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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卷 第十一章 解散聯盟 文 / 黃易

    書齋裡,朱元璋細心看過所有物證後,台頭望向呆坐桌側的韓柏,皺眉道:「這些信件是否得來太容易呢?」

    韓柏已詳細告訴了他得到信件的經過,只隱瞞了白芳華的身份和盈散花對付燕王的重要環節。一聳肩道:「我打開包裡看到這些東西時,亦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朱元璋一手拍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再挨到椅背處,另一手緊抓著那些證物,歎道:「這或者是天助我大明。朕可擔保胡惟庸和藍玉見不到明天的太陽。」接著露出一個殘酷的笑容,道:「當然他們絕不會寂寞,還有很多人陪著他們哩!」

    韓柏心中一寒,只想快點離去,最好以後都再見不到朱元璋。

    秦夢瑤那對澄澈明亮的眸子,平靜地看了田桐一眼,然後望往道場外的園林。

    自從和韓柏在接天樓內道魔交融後,她的劍心重達通明的境界。

    而韓柏則變成了她慧心的一部分,不但不是破綻,反是最強的一環。

    眼前雖全是世俗的煩事,卻沒有半點留在她的心版上。她的心靈便如瀑布下的堅巖,流水雖不住激濺在石上,卻是過不留痕,了無任何礙滯。

    眾人裡不論俗道,均被她那種超凡絕俗的仙姿美態吸引著,但卻不會起絲毫塵俗不軌之念,反覺得心平氣和起來,連田桐這用心不良的人亦湧起這種玄妙的感覺,可見她的精神感染力量是多麼強大。

    秦夢瑤微微淺笑,收回望往外邊的目光,清雅優閒地掃過廳內每一個人,閒逸地道:「夢瑤如此大膽提議,並不是強要說服各位前輩,而是希望各位能深思這個可能性。任何一種制度的創立,均因應其當時的精神和需要而產生。可是世事變幻無常,若只墨守成規,這種制度便反而妨礙了進步,甚至腐化至再不能應付眼前實際的環境。韓府兇案便是最好的例子,為了致力保持八派的團結,你們再無餘力去處理其它的事。為了大局,個人的理想都要在保持聯盟這大前提下被抹殺了。夢瑤真希望能有多幾個像不捨大師和小半道人這種有勇氣的人。請恕夢瑤直言無忌,在江湖人的心中,八派聯盟只是擺在朱元璋御書檯上的一件精緻的工具,根本沒有自己的靈魂。」

    八派各人均默言無語,秦夢瑤這番話針針見血,教人難以反駁。

    雲素聽得心中一熱,想起浪翻雲和韓柏,立時體會到秦夢瑤的意思。

    當時她便感到這樣才配稱作英雄人物。而八派的師長們無時無刻不在刻意保持八派問的和氣,做起事來縛手縛腳,毫不痛快。

    一直沒有表態的無想憎,一陣長笑,打破了令人難堪的沈然,欣然道:「夢瑤小姐這番話真是痛快之極,發人深省。老納再不管其它人怎麼想,由今天開始,少林再不是聯盟的一份子,以後也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臉色行事了。」哈哈大笑,一聲佛號,飄身而起,剎那間已到了道場之外,條忽不見。

    竟是說去就去,瀟俐落。

    眾人呆看著他消失在視線之外,一時間都不知說什麼話才好。聯盟沒有了最強大的少林派,聲勢自是大幅削弱。

    田桐回過神來,鐵青著臉向秦夢瑤怒道:「現在你稱心遂意了吧!」

    再無半分客氣。

    純陽真子淡淡道:「田桐閉嘴,誰許你對夢瑤小姐無禮。」田桐為之愕然,臉容難看至極點,那想得到這祥和的掌門師兄會直斥其非。

    連不老神仙等都大為訝異,武當這兩個老傢伙二十多年來對世事不聞不問,所有世務都交由田桐這俗家高理,這次肯來赴會,已大出各人料外,更想不到如此不給田桐面子。

    這次八派聯盟的延遲舉行,原也是應他的要求,要待小半道人康復後出席這會議。

    飛白道長油然自若地發言道:「縱使沒有夢瑤小姐這一番話,這次貧道和掌門師兄破例來參加元老會議,亦要向各位提出一個問題:就是是否為了所謂「國派」的虛銜,我們便要盲目接受朱元璋的所有指令?」

    這次輪到西寧三老不自在起來。因為朱元璋的所有指令,正是通過西寧派傳達往其他各派。

    忘情師太低宣一聲佛號,通:「當日浪翻雲質問我們是否要和朱元璋坐看他們與域外奸徒相鬥,貧尼亦想知道現在有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場內寂然無聲。

    秦夢瑤輕描淡寫的一個提議和幾句話,便掀起了八派問的滔天巨浪,把長期以來壓下的矛盾和各種複雜問題,全翻到了表面來。

    「菩提園」的寶渡禪師微笑道:「當然有人可以回答這問題,還可說得冠冕堂皇,但江湖自有公論。現在連我們自己亦私下要承認浪翻雲乃中原最值得尊敬的人,若非有他頂著龐斑,憑這魔王的武功智能,天下早不知會亂成什麼樣子了。」

    向蒼松一陣長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才點頭道:「說得好!

    說得好!老夫忽然感到輕鬆無比,就像放下了肩頭的千斤擔子。坦白說,當夢瑤小姐作出這建議時,老夫亦有點難以接受,現在卻想通了,只要我們有著同一理想和目標,聯盟名雖不在,實卻存焉。否則聯盟只大而無當,根本是沒有自主權的怪物。」

    不老神仙臉色變得陰沉無比,冷然轉向西寧三老道:「不老想聽聽三位的意見?」他本很有把握和西寧派聯手,推翻任何要插手到怒蛟幫與魔師宮鬥爭的建議。那知秦夢瑤的提議卻是要推倒聯盟的根本架構;更挑起了八派問的矛盾。使他頓時落在下風,一腔怨氣,不由出到沒有積極反對秦夢瑤的西寧三老身上。

    莊節何等老謀深算,那還不知大勢已去,且在其一程度上,他也深信韓柏的話,知道他消息靈通,才智過人,更絕不會陷害自己。又由葉素冬處聽來朱元璋暗諭不要插手八派紛爭的指示,遂乾咳一聲道:「向兄說得好,聯盟只不過是一個名稱,只要我們各派衷誠合作,沒了名稱,實質上仍無分別,但行動卻靈活多了。」

    這次連秦夢瑤亦感到詫異,想不到西寧派在這件似明顯違反了朱元璋意願的事上,如此容易相與。

    她要解散聯盟,實在是聽了單玉如的事後一個突然而來的決定,若任由聯盟存在,一旦單玉如得勢,由於有允的出頭坐陣,聯盟只會變成這妖婦的凶器和工具。因為朝中將領大部分出身於八派,八派的意向,亦成為了他們的最高指示。聯盟的瓦解,自然大幅削弱了單玉如的力量,所以田桐才反對得這麼激烈。

    莊節的立場清楚表達後,聯盟的解散,已到了不能挽回的局面。

    不老神仙氣得臉色煞白,霍地起立,身旁的謝峰亦隨之站起來。

    這與無想憎齊名的高手一揮佛塵,發出一下激響的破空聲,憤然離座,代表了聯盟的正式解體和結束。

    一名禁衛跟長白諸人擦身而過,直奔到葉素冬前,跪下道:「皇上宣禁衛長立即進宮見駕。」

    眾人都露出訝色,不明白朱元璋因何事如此緊張,竟要把正參與元老會議的葉素冬召去?

    有三個人露出不同的神色。

    一個自然是武當俗家高手田桐。

    另兩個竟然是不老神仙和謝峰。當那禁衛匆匆而去時,兩人交換了個眼色,竟似知道這禁衛因何而來。

    所有這些微妙的反應,無一可瞞過秦夢瑤通明的慧心。

    韓柏離開皇宮,想起剛才朱元璋可怕的眼神和笑容,心中寒意愈盛。

    藍玉、胡惟庸和有份參與他們謀反的手下固是死有餘辜,可是被誅連的親族根本連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有很多還是老人、女人和小孩於,那自己不是連累了很多人嗎?」

    想到這裡,差點想痛哭一場,對政治鬥爭生出極度的憎厭。

    不過這亦是無可奈何的事,過錯並不出在自己身上,只是朱元璋的主意罷了!

    懊惱間又想起了秀色和盈散花,心情更是鬱結難解。

    驀地有人在對街呼喚他的名字。

    韓柏循聲望去,只見有一群尼姑,領頭的是曾有一面之緣的忘情師太,身旁還有那美得眩目的小尼雲素和范良極的情人云清,雲清還在向他招手。

    換了平時,有機會接觸雲素,縱只是眼看手勿動,他也會歡欣雀躍。可是此刻正擔心朱元璋的手段,又悲痛秀色的芳華早逝!

    真是什麼都提不起興趣,只想找個無人的地方痛哭一場。

    但又不能不給雲清面子,勉強收攝心神,走了過去,來到忘情師太身前,一揖到地,道:「韓柏拜見師太!」

    忘情師太和雲素等十多對眼睛全集中到他身上,貝他一本正經,表情肅穆,都大感奇怪。

    忘情師太溫和地道:「韓施主有沒有空,貧尼想和你說幾句話。」

    韓柏想起在這裡見到忘情師太,八派的元老會議當然結束了,自己好應趕去與秦夢瑤三女會合,本要拒絕,但卻礙於雲清情面,說不出口來。猶豫間,忘情師太已看穿他的心意,微笑道:「貧尼落腳的庵堂就在這裡,不會阻韓施主太多時間。」

    韓柏這才注意到刻下正站在一所尼庵的大門處,奇道:「師太你老人家不是住在西寧道場嗎?」

    忘情師太淡淡道:「由這天開始不是了!」轉入庵堂裡去。

    韓柏迫在她背後,恰好夾在雲清和雲素的中間。

    雲素好奇並天真地用那對美麗的大眼睛偷偷打量著他。

    雲清則低聲問道:「小柏你是否有什麼不妥?」

    韓柏頹然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到了悔堂裡,忘情師太背著佛座盤膝坐在地上,雲清、雲素這兩位種子高手則分坐在她左右,其餘弟子都退出堂外。

    韓柏學她們般跌坐對面,嗅著爐鼎透來的清香氣味,情緒逐漸平靜下來。

    忘情師太溫和一笑道:「施主的道心種魔大法非比尋常,那晚在我們這些老骨頭前,仍表現得不亢不卑,威風八面。」再愛憐地看了雲素一眼,柔聲道:「雲素已是我們出雲庵近百年來成就最高的弟子,但仍仗施主手下留情,才沒有受傷。」

    韓柏忍不住瞥了雲素尼一眼,只見她瞪著那對清澈澄明的大眼睛,毫不畏懼地看著自己,忽然心中一陣慚愧,因為他靈銳的魔種,感應到她純淨晶瑩的佛心,沒有半絲塵俗之念,有的只是高尚的情操,想起自己對她的不軌之心,那能不羞愧。

    若換了乎時,他怎會有這種明悟,只是剛受連番打擊,色心盡去,才察覺到對方的心境。

    忘情師太對這一切洞察無遺,欣然道:「雲清已把你們的事詳細告訴了我。唉!你們為了天下的福祉出生入死,而我們八派卻只在坐享其成,貧尼想起便感到羞慚。」

    韓柏一呆道:「我們!」忍不住望向雲清,暗忖難道她連和范良極的關係都告訴了師傅?

    雲清俏險一紅,垂下頭去,顯是知道韓柏為何偷看她。她雖是帶髮修行,終仍可算是半個修行的人,自然會因捺不住春情而不好意思。

    忘情師太微微一笑道:「雲清什麼事都沒有瞞貧尼,門法規矩是死的,人卻是活的。古往今來,已不知多少人被規矩所害。何況范良極一片誠心,而雲清亦經過了一段長時問的內心掙扎,才發覺自己不可以沒有對方,這種真摯的感情,最是難得,所以貧尼絕不會抱殘守缺,硬要拆散他們。」

    韓柏聽到「掙扎」兩字,想起她和范良極初吻的情景,忍不住又看了雲清一眼。

    雲清先是赧然,接著醒覺,狠狠瞪了他一眼。

    忘情師太續道:「這次貧尼想與施主說話,就是想瞭解一下現在的情況,看看有什麼地方可以盡點心力。」

    韓柏對這值得尊敬的老師太更生好感,心頭親切溫暖,歎了一口氣道:「要說都不知從何說起,韓柏只希望師太和……嘿:」忍不住又瞧了正瞪大妙目看著他的雲素,才續道:「和小師傅們燼早離開京師這險惡之地,回到出雲庵去,不要捲入這醜惡的政治漩渦。」

    他確是有感而發,尤其不希望這純如白紙嬌柔可愛的雲素尼,被醜惡的鬥爭污染了她淨美的靈魂。

    忘情師太三人都想不到韓柏有這種為人設想的胸懷,對他頓然改觀。

    忘情師大正容迫:「聽施主這麼說,定是遇上了非常棘手的事,忘情更不能獨善其身,施主放心說吧!貧尼早經歷過無數風浪,生死得失均不會擺在心頭。

    韓柏肅然起敬,搔頭道:「小子無知,忘記了師太乃白道頂尖高手,不過現在的形勢可是有力無處使,連鬼王地想到要離開京師。」

    忘情師徒三人一齊動容。

    韓柏站了起來,道:「不若這樣吧!我先回道場去找夢瑤她們,然後才和你們一道去鬼王府去共商大計,好嗎?」

    忘情師太這時亦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點頭道:「既是如此,貧尼便先遣門下弟子離京,有起什麼事來,應變時方可以靈活一點。」

    忘情師太這麼明白事理,韓柏大喜而去,行前忍不住狠狠盯了雲素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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