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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七 第十一章 擄人大計 文 / 黃易

    劉裕低聲道:「我很痛苦。」

    燕飛大訝道:「現在是任妖女負你,而非是你背信棄義,我認為你該快樂才對。冥冥中似乎真的有對命運之手在擺佈著我們,如你不是與她合作,心佩便不會落入你手裡,而我則沒法殺死竺法慶,你剛才也因心佩而逃過妖女的毒手。」

    接著取出心佩,改掛到劉裕的頸上去。

    劉裕苦笑道:「我痛苦不是因為任妖女,而是王淡真。唉!桓玄向王恭開出條件,若想他王恭,王恭必須獻上女兒作他的小妾。」

    燕飛呆看他半晌,歎道:「你的問題似乎和我的有相同之處,你何時和王淡真纏上的?」

    劉裕解釋一遍,頹然道:「你說我是否根本不是做大事的人?看來玄帥是選錯人了,可是我現在真的覺得若任淡真供桓玄淫辱,我即使當上北府兵的大統領也沒有什麼意思。」

    燕飛目光投往窗外,淡淡道:「事實上我看過竺法慶擊殺江凌虛的情況,自問仍不是他的對手,可是我卻不顧一切,逼他決一死戰。你知道原因嗎?因為我清楚這是唯一能扳平局面的機會。只有殺死竺法慶,我們方有希望收復邊荒集,只有收復邊荒集,我們才可以配合拓跋珪,營救千千和小詩。」

    劉裕點頭道:「我明白!」

    燕飛道:「所以我絕不會嘲笑你,肯對自己心愛的女人盡責,方可稱得上是男兒漢。你因對王淡真心存愧疚,所以甘願捨棄男兒功業,也要扭轉她即將來臨的淒慘命運。若依眼前形勢的發展,王恭終要向桓玄屈服,獻上女兒。」

    劉裕慘然道:「縱然我肯犧牲一切,可是在眼前的形勢下,我可以干甚呢?」

    燕飛目光回到他臉上,沉聲問道:「若你真能不顧一切,事情反而易辦。可是你真的能不顧一切嗎?」

    劉裕發呆片刻,苦澀的道:「當日我決定和她私奔,是因為我一無所有,又以為玄帥已放棄了我。現在卻是另一回事,首先我定要收復邊荒集,正如你所說的,只有邊荒集在手,我們才可以營救千千主婢,且機會就在眼前,稍有錯失,我們將要痛失良機。其次是我曾答應文清助她重振大江幫的聲威,此事我絕不能食言。」

    燕飛道:「好!我會全力助你,令王淡真不會成為你的終生憾事。」

    劉裕雙目射出感激的神色,旋又搖搖頭,道:「我連她在哪裡也不清楚,如何救她呢?」

    燕飛道:「當我成功除去竺法慶,心中想到的只有『天無絕人之路』這句話,要弄清楚王淡真在哪裡並不困難,只要宋叔肯出馬,向謝鍾秀問幾句話便成。」

    劉裕茫然道:「知道又如何呢?」

    燕飛現出一個帶點頑皮意味的笑容,道:「王淡真已變成一椿政治交易裡的貨物,如有人想破壞王恭和桓玄的結盟,是否可以從王淡真下手呢?」

    劉裕劇震道:「這麼簡單的方法,為何我偏想不到?我們該扮作哪方面的人呢?」

    燕飛微笑道:「你這叫事關己者亂,我們不用扮作任何一方面的人,只須掩藏身份,留下讓王恭和桓玄猜測的空間。他們若認為是司馬道子的人幹的,便最理想,因為司馬元顯一直對王淡真有野心。」

    劉裕精神大振道:「事不宜遲,此事必須盡快進行,如待米已成炊,便後悔莫及。」

    燕飛道:「我們還有時間,一天司馬曜的死訊未傳開去,王恭仍不用作決定,且即使王恭向桓玄屈服,也不會蠢得立即獻上女兒,會先要求桓玄有實質的行動。」

    劉裕道:「你說得對,我是關己則亂。得知她所在處後,我先設法見她一面,問清楚她的意向,瞭解她的情況。」

    對王淡真的事有了方案後,劉裕變得生龍活虎,回復了鬥志。問道:「剛才你說過自知及不上竺法慶,後來又是憑什麼殺他呢?」

    燕飛道:「我在與他決戰前功力再有突破,加上我的丹劫天性克制他的『十住大乘功』,配合戰略,終於反敗為勝。不過確勝得非常僥倖。」

    劉裕喜道:「無論如何僥倖,你總是憑實力贏他。此戰令你名懾天下,也成為眾矢之的,假如你能保持不敗,天下第二高手的寶座肯定是你囊中之物。」

    燕飛歎道:「我不要什麼第一第二,只要把千千主婢接返邊荒集,過些安樂的日子算了。」

    此時宋悲風回來,坐下道:「司馬曜肯定出了事,今早司馬道子臨時為司馬曜取消了一個在內廷舉行的會議,剛才司馬道子又使人去通知琰少爺,酉時中到皇宮舉行緊急廷會。琰少爺也感事有可疑,立即去找王坦之商量。」

    劉裕問道:「宋叔是從誰處打聽到這些事的?」

    宋悲風答道:「是大小姐告訴我的,她是明白人,又有膽識,和她說話沒有顧忌。」

    大小姐即是謝玄的親姊謝道韞,嫁與王羲之的兒子王凝之為妻。

    燕飛心中浮現謝道醞酷肖生母的神態氣質,心中豈無感慨。謝安、謝玄先後辭世,謝石又接著病逝,只剩下謝琰一個人在獨撐大局,家勢立即由顛峰直往下掉落,再難復當日主宰南方的威望。

    宋悲風轉向燕飛道:「大小姐問我你是否在建康,我不敢瞞她。她還要我代她多謝你除去竺法慶的大恩大德,不論對她謝家或南方佛門,都是大喜事。」

    劉裕道:「宋叔回烏衣巷去,有沒有惹人注目?」

    宋悲風道:「我是偷潛進去,只知會定都,當時孫小姐正和大小姐說話。唉!」

    劉裕心中一動,道:「孫小姐有什麼話說?」

    宋悲風道:「孫小姐要見你。」

    劉裕和燕飛交換個眼色,均曉得是與王淡真有關。

    燕飛道:「宋叔設法安排劉兄和鍾秀小姐見上一面。既曉得酉時中司馬道子會在皇宮主持會議,無法分身,我們可以選擇在酉時下手。現在是未時頭,離行動的時間尚有兩個多時辰,我們還有時間。」

    宋悲風現出猶豫的神色。

    燕飛代劉裕道:「宋叔不用擔心,總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劉兄絕不會讓兒女私情壞了正事的。」

    宋悲風終下決定,起立道:「要見孫小姐,現在立即去。」

    宋悲風偕劉裕去後,屠奉三回來了,笑道:「幸不辱命!」

    燕飛看著他在身旁坐下,欣然道:「是不是確有追緝任青媞的懸賞圖像?」

    屠奉三道:「完全不是那回事,沒有任妖女的懸賞,也沒有任何荒人的懸賞,不過建康城自午後開始便非常緊張,所有關防都加強人手,更封鎖水道,不准任何船隻進入石頭城旁的碼頭區。照我看搜捕曼妙的行動正進行得如火如荼。」

    燕飛道:「既然如此,我們如何讓司馬元顯曉得曼妙可能的藏身之所?司馬曜之死該沒有疑問,司馬道子已召令一眾元老大臣,於酉時中到皇宮去開重要的會議。」

    屠奉三笑道:「這叫山人自有妙計,明日寺的惡和尚竺雷音和淫尼妙音一向與司馬道子關係密切,司馬道子在必須掩人耳目的情況下,只好倚賴他們去搜捕曼妙,且因他們熟悉逍遙教,只要聽到對任青媞外貌的形容,當會曉得是誰,不用我們刻意提點。」

    燕飛讚歎道:「屠兄此著非常高明。」

    屠奉三道:「我遂由這方面人手,找到一位我曾對他有大恩,在建康混的一位黑道朋友,我這位朋友和竺雷音有生意上的往來,果然不出我所料,竺雷音在午前時分知會他,著他幫忙找尋曼炒,只說她是逍遙教的人,卻隱瞞她貴人的身份。」

    燕飛皺眉道:「如你的朋友把消息透露予竺雷音,而後來我們又擒走司馬元顯,你的朋友會惹禍上身。」

    屠奉三淡淡道:「他是老江湖,不會蠢得直接使手下通知竺雷音,而會通過迂迴曲折的方法,巧妙地讓竺雷音得到這個消息。」

    燕飛道:「你的朋友會出賣你嗎?」

    屠奉三從容道:「理該不會,因他仍弄不清楚我和桓玄現在的關係,在桓玄與司馬道子的鬥爭尚未分明之際,誰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下注,何況他曉得我是有仇必報的人,且報復的手段會令他很難消受。」

    又笑道:「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我早防他一手,到現在仍沒有向他透露事實,只告訴他我正追尋任妖女,亦正因我提起任妖女,他才告訴我竺雷音也在找曼妙。」

    燕飛暗忖幸好屠奉三是友非敵,否則會是非常難纏的對手。

    屠奉三道:「我會待至申酉之交,才去請他向竺雷音放出消息,現在我們必須研究事後的安排,否則仍難逃司馬道子的追殺。」

    燕飛道:「屠兄在這方面比我在行,你有什麼好主意呢?」

    屠奉三道:「我們在城外的兄弟必須撤往安全地點,作好部署,當被俘的兄弟釋放後,他們可作接應,防止敵人追擊,只要退返邊荒,我們便安全了。」

    燕飛道:「現時建康軍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城內,以應付任何因司馬曜之死而來的突變,所以只要小心點,到哪裡都不成問題。不過!問題在……」

    屠奉三苦笑道:「你猜得對,他們既缺乏兵器弓矢,戰馬則只數百,其中更有近半人是老弱婦孺,不論行軍或作戰,均會出現問題。最頭痛的是缺糧,恐怕未到巫女丘原,會有人餓死途上。」

    燕飛道:「糧食方面可請支遁大師想辦法,佛門在建康的影響力很大,這方面應難不倒他們。」

    屠奉三道:「今次全賴宋叔,令我們得到建康百多間寺廟的,否則失陷在獄中的人數會更多。」

    燕飛道:「另一件我擔心的事,是由於我們並不清楚失陷在建康的荒人數目,所以如司馬道子使詐,只以部分兄弟來交換他兒子,我們被騙了仍懵然不知。」

    屠奉三微笑道:「這個我反不擔心,我們可以指定由中間人負責釋俘的行動,此人必須是德高望重,一言九鼎之輩,兼且不用看司馬道子的臉色做人。」

    燕飛叫絕道:「如此符合條件的人只有一個,就是王坦之,安公去後,就只他一個人有此聲望。」

    屠奉三皺眉道:「王坦之不是王國寶的親爹嗎?」

    燕飛道:「據安公所言,王坦之是與王國寶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且家世顯赫,不在謝家之下,司馬道子若不得不請他出來和我們談交易,當然須依他的意思行事,而我們則可以動之以情,讓他明白我們不但不是好勇鬥狠的強徒,還是愛好和平的人。」

    屠奉三啞然失笑道:「那便須你和宋叔去和他談話,換了是我,要讓他相信我是愛好和平的人,肯定是癡人說夢。」

    燕飛苦笑道:「虧你還有說笑的心情。」

    屠奉三道:「我是認真的,俘擄司馬元顯後,由我和劉裕押走司馬元顯,你和宋叔則去和司馬道子談條件。最好是乘機要求司馬道子給我們五艘戰船,換俘的交易則在大江上游的巢湖進行,令司馬道子無法使詐。然後我們啟程北上,過合肥,入淝水,只要到達淮河,我們便安全了。」

    燕飛動容道:「你對建康附近的地理環境很熟悉。」

    屠奉三道:「我長期與兩湖幫作戰,對南方水道的情況的確非常熟悉。」

    燕飛歎道:「終有一天,桓玄會發覺失去了你是生平最大的錯誤。」

    屠奉三淡淡道:「希望我能證明給他看。」

    燕飛道:「你和劉裕如何把人質押離建康呢?建康水師已把大江封鎖,你們只能走陸路。」

    屠奉三道:「仍是走水路較有把握,只要有一艘小風帆,又有夜色掩護,誰能在廣闊的大江截著我屠奉三?何況必要時可亮出司馬元顯,教對方不敢放箭。」

    兩人商量妥行事的細節,屠奉三匆匆去了。

    燕飛正要去找支遁,足音傳至。

    是兩人的足音。

    燕飛閉上眼睛,排除雜念,心中清晰地浮現支遁和安玉晴的影像,心中一震,曉得自己的心靈感應,再有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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