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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卷 第 一 章 廟頂之戰 文 / 黃易

    韓柏展開身法,離開左家老巷,在夜色的掩護下,依著媚娘指示,朝城東掠去。

    想起它是不能以真面日給藍玉方面的人看到的,順手取出薛明玉那精巧的面具戴上,立時搖身一變,成了這天下最負盛名的採花大盜。還嫌改變不夠徹底,索性拋掉外袍,才繼續往媚娘的居所奔去。

    愈走愈是神情氣爽,想起能再次與媚娘相會,說不定可順道一矢三雕,連兩隻美蝶兒都一併動了,心情更是興奮莫名。

    一盞熱茶的工夫後,逢簷過簷,遇壁跨壁,玄母廟巨大的瓦頂出現在半里許外。

    依媚娘的指示,到了玄母廟折北三里,便是它的香居香醉居了。

    就在這時,心中湧起一種被人窺看著的感覺。

    韓柏環目四視,靜悄悄的,全無動靜。還以為自己疑心生暗鬼,躍下一條橫巷去,把速度提升至極限,左轉右折,奔出了里許外,才兜轉回來,躍上一處瓦頂。

    大惑駭然,被人跟蹤的感覺竟有增無減。

    可是仍發現不到敵人的潛伏位置。

    韓柏出了一身冷汗,明明有敵人在追蹤著他,可是如此依足范老賊的教導,尚不能把敵人甩掉,那豈非跟蹤者輕功遠勝過自己。

    誰人如此厲害?不會是裡赤媚吧?是可就糟糕透了。

    「砰!」

    在後方的天空一道紅芒直衝上高空,爆開一朵鮮紅的煙花,在漆黑的夜空份外怵目驚心。

    韓柏呆了一呆時,另一朵綠色的煙火訊號炮,又在右方的高空上爆響。

    韓柏大惑不妥,難道這兩支訊號火箭竟是衝著自己而來的?

    想到這裡,頭皮發麻,現在他可說是仇家遍地,藍玉、方夜明、胡惟庸等均恨不得置他於死地,若給對方高手追上,那就危險之極,倏地把魔功發揮盡致,飛簷越壁,亡命朝煙花發出的相反方向掠去。

    狂奔了三里許外,才折轉回來,再往玄母廟奔去。

    破人監視追逐的感覺至此消失。

    韓柏鬆了一口氣,自誇自讚了一番後,再躍上瓦背,騰空而起,越過玄母廟外圍的高牆,投往玄母廟那像極一個斜傾大廣場般的瓦而去。

    才踏足瓦頂邊緣,一聲佛號由高高在上的屋脊傳下來,有人頌道:「佛說一切法,為度一切心,若無一切心,何用一切法?」

    韓柏立時魂飛魄散。

    剛才感覺有人在旁窺伺,還可推說是疑心生暗鬼,現在明明有人攔在前路,他卻一點「前面有人」的感覺都沒有,那就更是駭人了。何方高人,竟能「瞞過」它的魔種呢?

    他立穩瓦背,心情揣揣地往上望夫,只見一道碩長人影,背著星空卓立廟背上,說不出的神飄逸。

    韓柏功聚雙目,雖看到對方的禿頭和灰色的僧衣,可是對方的廬山真貌卻隱在暗影裡,沒法看得真切。

    後方高空再爆開了一朵煙花。

    韓柏暗暗叫苦,他並非不想掉頭便走,而是對方雖和他隔了足有十多丈,但氣勢卻隱隱地罩著了自己,假若他溜走,對方在氣機牽引下,必能後發先至,把自己截在當場。

    這想法看似毫無道理,可是韓柏卻清晰無誤地感覺到必會如此。

    若非對方是個和尚,他甚至會猜測攔路者是龐斑、裡赤媚之輩,否則為何如此厲害?

    自己的仇家裡似乎並沒有這般的一個人。

    那人柔和好聽的聲音又念道:「體即法身,相即般若,用即解脫,若止觀則成定慧,定慧以明心,德相圓矣。」

    韓柏慘叫道:「無想憎!」

    他並非認出對方來,只是認出對方念的正是無想十式內開宗明義的幾句話。

    他自然地摸上自己戴著薛明玉面具的臉頰,心中叫苦,難道對方以為自己是薛明玉,那就苦不堪言了。

    遠方傳來真氣充沛的尖峭聲,不住迫近。

    韓相猛一咬牙,提聚功力,朝上掠去,一拳擊出,只要無想僧稍有退讓,他便可破去對力氣勢,亡命逃循。

    無想憎立在屋脊處,不動如山,口宣佛號悠然道:「此心本真如,妄想始蔽覆,顛倒無明,長淪生死,猶盲人獨行於黑夜,永不見日。薛施主還要妄執到何時。」淡然自若一掌抽出,掌才推到一半,忽化為數十隻手掌。

    韓柏一時間竟看不出那一掌是處,那一掌是實,嚇得猛地後退,又回復剛才對峙之局。

    韓柏大惑駭然,這是什麼掌法,為何每一隻手掌都像真的那樣,先運功改變聲道,叫屈道:「聖憎你弄錯了,我並不是薛明玉。」

    無想憎哈哈一笑道:「善哉:善哉:如是,如是。」

    韓柏愕然道:「聖憎在說什麼?我真的不明白。究竟……嘿!」

    無想僧微微一笑道:「薛施主中了愚癡之毒,當然不能明白何為貪嗔愚癡!」

    韓柏見他認定自己是薛明玉,暗忖你老人家才真的中了愚癡之毒。大感苦惱,可恨對方強凝的氣勢遙遙制著自己,怎樣才可脫身呢?

    風聲從左右後三方同時響起。

    韓柏立時冷汗直冒,知道自己這無辜的「薛明玉」,陷進了八派聯盟組成的捕玉軍團的重圍裡。

    遠近屋頂現出二、三十道人影,組成了令他插翼難飛的包圍網。

    韓柏環目一掃,男女老嫩、和尚道姑,應有盡有,暗叫我命苦也。

    現在即使他表露真正的身份,亦於事無補。人家只要指它是假扮薛明玉去採花,這罪名已可使他跳落長江都不能洗清。更何況它的好色天下聞名,比任何人更沒有為自己辯護的能力。目前唯有硬著頭皮,看看如何脫身才是上策。

    忽然有女人尖叫道:「真的是他,化了灰我顏煙如都可把他認出來。」

    韓柏當然不知道這顏煙如曾失身於真正的薛明玉,又曾扮船娘去騙假扮薛明玉的浪翻雲到它的小艇去。故作訝然道:「姑娘是否認錯人了,我怎會是薛明玉。」

    顏煙如怒叱道:「你以為改變聲音的鬼技倆就可瞞過我嗎?我曾……哼!定要把你碎萬段:」

    韓柏運足眼力向左側廟牆外另一所房子的屋頂望去。只見那顏煙如和其它六個人立在屋頂。她生得體態動人,貌美如花,心知要糟,此女如此語氣,定曾給薛明玉採了,所以才認得自己現在這張俊臉。

    這次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其它人一言不發,然然盯著他,若得他心慌意亂。

    怎辦才好呢?

    背後一陣悅耳而蒼勁的聲音道:「老夫書香世家向蒼松,薛兄現在插翼難飛,究竟是束手就擒,還是要動手見個真章?」

    韓柏心叫我的媽呀,往後望去。

    那書香世家的家主向蒼松,卓立後方屋背處,一身華服隨風飄拂,寫意透逸,留著五柳長鬚,一看便知是有道之士。

    左方一陣嬌笑響起道:「向老對這個淫賊何須客氣,亦不用講什麼江湖規矩,大夥兒把他像過街老鼠般痛揍一頓,廢去武功,再交給官府處置,不是天大快事嗎?」

    韓柏往顏煙如旁的屋頂望夫,立時兩眼放光,原來說話的是個風韻楚楚的女人,修長入鬢的雙目,透著懾人的風神光采,目如點漆,體態均勻,背插長劍,姿色尤勝顏煙如一籌,比之左詩、朝霞等,又是另一番動人的韻味。.那美女見韓柏目不磚睛盯著她,怒叱道:「大膽狂徒,大限臨頭還不知死活。」

    韓柏知她動手在即,駭然道:「且慢……嘿:此事怕有點誤會了。」同時瞥見她身旁尚有冷鐵心和駱武修、冷風等一眾他曾見過的古劍池弟子,心想這美女難道就是古劍它的著名高手「慧劍」薄昭如?

    無想僧寬大的憎袍在夜色裡隨風飄拂,淡然自若的聲音傳下來道:「薛施主說得好,生生死死,恰是一場誤會,再無其餘。」

    韓柚對佛理禪機一無所曉。明知他在打機鋒,點醒他這個「罪人」,卻答不上來,窒口結舌地道:「但你對我那種誤會是真的誤會,不是大師說的那一種。」

    無想僧柔聲道:「施主總是不覺,故顛倒於生死海中,莫能自拔。然妄心真心,木為一體,前者譬之海水,後者猶如波浪,海本平靜,因風成浪。我輩凡夫,病在迷真逐妄,施主若能看破此理,背妄歸真,那還會執著於孰這孰那?」

    韓柏忍不住搔起頭來,苦惱道:「大師真是有道高憎,無論怎樣怕也說不過你。

    只不知大師能否亦破妄識真,看出我是無辜的。唉!實不相瞞,我其實只是薛明玉的變生兄弟,這次前來京師,就是想勸「兄弟」他背妄歸真,自動自覺到官府處自首,不要執著。」

    無想僧尚未有機會回應,一陣狂笑由右方傳來,一名又黑又瘦,滿臉皺紋的老人家捧腹大笑道:「我還當薛明玉是個人物,原來一竟是胡言狂話,膽小如鼠之徒。唉!這麼好笑的言詞虧你說得出來,不怕笑掉老夫的牙嗎?」

    四周冷哼和嘲弄聲此起彼落。

    韓柏委屈地道:「這位老人家是誰?」心想你還有多少只牙呢?

    黑瘦老者笑聲倏止,冷哼道:「聽著了:老夫就是武當派的田桐,你到了地府後,切勿忘了。」

    韓柏心中叫苦,早在韓府時,便聽過這人大名,它的「無量劍」在武當中排行第三,僅次於武當掌門純陽真子和飛白道長,是俗家高手裡最出類拔萃的一個,生平嫉惡如仇,出手非常狠辣。

    只是對方報出名號來的人,便無一不是八派中的高人,這場仗如何能打?

    混了這一陣子,四周最少增加了十多人,使對方達至近五十人之眾,看來整團捕玉軍全來了湊熱鬧,這些人自是八派的領袖和精銳。

    韓柏暗自叫苦不迭,對方肯和他隔著屋頂閒聊,原來只是教其它人亦能分享參與圍捕他這無辜的採花淫棍之樂。

    忽地一把尖銳幼細的聲音由遠而近,道:「無想兄為何還不動手,是否想讓不老來活動一下筋骨?」

    韓柏眼前一花,上面的老和尚旁多了個肥胖老叟,童顏鶴髮,雙眉純白如雪,長垂拂塵,有若神仙中人。

    韓柏這次真的魂飛魄散,想不到八派最厲害的兩個人,少林的無想僧和長白的不老神仙全給他遇上了。

    風聲再響,右方武當派「無量劍」旁多了莊節和沙天放兩大高手出來。

    無想僧向不老神仙微微一笑道:「我們老了,讓年輕的趁機歷練一下吧:」他終於放棄了對這孽障渡化的壯舉。

    莊節哈哈笑道:「那位年輕俊彥想打第一陣。」

    四周八派年輕一輩,齊聲轟然起鬧,躍躍欲試。誰都知道若能把這條網中之魚擒下,不但可得八派這些宗師讚揚賞識,還可名揚江湖,冒起頭來。

    韓柏又好氣又好笑又是淒涼,大喝道:「且慢:我可拿出證據,證明木人不是薛明玉。」

    八派高手均感愕然,這種事如何可以證明?

    無想憎和不老神仙對望一眼,同時看到對方的疑惑,他們均為八派頂尖人物,兼有近百年的經驗閱歷,這時齊感到韓柏有種特異的氣質,絕不類姦淫之徒。

    一個慈和而上了年紀,略帶沉啞的女聲在後方響起道:「貧尼入雲淹主持忘情,很想知道施主有何方法證明自己並非薛明玉。」

    顏煙如狂怒道:「不要聽他胡認:」

    韓柏轉過身來,立時全身一震,看著入雲庵掌門忘情師太身旁年華雙十的一個年輕女尼。

    他從沒有想過尼姑可以美麗動人至此。

    她比面目實無華、身材在女人中已算高大的忘情師太還高了大半個頭,白衣麻布的僧袍飄揚中可見一對玉腿修長健美,使她站在道骨仙風的向蒼松旁仍有鶴立雞群的丰姿,其它男女更給她全比了下去。

    在呼呼夜風中,寬闊的尼姑袍被台得緊貼身上,肩如刀削,胸前現出豐滿美好的線條,更襯托得像荷花在清水中挺立,教人魂為之奪。

    她的玉臉俏秀無倫,既嬌柔甜美,又是天真純潔。白嫩的雙頰,隱隱透出健康的天然紅暈,比之任何塗脂抹粉更能令人動心,頸項因著她那可愛的小光頭,顯得特別修長優美,更便她像小天鵝般可愛,並予人潔白滑膩的感覺。

    但最使人魂銷還是她那雙顧盼生輝的鳳目,媚細而長,在自然彎曲的眉毛下.,點漆般的美眸比任何寶石更清亮炫人。尤其是腮間那雙小酒窩,誰敢說這小尼姑不誘死男人。

    到這刻韓柏才明白范良極為何對它的美麗如此推崇,她不入選十選,誰才有資格入選?

    縱使隔了十多丈的距離,韓柏似已嗅到她馥郁香潔之氣,既清艷又素淡,揉合而成一種無人可抗拒的特異氣質。

    若她肯讓烏黑的秀髮長出來,恐怕可與虛夜月一爭長短。但現在的她亦已有不太遜色的風華。天啊:如此美人兒,怎可浪費來作尼姑,我韓柏定要替天行道,不讓老天爺暴珍了這可人兒。

    秦夢瑤的美和這小尼姑的美是同樣地不染一絲纖塵,超乎幾俗。只是前者多了幾分仙氣,教人不敢乎視,而這小尼姑卻有種山林的野逸之氣,是平淡中見真淳的天然美和素美。

    她只應隱身於濃郁芳香的蘭叢,徘徊在秀石憐胸的山峭。

    神情多麼優雅,體態何等輕盈!倏忽間,他膽怯之心盡去,魔種再提升至極限。

    小尼姑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本是芳心不悅,可是和他清澈的眼神一觸,竟湧起一種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覺,心中一震,忙潛思其故,沒有出言叱責。

    她自幼出家修行,心如止水,不像一般女兒家,易生出對男人無禮注視的反應。

    四周八派上下見此人死到臨頭,還夠膽呆盯著女人,又氣又怒,齊聲出言喝罵,連無想僧都心中歎息,此人真是夭生的色鬼,不克自持至於此等地步。

    右方最外圍一位風神俊朗,體格魁梧的青年抱拳道:「小子菩提園杜明心,請各位宗師前輩允許出戰此萬惡淫徒:」

    韓柏仰夭一陣長笑道:「好一些正派人物,連我辯白的機會都不肯給予,只憑一面之詞,比之官府黑獄還厲害!莫忘記韓柏就是給你們這些所謂名門大派送到了牢獄去,若非他福大命大,早就一命嗚呼了!」想起舊恨,他不由怒憤填膺。

    杜明心一聲怒喝,一振手上長鐵棍,凌空撲來。他乃十八種子高手裡,除雲清的美麗小師妹雲素尼外,最年輕的一個。為人心高氣傲,那受得對方奚落,竟末得允許,便先行出手。

    當他落足瓦背,鐵棍搗出時,前面人影一閃,韓柏竟變成了無想僧寬厚的背脊,嚇得他駭然抽棍後退,不滿地驚呼道:「聖僧!」

    無想憎頭也不回,打出個阻止他說話的手勢,再向韓柏合什道:「施主既有方法證明自己不是薛明玉,請拿出證據來。」

    韓柏心中直冒涼氣,無想憎攔阻仕明心的身法,真是快似閃電,連他都差點看不清楚,只這一手,足已說明他為何有挑戰龐斑的資格。

    他終於看到無想僧的模樣。

    那是張充滿奇異魅力的臉容,發揮著懾人的神光,臉膚嫩滑如嬰孩,可是那對精芒內斂的眼珠卻藏著深不可測的智能和看破了性情的襟懷。

    他卓立瓦面,悠然自若,但自有一股莫可抵禦的氣勢和風度,泛凝著無可言論的大家風範。

    他語氣平和,可是任何人都會對他生出順從的心意。

    韓柏景仰之情,油然湧起,喜道:「本人想請聖僧到一旁說兩句話,便可證實本人只是薛明玉純潔無瑕的鑾生兄弟。」

    無想憎冷然看著它的眼睛,一語不發。

    其它人的日光全落到無想僧臉上,奇怪這淫賊為何會挑上他來做保人,更奇怪他如何可憑幾句話便足證明他不是薛明玉。

    無想憎平靜地道:「若換了你不是被懷疑作薛明玉,貧僧說不定會答應你的要求。可是薛明玉能長期遇過仇家的追捕,正因他詭變百出。現在證諸施主身上,正有這種迷惑人心的本領。可知施主的武功另走蹊徑,竟可變化自己的氣質,真是非同等閒。但事無不可對人言,施主請當眾拿出證據,若所言屬實,我們八派絕不留難。」

    雖拒絕了它的提議,卻又走合情合理。

    韓柏苦笑道:「我這證據只能說給你一個人聽,若連聖僧都不能包涵,我唯有拚掉老命,硬闖突圍了。」

    無想僧一聲佛號,合什道:「施主縱在如此絕境,仍見色起心,知否今所見色,不過內而眼根,外面色塵,因緣湊合而成。薛施主何時方可看破。唸唸遷流,了無實在,畢竟空寂。」

    韓柏喜道:「既然如此,不若我們握手言和,各自回家睡覺不是更好嗎?」

    眾人見他冥頑不靈到此,無不愕然氣結。

    無想僧面容靜若止水,湛然空寂,盯著它的眼睛,忽然閃過驚異之色。

    「無量劍」田桐大笑道:「聖僧雖有渡人之心,可惜此人善根早泯,還是省點工夫好了。」

    無想僧悠然一笑,淡淡向韓柏道:「魔由心生,一心不亂,則魔不能擾。惡事固能亂人心,美事亦使人貪癡失定。致唸唸虛妄,了無著所。為善為惡,全在寸心得失。拋下屠刀,立地成佛。薛施主好自為之了。」一閃間,回到脊頂原處,就像從沒有移動過。

    他費了這麼多唇舌,自是因為感應到韓柏有種不類奸惡之徒的特質。只是其它人並不明白,還以為他婆媽得想渡化這萬惡淫徒。

    無想憎一去,剩下韓相和那杜明心在對峙的局面之中。

    韓柏長笑起來,一挺腰背,變得威猛無濤,往美麗若天仙的雲素尼死命盯了一眼後,才移回杜明心處,喝道:「小子:動手吧:」

    獵獵聲中,四周遠近燃起了十多值火把。

    杜明心乃名家之後,不為他嘲弄的說話動氣,收攝心神,雙眉盡軒,一棍搗出。

    這杜明心一向潛修於菩提園,這次到京可說是初入江湖,眾人雖知他能入選為種子高手,應該不會是平庸之輩,但對他仍沒有多大信心,待見到這一棍,表面看去雖平平無奇,卻有種凌厲無匹的潛勁,任誰身當其鋒,決不敢稍動硬架之念,年輕一輩不由齊聲喝采。

    古劍池池主之友冷風更鼓起掌來,顯然對這俊朗男兒,生出崇慕之心。

    事實上年輕一輩裡誰都知道薛明玉不是好惹,雖想出手,總是心怯,這杜明心敢挺身挑戰,已使他在一眾年輕好手裡嶄露頭角。

    雲素是年輕輩裡沒有喝采的一個,她寧靜的心扉沒法把眼前這個「薛明玉」和採花淫賊拉到一塊兒,這純粹是一種直覺。由此方可見她極有慧根,且修為頗有點道行了。

    這時有人想到薛明玉一向劍不離身,為何這人卻是兩手空空,如何卻敵?

    韓柏亦給他凌厲的棍法嚇了一跳,提聚魔功,一掌劈出,正中棍端。

    「霍」的響起一聲氣動交擊之音。

    杜明心悶哼一聲,竟給他硬是震退半步。

    四周旁觀者無不駭然失色,連無想僧等亦為之動容,薛明玉為何會比傳聞的他厲害了這麼多呢?

    杜明心的鐵棍乃菩提園三寶之一,叫分光棍,非常沉重,竟也被對方的掌勁衝浪半步,可見對方內助修為是如何駭人,手法如何高明。怎知韓柏乃魔門繼龐斑後,第二個練成種魔大法的人。

    杜明心退而不亂,分光棍化作無數棍影,狂潮般往韓柏捲去。

    無想憎等眼力高明者,自然知道他改沉穩為詭變,是想避免和對方硬拚內功,反暗叫可惜,因為菩提園的菩提心法,暗合佛理,以穩守淨意為精妙,詭變反背其要旨。

    果然韓柏精神大振,毫不遲疑,呼呼一連打出幾拳,立時勁氣漫天,把杜明心連人帶棍,罩在驚人的拳動中,還大笑道:「各位八派賢達,這小子便是你們的代表,若輸了的話,便要放我這無辜的薛明玉孿生兄弟走。」

    眾人聽得膛目結舌,江湖上竟有這麼不要臉的賴皮。

    杜明心被攻得左支右拙,不論菩提棍法如何變化,總給對方拳打掌掃,著著封死,嚇得改攻為守,極力固守,以待反擊之機。

    一時棍風拳影,若得人人驚心動魄。

    韓柏打得興起,哈哈大笑,把杜明心裡在狹小的空間裡,任由他的拳掌作弄。

    八派上下各人都代社明心擔心,這樣下去,杜明心遲早會給對方殺掉。

    「颯!」的一聲,一把匕首化作白光,偷襲韓柏。

    韓相看也不看,飛起一腳,踢掉匕首,大喝道:「何人偷襲?」心中暗凜對力的勁道。

    有人喝道:「老子就是京城總捕頭宋鯤。」言罷凌空掠至,落在韓柏後方。

    韓柏暗忖原來你就是宋鯤,一掌劈在杜明心棍頭,便把對方震得跟艙跌退十步之外,轉身往宋鯤望去。

    風聲四起,七道人影掠入戰圈,把韓柏圍個水不通。其中兩個認得的一是冷鐵心,一是美婦顏煙如,另外的人有老有嫩,還有一個是道姑。

    宋鯤年約五十,面黃睛突,身材瘦削,兩鬢太陽穴高高鼓起,左手持著小盾牌,右手提刀,氣派不凡。難怪能成為京師捕快的大頭兒。他見韓柏向他望來,大喝道:「淫賊還不俯首就擒。」盾牌一揚,長刀照面劈來。

    第二個動手的是顏煙如,手中劍毒蛇般往他腰脅刺來,毫不留情。

    沒有人比她更知「薛明玉」的厲害了,連吃了閩南玉家製造的毒丸,仍像個沒事人似的。

    其它冷鐵心等人見有人動手,氣機牽引下,自然而然亦一齊合擊韓柏。

    韓柏哈哈一笑,旋了一個圈,掌腳齊施,一腳正中宋鯤的盾牌,另一腳把道姑掃開,右掌硬架了冷鐵心的劍,左手伸指彈在另一名老叟的短鉤處,聳肩硬挨了一拳,同時把顏煙加的劍俠在脅下,那種詭異無邊的應變之法,若得無想僧等亦暗暗稱奇。

    魔種有個特性,愈受壓力便愈能發揮,兼之赤尊信那融入了他身體的元神,深悉天下武器的特性,這兩個因素加起來,怎能不教人看得目瞪口呆。

    最驚惶的是顏煙如,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對方如何可以把它的劍俠著,想用力抽劍時,一股大力由劍身傳來,一聲嬌哼,震得甩手退去。

    韓柏魔性大發,猛往顏煙如撞去。

    宋鯤等大驚失色,怕他傷害顏煙如,各施絕技,強攻硬截,務要韓柏難以得逞。

    鴦地千道劍芒,由韓柏懷中陽光般激射四方,原來顏煙加的長劍到了他手裡,劍芒迸射,大有橫掃千軍之概,攻者無不窒步。

    韓柏眼看撞入顏煙如懷裡,那時既可趁機佔點便宜,又可以拿她作人質,一舉而兩得,忽地肩撞虛空蕩無物,換了個不老神仙來。

    當想到是對方以絕世身法,趕上來拉開了顏煙如時,不老神仙嘻嘻一笑,鬚眉長胡同時揚起,拂塵收在背後,大掌輕按到他肩上。

    他自恃身份,不屑群毆,這一掌只用了二成力道,但自信足可使韓柏失去抗力,任由餘人把他生擒活捉。

    頂尖高手,出手果然不同凡響,八派之人立時歡聲雷動,窩囊之氣,一掃而空。

    韓柏在這生死關頭,狂喝一聲,運起挨打神功。

    「砰!」

    氣勁交擊。

    韓柏若斷線風箏,應掌拋飛。

    第一個感到不妥的是不老神仙,他掌按韓柏右肩時,觸處不但覺不到勁氣反撞,還虛若無物,心中駭然,這是什麼護體神功?

    七件兵器同時往拋飛半空的韓柏招呼過去。

    韓柏手中劍化作一層劍網,刺般護著全身,便往總捕頭宋鯤撞去。

    宋鯤猛一咬牙,知道若可擋他一擋,便可使他陷進重圍裡,左盾右刀,正要全力迎上,豈知韓柏張口一吹,氣箭刺目而來,若給刺中,保證那雙「招子」不保,駭然下,橫移一旁,給露出了空隙。

    這種打法,他還是首次遇上。

    韓柏忽地加速,投往外圍的瓦背處。

    風聲四起,四周圍觀的八派高手,那還按捺得住,紛紛躍往場內,決意全力圍攻。

    「轟!」

    韓柏像霹靂般落在瓦面上,碎瓦橫飛激濺中,硬生生撞破瓦面,陷進玄母廟的大殿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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