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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生命之義 第 六 章 深入魔眼 文 / 黃易

    為了免去了向「丹旦拿」的人解釋之苦,我和百合撐著乏力的身體,天尚未明便離開了這魔眼邊緣最後的站頭,每人背著兩大袋水,踏進通往廢墟的大沙海裡。

    這真像一個沙的海洋。

    大地呈現出汪洋般的地表。

    這種形態似是只有水方可以造出來,實際上是風使沙子像海浪般的起伏不平。

    比之沙漠任何一處更使人迷惑。

    我拍拍背上的水袋,暗忖若能以其中一袋來為百合淨身,那必是美妙之極的一回事。

    百合感應到我的想法,瞪我一眼道:「若非巫帝來得及時,我們在帳幕裡走出了亂子,看你還敢否胡鬧?」

    我心中湧起複雜之極的感受,也不知是何滋味,歎了一口氣。

    百合體會到我矛盾的情緒,握緊我的手,默然走著。

    走了半天後,波浪般的沙子被起伏相連的沙丘替代。

    接著的十天,我們日夜不停的趕路,一刻也不敢歇下來。

    白天時我們一齊吸收太陽的能量,晚上則吸收月亮反射來的陽光。

    到第五天時,我和百合都起了奇異的變化,愈來愈精神滿足,靈覺圓貫通透。

    我們都不知是什麼原因。

    或者這種夜以繼日,一強一弱地去吸取太陽的能量,會產生出這種更完美的效果。

    我愈來愈不怕沙漠了。

    若沒有口渴和火熱的感受,沙丘其實是很美的東西。

    它們綿亙不絕,起伏相連,把只有大自然的妙手方可畫出來的優美線條,伸展往四方八面無限的遠處去。

    日出日沒,月華當空,又成星羅棋布,大漠就像個千變萬化,但又神秘莫測的美女郎,每種風韻都是那樣地迷人。

    我們在沙丘上上下下,兩顆心緊結為一,神遊八荒。

    有時是我引領著,有時卻是百合作主導。

    百合不時讓我「看」到她悠長的生命裡所經歷過的美麗事物,那或者是一座荒城上的孤月,又或街道上忘情嬉玩的一群天真孩兒。

    我和百合在這曼妙的旅程裡,深深沉醉在充盈著熱戀的愛河裡。

    沙漠亦非寂靜無聲的,晚上的風聲不用說,當我們在沙上走著時,沙丘上的沙子崩落,滾下丘下時,會因摩擦發出「軒隆轟隆」般悶雷的晌聲,十分有趣。

    我們愈走愈快,愈是精滿神凝,到第十五天時,最少走了超過千理的遙闊路程。

    那天黃昏時,我們又感到巫帝的存在了。

    她的邪力比之以前任何一次更可怕和深不可測。

    我們和她都在不斷進步中。

    本來我有信心和她一決雌雄,現在忽又變得不那麼肯定了。

    太陽逐漸西沉。

    巫帝不即不離遠遠躡著我們,等待晚上的來臨。

    而更便我們憂慮的是!今晚月亮不到下半夜絕不會升上來,且只會是一闕弩月。

    巫帝顯亦看破了我能從月兒獲得補給,所以才揀了這麼一個對他有利的晚上追擊我百合道:「只要再走三個小時,就可到達廢墟外圍的月牙山,唉!真是不甘心在這刻給他跟上。」

    我也苦惱得想哭出來,巫帝只需半個小時,定可以追上我們,不由懷念起飛雪舒適的馬背,心中一陣刺痛。

    百合咬牙道:「跑吧」我一聲長嘯,拉著她往前疾奔。

    太陽只剩下一小半露在地平上,夜幕裡沙漠特有淡藍色的天空,取代了刺目的白光。

    寒風呼呼刮過一望無際的沙子世界。

    我們飛快地往沙漠的腹地挺進。

    時間過得愈來愈慢,最後完全靜止下來。

    我們就像在一個噩夢裡狂奔著躲避後面追來的惡猷。

    天上的星兒點點滴滴地露出俏臉。

    夜空無比幽黑深邃。

    巫帝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後方哩許處,迅速迫近。

    巫帝亦是以人的身體來走路,為何能比我們快那麼多。

    想到這裡,我心中一動,把太陽的能量送往我和百合的四條腿裡。

    奇妙的事發生了。

    當我們踏足沙土時,一觸沙子即彈跳了起來,再不像從前般陷了進去。

    速度立時倍增。

    百合欣喜向我道:「小情人啊!百合愛煞你了。」

    我們倏地拉遠了與巫帝的距離。

    我倆像兩道輕煙般吹過大地。

    巫帝的速度又增加了,一小時後,已追至身後約千碼處,還緩緩迫近。

    她的速度終是勝過我們。

    百合呼道:「我們跑快了這麼多,看!地平盡處就是月牙山了。」

    我極目前望,地平處隱見起伏的山。

    巫帝一聲尖嘯,速度提至極限,一陣風般往我們追來。

    距離忽然拉短至三百碼。

    這時地形開始有了變化。

    沙丘愈趨低平,不片晌後我們已在佈滿沙粒和礫百的曠野狂奔著。

    四周佈滿突兀起伏的山巖,烏黑發亮的石塊,又或拔地而起的小石山。

    巫帝保持著那種高速。不住靠近。

    我心中奇怪她為何不利用控制天氣的邪力刮上幾陣狂風擋著我們的去勢,旋又想到她是保存實力,更是心中凜然。

    現在雙方都清楚知道,大家都會有力能耗盡的時刻。

    可是比起我們來,巫帝的邪力就若無窮無盡。

    就像這時我們已達至速度的極限,可是她仍能不住增速。

    這時大地又出現變化,我們踏足處變成了鬆軟的沙子,回復了踏足沙漠的情況。

    巫帝速度雖騖人,不過她若要追上我們。恐怕仍非抵達月才山之前能夠辦到。

    忽然間背後失去了巫帝的蹤影。

    一聲尖嘯由空中傳來,巫帝奔上了一座高拔的小山,然後凌空躍下。

    我和百合駭然止步。

    巫帝落在前方二十步許外的沙地上,晃也不晃,緩緩轉過身來,眼內邪光把我們籠罩其中。

    我和百合抽出劍來,遙指著她,嚴陣以待。

    巫帝一陣嬌笑,得意地道:「很失望吧!終在達加西老妖的墳前給我截著。」

    我和百合對望一眼,都在奇怪為何巫帝變得愈來愈人性化。她現在這種說話的神態,在以前是難以想像的。

    明知惡戰不免,我放開百合的手,收攝心柙,淡然一笑道:「不要那麼意氣風發,別忘記以前那數次交手的結果是怎樣了,希望今次失望的不是你就好了。」

    百合也笑道:「你不覺得自己愈來愈沉不住氣嗎?」

    巫帝不以為意道:「我不怕告訴你們,以前我一直抗拒著,不欲和人類的身體作太密切的結合,所以力量只能發揮出本身的一半,讓你們屢次逃出我的指隙,現在我已改正了這錯誤,雖然墮入人類情緒的急流裡,但我的力量亦能全面發揮出來,使我可輕易完成復興我族類的偉大使命。」

    我冷笑道:「你的力量並不能真正發揮出來,因為你並不能掌握人類的愛,那亦是你致敗的因素。」

    百合道:「若我沒有看錯,你最初不敢和人類的身體結合,是不懂得如何把愛的情緒壓制,現在你終於找到了方法吧。」巫帝眼中爆起厲芒,道:「不愧是魔女百合,給你看穿了。是的!愛只是一種情緒,經過了這段日子,我已成功把它根除了,所以我的力量亦達至了□頂。」

    我哂道:「你錯了,愛並非只是一種情緒,而是人的本能,你永遠也不能把它除掉。」

    巫帝眼中閃過懼意,一振手中長劍,倏忽間閃到百合右側,揮劍斬往百合頸側,又狠又快。

    百合嬌叱一聲,運劍擋格。

    我橫移過去,劍挑往她脅下。

    巫帝一閃不見,又到了百合身後,劍鋒一振,瞬眼間向百合剌出三劍。

    百合吃力地連擋三劍,往後疾退,希望我能從旁助攻。

    我幻出千重劍影,試圖阻止她繼續向百合狂攻。

    豈知巫帝一移一閃,又到了百合左側,同她攻去。

    我追上去時,她又移到百合身後,使我連她的劍也碰不到。

    她劍內蘊藏的力道必是騖人之極,兼之迅快無倫,尤可怕的是她飄忽無常的步法,再沒有以前蜘蛛移動那種方式的半點痕跡。

    百合被她殺得左支右絀,危如累卵,偏是我幫不上半點忙。

    「噹」百合長劍被挑飛,蹌踉往我退來。

    我大駭下撲前援救,已遲了一步。

    巫帝長劍閃電般百刺百合的心房。

    百合驚叫一聲,勉力運掌拍在劍鋒上。

    長劍偏開少許,挑在百合肩胛處。

    血肉飛濺中,百合整個人被劍內的邪能激湯得凌空往後飛跌。

    我急怒攻心,狂喝一聲,劍勢展至極盡,迎上巫帝。

    「蓬」的一聲,百合跌在黃沙上,再沒有半點聲息。

    「叮叮噹噹」金鐵交鳴的聲音爆竹般晌起。

    巫帝劍法一變,由變幻莫測轉作冷狠沉穩,只守不攻。竟守得無懈可畢,細密連綿,無論我劍法如何凌厲,如何變化,仍攻不進她的劍網內去。

    我明知她是誘我耗盡能量,可是心切悲痛百合的生死未卜,仍放盡全力,望能一舉斃敵巫帝有計畫地緩緩後退,擋了我百多劍後,冷笑一聲,展開反攻。

    一時寒氣大盛。

    巫帝的邪力擴展至極盡,全力往我攻來。這次輪到我節節後退。

    每一下劍鋒交擊,都爆起靈能激湯的白熱精芒。

    轟鳴不絕於耳。

    她每一劍都力逾萬鈞,使我不得不全力擋格。

    到了第三十八劍時,我的靈能已無以為繼。

    「劈啪」一聲激響。

    長劍斷折。

    我狂喝一聲,凝起僅餘的力量,趁劍斷時也是她力道用過了頭時,一把抓著劍尖,矮身飛起一腳,往她小骯踢去。

    不知為了那個原因,巫帝似生警覺地往百合伏地處看去,身形緩了一緩。

    「蓬」我的腳撐在她小骯處。

    巫帝悶哼一聲,拿著劍往後跌退。

    可恨這一腳餘力有限,對她的傷害亦自然有限之極。

    巫帝運返十多步,站穩身體,又要撲來。

    我全身力乏,暗叫一聲我命休矣,忽地腳踝一緊,一對手由沙下採了土來,把我抓個正著。

    巫帝迅如鬼魅般撲來。

    那抓著我腳踝的手猛力一扯,整片沙土陷了下去。

    大驚失色下,我隨著沙子陷進地底,剛好避了巫帝橫掃的一劍。

    跌入沙內十來尺後,拉著我腳踝的手把我拖得橫移過去身體一鬆,原來到了一條地道裡。

    在絕對的漆黑中,我給那對手拖著迅速深進,最少百來尺後,轉了個弩,下了一道斜坡,又再深進。

    忽然間我給拖進地底深層的沙子裡去,口鼻半點空氣也吸不進肺內去。

    難道就如此被活埋了?

    百合呢?

    她是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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