說不定可佔得花魁,奪取芳心。只歎刻下有心無暇,還要快點聯絡上烏卓和蒲布,安排逃出大梁這迫在眉睫的急事。

    馬車停下。

    項少龍愕然往車窗外望去,原來是一塊林中空地,四周靜悄無人。

    紀嫣然伸出纖美的玉手,輕輕推推他的肩頭,眼中異采迫人,道:「若還覺得嫣然並不討厭,下車吧!」

    項少龍更是糊塗,討厭她與否和下車有什麼關係呢?禁不住她連番催促,茫然步下馬車去。

    紀嫣然向駕車的大漢道:「你躲到遠處去,半個時辰後回來。」

    大漢領命去後,紀嫣然脫下白毛裘,露出內裡的武士勁服,項少龍登時眼前一亮,目瞪口呆地盯著她身上美好的曲線和威風凜凜的英姿。

    紀嫣然拔出腰間佩劍,嬌笑道:「項少龍!我是奉大王之命來把你殺死的,應戰吧!」

    項少龍驚愕地道:「小姐說笑!」

    紀嫣然臉寒如冰,秀眸射出銳利光芒,嬌哼道:「誰和你說笑?看劍!」

    項少龍眼前儘是劍光,不敢怠慢,拔劍出鞘,「噹!」的一聲架開她凌厲無比的一劍,只覺對方力道沉雄,毫不遜色於男兒的臂力,更使他震驚的是對方的劍似帶著黏力,使自己無法展開劍勢。紀嫣然像變成一頭雌豹般,鬼魅地倏退忽進,腰肢像裝上彈簧般有力地扭動,把腰腕之力發揮盡致,劍勢若長江大河、無孔不入地攻來。

    項少龍又氣又怒,施出墨子劍法,苦苦守持,硬擋十多劍,勉強找到一個反攻的機會,一劍劈在對方劍鋒上。紀嫣然的臂力自然及不上項少龍,仗的是劍法精微,教項少龍有力難施,這下給對方劈個正著,忙往後退開。

    紀嫣然嬌笑著道:「終於肯露出真功夫哩!」

    項少龍被她先前一輪急攻,殺得招架乏力,雖說自己輸在失去先機,主因仍是對方劍法高明,更勝連晉半籌,此刻哪敢讓她,一劍當胸刺入,角度力道與時間均拿捏得無懈可擊。

    紀嫣然秀眸閃亮,在電光石火間側身讓開胸口要害,長劍由下而上,絞擊飛虹劍。項少龍差點寶刃脫手,大駭下橫移開去。紀嫣然劍光大盛,輕易地搶回主動,劍勢開展,颼颼聲中,奔雷掣電般連環疾攻,不教對方有絲毫喘息的機會。

    項少龍此時真正體會到她為何可在魏國以劍術排名第二,實在勝過自己一籌,不過這只是純以劍法論,自己的長處卻是身體沒有任何部份不是厲害武器,此次若要活命,不得不以奇招取勝。一邊運劍封架,極盡墨子劍法擅守的本領,另一方面暗察地形,看看有什麼反敗為勝的妙法。

    紀嫣然愈打愈勇,每一個姿勢都是那麼活力十足,既可怕又好看誘人。項少龍不住後退,背脊撞上一棵大樹。紀嫣然哈哈一笑,長劍吞吐不定間,忽然一劍抹來,項少龍*橫旁邊劍掃擋。

    「噹!」的一聲脆響,項少龍的飛虹應聲脫手飛出。

    紀嫣然呆了一呆,因為明顯地是項少龍故意甩手,讓她把劍劈飛,而她用猛力道,身子不由往同方向撲傾過去。

    「砰!」的一聲,紀嫣然的粉臀被項少龍飛起的一腳掃個正著,劇痛中不由自主往橫仆跌,倒入厚軟的草地裡。紀嫣然大駭翻身,待要借腰力彈起,項少龍整個飛撲過來,壓在她動人的身體上,兩隻大手鐵箍般抓緊她手腕,立時使她動彈不得。

    項少龍笑嘻嘻湊下臉去,近距離看她的秀眸,問道:「不服氣嗎?」

    紀嫣然全身放軟,鬆開握劍的手,俏臉轉紅,愈發嬌艷明媚得不可方物,柔聲說道:「嫣然怎會不服氣呢?」

    項少龍臉色一沉道:「那你怎樣向你的大王交差?」

    兩人肢體交纏,陣陣銷魂蝕丹的感覺激盪而來,偏又要說著這類敵對的話,項少龍真的不知是何滋味。

    紀嫣然放棄反抗的軟躺地上,眨眨美麗的大眼睛說道:「什麼交差,嫣然不明白項先生你在說什麼?」

    項少龍看她打心底透出來的喜色,逐漸明白過來,憤然立起說道:「原來你在騙我。」

    紀嫣然嗔道:「還不拖人家起來嗎?」

    項少龍氣得差點不想理她,終是很難狠心對待這美女,伸手把她拉起來。

    紀嫣然施禮道:「不要怪嫣然好嗎?若非如此,怎能試出你的蓋世……嘻……蓋世腳法,人家那處仍很疼呢!」

    項少龍苦笑搖頭,走去拾起飛虹劍,還入鞘內,掉頭便走。

    馬車回府途中,紀嫣然一副喜不自勝,得意洋洋的嬌媚神態,不住偷看氣呼呼的項少龍,溫柔地道:「項少龍你發怒的神態真好看!」

    項少龍為之氣結,狠狠瞪她一眼道:「想不到才藝雙全的紀才女會騙人,還扮得這麼像。」

    紀嫣然千嬌百媚地白他一眼道:「你不奇怪為何人家想試你的劍法嗎?」

    項少龍挨在椅背上,翹起二郎腿,擺出個滿不在乎的樣子,失笑道:「你想看看項某人是否有資格做你的未來夫婿,是嗎?」

    紀嫣然紅著臉抿嘴說道:「只說對一半,因為尚未到那種地步,而你只是勉強合格。」接著「噗哧」一笑道:「直到今天,你還是第一個入圍者,若你真想追求人家,嫣然可以盡量予你方便和機會。」

    項少龍暗忖此女妙不可言,皺眉道:「愛情是男女間一種微妙的感覺,發乎自然,哪有像你這樣百般考量的。」

    紀嫣然秀眸閃著難以形容的光采,微笑著道:「說得非常動聽,比任何人都要好,所以嫣然知道你只是因某種原因扮作不喜歡人家,但你看人家的眼神卻透露出你內心的秘密。尤其剛才你把人家壓在草地上時,嫣然更清楚你對我的心意。」

    項少龍暗叫慚愧,又是啞口無言,只懂呆瞪著她。

    紀嫣然歡喜地道:「究竟要回信陵君府,還是回嫣然的雅湖小築?」

    項少龍一震醒過來,暗罵自己給她迷得失魂落魄,嚷道:「快轉左!」

    紀嫣然發出命令,在抵達信陵君府正門前,轉入另一條街去。

    項少龍道:「請在前面街口停下,我要下車。」

    紀嫣然發出命令後,幽怨地道:「項先生,紀嫣然真是令你那麼毫不留戀嗎?」

    項少龍感到一陣神傷魂斷,暗歎一口氣,湊到她小耳旁柔聲道:「小姐是項某人一生所遇到的女子中最動人的尤物,但時地上太不適當,很快小姐會明白我的苦衷,忘了我吧!好嗎?」猛下決心,走下車去。

    他站在街頭,紀嫣然掀簾喚道:「項先生!」

    項少龍暗歎一聲,移到窗旁。

    紀嫣然深深看他,俏目閃動智慧的光采,面色平靜地柔聲說道:「嫣然明白了,若有什麼困難,記著紀嫣然會不顧一切來幫助你。」

    項少龍在一間荒棄的舊宅內見到烏卓。這生死與共,絕對可靠的戰友說道:「我們依你吩咐,在營地下打了一條地道通到營後一座山林裡。又派人由地道穿過去,趕做十多條木筏,密藏在一條接連大溝小河旁的叢林中,順水而去,兩天可抵達齊國南面邊境。」

    項少龍大喜道:「雅夫人她們今天黃昏前會回到營地去,你教成胥裝模作樣,堅持明天上路,信陵君將不會提防我們。」

    烏卓皺眉問道:「那你如何混出城來呢?信陵君會使人把你看緊。」

    項少龍道:「我絕不能離開,否則誰也逃不掉。要憑那條地道把人撤走,最少要一個時辰。太陽下山你們須立即行動,弄些假人以掩人耳目,留下所有戰甲馬匹和重型裝備。抵齊境後設法由牧民處買些馬匹,晝伏夜行,可安然回到趙國去,總之秘訣在隱秘兩個字,你當自己是馬賊就行。」

    烏卓臉色大變問道:「那孫姑爺怎麼辦,我丟下你回去,主人定會要了我的命!至少我留下來陪你。」

    項少龍肅容道:「這是命令,你須照我的話去做,沒有你,成胥定成不了事。」接著放軟聲音安慰他道:「我絕不會不愛惜自己生命的,而且還有周詳的計劃,不但足可自救,還可帶走趙倩。」

    烏卓仍是搖頭,項少龍歎一口氣,坦然向他說出整個計劃。

    烏卓聽罷沉吟一會,道:「孫姑爺若三個月內回不到趙國去,我烏卓刎頸自盡,以報答孫姑爺的情義。」

    項少龍既感動又無奈,再商談一些細節,分手後,通過巧妙的聯絡手法,找到蒲布,密談一番,施施然回到信陵君府。信陵君拉著他吃午飯,飯後項少龍到彩雲閣見雅夫人。

    雅夫人早得到信陵君方面的通知,收拾行囊,見他回來,不顧一切撲入他懷裡,痛哭道:「沒有你,雅兒怎也不走!」

    項少龍大感頭痛,又哄又嚇,最後被迫說出整個計劃,雅夫人知道這是他們唯一保命的方法,含淚答應。起程的時候到了,趙倩那邊三主僕亦是抱頭痛哭,一副生離死別的樣子,聞者心酸。在項少龍的再三催促下,翠綠翠桐兩婢揮淚上路。

    信陵君親自陪他們出城,抵達營地,成胥依足項少龍吩咐,堅持待到明天上路。項少龍詐作無奈地向信陵君打個眼色,接受成胥的提議。

    信陵君笑著道:「我特別調來一營輕騎兵,明天清早護送他們回去。」

    項少龍早看到那在附近監視的魏兵軍營,只看規模便知兵力不少於二千人,心中暗笑,和信陵君返城去也。

    兩人並騎而行,信陵君道:「由現在開始,少龍最好留在府裡,一來養足精神,免得節外生枝,壞了大事,我已派人把趙倩送往隱秘處藏好,好使少龍心無旁騖,應付明天的宴會。」

    項少龍聽得一顆心立時掉往萬丈深淵,若趙倩被他扣押起來,自己豈非完全被這奸人控制?但他表面還要裝出感激的樣子。天啊!怎辦好呢?

    信陵君若無其事地問道:「嫣然今早找你幹什麼?」

    項少龍這時想到的卻是若信陵君明早發覺雅夫人等全體溜掉,自會懷疑自己的真誠,那時會怎樣對付他和趙倩?聞言強顏笑道:「我也不知她找我做什麼,東南西北扯著我說了一會。」

    信陵君暗忖只要她沒有看上你便成,再不說話。

    項少龍心情極壞,神不守舍地回到信陵君府,回到住處,把那四名艷麗的婢女趕走,坐立不安,心焦如焚,「卜」的一聲,一顆帛布包裡的石子擲了進來。項少龍取下帛布,原來是劉巢的傳訊,大意說信陵君加派人手監視他項少龍,所以不敢來和他見面,趙倩則被帶到平原夫人的住所軟禁起來,他們會緊密注意她,布底還繪有簡單的地圖,指出平原夫人所在的建築物。

    項少龍立時鬆一口氣,只要知道趙倩還在府內,便不致一籌莫展。同時猜到信陵君不安好心,明天將會照樣把趙倩由平原夫人代他送入宮去,把自己當作傻子和蠢蛋。

    天色漸暗。項少龍放開心懷,讓四名婢女回來服侍他梳洗沐浴,再出外廳與信陵君共進晚膳,虛與委蛇一番。

    席間項少龍道:「今晚我想獨自一人練劍,最好不要派人來侍候我。嘿!沒有雅夫人,那些婢女又那麼動人,我怕一時忍不住就糟糕!」

    信陵君不疑有他,欣然答應。暗忖只要我多派人手監視,趙倩又在我手上,還怕你飛走嗎?

    項少龍回到屋裡,立即在屋頂弄個小洞鑽出去,把索鉤射出,連接到附近一棵大樹,然後回到屋裡,正要綁上木劍,敲門聲傳來。項少龍無奈下忙解卸裝備,走出房去,把門拉開,平原夫人艷光四射的立於門外,以複雜無比的眼神深深地看他。他心叫不妙,無奈下把她迎進來。平原夫人輕移蓮步,往他寢室走去。

    項少龍立時魂飛魄散,榻上放滿見不得光的東西,怎容她闖進去,人急智生下,搶前兩步,從後把她攔腰抱個正著。平原夫人嬌吟一聲,攤軟入他懷裡,淚水涔涔流下臉頰。

    項少龍一生從未有過那麼多女人為他流淚,大感頭痛,把她扭轉身來,捧起她梨花帶雨的俏臉,扮作手足無措地道:「什麼事!」

    平原夫人閉上眼睛,咬緊牙根,強忍苦淚,只是搖頭,滿面淒楚。沒有人比項少龍更明白她矛盾的心情,既要狠心陷害他,讓他去送死,又忍不住來見他,這是何苦來由!平原夫人撲入項少龍懷裡,用盡氣力抱他,俏蓮埋入他寬闊的胸膛,開始飲泣。項少龍暗暗叫苦,給她這樣纏著,還怎樣去救趙倩,若楚墨那批苦行僧般的劍手殺到,自己可能性命不保。

    平原夫人平靜了點,低聲道:「少龍!抱我入房!」

    項少龍差點喊救命,那間房怎「見得人?」忙道:「夫人!不是遲些嗎?」

    平原夫人跺足嗔道:「人家要現在嘛!還不抱我進去?」

    項少龍把她攔腰抱起。

    忽然門環再次叩響,兩人同時一呆。

    下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夫人,君上有急事請你立即去見他。」

    項少龍放下平原夫人,扮作無奈地攤手,心知肚明是信陵君接到平原夫人來找他的報告,怕乃姊感情用事,壞了大計,於是派人來將她請走。

    平原夫人先是泛起怒容,接著神色一黯,應道:「來了!」

    撲上前摟緊項少龍,獻上一個攙雜快樂、痛苦和袂別種種複雜情緒的火辣辣熱吻,低頭推門去了,再沒有回過頭來。項少龍不知應恨她還是愛她,但剛才的一吻,確使他有永世難忘,銷魂蝕丹、愛恨難分的感覺。

    當項少龍來到平原夫人居住的大宅院,趙倩淒涼無依的芳心正苦苦地想念項少龍,他成為美麗公主唯一的希望。她一方面對項少龍有近乎盲目的強大信心,又深怕他不知自己被軟禁在這裡,兩個反覆交替的思想把她折磨得苦不堪言,形影不離地貼身看守她的兩個健壯婦人先後渾身一震,分別暈倒地上,軒昂俊偉的項少龍傲然出現房內。

    趙倩欣喜若狂,撲入項少龍懷裡去,嬌軀劇烈地顫抖。項少龍把她抱往隱避的角落,伸手解她的綿袍。趙倩縱使對項少龍千肯萬肯,仍嚇一大跳,暗怨這人為何在如此險境,還有興趣來這一套。剛想抗議,項少龍愛憐地吻她的香唇,繼續為她脫掉羅裙。

    趙倩給他靈活的手指拂過敏感的肌膚,弄得又癢又酥軟,六神無主,才發覺項少龍解下背上的小包裡,為她只剩下綿布內衣的動人肉體穿上一套耐寒的厚暖衣褲,加蓋一件黑色的護甲背心。項少龍蹲下去,再為她換上遠行的靴子。趙倩感動得熱淚盈眶,心中充滿幸福和感激,這時就算為項少龍死,心甘情願。

    一切停當,項少龍站起來,像抱著世上最珍貴的寶物般,低聲道:「小寶貝聽話嗎?」

    趙倩拚命點頭。項少龍取出布帶,把美麗的公主兜縛背上,又把她修長的玉腿繞過腰間,用布帶紮緊,兩人立時二合為一,再無半點隔閡。這些布帶,是雅夫人應他請求趕製出來,項少龍受過訓練,深明適當裝備的重要性,故此事前的準備工夫做得非常充份。趙倩伏在他強壯的背上,先前所有愁思苦慮一掃而空,舒服滿足。項少龍來到窗旁,往外望去,輕輕推開窗門,側耳傾聽。一隊巡邏守衛,剛在屋外經過。待他們遠去,項少龍背起趙倩竄出窗外,輕巧地落到外面的草坪上。在以前的軍訓,他常背負數十公斤的東西翻山越嶺,鍛練體力,這麼一位輕盈的美女,自然絲毫不影響他的行動。在園林中,他忽而靜匿不動,忽而疾風般狂奔,迅速靈巧地移動前進,目標當然是少原君那座兩層樓房。

    驀地東南角鐘鼓齊鳴,接著人聲沸騰,還夾雜著惡犬狂吠的聲音。

    項少龍循聲望去,見那方火焰沖天而起,在這星月無光的晚上,份外觸目驚心。他心叫符毒你來得正是時候,趁所有人的注意力均集中起火處,迅速朝少原君的住處竄去。

    喊殺聲震天價響,兵刃交擊聲由項少龍住的那座平房方向傳來。項少龍此時到達少原君房子後的花叢,見少原君領著劉巢等人,由屋內持兵器奔出,往打鬥聲傳來的方向撲去。他心中暗笑,從劉巢早打開的窗門爬入房內,駕輕就熟鑽進地道,把入口關上,奔下地道,朝後山的方向走去。他的靴子底墊軟綿,雖是迅速奔跑,仍然踏地無聲,不怕被信陵君聽到,何況信陵君現在絕不會還呆在榻上。

    奔跑一會,地道以九十度角折往南方,再一盞熱茶的工夫,他來到地道另一端的出口。打開出口的鐵門,然後沿門外往上的石級,直達通往地面最外一層的出口。外面是一個茂密的叢林,位於信陵君府南牆之外。

    項少龍封閉地道,研究方向,朝大梁城最接近的城牆奔去,只要離開這座城市,逃生的機會大增。黑夜的街道*闐無人跡,有若鬼域,只恨家家戶戶門前掛有風燈,雖是燈光黯淡,又被北風吹得搖晃不定,仍極難掩蔽行蹤。項少龍盡量避開大街,只取黑暗的橫巷走。驀地蹄聲驟響,項少龍剛橫過一條大街,在竄入另一道橫巷前,已被敵人發現,呼叫著策馬馳來。項少龍大吃一驚,想不通信陵君為何可以這麼快騰出人手,追著他來?這時想之無益,惟有拚命狂奔。

    趙倩緊伏在他背上的身體輕輕顫抖,顯是非常緊張,使他更是心生愛憐。這金枝玉葉的美人兒,竟受到這等災劫!奔出橫巷後,剛轉入另一條大街,左方蹄聲急響,十多騎狂風般捲至。項少龍知道避無可避,把心一橫,移往一旁,背*房舍,面向敵人。

    來人紛紛下馬,其中一人大笑道:「項少龍,今天看你逃到哪裡去?」

    竟然是以禽獸為師的囂魏牟,他的左右手寧充和征勒當然在其中。項少龍心中暗數,對方共有十九人,無一不是驃悍強橫之輩,幸好對方顯是匆匆趕來,沒有攜帶弩弓勁箭等遠程攻擊的可怕武器,否則只是扳動機括,把他兩人殺死只是舉手之勞。十九人分散開來,以半月形的陣式把他圍得遁逃無路。

    囂魏牟冷笑道:「早想到你會臨陣退縮,所以日夜不停監視你,哈!你背上就是那美麗的公主吧!今晚我保證可令她快樂地死去。」

    他的手下聞言肆無忌憚的淫笑起來。

    囂魏牟加上一句道:「老子享受過後,你們人人有份!」

    這些凶人更是怪叫連聲,顯然已視趙倩為他們囊中之物。

    項少龍依著以前軍訓教下的方法,以深長的呼吸,保持心頭的冷靜,同時解開縛緊趙倩的布帶,吩咐道:「倩兒!這是生死關頭,你要提起勇氣,怎也要躲在我背後。」

    趙倩本被嚇到失魂落魄,聽到項少龍冷靜自信的聲音,勇氣大增,站穩地上,可是由於雙腳血氣末復,一陣麻軟,忙按上他雙肩,靠在他背上。

    囂魏牟以機不可失,一振手中重劍,喝道:「上!」

    項少龍拔出木劍,擺開門戶,一聲不響,鷹隼般銳利的眼神,緊盯分左中右三方撲來的敵人。囂魏牟領著其它人逼過來,收緊對項少龍的包圍。兩旁房舍被驚醒的人探頭出窗想看個究竟,給囂魏牟的人一聲喝罵,嚇得縮了回去,不敢觀看。三把長劍,同時往項少龍攻到。

    項少龍一見對方的聲勢劍法,知是強悍的對手,手下如此,囂魏牟當然更厲害。無暇多想,暗藏飛針的手一揚,正中左方敵人的面門,右手木劍拍的一聲擋開正中攻來那人的長劍,趁對方長劍蕩起的一刻,側身飛出一腳,猛踢在對方下陰要害,然後拖劍掃開右方另一個攻擊者。中針者仰天倒跌,當場斃命。中腳者往後拋跌,再爬不起來。

    囂魏牟那想得到他如此強橫,勃然大怒,大喝道:「上!」仗劍搶先攻來,不讓他再有取出飛針的機會。項少龍左手拔出腰間的飛虹劍,對他這曾受嚴格訓練的特種戰士來說,左右手同樣有力靈活,不像一般人那樣只慣一手可用。

    項少龍大叫道:「倩兒跟我!」倏地橫移,避開囂魏牟。

    趙倩踉蹌隨在他背後,殺氣劍光三方湧至。

    項少龍知道此乃生死關頭,退縮不得,湧起沖天豪氣,誓要拚死維護背後的嬌女,右手木劍,左手飛虹,邁開馬步,狂攻而去,氣勢的凌厲威猛,遠超敵人。一陣鐵木的交鳴聲,項少龍與敵方兩人同時濺血,他的胸口被敵劍劃中,幸好有背心護甲,敵刃雖鋒利,只能割破一道缺口,畫出一道半寸許深的傷口。另一劍劈向他腰間,正砍在束腰的鋼針處,安然無損。這類近身搏鬥凶險萬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尤其項少龍為保護身後的趙倩,對敵劍更是避無可避,所以交手見血,只看最後是誰倒下來,分出勝負。

    攻擊的五人中,一人被飛虹割破咽喉,立斃當場,另一人被他木劍掃中持劍的手臂,長劍噹啷墮地,踉跆退開,其它三人被他回劍迫開。驀地兵刃破風聲及大喝聲在右方響起,項少龍運劍往右旋蕩,只見囂魏牟由右方搶至,揮劍當頭劈來。同時趙倩一聲尖叫,另一敵人由左方貼牆掩至,目標當然是他身後的趙倩。

    征勒和寧充兩個劍術僅次於囂魏牟的高手,從正前方一先一後殺至,力圖一舉殲滅項少龍。這些人均為身經百戰之徒,不予項少龍任何逃避機會。

    囂魏牟那迎頭劈來的一劍,看似簡單,其實隱含變化,隨時可改為側劈,只是那一劍,已教項少龍難於應付,甚至不敢分神,其它攻勢只能靠聽覺去判辨。項少龍左手飛虹用盡吃奶之力,重重揮擋征勒正面攻來的一劍,把對方震得連退三步,然後左手一揮,飛虹脫手而出,化作一道電芒,閃電般貫入往趙倩撲去的兇徒胸甲裡。同一時間木劍往上斜挑,卸去囂魏牟必殺的一劍,再擺出墨子劍法玄奧的守式,木劍似攻非守,以囂魏牟的凶悍,仍心生猶豫,暫退開去。

    此時寧充的一劍,由正前方抹往他的頸項。項少龍的木劍來不及擋開,人急智生下,整個人離地躍高。

    「噹!」的一聲,寧充斬頸的一劍,變成掃在他腰間放滿鋼針的袋上。寧充大吃一驚,項少龍的木劍橫劈而來,掃在他頭側。頭骨爆裂的聲音傳來,寧充往側拋跌,撞得兩個由左側撲來的敵人同時變作滾地葫蘆。

    另一敵人覷準時機,趁他落地,搶前一劍當胸刺來至。項少籠勉強避開心臟的位置,敵劍破甲而入,刺進他左脅。椎心劇痛傳遍全身,在趙倩淒然尖叫中,項少龍飛起一腳,狂踢對方跨間,那人劍勢未盡,早被踢得連人帶劍,往後仰跌,剛撞倒另一個想衝前攻擊的敵人。劍刃由項少籠左脅猛抽而出,鮮血隨之狂湧。

    交手至今,項少籠雖受一輕一重兩處劍傷,卻被他連殺四人,重創二人,死者包括寧充這一流的高手。所有人均殺紅了眼,剩下的十二人瘋狂攻至。囂魏牟更足暴怒如狂,二度由右方撲至,一劍下劈。

    項少龍自知受傷後,更非囂魏牟對手,大叫「倩兒跟我走!」往左方貼牆移去,手中木劍發揮至極致,擋格敵人狂風掃落葉的攻勢。囂魏牟反被己方之人擋在外圍,氣得他一把扯開自己的手下,擠身入內,撲前狂攻。

    躲在項少龍身後的趙倩見二方面儘是刀光劍影,鮮血不住由愛郎身體濺出,勉強跟上十來步,雙腿發軟,不住,坐倒地上。項少龍這時已不知受了多少劍傷,感到趙倩跌倒身後,心叫完蛋,發起狠性,不顧自身,運起神力,一下橫掃千軍,把撲來的敵人掃得東倒西歪,再擋住囂魏牟的一記重劈。

    囂魏牟這一劍乃全力出手,他的臂力本來勝遇項少龍,加上後者劇戰下力盡身疲,木劍立時脫手墮地。項少籠全身十多處傷口一齊爆裂濺血,危急間飛起一腳,踢中囂魏牟小腹,把這凶人送得踉跆後退,顯然傷不到他分毫。

    兩把劍攻至。項少籠危急下拔出飛針,兩手一揚,右手飛針貫敵胸而入,另一針卻因左臂的嚴重劍傷牽制,失了準頭,只中敵肩,那人的劍仍不顧針傷劈來。

    項少龍暗忖此次真的完了,反手拔出匕首,正要先一步殺死趙倩,以免她受人淫辱,弩機聲響,一枝弩箭電射而至,橫穿過那人的頸項,把他帶得橫跌開去,當場倒斃。敵我雙方同時往發箭處看去,只見一個戴著猙獰面具的怪人,身披黑色長袍,策馬馳至,拋開手上弩弓,拔出長矛,幻出漫天矛影,殺進戰圈。

    敵人駭然回身應戰。那人矛法凌厲無敵,加上是新力軍,所向披靡,殺得敵人前仰後翻,轉眼來到項少龍旁,矛勢擴大,把囂魏牟等全部逼開,沉聲低喝道:「還不上馬!」

    項少籠認出是紀嫣然的聲音,大喜下將趙倩舉上馬背,再拾起木劍,用盡最後的力氣,躍到趙倩背後。

    紀嫣然純以雙腳控馬,手中長矛舞出千萬道光芒,再次逼開狂攻上來的囂魏牟,殺出重圍,載著二人落荒逃去。

    項少龍發了無數的噩夢。他夢到時空機把他送回二十一世紀,並審判他擾亂歷史的大罪。一忽兒舒兒和素兒七孔流血來找他,怪他不為她們報仇。然後無數不同臉孔出現在他眼前,包括父母,親友、美蠶娘、烏廷芳、趙王、趙穆等等,耳內不時響起哭泣聲,鬼魂哀號!隱隱中他知道自己正徘徊於生死關頭。不!我定要活下去,為人為己!我不可以放棄。身體忽寒忽熱,靈魂像和身體脫離關係,似是痛楚難當,又若全無感覺。在死亡邊緣掙扎不知多久的時間,項少龍終於醒過來。恍忽間,他似乎回到了二十一世紀軍部那安全的宿舍裡。一聲歡呼在榻旁響起,趙倩撲到榻沿,淚流滿面又哭又笑。項少龍還未看清楚趙倩,眼前一黑,昏迷過去。再醒過來,項少龍精神和身體的狀況大有改善。趙倩歡喜得只知痛哭。

    項少龍軟弱地用手為她拭掉眼淚,有氣無力地問道:「這是什麼地方,我昏迷多久了?」

    一陣熟悉的聲音在入門處響起說道:「這是老夫觀天樓最高的第五層,少龍你昏迷足有九天,換過別個人傷得這麼重,失血這麼多,早一命嗚呼。但你非凡人,所以絕對死不了,可見天數有定,應驗不爽!」

    項少龍呆了一呆,一人來到床頭,竟是齊人鄒衍。

    他一直對他沒有什麼好感,更想不到他會冒死救自己,大感驚訝問道:「先生為何救我?」

    坐在床沿的趙倩道:「鄒先生真的對你有救命之恩,若非他精通醫術,悉心醫治你……」

    鄒衍哈哈一笑,打斷趙倩的話,俯頭細看項少龍道:「真正救你的人是紀嫣然,老夫只是適逢其會。觀天樓乃老夫研究天文的地方,是大梁最高的建築物,包管沒有人會查到這裡來。況且老夫和你無親無故,不會有人懷疑到老夫身上。」

    項少龍精神轉佳,逐漸恢復說話的氣力,不解地道:「先生仍未回答我先前的問題。」

    鄒衍微笑道:「這事須由頭說起,三年前,老夫在齊國發現一顆新星,移往天場上趙魏交界的地方,便知這時代的新聖人,終於出現,於是不遠千里的來到大梁,找尋新主。」

    項少龍聽得一頭霧水,道:「什麼是天場?那裡竟有趙國和魏國嗎?」

    鄒衍傲然說道:「天人交感,地上發生的每一件事,都是上應天兆。老夫五德終始之學,是根據天上金木水火土五星而來,以天命論人事。天場就是把天上依照地上的國家地域分區,例如有客星犯天上某區的主星,那區的君主便有難,百應不爽。」

    項少龍那有精神聽這些充滿迷信色彩的玄奧理論,問道:「和我有什麼關係?」

    鄒衍看看正睜大美目瞧他,露出崇拜目光的趙倩,更是興致勃勃,放言高論道:「怎會和你沒有關係?就在你來到大梁的同時,那顆新星剛好飛臨天場上大梁的位置,於是鄒某便知新聖人駕臨。初見你時雖覺你有龍虎之姿,一時還未醒覺,到你說出石破天驚的治國之論,終猜到你是新聖人,不過仍要到你那晚遇襲,始肯定老夫沒有看錯你。」

    說完跪下來,恭敬地叩三個頭。

    項少龍啼笑皆非,忙求他站起來,道:「前一部份我可以明白,但為何我遇襲受傷,反更堅定先生的信念?」

    鄒衍說道:「在你遇襲那天的下午,紀小姐鬱鬱不樂回到雅湖小築,被我再三追問,說你不肯追求她。於是老夫對她說,天上新星被另一顆星凌迫,恐怕你當晚會有劫難。因此紀小姐能及時把你救出,送到老夫這裡,試問少龍你若非新聖人,怎會如此巧合?」

    項少龍聽得啞口無言,一陣疲倦襲上心頭,勉強吃藥後沉沉睡去。項少龍醒過來時,比上一次又好多了,可以坐起來吃東西,十多處劍傷均結為焦疤,只有脅下的傷口仍非常楚痛,其它的均無大礙。鄒衍出外去了,原始天文台最上層只餘趙倩一人,欣喜地餵他飽含珍貴藥材的稀粥。

    項少龍憐惜地道:「倩兒!你消瘦了。」

    趙倩柔聲說道:「比起你為我的犧牲,這算什麼,那晚看著你為怕我受傷,用身體硬擋賊子的利劍,人家的心都碎了。」擔心地道:「嫣然姊二天沒有來過,真使人掛心。」

    項少龍精神一振問道:「她常來看我嗎?」

    趙倩點頭道:「她不知多麼著緊你,幫我為你洗傷口和換藥。」

    項少龍一呆道:「那豈不是我身上什麼地方都給你兩人看遍?」

    趙倩赧然點頭,喜透眉梢,神態誘人之極。

    項少龍心中一蕩,抓她雙手說道:「我定要報復,好好看遍我們公主的身體。」

    趙倩輕輕抽回玉手,繼續餵他吃粥,羞紅臉道:「看便看吧!」

    項少龍湧起無盡的柔情蜜意,美人恩重,哪能不心生感激。微笑道:「不但要看,還要用手來研究,公主反對嗎?」

    趙倩紅透耳根,不依地橫他一眼,更不敢答他,神情卻是千肯萬肯,項少龍暢快得歎息起來。足音在樓梯間響起,兩人緊張起來。

    紀嫣然嬌甜的聲音傳上來道:「不用怕!是嫣然來哩。」

    趙倩大喜,迎出門外。不一會兩女挽臂出現在項少龍眼前。紀嫣然也消瘦了,看到他一對明眸立時閃起光采,與他的目光糾纏不捨。

    項少龍道:「小姐救命之恩,項少龍永世不忘。」

    紀嫣然毫不避嫌地坐到榻沿,先檢視他的傷口,放心地鬆一口氣道:「不要說客氣話,你復原的速度驚人,你不知那晚滿身鮮血的樣子多麼嚇人,害人家為你哭哩。」粉臉一紅又道:「嫣然還是第一次為男人哭。」

    趙倩笑道:「嫣然姐對你不知多麼好!」

    項少龍大為感動,大膽地伸手握紀嫣然的玉手,柔聲道:「看來我不但合格,還更進一步進入小姐的芳心,對嗎?」

    紀嫣然撒嬌地望他一眼,若無其事地道:「對不起!仍只是在合格的階段。」話雖如此,玉手卻全無收回去的意思。

    項少龍心中充滿愛意,微笑著道:「只要合格便有機會,紀小姐不是會盡量方便我嗎?」

    趙倩見他們的對答有趣,在旁不住偷笑。

    紀嫣然瞪趙倩一眼,向項少龍道:「人家千辛萬苦來到這裡,還坐到你身邊來,不是在方便你嗎?」

    項少龍被她一言驚醒,回到冷酷的現實,問道:「外面的情況如何?」

    紀嫣然平靜地道:「信陵君、龍陽君和囂魏牟全力搜尋你,城防比以前加強數倍,城外和河道佈滿關防和巡兵,恐怕變成鳥兒方可飛出去。」

    項少龍膽顫心驚地問道:「其它人呢?」

    趙倩親熱地坐到紀嫣然身旁,道:「倩兒早問過嫣然姐,他們全部安全逃走,沒給逮著。」

    項少龍輕鬆起來,不過想起信陵君,便笑不出來,他失去《魯公秘錄》,怎肯放過自己?

    紀嫣然面色沉了下來,道:「這幾天魏人分區逐家逐戶搜索你的行蹤,最後終會搜到這裡來。暫時他們只留意我,還沒有懷疑鄒先生,可是一天你離不開大梁,仍是非常危險。」

    趙倩輕輕地道:「姐姐你這麼有本事,必定有辦法的。」

    紀嫣然說道:「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辦法,但城防是那麼嚴。」記起一事向項少龍問道:「你腰上配帶的東西很奇怪,鄒先生那麼見多識廣的人都未見過,是從哪裡弄來的?」

    項少龍知道她說的是攀爬用的索鉤和腰扣,答道:「那是我自己設計,由趙國的工匠打製的,只要到達城牆,我有方法帶倩兒越牆而去。」

    紀嫣然大為驚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輕地歎道:「愈和你接觸,愈發覺得你這人不可測度。不過現在的情況下,你想到達城牆不被哨樓上的人發覺,根本沒有可能,就算走出城外,亦避不過城外以萬計的守軍,所以還須另想辦法。」

    趙倩湊到她耳邊悄悄說道:「姐姐是不是愈來愈喜歡他呢?」

    紀嫣然俏臉一紅,房內突然響起搖鈴的聲音。

    項少龍還不知發生什麼事時,兩女臉色一變,說:「敵人來了!」

    紀嫣然扶起項少龍,趙倩則手忙腳亂地收拾染上血漬的被單,收起所有與項少龍有關的東西。

    項少龍驚駭地問道:「躲到哪裡去?」

    紀嫣然扶他到一個大櫃旁,拉開櫃門,裡面放滿衣物,哪有容人的空間。接著她伸手一推,衣物奇跡似的往上升起,露出裡面的暗格。趙倩收拾妥當,垂下幕帳,趕過來合力攙扶項少龍避入暗格。

    紀嫣然把載衣物的外格拉下,櫃門竟自動關上,巧妙非常。

    原供一人藏身的空間,擠了三個人在裡面,緊迫可想而知。三人側身貼在一起,趙倩動人的身體緊壓他背上,而紀嫣然則與他正面相對擠壓至撥水難入的地步。他可以清楚地感到紀嫣然胴體曼妙的曲線,尤其是他身上只有一條短褲,其刺激香艷差點使他忘記眼前的凶險。

    紀嫣然比趙倩還要高一點,俏臉剛好擱到他肩頭上,輕輕耳語道:「這是鄒先生為自己設計的救命之所,想不到給我們用上。」

    空間雖窄小,卻沒有氣悶的感覺,顯然設有巧妙的通氣孔。

    項少龍有感而發,心裡面想著,這時代的人無論身份多麼尊崇,仍有朝不保夕的恐懼,所以鄒衍有藏身的暗格,信陵君有他逃生的秘道。

    暗格內忽地多了些奇怪的響聲。項少龍仔細觀察,原來兩女的呼吸急速起來,胸脯起伏,貼體廝磨的感覺更強烈。幸好項少龍身體仍相當虛弱,不致有男性生理上的反應,否則會更加尷尬。兩女的身體愈來愈柔軟無力,項少龍心中一蕩,忍不住一手探後,一手伸前,把她們摟個結實。

    紀嫣然還好一點,趙倩嬌啍一聲,纖手由後探來,摟緊他的腰,身體火般發燙。腳步聲響起,自然是有人逐層搜查,最後來到最高的一層。

    信陵君的聲音在外廳響起道:「本人還是第一次來參觀鄒先生的望天樓,噢!這是什麼玩意?」

    鄒衍平靜回答道:「是量度天星方位的儀器,鄒某正準備制一幅精確的星圖。」

    信陵君顯然志不在參觀,推門而入道:「噢!我還以為房內另有乾坤,原來是先生的臥室。」

    鄒衍笑道:「我的工作只能在晚上進行,沒有睡覺的地方怎行。」

    信陵君道:「不若讓我到先生的觀星台開開眼界。」

    腳步聲轉往上面的望台去,三人正鬆一口氣。再有人步入房內,仔細搜索,還把櫃門拉開,鉅細無遺。三人的心提到喉嚨處,暗罵信陵君卑鄙,引開鄒衍,讓手下得機大肆搜索。折騰一番後,信陵君和鄒衍往樓下走去。

    三人輕鬆了點,立即感到肢體交纏的刺激感覺。趙倩和紀嫣然都是黃花閨女,雖說對項少龍大有情意,仍是羞得無地自容。趙倩和項少龍親熱慣了,還好一點;紀嫣然卻從未試過這樣擠在男人的懷抱裡,一顆芳心不由忐忑狂跳,在寂靜的環境裡怎瞞得過項少龍的耳朵,只是這點,教她羞慚至極。

    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三人似都有點不願離開這安全的空間。

    項少龍的嘴唇輕揩紀嫣然的耳珠,輕輕地道:「喂!」紀嫣然茫然仰起俏臉,黑暗裡感到項少龍的氣息全噴在她臉上,心頭一陣迷糊,忘了說話。項少龍本想問她可以出去了嗎?忽然感到對方香唇近在眼前,暗忖若此時不佔她便宜,何時佔她便宜?重重吻上她濕潤的紅唇。紀嫣然嬌軀顫抖,終於學趙倩一般探手緊摟他,仰起俏臉,任這男子進行非禮。腳步聲又再響起,雖然明知外面看不到裡面的情況,紀嫣然仍嚇得把紅唇移開,脫離項少龍使她銷魂蝕骨的大嘴。

    接著鄒衍在櫃外壓低聲音喚道:「可以出來哩?」

    項少龍大感不妥,以信陵君這樣的身份地位,鄒衍沒有理由不送他至樓外的,若是如此,不該這快返回來。還有是人都走了,以鄒衍的從容瀟灑,沒有理由這麼壓得聲音又沙又啞來說話。趙倩此時完全迷醉在項少龍強烈的男性氣息裡,根本不理會其它事情。

    紀嫣然卻是神思恍惚,迷糊間以為真是鄒衍在外呼喚,正要答話,項少龍的嘴再封上來。紀嫣然暗叫冤孽,心想這人為何如此好色,不理鄒衍的呼喚。那人又在外面呼喚兩次。紀嫣然驀地恢復澄明神智,知道有點不對勁,同時明白項少龍並非那麼急色。

    外面那人低罵道:「君上真是多此一舉,明明沒有人,仍要我逐層樓扮鄒衍叫喚三次,嘿!」罵完後下樓去了。

    三人同時抹過冷汗,信陵君非常謹慎,亦可見他手下能人眾多,這人學鄒衍的聲音維肖維妙,只是低沉和嘶啞少許。紀嫣然自負才智,雖說剛才被項少龍吻得神魂顛倒,仍感羞愧,更對項少龍的機智佩服得五體投地。腳步聲再響起,接著櫃門打開,前格往上升起。兩女羞得全把頭埋入項少龍頸後。

    項少龍尷尬地看著鄒衍,苦笑道:「看來我並非什麼新聖人,因為我完全沒有聖人的定力。」

    鄒衍啞然失笑道:「我看你復元得比我想像中的聖人還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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