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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第 七 章 奉旨行事 文 / 黃易

    淡淡的月色下,秦夢瑤來到戚長征和由蚩敵動過手的那荒棄了的小村內。

    看到路心可容人藏身新掘出來的地洞,地上高手運勁移動時留下的足印和擦痕,心中叫糟,戚長征分明在這裡給人包圍起來群攻,何能倖免?

    這年青爽朗,又聰明俊穎的好男兒,在她芳心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對她來說,這世界或有好人和壞人的分別,卻沒有門派或幫會之分。

    她平靜的心忽有所覺,追著足印,往村後的山坡走上去,再走過一個小山丘,滾滾長河,在丘下:隆響著。

    不由暗讚戚長征智勇雙全,在這樣的情況下仍能借河水遁走。

    她細察足印,心中訝異,為何戚長征的印痕如此之深,即管受了重傷也不應如此,定是負著重物。

    難道不是一個人?

    離開了方夜羽後,她知道援救戚長征乃刻不容緩的事,可是方夜羽發動了龐大的人力,監視著她的動靜,為了撇下跟蹤她的人,使她費了一些時間,方能脫身,到現在才跟據蛛絲馬跡,追到這裡來。

    若她估計不錯,那晚四密尊者欲攔她而不果,對她的敵意將會加深。自己和方夜羽談判破裂後,四密再沒有任何顧忌,定會不惜一切毀去她這代表了中土武林兩大聖地的傳人,甚至紅日法王也會隨時來向她挑戰。

    而戚長征在這樣的形勢下,將會變成雙方爭逐的目標。

    她要救戚長征。

    而敵人卻要殺死他。

    要對付她的人,將會以戚長征作誘餌,引她上釣。

    秦夢瑤心中暗歎,展開絕世身法,沿河急飛,但無論她如何匆忙,仍是顯出那恬靜無爭的神氣。

    半個時辰後,她來到層層而下,一個接著一個瀑布的河段處。

    她停了下來。

    微弱的月色下,草業裡有對亮晶晶的大眼瞪著她。

    她功聚雙目,立時看到車叢內有頭鼻子特大,似貓又似松鼠的可愛動物。

    秦夢瑤長年潛修,極愛看書,且看得既且博,立時記起曾在一篇行腳僧的遊記裡,看過這種珍稀動物的畫像,記起這是產於青海的一種嗅覺特別敏銳的靈敏小狸,非常懂性,當地的獵人若得到一頭,必會視之珍如珠寶,加以豢養,打起獵來比任何聰明的獵犬更優勝,不禁奇怪為何會有一頭來到這千里外的中原裡。

    秦夢瑤跪了下來,柔聲道:「小狸兒!為何你會在這裡呢?你有主人嗎?」

    小靈狸倏地竄出,到了她身前五步許處,又回頭往河那邊奔過去,到了河旁停了下來,向著對岸嗚嗚鳴叫,令聞者心酸。

    秦夢瑤掠了過去,一手將小狸抄進懷裡,另一手溫柔地撫上它的背脊,兩腳用力,凌空而起,衣袂亂飛如仙人下凡,輕輕落在對岸的草坡上。

    小靈狸一聲低響叫,竄到地上,鼻子湊在地上,四腳迅速爬行,直走出了十多丈外,又同過頭來看她。

    秦夢瑤平靜的道心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像是這小狸和戚長征有著微妙的關連,心中一動,追著小靈狸去了。

    ※※※艙廳內文是另一番情景。

    陳令方忽地棋興大發,湊巧范良極也好此道,又存心在棋盤上折當仁不讓,豈知對奕起來竟棋逢敵手,殺得難解難分,、了午夜,一盤棋仍未下完。

    柔柔和韓柏陪在一旁。

    柔柔看得聚精淮神,韓柏已熬不下去,借個借口走了出來,走往上艙,一興起。順步往最高一層的平台走上去,那是唯一沒有守衛的地方,經過上艙時,心想不知朝霞睡了沒有?

    浪翻雲也去了幾個時辰了。

    想著想著,來到上艙頂駕駛艙外的望台處。

    一個優美如仙的背影映入眼。

    韓柏叫聲我的媽呀,差點便想掉頭而走,原來竟是朝霞獨自一人,憑遠眺,不知在想著什麼心事。

    朝霞聽到步聲,回過頭來,見是韓柏,嚇了一跳,忙襝衽施禮,俏臉泛起紅霞。

    韓柏不好意思逃走,事實上他一直在逃避著對范良極那荒謬的承諾,豈知鬼使神差地,眼前竟有這麼千載難逢「勾引」這美女的機會。

    朝霞低著頭,要走回船艙去。

    韓柏早見到她俏臉上隱有淚痕,知道她剛剛哭過,想起陳令方真曾想過把她當禮物般送給人,心中一熱,攔著她道:「如夫人到那裡去?」

    朝霞雖被他無禮之極地伸手攔著去路,但心中的怒,最多只佔了三分,其它則是五分心亂、兩分怨懟。

    怨他為何明知自己是人家小妾,還要不讓他走呢?

    韓柏見她垂頭不答,羞得連耳根也紅了,那種動人的少婦神態,真的使他眼前一亮,有種想擁她入懷裡的衝動。

    若柔柔的誘人是主動的。

    朝霞的誘人則是被動的。

    需要你的憐和愛。

    自范良極擒著他去偷窺朝霞開始,直到此刻他才是第一次起了想佔有這可憐美女的念頭。

    善良的他實不想朝霞再受到陳令力的傷害。

    因為陳令方根本對朝霞只有欲,而無愛。

    否則朝霞為何會哭。

    韓柏低歎道:「如夫人你哭了!不過,我也試過哭,也試過被關到監獄裡遭奸人打,你說我怎能不哭?」

    朝霞像聽不到他說話般。以蚊蚋般的輕嗡聲道:「請讓我回去吧,以免騷擾了專使你的清靜。」

    韓柏抬起攔路的手,搔頭道:「哈!差點忘了我專使的身份,還以為你在和別人說話。」

    朝霞見他抬起了手,本應乘機逃下木梯去,但偏偏一對腿兒卻硬是邊不開那第一步。

    她嗔怪道:「專使!」

    韓柏微微一笑道:「為何如夫人這麼歡喜喚我作專使,是否我真的扮得很像,所以像專使更多於像韓柏?」

    朝霞臉更紅了,此時細碎的足音在階梯下響起。

    韓柏愕然,這麼晚。誰還會到這裡來?

    朝霞臉色一變,不理韓柏攔著半個入口,急步往下跑去。

    韓柏在朝霞香肩要撞上他胸膛時,讓開了路。

    左詩的聲音由下面傳上來道:「霞夫人!」

    朝霞沒有應她,似逃出生天地匆匆下去了。

    韓柏心叫糟糕,朝霞如此不懂造作,兼又霞燒雙頰,明眼人一看便會知她曾被自己「調戲」。

    好半晌,才聲再次響起,不一會左詩走上望台,冷冷看了韓柏一眼,寒著臉,逕自到了圍欄處,望往岸旁那一方。

    碼頭上燈火通明,守衛森嚴。

    韓柏硬著頭皮,來到左詩身旁,道:「左姑娘睡不著嗎?」

    左詩由下槍搬往上艙的貴賓房後,睡了一會,醒來後記掛著浪翻雲,到他房中一看,見仍未回來,一時心焦氣悶,便上望台透透氣,順便等浪翻雲,豈知遇上這一場好戲,她對陳令方這「酒友」頗有好感,很自然站在他那一方,不滿韓柏「不道德」的行為;可是另一方面又感到韓柏那令人難以拒絕的真誠,女性敏銳的直覺告訴她,眼前此人容或戀花愛色,但絕非姦淫無之徒,這想法使她的心有點亂。

    韓柏見她不瞅不睬,十分沒趣。兼之心中有鬼,順口將朝霞剛才對他說的話搬出來應忖道:「如此韓某不敢打擾左姑娘的清靜了。」

    左詩冷然道:「不要走!」

    韓柏嚇了一跳,難道白己一時錯手下,連浪翻雲的女人也勾了來,此事萬萬不成,因為浪翻雲是他最敬愛的大英雄和大俠士。

    左詩歎了一口氣道:「這樣做,韓兄怎對得住陳老。」

    韓柏天不怕地不怕,但試過牢獄之災後,最怕是給人冤枉,尤某像左詩這等美女,差點衝口而出,把整件事交待出來。但想起左詩若知道自己和范良極深夜去偷窺朝霞,可能更鄙祝自己,所以雖話到舌尖,也硬是吐不出來,憋得臉也紅了。

    左詩看了他一眼,又別回臉去,淡淡道:「你是否想說陳老對朝霞夫人不好,所以你這樣做不算不對,唉!你們男人做壞事時,誰不懂找漂亮的借口,何況你已有了美若天仙的柔柔姑娘,仍不心滿意足嗎?」

    韓柏愕然道:「你怎知道陳令方對她不好?」

    左詩心中歎了一口氣,暗忖我怎會不知道,朝霞在陳令方臉前戰戰兢兢,唯恐行差踏錯的可憐模樣,怎得過旁人雪亮的眼睛。

    何況她也是受害者,直至遇上浪翻雲,她才省悟自己對過世了的丈夫,實是有情無愛。

    她緩緩轉身,瞪著韓柏道:「你認識陳老在先,終是朋友,你聽過朋友妻不可窺嗎?」

    韓柏急道:「不是這樣的,是……」

    左詩心想這人做了壞事,為何還像滿肚冤屈的樣子,更感氣憤,怒道:「為何吞吞吐吐?」

    韓柏靈機一觸,道:「左姑娘!你肯否聽我說一個故事?」

    左詩其實對這總帶著三分天真,三分憨氣的青年頗有好感,否則早拂袖而去,不會說這麼多話。聞言心中一軟道:「你說吧!」

    韓柏搔了一會頭,才細說從頭,但卻隱去了姓名,只以小子稱自己,老鬼送給范良極,夫人則指朝霞,說出了整件事。

    當她聽到那「老爺」要把自己的「夫人」禮物般送給別人時,不由「呵」一聲叫了出來,對這「老爺」的良好印像大打折扣。

    說完後,韓柏像待判的囚犯般站在左詩臉前,等候判決。

    左詩聽得目瞪口呆,事情雖荒誕離奇,但若發生在連高句麗使節團也敢假扮的韓范兩人身上,又卻應見怪不怪。

    左詩橫了他一眼,幽幽一歎道:「你把這麼秘密的事告訴我,是否要我幫你。」

    韓柏點頭道:「是的!」

    左詩大怒道:「無論你們背後的理由如何充分,但誘人之妻始終是不道德的事,怎能厚顏要我參與你們荒謬的勾當,你們的事。最多我不管而已!」

    韓柏搖手急道:「左姑娘誤會了,我不是想你助我去勾……嘿……」

    左詩餘怒未消,跺足便走。

    韓柏伸手攔著她道:「左姑娘!」

    左詩色變道:「你這算什麼意思?」

    韓柏嚇得連忙縮手,搔頭抓耳道:「我只是想請左姑娘將這件事向浪大俠說出來,看他怎樣說,若浪大俠說應該,我便放膽去做;若他說不應該,那我拚著給那老兒殺了,也……

    也……」

    左詩臉容稍雲,瞪著他道:「告訴我,你是真的喜歡霞夫人,還是只因對范老的承諾,才要把人家弄到手裡?」

    韓柏歎了一口氣道:「我也弄不清楚,或者每樣也有一點。」

    他這樣說,反爭取到左詩的好感,因為只有這樣才合情理,搖頭道:「這是你自己的事,怎可由別人來決定,對你對霞夫人也不公平,好了!我要回房去,不管你的事了。」

    她雖說不管,其實卻含有不再怪他的意思,尤其是「對霞夫人也不公平」那一句,其至帶了鼓勵的成分。

    韓柏一時聽得呆了,自答應范良極的要求後,他的內心一直鬥爭著,一方是禮教道德的壓力,另一方面則是他想「拯救」朝霞的善心,現在更加上對這美女真的動了心。

    此刻得到了左詩這局外人似無實有的,就若在乾旱的沙漠缺水了長時間後,有人遞給了他一壺冰涼的清水。

    左詩到了入口前,回頭微微一笑道:「霞夫人是歡喜你的,飯桌上我早看到了。」這才盈盈下梯去了。

    韓柏喃喃道:「我沒有錯,我真的沒有錯!」

    忽地給人在肩頭拍了一下。

    韓柏全身冒汗,自身體注入魔種後,還是第一次有人來到身後也不知道,雖說這時分了神,但也不應該。

    猛地轉身,背後立著是臉帶微笑的浪翻雲。

    韓柏鬆了一口氣道:「大俠回來了,我差點給你嚇死。」

    浪翻雲笑而不語。

    韓柏偷看了他一眼,像犯了錯事的孩子般惶恐問道:「大俠來了多久?」

    浪翻雲道:「你說呢?」

    只這一句,韓柏便知浪翻雲將他和左詩的說話聽了去,一時不知怎麼辦才好。

    浪翻雲來到他身旁,和他一齊憑欄遠眺,啞然失笑道:「小弟你比我年青時對女人有辦法得多,連詩兒這麼硬頸子的人也給你說服了。」

    韓相的呼吸急促起來,帶著哀求的語氣道:「大俠!你教小弟怎麼做吧!只要你說出來的,我一定遵從。」

    浪翻雲想起陳令方篤信命運裡所謂的男女相剋,暗想若你把朝霞勾了去,陳令方或者非常感激也說不定,聳肩道:「詩兒說得對,這是你自家的事,須由自己決定,自己去負責那後果。」

    韓柏有這首席顧問在旁,那肯罷休,纏著他道:「大俠啊!求求你作作好心吧!我也感到很為難呢?范老頭逼得我很慘!」

    浪翻雲想起范良極不住在抬底踢他,知他所言非虛,微笑道:「所謂一般的道德禮教!

    只不過是人為保護自己而作出來的東西,強者從中得利,弱者受盡約束折磨,但沒有了又會天下大亂。君不君、臣不臣、夫不夫、妻不妻,你要我怎樣教你呢?」

    韓柏失望地道:「那連你也不知道了。」

    浪翻雲哈哈一笑,親切地按著韓柏肩頭道:「很好很好,我初時還擔心你染了赤尊信的魔性,現在看來你仍是我那晚在荒廟內遇到的大孩子。記著吧!大丈夫立身於世,自應因時制宜。只要行心之所安,便無愧於天地,你明白我的話嗎?」

    韓柏感激流涕道:「明白明白!」這世上除了秦夢瑤,他最怕的就是浪翻雲也怪責他了。

    浪翻雲語重心長道:「男人的心很奇怪,把自己的女人送出可以是心甘情願,因為那是他的選擇,無損尊嚴,但若要眼睜睜看著自已的女人被人搶走,可能會下不了台,你行事時要有點分寸。」

    韓柏吁出一口氣,點頭道:「我一定不會忘記大俠的囑吩。」腦中不由幻想著勾引朝霞的快樂與刺激。暗忖浪翻雲也未必全對,自己這善良的大孩子,其實血液裡可能會有很重的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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