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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 七 章 韓府風雲 文 / 黃易

    謝峰緩步走進廳內,左右伴在他身旁是西寧派的簡正明和沙千里,後面跟著的才是同屬十八種子高手的同門鴻達才和鄭卿嬌,教人一看感到西寧派在這事上.與長白派成了一氣。身為主人的韓天德滿臉變色地站了起來,拱手迎接道:「韓天德恭迎大駕光臨。」

    謝峰臉色陰沉,仰天一歎道:「這樣的事發生在天德兄府上,全貴府上下困擾不休,謝某深感疚歉,只望今天能將整件事弄個水落石出我們八派也不用為此再擾擾攘攘.徒惹外人竊笑。」

    謝峰對韓天德如此說話客氣,令眾人頗感意外,因為說到底拮爭總是發生在韓府,而且五小姐寧芷和馬峻聲關係特殊,是人所共知之事,而韓府不無包庇馬峻聲之嫌。艮白仇視韓天德才是正理。

    亦有人想到謝峰這樣說是縮小打擊面,集中力量對付少林派,因為韓天德武功雖不怎樣,可是和韓清風兩兄弟在白道裡都是德高望重,人緣極好,謝峰若對韓天德不客氣。很多人會看不過眼,生出反感。

    韓希文走了出來,招呼各人在分列四方的椅子坐下,又喚下人來奉上名茶美點,繃緊的氣氛才稍為緩和了點下來。

    鎊派的代表人物紛紛入座,地位較次的弟子小輩則立於他們尊長椅後,不敢坐下,騰出了七、八張空椅子來。

    韓府的人不論,除了秦夢瑤、楊奉、夏厚行三人外,其它的都是八派中人。計有長白的謝峰、鴻達才、鄭卿嬌:西寧的沙千里和簡正明;少林的不捨:出雲道觀的雲清:書香世家的向清秋夫婦;武當小半道人;古劍池的冷心和一眾弟子。八派中除了菩提園外,倒有七派來了,於此亦可看出八派對這事件的重視。

    馬峻聲臉無表情,靜坐在不捨和雲清之間,垂著頭,避免和對面目光灼灼的謝峰兩眼相觸.也不知是否問心有愧,還是另有對策,不想給人提早看透。

    秦夢瑤靜坐一角,臉容靜若止水,雖在這麼多人的場合裡,仍給人一種超然獨處的明顯感受。反是其它人,特別是年青一輩的男女弟子,受她秀色和特殊的身份吸引,不時偷眼去看她。

    謝峰呷了一口茶,將茶盅放在身旁的几上,心中冷笑一聲。暗忖不捨你扮啞巴便可以了嗎?我偏要迫得你醜態百出,向不捨微微一笑道:「不捨大師。據我所知,少林對小兒慘死於奸人之手一事,費了很大心力,只不知調查可有任何結果?」

    謝峰和不捨兩人.同為十八種子高手裡。有資格可列席八派聯盟十二元老會的兩個人,論身份武功都極為接近,隱為較年青一輩中的領袖人物,所以野心勃勃的謝輩,一向都視不捨為唯一的競爭對手,若能扳倒不捨,謝峰自問遲早也可以成為八派的第一人。而不捨在與龐斑對陣時的特出表現,便兩人間的爭鬥更為白熱化。

    不捨暗歎一口氣,放下茶盅,從容道:「當日我們在嵩山接到令郎不幸的消息後,立即在敝派掌門主持下.舉行了長老會議.席間決定只要有人能提出確鑿證據,證明門人馬峻聲確是殺死貴門謝青聯的兇手,小僧立即就地清理門戶。」手一揚,那方昨天制得馬峻聲雙膝下跪,代表了少林最高規法的門法令,脫手疾起,化作一道黑影,插入廳頂正中橫樑之上,入木卻只有寸許,整整齊齊地直嵌入梁內。

    謝峰心中暗懍,不捨看似隨便一擲,其中卻大有學問。因為這法令本身乃精鐵打製。重量非輕,加上不捨像是以全力擲出,速度驚人,理應深陷進橫樑之內,但偏偏只是入木寸餘,看來龐斑指出不捨已成功達致了「兩極歸一」這武學無上心法之語,非是虛誑。

    反之馬峻聲卻私心竊喜,不捨若要人拿出證據,證明他與謝青聯之伙一事有關,那他今天定難以倖免。但若要贊明他是兇手,真是談何容易,難道不捨真的因為與父親馬任名的關係,暗暗維護著他?禁不住對不捨好感大增。

    秦夢瑤卻是心中一歎,她剛才已將昨夜發生的事。全告訴了不捨,但不捨現在的這一番話,擺明了不會輕易清理門戶,心中也想到不捨並非在護短。他要維護的只是少林的聲譽,為了少林,他願意做任何事。而他這一著亦極為厲害,萬一真有人提出了無可辯駁的證據,他一掌送了馬峻聲歸天,其它各派亦無人有話可再說。但若謝峰等提不出證據來,便難以硬迫不捨將馬峻聲交出來了。

    其它眾人大都覺得不捨直接痛快,因為懷疑馬峻聲乃殺謝青聯的兇手,只是心中存疑的事,從沒有人公開提出來,現在由不捨親口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長白的人若要在氣勢上壓倒不捨,便須立即提出證據,否則會變成絮絮不休,盡纏在其它枝節之上。

    不捨仰首望向樑上的門法令,淡淡道:「這是敝門的執法令符,代表的是嚴正不偏的少林令法和聲譽,不捨絕不會污了它的清名。」

    一聲長笑,出自「赤腳仙」楊奉的大口,跟著喝道:「好:宗道兄立場清楚分明,痛快淋漓,好!」這昔日出生入死的戰友在他來說,無論做了和尚或皇帝,始終仍是許宗道,就像朱元璋永遠是朱元璋那樣。

    眾人這時更清楚感覺到楊奉是衝著顯然站在長白那邊的西寧劍派而來,禁不住都暗暗皺起眉頭,知道今次的公議會將很難善了。

    「鬼王」虛若無雖非八派之人,但在江湖上和在八派裡卻是具有龐大的影晌力,像不捨等很多八派裡的中堅精英,都曾是他帳下的猛將,只是這點,足使八派不敢不重視他的看法和意見。

    謝峰的臉色更陰沉,只是殺死一個馬峻聲,並不足以消除喪兒的憤慨,只有將少林的令譽踐踏於腳下,才能掉他對長白長期被少林壓於其下的積怨。

    少林無想僧曾兩次和龐斑交手,雖均以敗北作結,卻無人敢看輕少林。反覺得少林有種,於絕戒大師死在龐斑手下後,仍敢昂然向這天下第一魔君挑戰。反而對一直避免與龐斑交手的長白不老神仙,生出微言,只是這點,已使長白和少林難相融處.當日謝青聯以此譏嘲馬峻聲,自有其前因後果。

    現在不捨明確表明了立場,進可攻退可守,大不了犧牲一個馬峻聲,更使一向感到被不捨壓居第二位的謝峰怒火中燒,可恨這又不是可變臉發怒的場合和時刻。

    坐在謝峰旁的簡正明先向楊奉微笑點頭,不慍不火地道:「說話可以痛快淋漓,但若想將青聯小弟的慘死弄個水落石出,卻不得不先理清楚所有細節,才可作出結論。」

    沙千里接口道:「事實上沒有人硬派馬貴侄是兇手,只不過他適逢其會,又密切參與了擒拿兇嫌韓柏的事情,現在何旗揚已死,負責在獄中審問小僕韓柏的所有人等,均不知所蹤,所以我們不得不向馬貴侄問上幾句話,未悉不捨大師以為然否?」

    兩人一唱一和,話裡暗藏機鋒,不但化解了不捨速戰速決的策略,還隱隱指出不捨在為馬峻聲隱真相,確是連消帶打,非常厲害。

    坐在馬峻聲旁的雲清看了看馬峻聲本是神飛揚,現在卻是黯淡深沉的俊臉,心中不禁勾起了難捨的親情,幽幽一歎道:「這也是合情合理!峻聲你將整件事再詳述一遍,好解開各叔伯前輩心中的疑問。」

    馬峻聲先轉頭望向不捨,徵詢他的意見。

    不捨對西寧劍派簡正明和沙千里似守實攻的說話沒有絲毫不悅的反應,從容一笑道:「既是如此,峻聲又何礙將整件事重述一次。」

    馬峻聲待要說話,謝峰冷然揮斷道:「馬世侄所要說的事件過程,天下皆知,不勞重述一次,謝某只有幾個疑問,便在心中,望世侄有以教我。」

    迸劍池的「蕉雨劍」冷鐵心截入道:「這對峻聲太不公平了,事實當時在韓府有資格暗算青聯貴侄的人。絕不止峻聲一人,要問話,便應每一個人也不放過。」言罷,眼睛射出嚴厲的神色,望向靜坐一旁的秦夢瑤。

    這樣一來,只要不是患了眼盲症的都知道他把矛頭指向了秦夢瑤。當日有份參與圍攻龐斑的種子高手,亦想到冷鐵心仍記恨秦夢瑤替龐斑擋住了不捨的挑戰。

    「書香世家」的向清秋臉上露出不悅的神色.冷冷道:「夢瑤小姐身份超然,誰有向她問話的資格?」

    沙千里一聲長笑道:「向兄這話,沙某不敢苟同,何況為了弄清楚整件事,夢瑤小姐亦不會吝於開金口吧?」

    武當的小平道人嘻嘻一笑道:「夢瑤小姐今天坐在這裡,當然是想把事情弄個清楚,沙兄語氣中為何火藥味會這麼重呢,小心會變成意氣之爭,那時高興的不會是八派裡的任何人,而只會是我們的敵人。」他說來輕鬆之極,若好友閒在談談笑笑,一點也不會教沙千里感到被指責。

    眾人說到這處,仍未轉入正題,亦可見事情的復離本質。

    「叮!」楊奉將盅蓋重重複在茶盅之上,發出一下清晌,將所有人的目光全扯往他身上。

    這豪漢悶哼道:「若是照現在般說來說去,盡在枝節問題上糾纏不休.我們再說三天三夜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看還是依宗道兄先前所說的,乾脆利落地指出誰人的嫌疑最大,再提出實在的人證物證,窮追猛打。要知就算送到官府裡去。沒有證據也不能定人以死罪,因為若是冤死的話,誰可負起那責任,誰人認為不該這樣做。我楊奉倒想聽聽他的解釋。」一直沒有說語,韓三公子希武的師傅「戟怪」夏厚行大笑道:「楊兄說得好極了,江湖上仇殺無日無之,若每件兇案我們也要找個人來背黑鍋,武林裡將永無寧日,所以若沒有人能提出確鑿證據,這件事理應作罷。夏某這番話,各位認為如何?」此人一向自高自大,否則也不會教出韓希武這樣的徒弟來,一開腔,登時把長白和西寧的人全開罪了。

    氣氛一時便硬至極點。

    雍容貴氣的雲裳柔聲道:「大家定必同意今天的公議會,目的是要把真兇找出來,我們雖不一定會成功,總不能不嘗試,若各位沒有其它意見,便由我開始提出疑問,好嗎?」

    她的話條理分明。語氣溫柔,教各方面的人均感到難以拒絕。

    眾人紛紛點頭。

    謝峰心想,看看你怎麼說,就算你偏幫少林,我也不會怕。點頭道:「向夫人請說!」雲裳美目掃過眾人,緩緩道:「假若我是那兇手,殺了人後溜之大吉,不是一乾二淨,何需事後力圖掩飾,以至沾上嫌疑?」

    她的話雖像是為馬峻聲開脫。但眾人都知道她真正的用意,是在引導各人去深入思索整件案情。

    丙然鴻達才道:「道理很簡單,兇手殺人時,剛好給負責打理武庫的小僕韓柏撞破了,一時慌亂下,忘記了別人是否相信這小僕有沒有殺人的能力,將小僕打昏,移刀嫁禍,嘿:就是這樣。」

    鄭卿嬌接著道:「誰人在事後設法掩飾,誰人將那小僕苦打成招後滅口,那人就是兇手,還有比這更有力的證據嗎?」

    他兩人一句話也沒有提馬峻聲.但卻沒一句話不明指他是兇手。

    馬峻聲默然不語,雖受到這般凌厲的指控。卻似完全無動於中,一丁點兒表情的變化也沒有。

    冷鐵心嘿笑道:「若冷某是那人,殺一個是兇手,殺一雙也是兇手,何不乾脆幹掉那韓柏,豈非也可像向夫人所說的,完全置身事外嗎?」

    鴻鄭兩人愕了一愕,一時語塞。

    一直默坐一旁的秦夢瑤首次發言,淡淡道:「因為看到兇案發生的人並不是韓柏.而是七省總捕頭何旗揚。」當她提到韓柏時,心中不由重溫昨夜和他那無憂無處、瞎纏不清的情況。

    眾人一齊色動。

    連謝峰也一震道:「夢瑤小姐可否解釋清楚一點。」

    不捨仰天一歎道:「少林不幸,出了何旗揚這個敗類,夢瑤小姐請直言,少林絕不推卸責任。」秦夢瑤暗讚不捨提得起放得下,亦知他有恃無恐,因為何旗揚已死,不捨若蓄意要護著馬峻聲,大可將所有責任推到何旗揚身上,甚至那「無想十式」,也可當是方夜羽陷害馬峻聲的假證據,暗中歎了一口氣,緩緩道:「這事說來話長,讓我先由韓柏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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