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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六 第 九 章 忠義之會 文 / 黃易

    江凌虛靠樹邊坐著,神色平靜。可是燕飛曉得他五臟六腑俱碎,縱是大羅金仙也不能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不過他確不愧是北方武林數一數二的高手,仍能憑一口精純至極的真氣,保住神智。

    江凌虛道:「燕飛!」

    燕飛在他身旁蹲下,道:「教主有什麼要交代下來的呢?」

    他對太乙教從來沒有好感,但見到江凌虛斷氣在即的淒涼景況,亦心中惻然,希望可焉他盡點人事,讓他去得安樂。

    江凌虛急喘兩口氣,嘴角瀉出鮮血,道:「他下一個要殺的人是你,小心!他借天地合璧之助,已練成妖法,天下再無人能與他匹敵。」

    燕飛愕然道:「天地合璧?」

    江凌虛忽然精神起來,臉泛紅光,道:「只有丹劫……你……唉!」

    燕飛正要追問清楚,江凌虛已斷了氣,一代高手,就此辭世。

    龐義和高彥剛坐下,尚未有機會說話,拓跋儀、紅子春、姬別和夜窩族的新領袖姚猛已聞風而至,忠義堂登時熱鬧起來。

    鐘樓議會的成員,除呼雷方和費二撇外,已全部在座。

    龐義見到劉裕,大喜道:「我們正頭痛如何找你,想不到你這傢伙竟來了。」

    卓狂生笑道:「只差呼雷方和費二撇,否則我們可以就地舉行一個非正式的鐘樓會議。」

    入口處呼雷方的聲音傳來道:「有千千小姐的消息,怎會沒有我們的份兒呢?」

    眾人瞧去,呼雷方和費二撇正並肩步入忠義堂。

    江文清慧黠的讓出主位,道:「請卓館主登位主持。」

    又吩咐席敬使手下把守四方,以防有人偷聽,席敬領命去了。

    卓狂生當仁不讓地坐上主位,面向分坐兩邊的眾人,道:「我有一個提議,是請議會批准宋悲風列席這個非正式的會議,他和千千小姐淵源深厚,絕不會做出任何不利千千小姐的事。」

    紅子春皺眉道:「我敬宋悲風是一個好漢子,不過他一向與我們邊荒集沒有直接的關係,只是過客的身份,如此讓外人出席我們的會議,會是一個很壞的例子。」

    屠奉三淡淡道:「紅老闆有這個想法,皆因不知危機之將至,我卻贊成卓館主的提議,因為宋悲風乃一等一的劍手,可以增加我們的實力。」

    呼雷方道:「屠當家指的危機,是不是指奉善被殺一事?」

    龐義聽得一頭霧水,高彥卻叫起來道:「是否太乙教的奉善?」

    眾人目光全落在他身上,因為他的反應大得有點異乎尋常。

    直至此刻,眾人仍弄不清楚為何只有他兩人回集,不過依照約定,他們有營救紀千千主婢的眉目頭緒,方會返回邊荒集。所以人人聞風而至,希望可以聽到好消息。

    龐義終於明白,一震道:「燕飛所料無誤,彌勒教的魔掌果然伸進邊荒集來哩!」

    今回輪到人人瞠目以對,包括劉裕、屠奉三等,原本相信奉善被殺與彌勒教有關的人,和另一方根本不相信的人。

    卓狂生道:「一件一件慢慢的說,首先告訴我們,小燕飛在哪裡呢?因何不是與你們一起回來。」

    龐義道:「此事說來話長,我們從平城返回邊荒集的途上,被彌勒教的尼惠暉率眾追殺,燕飛著我們自行逃走,他卻以身犯險好引開追兵。」

    拓跋儀劇震一下,失聲道:「平城?」

    屠奉三奇道:「你們怎會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呢?」

    高彥道:「所以說此事說來話長,可否容後稟報,先說彌勒教的事。當時燕飛告訴我們,在與孫恩決戰之前,曾撞破尼惠暉與漢幫叛徒胡沛在密林裡說話,當時胡沛稱赫連勃勃為大師兄,王國寶為二師兄,他自己則應是竺法慶的第三徒。」

    隨著這番說話,忠義堂內靜至落針可聞。

    劉裕拍腿歎道:「我曉得是誰殺死奉善哩!」

    屠奉三喃喃自語的道:「好傢伙!難怪要在奉善的屍身做手腳,因為方總認得他的氣味,而他更深明方總的異能。」

    方鴻生一臉茫然的道:「究竟是誰呢?」

    慕容戰代答道:「當然是我們的老朋友赫連勃勃。」

    紅子春倒抽一口涼氣,不好意思的道:「我再不反對讓宋悲風列席。」

    江文清忙吩咐守候大門處的席敬,著他請宋悲風來。

    姬別苦笑道:「我聽得糊塗哩!誰可以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卓狂生以會議主持者的身份,解釋一遍,也好讓剛回來的龐義和高彥明白邊荒集近日發生的連串事件。

    說話問,宋悲風隨席敬來到,劉裕招呼他到身旁坐下,並在他耳旁解釋眼前的情況。

    卓狂生說罷,忠義堂的氣氛生出變化,大家都明白改了地點召開的鐘樓議會,已從非正武轉入正式的會議,刻下正在決定邊荒集未來的方向,因為自邊荒集失而復得的戰爭後,這是首次面對敵人挑戰的危機。

    卓狂生欣然道:「各位都看到了,我們不是仍有運氣嗎?龐老闆和我們的彥少及時回來,不但化解了我們互相的猜疑,更使我們團結一致以應付強敵。」

    程蒼古此時到達,聞言笑道:「不單是我們議會成員團結一致,整個邊荒集亦萬眾一心,現在外面聚集著以千計的荒人兄弟,正等待我們宣佈有關營救千千小姐主婢的好消息。」

    姚猛按捺不住,道:「以燕飛的腳程,怎會比老龐他們慢呢?」

    忠義堂又靜下來。

    龐義待程蒼古坐下,歎道:「不須為燕飛擔心,這小子變得愈來愈有事,我和高小子曾想過,假設回來後見不到他,這小子定是偷進滎陽去見千千了。」

    最後一句令全場嘩然。

    卓狂生請各人肅靜,然後道:「我忽然感到我們的小飛確實到了滎陽去,不論他成功與否,很快便會回來,令我們實力大增。眼前當務之急,是議會必須作出決定,應否立即把彌勒教定作我們的公敵?」

    呼雷方道:「這事還用說嗎?敢反對的,其本人便是議會的公敵。」

    劉裕舉起右手,待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方悠然道:「可否容我作出一個提議?」

    卓狂生道:「凡列席者均有發言權,劉兄請說出提議。」

    劉裕道:「我的提議是今天並沒有舉行鐘樓議會,更沒有任何教派或任何人被定為邊荒集的公敵,只是在討論奉善是否被我劉裕所殺一事上,議會成員不但各持己見,還鬧得相當不愉快。」

    屠奉三接下去道:「小弟更提議把劉兄和宋兄驅離邊荒集,只因大小姐、二撇爺和程老大力反對,卓名士又說不看僧面看佛面,一切待燕飛回來後,舉行議會再作決定。」

    慕容戰啞然失笑道:「好計!我們就在暗地裡憑方總的靈鼻去把潛入集內的赫連勃勃和胡沛挖出來。希望那時燕飛已回來了,我們可重演當日圍殲花妖的手段,要另一個兇手伏法邊荒集。」

    卓狂生欣然道:「看!我們的團結精神不是又回來了嗎?又是拜千千小姐所賜。現在任何惡勢力欲進犯邊荒集,其策略都是要先分化我們,令我們變回一盤散沙的局面。現在天下亂勢已成,邊荒集是僅餘的樂土,但荒人並不是要躲縮在這裡苟且偷生,而是要光明正大、轟轟烈烈地活著,做大生意、賺大錢。當我們把千千小姐主婢迎回邊荒集,邊荒集將進入最鼎盛興旺的歲月,任何人曾經歷過此中盛況,已可不負此生。」

    姚猛跳將起來,振臂高呼道:「我姚猛代表夜窩族完全贊同卓館主說的話,要活著便要痛痛快快的活著,一天千千小姐仍未回來,沒有人可以真的活得痛快。」

    劉裕心中一陣激動,謝安的心願,終於在紀千千手上完成,把邊荒集統一起來,大家眾志成城的為邊荒集的「公義」和「自由」而奮鬥努力。當紀千千踏足邊荒集的一刻,邊荒集再非以前的邊荒集。

    卓狂生長笑道:「我們荒人都是英雄好漢,姚猛請坐下。」

    姚猛坐下後,好一陣子也沒有任何人發言,但每一個人都感覺到忠義堂內瀰漫著激盪情懷,人人願為邊荒集和紀千千拋頭顱灑熱血的氣氛。

    劉裕更曉得邊荒集外的形勢,不單消除了派系間在以前解不開的矛盾,更令所有人更珍惜眼前擁有的一切,那並非理所當然的,而是必須盡力去保有和爭取。

    在北方,苻堅被殺,苻秦政權崩潰,慕容垂以強勢崛起,令其它各族陷於掙扎求存的劣勢。慕容垂因而成為其它各族的共同敵人,一天慕容垂仍屹立不倒,一天其它各族仍有合作共抗大敵的空間。這種形勢亦體現在邊荒集內。而邊荒集更有一個獨一無二的條件,就是當慕容垂征服北方,邊荒集將成為各族唯一能保全自主和自由的地方。

    南方的形勢同樣複雜,且更微妙,於是劉裕可和大江幫結為親密盟友,而屠奉三竟能與他們和平相處,甚至乎在某些特異的情況下並肩作戰,更屬異數。

    說到底,邊荒集最引人的地方,就是她的公義和自由。

    卓狂生道:「好哩!對彌勒教我們大家已有一個共識,亦決定了行動的方針。現在該談營救千千小姐的大計哩!」

    眾人的目光落在龐義和高彥身上。

    龐義道:「我和高彥均認為燕飛對拯救千千和小詩姐的事,已有周詳的計劃,不過卻沒有清楚告訴我們,所以要待他回來後,方可作出詳細的交代。」

    拓跋儀終忍不住問道:「你們為何要到平城去?」

    高彥道:「橫豎現在人齊,我可以把已知道的向各位報告。我們看過滎陽的形勢,知道縱然盡用邊荒的兵力,亦無法把千千和詩詩救出來。正無計可施的時候,燕小子提議北上,越過長城到盛樂找他的兄弟拓跋珪幫忙。」

    龐義接口道:「坦白說,我和高小子心中都不以為然,認為是浪費時間,豈知竟在雁門城附近遇上拓跋珪準備攻打平城的部隊。」

    拓跋儀失聲道:「什麼?」

    眾人無不動容。

    特別是慕容戰、呼雷方這些深悉北方形勢的人,更曉得平城不單是長城內的軍事重鎮,且接近燕國首都中山。拓跋珪的行動,等於去捋慕容垂的虎鬚。

    屠奉三豎起拇指讚許道:「夠膽色!」

    拓跋儀立即對他好感大增,心切地追問道:「結果如何?」

    高彥道:「說出來你們肯定不會相信,守城的是慕容垂的兒子慕容詳,可是拓跋珪加上我們的小燕飛,憑著奇謀妙計,以不足三千人的兵力,只一天時間便攻陷平城,又把慕容詳驅回中山,氣走原駐於長城的燕軍部隊,接著更兵不血刃的接收雁門。」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果如高彥所說的,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要知燕國以兵精將良名著於世,平城又是北塞著名的堅城,即使兵力充足,要攻下這麼一座大城恐怕一年半載仍辦不到。

    拓跋族進佔平城,登時壓下慕容垂如日中天的聲勢威望。

    慕容戰和呼雷方均像在黑暗裡見到曙光,首次對本族的前途生出一線希望。

    拓跋儀如放下心頭大石,仍猶有餘悸地在喘息著。

    氣氛變得古怪起來。

    卓狂生雙目放光的鼓掌道:「這台小燕飛偕拓跋珪智取平城的說書,由你兩人負責,肯定轟動整個邊荒集。」

    江文清淡淡道:「拓跋珪不準備攻打中山嗎?否則燕飛怎會和你們一道離開呢?」

    劉裕心中暗讚,江文清的思考確是慎密,從燕飛的離去推斷出拓跋珪無力攻打中山。

    心中亦湧起另一番滋味,拓跋珪是燕飛的兄弟,早在淝水之戰前,於邊荒集他已見識到拓跋珪的本領,現在終於證明自己沒有看錯。

    在將來的某一天,他劉裕和拓跋珪會否變成勢不兩立的敵人呢?

    龐義答江文清道:「據燕飛說,拓跋珪是要逼慕容垂回師作戰。」

    屠奉三拍腿道:「這就是燕飛營救千千小姐的奇謀妙計哩!」

    宋悲風一直默默旁觀,感受著荒人的行事作風,他們的率真和熱血。比對起來,建康的高門大族除謝安叔侄外,其它人只是關起門來互相吹捧、清談空議,又永遠不會把理想付諸實行的飽食終日、無所事事之徒。

    這裡在座者,三言兩語便定出行動的方針和計劃,爽快利落。

    紅子春道:「我仍不明白,此事與營救千千小姐有何關係?」

    在邊荒集諸雄中,紅子春和姬別對紀千千特別感激,因為當日邊荒集被慕容垂和孫恩連手圍攻時,只有紀千千接受他們兩人的見解,定下棄集保命的大計,後來更犧牲自己,拖延著敵人的大軍,令他們能脫身逃走。

    荒人最講江湖義氣,恩怨分明,所以兩人在營救紀千千主婢一事上,傾力。

    拓跋儀像變成另一個人般,生氣勃勃的代答道:「只要慕容垂離開滎陽,不理他有否把千千小姐主婢帶在身旁,我們的機會便來了。」

    姚猛比任何人更著急紀千千的事,事實上整個夜窩族對紀千千已生出近乎盲目的崇拜,更視紀千千被擄走為必雪的奇恥大辱。此時他既興奮又擔心,焦急地問道:「假如慕容垂只派人去收復平城,我們豈非好夢成空?」

    劉裕盡顯其過人的軍事上的才智,淡淡應道:「假設慕容垂派出的軍隊遭到慘敗又如何呢?」

    鬧哄哄的大堂倏地靜下來,人人心兒「砰砰」的狂跳著,想到在那樣的情況下唯一的可能性。

    忽然間慕容垂再不是那樣可怕,也再不是無懈可擊。

    慕容垂的弱點在北線,拓跋珪的攻陷平城,正顯示慕容垂的勁敵已經崛起,還直接威脅到慕容垂所統轄的不容有失的京城。

    卓狂生總結道:「議會到此結束,一切待小飛回來再作商討。對付彌勒教一事依計而行,由老屠作總指揮,各位請舉手表決!」

    十名議會成員,同時舉手贊成。

    卓狂生呵呵笑道:「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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