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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七 第 三 章 功虧一簣 文 / 黃易

    屠奉三、宋悲風、劉裕與燕飛在夜窩子西南角的邊沿區會合,連忙進入屬於費二撇位於東大街的一座錢莊,斜對面便是興泰隆布行。

    四人登上閣樓,透過兩扇臨街小窗觀看興泰隆布行的情況。

    屠奉三狠狠道:「好傢伙!竟然躲到我的刺客館去,又會這麼巧的。當日我強買下興泰隆,肯定破壞了彌勒教一些見不得光的事。」

    劉裕笑道:「攻打興泰隆布行的指揮人選,肯定是屠兄,沒有人比屠兄更熟悉裡面的情況。」

    屠奉三欣然道:「這樣的好差事我是不會推的。」又笑道:「我的眼光不錯吧!當日挑中興泰隆布行作刺客館,正是看中興泰隆布行院落後可藏兵的四座貨倉,原來竟是彌勒教在這裡精心設置的秘巢。」

    燕飛已扼要地說出從竺法慶夫婦處聽回來的敵人形勢,使眾人更肯定呼雷方仍背叛著他們,也帶來新的問題。

    此時江文清、慕容戰、拓跋儀、姚猛和卓狂生聞報聯袂而至,商量抗敵的最新策略。

    卓狂生道:「大家對屠老大提議由劉兄作今晚總指揮一事全無異議,現在時間緊逼,請劉爺頒令。」

    劉裕在燕飛鼓勵的目光下,點頭道:「攻進興泰隆布行的行動,由屠兄負責,因為他比任何人更清楚興泰隆布行的形勢。不過在行動前,我們先要決定該如何處置呼雷方和他的人。」

    接著向姚猛道:「姚兄有什麼意見?」

    眾人目光全落在姚猛身上,更贊劉裕心思慎密,因為姚猛本身是羌人,與呼雷方同族,雖說夜窩族一向有崇尚超越種族的精神,可是姚猛始終是羌人,不可能完全罔顧同族之情。

    姚猛雙目精芒閃閃,沉聲道:「呼雷方只是尚未醒悟過來。對我們夜窩族來說,只有邊荒內和邊荒外之分,邊荒內是自由和公義,邊荒外則只是勞役和剝削人民的暴君和只顧己身利益的獨裁者,一天有民族私利的存在,鬥爭永不會終止。凡到邊荒集者都要從噩夢裡醒過來,看清楚邊荒外所有政權的本質和真面目。我姚猛今天在這裡說出夜窩族族人的心聲,在邊荒集只有夜窩一族,當所有人均加入了夜窩族,邊荒集將變成歷史上從沒出現過的大同社會。對夜窩族來說,誰背叛邊荒集,便是叛徒,是我們夜窩族的公敵,沒有人可以例外。」

    卓狂生低聲道:「我可以保證小猛剛才說的字字出自肺腑,更是每一個真正夜窩族人的心底話。夜窩族的信念並不是一朝一夕湊興而成的,而是早在夜窩子出現前,在邊荒集年輕一輩沒有加入幫會的荒人裡,已出現為保護邊荒集的自由而戰的風氣,到現在這股風氣已成為一種對邊荒集的信念,沒有任何因素能動搖。」

    人人靜心聆聽,沒有絲毫不耐煩的感覺。由於今次鬥爭牽涉到羌幫,而夜窩族不乏羌族的人,所以必須弄清楚他們的心意。

    負責集內安全的部隊分屬大江幫、飛馬會、北騎聯和振荊會的四支精銳人馬一萬五千人,正悄悄進駐興泰隆布行四周的房舍,準備對彌勒教發動雷轟電掣的一擊,雖調動需時,但他們仍有時間。

    姚猛是夜窩族的頭號好漢,極得卓狂生寵信和族人愛戴,玩樂時比任何人都要瘋狂,可是面對危機亦毫不畏怯。本身更是深明大義,所以不單不會計較劉裕對他的懷疑,還趁機表明夜窩族人和他自己的心意,澄清疑慮。

    卓狂生又道:「小猛在來邊荒集前,本身是羌族的王族,後來父兄被姚萇害死,弄至家破人亡,又逼他出征去送死,他於是逃出軍隊到邊荒集來,從此只視自己作荒人。事實上夜窩族是荒人裡的荒人,除非是別有居心者,否則夜窩族只會忠於邊荒集。」

    姚猛肯定地點頭道:「我們只忠於夜窩子和千千小姐。」

    屠奉三探手抓著姚猛肩頭,有感而發的道:「你的表白令我非常感動。」

    姚猛望向劉裕,沉聲道:「請劉帥下令!」

    劉裕也心中一陣激動,道:「今次我們對付外敵,仍採取千千小姐所教高台指揮的戰術,沿用她的燈號旗幟傳訊的方法。眼前當務之急,是要分別對付竺法慶和呼雷方。對付竺法慶一役由屠兄負責指揮,至於呼雷方,我們是否仍可在不流血的情況下解決呢?我深信他仍對邊荒集有深厚的感情。」

    燕飛道:「事實上呼雷方和他的三千羌幫戰士正被置於嚴密的監視下,如他有任何異動,將會被殺個片甲不留。而他必須在外敵的配合下,方能發揮破壞力。」

    慕容戰道:「只聽劉帥這番話,便清楚劉帥真的是為我們邊荒集的大局著想。雖然姚興今次的行動是極有可能針對我們而來,可是我認為呼雷方仍有著荒人的理想精神,情況與我相若,其還在執迷不悟,只如小猛說的,是尚未醒悟過來。只要我們擊垮彌勒教在集內的伏兵,他將會迷途知返。」

    卓狂生欣慰的道:「我很高興各位開始以荒人的身份說話,以荒人的角度去看大家的利益。當呼雷方明白我們始終當他作荒人而非外敵,他會明白只有邊荒集方是他如魚得水的地方。」

    劉裕道:「我明白了。現在我們先全力打擊竺法慶,然後再說服呼雷方,接著便是我們主動出擊的時候了。」

    轉向屠奉三道:「在擊潰彌勒教前,一切交由屠兄指揮。」

    子時。

    整條東大街靜似鬼域,不見半個行人。

    興泰隆布行陷進重重包圍網裡,箭手埋伏於所有高點位置,蓄勢以待。

    攻入興泰隆的重任由大江幫負責,分別攻打正門和後門,各派出百名戰士,均是擅長打硬仗攻堅的好手。他們的任務非是要盡殲敵人,而是要粉碎敵人的頑抗力量,把對方逼得逃出興泰隆布行去。

    屠奉三、燕飛、慕容戰、拓跋儀、宋悲風、劉裕六人組成的高手團,潛到與興泰隆布行比鄰的房子,他們的目標是竺法慶夫婦。

    卓狂生回到觀遠台去,從那裡憑高協調各部人馬的動員,總攬全局。

    姚猛則集結夜窩族的戰士,把這裡的包圍戰與南門的呼雷方隔絕開來,令呼雷方縱使有心亦無法向竺法慶施援。

    江文清為現場包圍戰的指揮,務求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擊垮彌勒教的伏兵。

    屠奉三凝望興泰隆布行後進竺法慶所在的房舍,歎道:「若我在進佔興泰隆布行時,曉得這是彌勒教的老巢,肯定會把整個興泰隆布行翻轉過來看個一清二楚。」

    劉裕道:「你是怕裡面有密室和地道?」

    屠奉三點頭道:「這個可能性很大,若我處心積慮要在像邊荒集般一個地方設立據點,肯定會建密室以儲存弓矢兵器一類見不得光的東西,更會築地道,以作秘密出入口,且可在必要時作逃生之用。」

    轉向燕飛道:「敵人情況如何?」

    燕飛感覺掛在胸口的心佩冰涼,他以真氣把它包裹,不過只要真氣稍減,心佩會立即變暖,顯示竺法慶夫婦該仍在興泰隆布行內。道:「一切如常,敵人仍未生出警覺。」

    慕容戰笑道:「竺法慶可能仍在和尼惠暉合體交歡,練什麼合歡大法。」

    拓跋儀道:「秘道有可能不止一條,我們如何攔截?」

    宋悲風淡淡道:「只要秘道不是在他們交歡的房子內便行。」

    屠奉三道:「行動的時間到哩!」

    接著發出一下清悅的鳥鳴聲。

    戰爭開始。

    百多個火油彈,投進興泰隆布行去,尤其集中對付後院的四座貨倉。

    這種威力龐大的火油彈,曾在守衛邊荒集之戰裡立下奇功,當火油彈爆開,烈焰會隨火油往四面八方激濺,黏附人體牆壁燒至油盡,是荒人製造的絕活。

    敵方立即亂成一團,整個興泰隆布行轉眼陷進火海裡,以百計的敵人從興泰隆布行竄出來,意圖逾牆逃走。

    埋伏各處瓦面的箭手連忙箭如雨下,彌勒教徒紛紛中箭,無人能倖免。

    前後門同時洞開,各擁出數十名想突圍逃生的敵人,被蓄勢以待的大江幫戰士先以一輪勁箭射倒十多人,再截著加以痛剿。同時趁火勢稍斂,分別從前後門殺進興泰隆布行去,對敵人展開逐屋逐戶的殲滅戰。

    局勢全在控制下進行,在猝不及防下,兼荒人佔盡人和地利,敵人根本全無反抗之力。

    濃煙直衝天際。

    除後院多處起火,主鋪和後兩進的火勢已大幅減弱,可知易起火的布帛一類東西,全搬往後院去。

    燕飛、屠奉三、宋悲風、劉裕、慕容戰和拓跋儀六大高手,此時從側院牆落往後進和後院間的天井,只見後進面向院子一邊的大門洞開,而彌勒教徒則紛從後院處逃進來,似乎後進的房舍是他們唯一生路的樣子,都心叫不妙。

    燕飛手上蝶戀花化作護身遊走的寒芒,不理往他招呼過來的敵人兵器,疾如箭迅如風的投進門內去。

    不用屠奉三等人動手,隨後專門對付彌勒教眾主腦人物的精銳好手,紛從兩邊院牆落下,截斷敵人通往此處之路。

    屋內傳來兵刃交擊之聲,屠奉三等已撲至門旁,正要搶進去,燕飛已退出來,叫道:「竺法慶已從秘道逃走,我們追!」

    眾人探頭往內瞧去,只見空曠的後堂一角處現出地道的入口,忙隨燕飛躍上院牆,又再騰升,投往鄰舍屋頂。

    後面火光熊熊、濃煙沖天而起,前方卻是黑沉沉一片的西南角廢墟區域。

    倏地十多道人影從地面竄上一座破房的瓦面,離他們立處足有五十多丈,迅速往集西遠去。

    竺法慶冷酷的聲音遙傳回來道:「今次算你們好運,不過你們的好日子絕不會長久。」

    宋悲風冷哼一聲,正要追去。

    燕飛凝視敵人遠去的背影,感覺到掛在胸口的心佩逐漸變冷,道:「不要追!」

    屠奉三點頭道:「他們是逃往與我們敵對的大軍所屬方向,我們窮追不捨,只會吃虧。」

    慕容戰歎道:「真可惜!我們本有機會令他們全軍盡沒,卻是功虧一簣。」

    拓跋儀道:「他們下一步會怎麼走呢?」

    劉裕曉得他是關心赫連勃勃兵員的動向,因為赫連勃勃的鐵弗部匈奴正和拓跋鮮卑在開戰,如赫連勃勃不戰而退,全然無損地返回統萬,加上以千計的彌勒教徒,會對拓跋珪有很大的威脅力。

    道:「只要是會用兵的人,便知在現今的形勢下進攻邊荒集,是自取其辱,如我是竺法慶或赫連勃勃,會立即撤兵,還要防範我們追擊他們。」

    屠奉三道:「竺法慶可能是個瘋子,不可以常理測度,我們要打起精神,一邊全力戒備,另一方面派出偵騎,監察他們的行動。」

    風聲響起,江文清落在劉裕和宋悲風問,道:「幸不辱命,已解決了全部敵人。」

    劉裕訝道:「沒有俘虜嗎?」

    江文清苦笑道:「那些彌勒教徒像中了竺法慶的魔咒般,即使身體著了火,仍力戰至最後一口氣,我們沒有選擇下,只好狠下殺手。」

    眾人聽得倒抽一口涼氣,如讓這樣一支死士組成的部隊,於敵人圍攻的情況下在集內發難,後果實是不堪設想。幸好問題已在先發制人下徹底解決。

    慕容戰道:「竺法慶若退兵,建康軍將不得不退,那姚興的部隊又會如何反應呢?」

    屠奉三道:「姚興根本不曉得情況的發展,說不定會依計劃渡河來攻。」

    劉裕點頭道:「這個可能性很大,如此竺法慶一系會枕戈待命城西外,牽制我們的主力,希望我們懵然不知姚興會從我們背後攻來的情況下,可以混水摸魚,把整個形勢扭轉過來。」

    拓跋儀微笑道:「那我們就在穎水西岸張開天羅地網,待姚興來自投羅網。」

    宋悲風道:「若要對付姚興,必須先解決呼雷方和他的人馬。」

    江文清柔聲道:「這場仗我們有八、九成的勝算,不過如惹得竺法慶冒險一博,趁我們應付姚興的當兒,率眾來犯,我們縱然能勝,也勝得非常辛苦,對剛稍恢復元氣的邊荒集相當不利。」

    又道:「攻進興泰隆布行之戰已引起很大的恐慌,現在夜窩族在卓館主的指示下,實施戒嚴令。」

    屠奉三皺眉道:「大小姐是否反對圍剿呼雷方呢?事實上我們沒有人願對呼雷方施辣手,因為大家始終是曾並肩作戰的兄弟,集內羌人對此亦難以接受,然則大小姐又有什麼好辦法?」

    慕容戰道:「當敵人分兩邊攻打邊荒集,我們將無力制止呼雷方的任何行動。除非呼雷方肯讓我們把他和他的兒郎全部五花大綁,囚禁隔離。」

    江文清從容道:「呼雷方縱然不為自己著想,也必須為手下和家眷們著想。照我猜以竺法慶為人行事的作風,絕不會知會姚興集內的變化,我們便說服呼雷方去向姚興通風報信,讓姚興知難而退,如此呼雷方既可向族人交代,又可為邊荒集立功,化解這場戰爭。」

    燕飛微笑道:「大小姐確是思慮周詳,此計的可行性甚高,幾可說是萬無一失。只要高彥摸清楚姚興人馬的位置,再告訴呼雷方,呼雷方當知我們可以完全掌握姚興的情況,如姚興冒然來犯,只是自取滅亡。」

    江文清欣然道:「此計還有好戲在後頭,當竺法慶和建康來的部隊苦候一晚,仍見不到姚興方面有任何動靜,只好黯然撤走。赫連勃勃的二萬人馬將退回統萬,竺法慶夫婦和隨員則會偕建康軍南下建康,我們便可以兵分多路,從水陸追擊竺法慶夫婦,務要他們永遠離不開邊荒。」

    眾人同時動容,為江文清的智計和高明的戰略喝采。

    劉裕心中欣慰,江文清終從乃父的慘死恢復過來,信心盡復,表現出巾幗不讓鬚眉的才情見識,作出對邊荒集最有利的計策,一舉解決內憂和外患兩方面似乎沒有可能解決的問題。

    慕容戰奮然道:「那誰去見呼雷方呢?」

    屠奉三笑道:「當然由劉帥決定。」

    劉裕道:「由我們的小燕飛去見呼雷方如何呢?」

    眾人轟然叫好。

    燕飛是必然的人選,因為在邊荒集內人人信任燕飛,知道他絕對沒有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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