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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 五 章 戰略取勝 文 / 黃易

    鷹飛斷魂雙鉤先後揮擊勾扯天兵寶刀上,才勉強抵住戚長征這趁著自己氣勢減弱,蓄銳而來的一刀,卻無法把他迫回鼓樓之下。

    戚長征哈哈一笑,借勢升上鷹飛頭頂的上空,哂道:「鷹兄為何手軟腳軟,不是曾有分假扮薛明玉去壞人家女兒清白吧?」

    鷹飛連生氣都不敢,冷哼一聲,手上雙鉤舞出一片光影,抵著戚長征凌空劈下的三刀。戚長征一個倒翻,落到樓頂處,站得四平八穩,沈雄似山嶽。

    鷹飛一陣氣,非是因對方終能成功登上樓頂來,而是生出自責的情緒。

    龐斑沒有說錯,這段到中原的日子,實在是武道途上最重要歷練修行的階程,而他卻把自己困在嫉恨的低下情緒中,坐看本及不上他的戚長征突飛猛進,假若他能拋開男女私慾,對戚長征又何懼之有。

    想到這裡,他立下洗心革面的決定,並生出逃走之念。

    戚長征立生感應,雙目神光緊罩著他,微笑道:「淫賊:想不顧羞恥逃命嗎?」

    鷹飛特別受不得戚長征的嘲諷,無名火起,打消逃走的念頭,收攝心神,雙鉤配合著迅速前移的身法,照臉往戚長征揮打過去。

    雖似同時進擊,但雙鉤仍有先後和位置的分別,先以左鉤擾敵雙目,另一劃向對方咽喉的鉤才是殺著和變化。

    戚長征微往前傾,疾快無倫的一刀劈出,正中先至的鉤彎外檔處。

    鷹飛竟被他劈得整個人滑下回到原處,另一鉤自然失去出手的機會。

    「嗆!」的一聲清越激揚的交擊聲,響徹鼓樓之上,餘音,縈繞耳際。

    鷹飛立時汗流浹背,試出戚長征不但內力大進,而且這一刀有若庖丁解牛,香象渡河,全無痕跡。

    他雙鉤甲變化了幾次,仍避不過對方這一刀。

    銳氣再次被挫。

    戚長征其實亦被他斷魂鉤反震之力,弄得手臂麻,難以乘勝追擊,不過他來前早擬好了策略,就是要憑自己天生的悍勇,因干羅之死而生的情,化悲憤為力量,造成強大無匹的氣勢,壓倒對方。

    這時他不住催發刀氣,不讓敵手有絲毫喘息的機會。

    鷹飛一邊抵擋著他的刀氣,同時亦知難以在氣勢上勝過對方,唯有全神找尋對手的弱點,好扳平下風之局。

    兩人均臻第一流高手的境界,只要任何一方稍有縫隙,那時一招半式,足可分出勝負。這種對峙,反對戚長征大是不利,剛才他運用種種心理和實質的戰略,佔到先機,可是氣勢愈強,愈難持久,尤其雙方功力只在伯仲之間,只要戚長征氣勢稍減,鷹飛立可爭回主動。戚長征知道在眼前形勢下,鷹飛絕不會主動攻擊,一聲狂喝,天兵寶刀化作長虹,畫向鷹飛。

    鷹飛長嘯一聲,雙鉤在空中劃出兩圈電芒。

    天兵寶刀變化了三次,最後仍擊在兩圈厲芒上。

    戚長征想不到鷹飛在這等劣勢,竟能使出這麼情妙的鉤法,便被迫退了兩步。

    鷹飛哈哈一笑,精神大振,雙鉤或前或後,變幻無方,一招緊接一招,若長江大河般往敵人展開反攻。

    這回輪到戚長征落在下風,雖是天兵寶刀連揮,抵著了對方雙鉤,可是鷹飛得此良機,豈肯放過,施出壓箱底的本領,雙鉤奔雷疾電般連環疾攻,極盡詭奇變幻之能事,其中沒有絲毫間隙,確有令人魂斷的威力。

    戚長征沈著應戰,一步一步往後退去。

    這形勢其實有一半是他故意造成的,剛才他若把刀交左手,便可立即進攻,可是由於他功力與鷹飛相差不遠,在這種困獸之鬥下,鷹飛必然不顧生死,加以反撲,那時縱可殺死對方,自己亦不能佔到多大便宜,所以才給鷹飛一個反攻的機會,不但可使對方生出僥倖之心,還可使對方盡銳氣。

    當然這種戰略亦是無比凶險,一下失著,立成敗亡慘局。

    但他卻充滿信心和把握,因為他早看透鷹飛這種自私自利的人,最是貪生怕死,把自己的生命看得遠比別人的重要。

    而他另一項優勢,就是鼓樓的特別形勢。

    鷹飛愈戰愈勇,使出平生絕學,雙鉤幻化出漫空激芒,招招不離對方大脈要穴。

    他胸中墳滿殺機,只要能如此繼續下去,終有取對方小命的可乘之機。

    兵刃交觸聲不絕於耳。

    戚長征這時越過屋脊,往另一斜面退下去。

    鷹飛更是意氣風發,居高臨下,雙鉤使得愈是凶毒。

    任何一方,只要在速度和角度上生出一絲破綻,立遭橫當地的厄運。

    戚長征在這等劣勢下,氣勢仍沒有分毫萎縮的情況,反表現出驚人的韌力和強大絕倫的反擊力量。

    戚長征忽地叫了一聲,似是忘了身後乃簷沿外的虛空般,仰後掉下去。

    鷹飛不虞有詐,事實上他千辛萬苦才佔到上風,怎肯讓對力有喘息躲閃之機,想也不想,電撲而下。

    這時戚長征因故意加速,早落到下面城樓的平台上,足尖點地彈了起來,朝頭下腳上的鷹飛迎去。

    鷹飛早猜到他有此一著,心中大喜,自己是蓄勢下撲,對方是由下上衝,強弱之勢,不言可知,一鉤劃向對方耳際,另一鉤護著面門。

    戚長征眼中射出無比堅決的神色,竟不理雙鉤的側擊。全力一刀砍上,電刺鷹飛面門。鷹飛怎肯陪他同歸於盡,自己雖護著面門,可是大家功力相若,自己的力道卻有一半分到另一鉤去,萬萬擋不住他這拚死進擊的一刀,大喝一聲,雙鉤交叉起來,擋了他這一刀。

    鷹飛給震得來翻開去。

    戚長征亦手臂麻,氣血翻騰,跌往地面。

    鷹飛落地時,戚長征就地翻滾,到了十多步外,才借腰力彈起。

    兩人分站城樓兩端,再成對峙之局。

    剛才毫無花巧的硬拚,使兩人均氣血翻騰,急急調息,希望能盡早回復元氣。

    一個長刀欲吐,一個雙鉤作勢,兩人間殺氣漫漫,暗勁激湯。

    巨鼓懸在鼓樓正中處,似在欣賞著兩人的決戰。

    鷹飛雙鉤一上一下,遙罩著對方的面門和胸口,哈哈一笑道:「怎樣了?笑不出來吧!」戚長征嘴角逸出一絲詭的笑意,狠狠盯著鷹飛。

    飛眼光落到他左肩處,只見鮮血不住滲出,恍然道:「鷹某還以為你的右手比左手更行,原來是舊傷未癒,看來柔晶或雖到了天上,卻沒有保佑你的能力。」由心中暗悔,剛才若非要提防他的左手,說不定已取勝了。

    戚長征早料到被孟青青所傷處必會迸裂流血,事實上他亦是故意讓此事發生,假若孟青青在場,必會提醍鷹飛那只是皮肉之傷。

    這正是戚長征另一個策略。

    縱是輕傷,但假若他一上場便以左手刀應戰,必因流血過多而失去作戰能力,現在卻只是表面騙人,實際上全無影響。

    鷹飛欺他剛才以單刀對他雙鉤,真氣的回復不及他迅快,大喝一聲,雙鉤全力擊出。

    戚長征刀彈半空,失似毫無意義地往側一揮,然後刀交左手,狂喊道:「柔晶來啊:你索命的時間到了!」刀光倏閃,驚雷掣電的往雙鉤捲去。

    鷹飛吃了一驚,交手至今,他一直防著對方寶刀改交左手,偏是這刻防備之心盡去,所有招數均針對敵人右手刃而設時,戚長征竟改以左手刃迎戰。

    心中一亂,「轟!」的一聲巨響,由樓內傳入耳中。

    原來剛才戚長征刀交左手前的一揮,發出一道刀風,敲響了高懸的大鼓。

    鷹飛聽他高呼水柔晶之名,已不太舒服,驀地鼓聲傳入耳際,猝不及防下被轟得魂飛魄散,竟失了方寸。倉卒下運鉤擋格,同時急退。

    嗆的一聲,右鉤竟吃不住戚長征沉雄的力道,便生生給擊得脫手飛往樓外。

    鷹飛更是心神失守,本能地拚命封擋和後退。

    戚長征顯出他悍勇無倫的本性,暴喝連連,天兵寶刀上下翻騰,步步進迫,到了第十刀時,天兵寶刀湯開敵鉤,溯胸而入。

    鷹飛發出死前的狂嘶,帶著一蓬鮮血,飛跌下城樓去。

    戚長征來到台沿處,俯視著伏下面廣場的鷹飛,淚流滿臉,仰天悲嘯。

    他從未試過這麼用心去殺死一個人。

    韓柏、虛夜月無精打的隨著范良極來到前殿處,韓柏怨道:「死老兒根木不該答應這絕無可能辦到的事,金陵城這麼大,到那裡去找這樣一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名單?」

    虛夜月亦怨道:「現在一點都不好玩了,人家又掛著阿爹,還有長征和行烈那兩個傢伙,誰還有與趣去偷東西。唉:真倒霉,第一次偷東西就碰了一鼻子灰。」

    嚴無懼這時聽過朱元璋的指示後,追出來尋他們,道:「皇上吩咐,廠衛方面會動員所有力量來協助范兄。」

    范良極成竹在胸道:「千萬不要如此,若靠官府的力量本人才可偷得成東西,范某以後還有臉見人嗎?而且你們廠衛裡都不知潛伏了多少單玉如的徒子徒孫、徒婆徒女,還是免了。」

    嚴無懼聽得臉色數變,乘機走了。

    范良極追了上去,在門前截住他,細語一番後,才得意洋洋走了回來,見到兩人毫無信心地乾瞪著他,不悅道:「今晚失了一次手,再不會有第二次的了。」

    虛夜月發起小姐脾氣,腰嗔道:「你這糊塗大哥,你知道那份名單在那裡嗎?」

    范良極把兩人領到一角,故作神地道:「若真有天命教密藏的宗卷,收藏的地方不出兩處,一是皇宮之內,另一處是田桐今午去密告消息的天命教巢穴。我瞧還是後一處居多,為的是皇宮雖大,卻不是收藏東西的好地方,而且這些紀錄和查閱只應在皇宮外進行,難道天命教的人買了十斤臘肉,都要到皇宮來登記嗎?」

    韓柏道:「那不若通知皇上,叫他派大軍把那處查封了仔細搜查,不是一了百了嗎?」伸手著他肩頭道:「你這麼賣命,都是為了貪那個盤龍杯吧:這事包在我身上好了,你更不須費舌說服我和月兒陪你去送死了,說不定單玉如溜回那裡去了,再加上個展羽又或不老神仙,我們去都是白賠。」

    虛夜月心念父親安危,連忙附和。

    范良極眼珠一轉道:「好吧:先回鬼王府再說。」

    兩人大喜。

    范良極取出面罩,笠在韓柏頭上道:「你受了重傷便要重傷到底,我已教嚴小子設法為你掩飾了。」

    韓柏和虛夜月面面相覷,知道若要令范良極打消偷名單的心意,首先要使太陽改由西方升起才行。

    憐秀秀感到一隻手溫柔地撫著自己的臉頰,那動人的感覺使她心顫神搖,低吟一聲:「噢:翻雲!」龐斑的聲音在旁響起道:「浪翻雲剛離開了!」憐秀秀嬌軀劇震,睜眼坐了起來。

    龐斑坐在床沿處,雙目閃動著奇異的光芒,含笑看著她,還伸手牽被蓋上她只穿罩衣的美麗肉體,神情欣悅。

    憐秀秀劇烈地呼吸了幾口氣,不能置信地看著這無論氣概風度均比得上浪翻雲的男子,顫聲道:「龐先生……」

    龐斑伸出手指,按在她香上,柔聲道:「不要說話,龐某多看你兩眼便要走了。」

    憐秀秀心頭一陣激動,在這剎那,她忘掉了一切,忘情地任這第一個俘虜了她芳心的超卓男人,飽餐她動人的秀色。然後是浪翻雲浮上她的心田。

    龐斑微微一笑,收回按在她上,使她感到銷魂蝕骨的指頭。

    龐斑亦如浪翻雲般,渾體帶著奇異的力量,不要說身體的接觸,只是靠近他們,整個心神都要搖蕩得難以自持。

    龐斑站了起來,往窗台走去。

    憐秀秀驚呼道:「你要走了!」龐斑到了窗前,仰望天上明月,低吟道:「拋殘歌舞種愁根。」

    憐秀秀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棉被掉下,露出無限美好的上身,罩衣把優雅的線條表露無遺。

    這句詩文是憐秀秀上京前,留贈給龐斑的,以示自己對他的愛意,不過今天的她心內卻多了個浪翻雲。

    龐斑轉過身來,啞然失笑道:「秀秀究竟想龐某勝還是浪翻雲勝?」

    憐秀秀眼中射出淒怨之色,嗔怪地道:「先生怎可如此殘忍,偏要問這麼一個問題?」龐斑眼中精光一閃,點頭道:「答得好!」憐秀秀有點撒嬌地道:「人家根本沒有答過。」龐斑含笑搖頭,油然道:「小姐早答了。」

    倏地來到床邊,把她按回床內。

    憐秀秀心頭一陣漠糊,暗忖假若他要佔有自己,怎辦才好呢?自己竟全無半點抗拒心意。

    龐斑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為她牽被蓋好,輕輕道:「多麼希望能再聽到秀秀天下無雙的箏技呢!」憐秀秀忽感有異,睜眼時龐斑早消失不見。就像剛作了場夢一般。

    心中同時強烈地想著浪翻雲。

    他還會回來嗎?

    不捨望往艙窗外,只見月照之下,碧波,水光帆影,如詩如畫,極是寧謐恬美。禁不住滌慮忘俗,豁然開朗。

    本在床上盤膝靜坐的谷凝清走下床,來到他身前,偎入他的懷裡。

    不捨笑道:「你還未做完功課呢。」

    谷凝清道:「人家掛著行烈和年憐丹的決戰,那能專心得起來呢?」

    不捨低聲問道:「清妹還在怪為夫嗎?」

    谷凝清仰首枕到他肩頭上,搖頭道:「怎會呢,人家最信任你的想法和眼光,你既肯放心行烈去對付這奸賊,必然有道理。」

    不捨苦笑道:「假設不讓行烈去面對強敵,他怎能繼厲若海後成為不世高手,現在的年輕人都很厲害,像韓柏和戚長征就是最好的例子了。」

    谷凝清歎道:「唉:我今晚怎睡得著呢?」

    不捨柔聲道:「今晚誰也要睡不著。」

    谷凝清一震道:「朱元璋真不肯放我們走嗎?」

    不捨搖頭道:「現在朱元璋對燕王態度大改,兼且因怒蛟幫與燕王定下密協議,朱元璋再無心亦無暇對付怒蛟幫,問題出在單玉如身上,她部署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來了個殲滅怒蛟幫的良機,怎肯放過。」

    頓了頓再道:「經此京師一鬧,怒蛟幫威名更盛,若單玉如透過允,得了大明天下,怒蛟幫和燕王便成了她僅餘的兩根眼中刺,任何一方都會成為禍患,因為他們都有彙集所有反對勢力的能力和聲望,只要想到這點,可肯定單玉如會不擇手段,令我們回不到洞庭湖了。」

    谷凝清色變道:「這五艘船載滿毫無抵抗能力的婦人孺子,怎辦才好呢?」

    不捨道:「這就是為夫肯隨隊離京的理由。」

    話猶未已,警示的號角嘟嘟響起,傳遍大江。

    敵人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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