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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愛的戰爭 第 四 章 巫宮之行 文 / 黃易

    第三天的正午,連麗君的鷂鷹傳書飛抵紅京。

    起程的時刻到了。

    我很想把素真、青青、姣姣留在紅京,不用隨我們冒險,可是她們怎也不肯答應,到最後我終於屈服。

    在漫天大雪裡,我們坐上二十多輛受過特別訓練的巨犬拖拉的雪橇,朝八十多里外大雪原中心巫宮所在的地淵進發。

    除了西琪和巫國四美、十二游女、灰鷹和他三十八名手下外,巨靈當然帶著葉鳳,戰恨則不甘後人讓他的新寵雪芝隨行。

    五女定下了規矩,輪流坐到我的雪橇上。

    第一程陪我的是姣姣和素真。

    兩女言笑甚歡,我卻是心情沉重。

    拖著雪橇的巨犬渾體厚暖的灰毛,身上像馬兒般裝上了馬鞍,利用胸口的勁力,十二隻一組,把雪橇拖得在雪上滑行如飛。它們都有著奇怪的特徵,不是沒有尾巴,就是尾巴短而直豎,模樣怪可笑的。

    我們很快掌握了操控它們的技巧,巨靈和戰恨兩人童心大起,此拚起來,遠遠在前方領先著。

    我念起淨土的大黑來。

    何時才可再將它摟在懷裡親熱呢?

    不由想起采柔、妮雅她們,現在這往巫宮去的旅程,本應有她們的份兒,可是因形勢的危急,使我不得不違背了承諾,對此我深感歉意。

    此行不論成敗,若我有命回去,會先到帝國,接回華茜、山美和小飛兒,然後立即動程到淨土去,就算是我因違諾而作出對她們的補償吧!

    雪愈下愈大,廣闊的天空儘是緩飄而下拳頭般大的雪球花。

    野狼群的嗥叫聲忽遠忽近,追蹤著我們,不時在結著冰花的樹叢後看到它們的影蹤。

    我們依著屠龍供給我們的地圖,在太陽下山前抵達唯一可以避風的一個小山峽,在那裡紮營生火。只是一個下午,走了足有十二哩路,這種運輸的狗車,在雪地裡比得上草原上策馬疾馳。

    柴枝都是由紅京帶來,省卻了很多麻煩。

    灰鷹走到我處,把我拉到一旁,低聲道:「那些雪犬很反常,擠到一堆只是顫抖著,不肯吃東西。」

    我把正和眾女圍著篝火交談的淡如喚了過來,告訴了這情況後,問道:「以前你到巫宮去時,狗兒有沒有這種情況出現?」淡如臉色陰沉下來,搖頭道:「沒有!一切都很正常。」

    巨靈和戰恨此時走了過來,皺眉道:「那些巨犬怕什麼呢?總不會是峽外的狼群吧?」

    戰恨搭著我的肩頭道:「大劍師不是有方法可看到遠方的事物嗎?為何不看看巫帝的情況,至少可以看到連麗君和那些巫奴布下了什麼對付我們的陷阱。」

    我點頭道:「我曾超過這念頭,不過怕打草驚蛇,所以不敢輕試。」

    巨靈奇道:「巫帝早知我們會找他晦氣,他亦擺明不怕我們,怕什麼打草驚蛇。」

    我解釋道:「我怕的是給他知悉我的實力,起了防範之心,就不能收攻他個措手不及之效了。」

    灰鷹道:「你怎知他不清楚你的實力?」淡如道:「我曾和蘭特研究過這問題,都認為巫帝的力量只能在某一特定範圍內有效,超過了這範圍,他的精神力量使到不了那裡去,否則不需要通過巫神去控制大小洋洲,連莒君亦不用到巫宮去向他請示。」

    我接口道:「甚至他控制巫神的邪力亦會隨時間減退,所以巫神每十年必須到巫宮朝見他,讓他注進新的邪力,使他們無法脫出他的魔掌。」

    巨靈道:「如此說來,若我們能殺掉連麗君和巫奴,再禁止任何人踏進巫宮附近方圓五十哩的地方,說不定就等若把他囚禁起來,令他無法作惡,唉!」

    我們都明白他為何要歎息,是因這個好方法對現在的情況毫不管用,因為公主已落到他手上。

    我們必須救回公主,所以亦難逃和他正面對仗。

    無論我們多麼勇敢,始終是人類,而以往的事實早證明了人類並非他的對手。

    在廢墟裡異物的下,我們會否例外地創出奇跡。

    沒有人敢下斷語。

    姣姣的笑聲傳來道:「晚餐預備好了!」

    我們圍著篝火,共進晚膳。

    食物豐盛美味,可是我和巨靈等卻是食而無味。

    姣姣、青青、葉鳳和雪芝情緒高漲,不住互相調笑著,為本應冷穆的氣氛注進了一點生機。

    我向身旁的小風後寧素真道:「你可愛的笑容到那裡去了。」

    素真把小嘴湊到我耳旁輕輕道:「大劍師!素真害怕了。」

    我愕然道:「對我失去了信心嗎?」素真道:「不是對你失去了信心,而是記起了父親說過關於巫帝的事。」

    我精神一振,不禁暗責自己放著喚天法師這個乖女兒不問,還暗怪喚天的筆記寫得不詳盡,忙問道:「我的岳父怎樣說?」素真歡喜地看了我一眼,道:「父親說!巫帝對圓球上所有生命都充滿了深刻的仇恨,有著把一切毀滅摧殘的傾向,但他並非是瘋狂的,而是擁有比人類更優勝的智慧,所以每一步都是深謀遠慮,計畫周詳,這還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她語聲雖低,仍被豎起耳朵來聽的巨靈捕捉到,問道:「這還不可怕的話,什麼才算可怕。」

    談笑著的四女靜了下來,望往素真。

    一直沉默著的西琪道:「真姊說吧!」

    素真道:「父親說!巫帝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他是純粹的功利主義者,例如為了對付帝洲的異物,他可以完全撇開了對人類的仇恨,苦心訓練出巫神來,那代表他完全掌握了人類的內在構造,故他才能控制人類。他是絕不會像人類般因恐懼、妒恨或仇怨而犯錯誤的。」

    戰恨吁出一口涼氣道:「天!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素真是否想說巫帝讓我們到巫宮去,絕非因為想親自殺我們以洩一時之快,而是背後必然有著對他有利,對我們有害的大陰謀。」

    我們雖身裹棉革毛皮,又有篝火取暖,仍感到氣溫驟降。

    有人更忍不住往四周望去,看看巫帝是否在冷冷地暗中窺伺算計著我們。

    姣姣等失去了談笑的興趣。

    我們這隊遠征軍,是否只是自動走進虎口裡的一群羔羊?

    我和眾女擠在帳幕裡,擁被而坐。

    營地外的遠方不時響叫著餓狼淒厲得使人毛骨悚然的長嘶。

    大雪停了下來,可是氣溫卻更寒冷了。

    幸好這些帳幕都是為寒冷的天氣而制的,外一層可防雨雪,內一層能保溫。

    帳內充盈著眾女的體香和體溫。

    在我的命令下,倩兒今晚也睡在這溫暖的小天地裡。

    甜入心脾的春意在帳內蕩漾著,使我們的情緒安定平靜了下來。

    一直以來,我都能掌握著主動,但現在我卻是有心無力,誰能估得到巫帝下一步怎樣行動?

    他根本不是人類。

    我們也不清楚他究竟是什麼可怕的生物。

    以廢墟裡父神的能力,仍只能和他鬥個兩敗俱傷。

    眾女兒我默默沉思,不敢打擾,只是靜靜看著我。

    我為了驅走她們的恐懼,勉力振起精神,笑道:「來!讓我們玩一個愛的遊戲!」

    姣姣以為我想和她們做愛,嬌羞道:「早知你不會放過我們的。」

    青青向她取笑道:「你想蘭特放過你嗎?要不要我為你申請免役?」西琪橫我一眼後,向兩人道:「你們放心吧,今晚帳內沒有人能逃過大劍師的色爪,不過他現在真的是要和我們玩一個遊戲。」

    我心中一動,想起喚天巫神筆記內曾提示人類的愛對巫帝來說等若封喉的毒藥,隱隱裡我感到與巫帝鬥爭決勝的關鍵或可在我與眾女的熱戀裡尋得。

    試問有什麼愛比男女間的愛更熾烈。

    那是生命的泉源。

    巫帝以死亡和毀滅來對付我們;我們則以生機和愛戀與之抗衡。

    想到這裡,我積極起來,吩咐各女坐好,手拉著手形成一個親切甜蜜的小圓圈。

    西琪和我坐著。

    淡如和青青在我的左方,素真、姣姣、倩兒在右邊,緊握的手把我們串連起來。

    西琪含笑向我道:「你的六位乖妻子任由你和她們玩什麼遊戲都可以,請下指令吧!」

    我想了想道:「你和我把靈能送進她們體內,看看會產生什麼奇妙的感應。」

    淡如道:「我有個提議,巫神書上曾說及宇宙最本源的力量,本自兩種對待相反的力量,體現在我們的世界裡成為光明與黑暗,正義與邪惡,生命和死亡,男性和女性。

    既是如此,為何不試試琪琪把她的靈能由右送至左,好夫君則循相反方向送出,變成一順一逆,模仿宇宙本來的結構。」

    我為之拍案叫絕,正欲如法施行。

    素真道:「素真亦有一個提議,父親常說擊敗巫帝的唯一可能性,或者就是人類的愛,不若我們先激起心中的愛火,當靈能流過我們體內時,會把我們的愛也流送融匯進去,當會是更美妙的事。」

    青青笑道:「只要我們的好夫君施展妖術,不用我們激發愛念,我們早氾濫著過分了的愛念了。」

    姣姣半信半疑道:「蘭特真有這種本領嗎?為何那天不對我施展?」眾女大奇望向她,這才知道那天我是憑真實本領降伏了這任性刁蠻的嬌嬌女。

    西琪認真地向青青道:「給夫君挑起情慾與激起心中愛意是不同的,素真說得對,來!讓我們一齊念著蘭特,只想他的好處,嘻!」

    我開始投入到這精采絕倫的遊戲裡,又建議道:「我和琪琪先依淡如的話一順一逆送出,然後我們一齊比拚看著誰說出來的話最甜蜜,讓這變成名副其實的一個愛的遊戲。」

    眾人欣然應允。

    我和脈脈含情的西琪交換個眼神,生出默契,靈能同時送出去。

    我們七個人同時生出感應,渾身一顫。

    充盈著愛意和溫暖的靈力一個接一個傳遞過去,就像一道清泉,由一個潭流往另一個潭,生機流轉著。

    當兩股靈能相遇時,愛的浪花激濺著,然後分了開來,但明顯地增強了,感覺上卻備添溫柔和暖熱,有若男女交歡。

    那再不只是我和西琪的靈能,還有淡如本身的媚力和眾女熱烈的愛意。

    每次靈能流過我的身體,我都感應到自己體內的異能加強了少許,心中儘是無窮無盡的愛。

    在風燈火紅的光暈裡,眾女的俏自都亮了起來,異采連閃,容光煥發。

    那是美至難以形容其萬一的妙景。

    我們忘了說情話,心靈融結起來,再難分彼我。

    眾女的熱愛潮水般往我湧來,而我的愛則像滔天巨浪般往她們湧去。

    那是比男女歡好更動人的感覺。也等若我同時和她們熱烈忘情地做著愛。

    不如何時,風燈燃盡。

    黑暗裡,這愛的遊戲仍熱烈地繼續著。

    靈能因著我們不住激起的愛意攀上新的高峰,當到達某一至高的程度時,開始停留在那裡,濃密度沒有半點衰竭下來。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

    一聲驚呼由帳外傳來。

    我們猛地睜開眼睛,才發覺天亮了,我們雖一夜沒睡,精神卻是出奇地飽滿。

    淡如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我心中升起不祥的感覺,鬆手站起來道:「讓我出去看看!」

    二百多頭雪犬橫七豎八躺在地上,身上結著薄冰,身體硬得像石頭。

    初時我們還以為它們是冷死的,但當看到它們眼耳口鼻瘀黑的血痕時,才明白它們的死亡是因著另一個可怕的原因。

    巨靈駭然道:「它們是否中了毒?」淡如道:「不!是巫帝殘殺了它們。」

    戰恨駭然四望道:「他何時來的?」我狠狠道:「這是他邪力所及的範圍,他要殺這些雪犬應是輕而易舉的事。」

    巨靈呼出一口白氣道:「是的!雪犬昨天就是因為感應到巫帝的存在,所以有那種反常的行為。」

    我向倩兒道:「灰鷹到那裡去了?」她旁邊的穗兒答道:「灰鷹和他的手下發現了什麼似的,到了峽外去。」

    我們駭然對視,知道定有更不尋常的事發生了。

    我們在峽口遇到灰鷹。

    他臉如死灰,走過來悲痛地道:「我守在峽口的八名手下,不知為了什麼原因,竟離開了崗位,私自走出山峽,我們……媽的……在峽外找到被狼噬過的殘肢和血跡,天!他們為何蠢得走進狼群裡去送死?」我們一陣心悸,又是悲憤莫名。

    不明不白下,我們失去了八個好手,死了二百多頭雪犬。

    沒有了雪橇,我們怎樣到巫宮去?

    西琪皺眉道:「巫帝既想我們到巫宮去,為何要毀掉我們的交通工具,又藉狼群來殺我們的人?」這是個沒有人能回答的問題?

    其中一個游女顫聲道:「現在應怎麼辦?」這時所有人,包括游女和鷹族餘下的三十名戰士,全圍著我身旁,無人不臉帶懼意。

    縱使面對千軍萬馬,也不會令他們虛怯至此。

    因為他們面對的是不能瞭解,但又是實質存在著的邪惡力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看看我如何領導他們應付這無影無形的厄難。

    巫帝是個我看不透的敵人,假設我掌握不到他的動機和陰謀,今次必敗無疑。

    身旁的這些人將會逐一被他以猜估不到的手段殺害。

    每一個人都會死得很慘。

    我沉吟片晌,歎了一口氣道:「灰鷹!倩兒!我要你們兩人立即率領手下返回紅京,沿途不可停留。」、灰鷹冷冷道:「六劍師!殺了灰鷹吧!他絕不會臨陣退縮的,除非是死了。」我大感頭痛,往倩兒望去。

    倩兒垂下頭堅決無回地道:「倩兒會聽大劍師任何說話,除了是要我離去。」

    我退讓一步道:「這樣吧!灰鷹和倩兒可以留下,但你們的手下立即離去,我不想再有無謂的犧牲了。」

    我不讓他們有反對的機會,走回營地去,吩咐道:「把所有物資集中在幾輛雪橇上,由我們拉著走。」

    走了才十多步,灰鷹和他手下們的爭辯聲立時傳進耳內。

    十二游女聚在淡如旁,低聲議論著。

    巨靈和我並肩走著,感動地道:「看來沒有一個人肯離開。」

    戰恨道:「想不到全是好漢子好嬌娃!」

    我來到峽旁在一塊石上頹然坐下,望往對面遍地的雪犬屍骸,升起一個奇怪的想法!巫帝若要警告或威嚇我們,為何不殺死十二游女,而只揀鷹族的戰士和雪犬?若他殺死我其中一個嬌妻,又或戰恨、巨靈、葉鳳、雪芝等,豈非更能傷害我,生出更強烈的震撼效果。

    又或者他下一步的目標才是他們呢?

    自從得到魔女刃內蘊合著百合真愛的異能後,每逢危險來臨前,我總能生出警覺,預先看到將來,但自進入雪原後,這能力消失了,否則或能阻止昨晚慘劇的發生。

    淡如和灰鷹往我走過來,齊道:「他們都不肯走!」

    我心中一熱,歎道:「好吧!要死就死在一塊兒。」西琪來到我身後,把我抱緊道:「蘭特!你千萬莫要氣餒,若你變成如此,我們更沒有希望戰勝巫帝了。」

    我們穿上攜來的雪鞋,離開山峽,繼續行程。

    雪鞋等若小型的雪橇,鞋底裝了精鐵打製的窄長方板,頭尾都往上翹起,使我們能像船般浮在軟柔的雪地上,不致陷進雪裡去,在雪坡時,更能滑翔而下,否則也不知如何去走那剩下來的六十多哩行程。

    剛離開峽谷,老天像和我們作對似的,雨雪夾在風裡,朝著我們大撒冰粉。

    一切都是白濛濛的。

    加上我們壞透了的心情,無一物非陰鬱和不友好的。

    一望無際的雪地毫無生命的感覺,只有結著冰的石塊點綴著這荒涼的景色,天空永遠是灰暗的,沒有一點變化。

    我們不但要抵受風雪的冰冷,還要忍受心中因恐懼而來的寒意。

    我禁不住向淡如問道:「以前你們是怎樣到巫宮去的亍,」淡如答道:「我們稱巫宮所在處是世上最寒冷的地方,不過每次到那裡去,天氣都好得很,從沒有現在這情形,噢!難道……」我們交換了眼中的恐懼,同時想到這天氣可能是巫帝以邪力在背後操縱的,若是如此,他的力量確非我們所能比擬。

    在雪原上走著,使我想起另一個極端不同,但又無比神似的可怕世界」」大沙漠。

    只不過黃澄澄的沙粒換上皚皚白雪;灼人的熱浪由冰寒的暴雪代替了而矣!

    物資全集中到十輛雪橇上,由三十名鷹族的戰士輪流拖拉著,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雪痕。

    縱使穿著雪鞋,但剛下的新雪仍非常鬆軟,一腳踩下總要陷進雪裡去,要費力拔出腳來,使我們想走快點也不行。

    才離開峽谷,谷內傳出餓狼爭食雪犬屍體的可怕聲音,更添心中的無奈和悲痛。

    兩個小時後,天氣更顯著變壞。

    我們把遮臉的雪幕拉下來覆著臉孔,扣緊在棉革的領口處,頂著迎面打過來的雪花。

    強烈的風雪呼嘯著,搖撼著我們,撕扯著衣袍,推得我們東倒西歪,舉步維艱。

    縱使在晴朗的天氣裡,要在雪原上不迷路已是難事,現在透過雪幕看出去的世界更難辨別方向和景物!尤其我們身上穿的棉革或毛皮大衣、棉革褲、雪鞋等都非常沉重,更增旅程的艱困。

    假若這風暴是巫帝製造出來的,他就是不想我們這麼快,又或這般容易到達他那裡去。

    我真的不明白他想我們怎樣。

    我們的外衣和斗蓬沾滿了冰雪,不時要用力把它們抖掉,否則棉革會破裂開來,那就代表了要接受冷凍致死的命運了。

    灰爪趕到我身旁大叫道:「這樣走下去不是辦法,我們要找個地方躲起來避過這場風雪!」

    雖知他在我耳旁大聲叫嚷,傳入我耳內的聲音仍是模糊不清,似由大地另一邊隨風斷續地吹送過來。我打出同意的手勢,回應道:「那裡有避風雪的地方?」灰鷹指著左方哩許外地勢較為起伏處,表示就在那裡。

    當我們改變方向,往左方走去時,風雪忽地停了下來,但疲憊不堪的我們已難以再繼續行程了。

    我沒有半點歡喜之情,只是更增我的懷疑!巫帝確可操控雪原的天氣。

    他為何要我們停下來。

    是否他仍未預備好見我們呢?

    若是還未能控制公主,他可以乾脆讓連麗君通知狂雨幹掉我們。

    他並沒有那樣做。

    我們在鬆軟陷足的雪坡與雪坡間跋涉著。

    地勢首次出現變化,黑色的岩石破開了積雪探出頭來,與積在低處東一片西一塊的白雪相映成趣。

    岩石因冰凍和風化,碎裂成形狀不規則的石塊和岩層,尖利的石塊若利刃般使人不敢投足其上。

    我們費力地爬上一座陡斜的坡崗,岩層在腳下嘩嘩地滾落。我和眾女首先抵達崗頂。

    天空終於放晴,從灰黑裡露出澄藍的天色。

    視野無限地擴闊。

    在紅日落下的方向,地平處突兀的山嶺高低起伏,都不是很高的山,風化而破碎,使人想起洪荒時代的自然景觀。

    艱苦地把雪橇拉上崗來的鷹族戰士在下面吆喝著,努力著。

    礫石磨著橇底,發出嘎嘎的難聽響聲,令人擔心橇底會被磨穿。

    淡如掀下斗蓬和臉幕,露出絕世容顏,指著山嶺那邊道:「那處叫伏神嶺,中間有條鑿出來的路,走過那裡後,就是巫淵的入口了。」

    眾女紛紛掀起斗蓬臉幕,來到我旁。

    西琪估計著道:「若沒有風雪,最多一天我們就可以抵達伏神嶺。」

    巨靈這時爬了上來,走到山崗頂的另一邊看下去道:「天!你們看那是什麼?」眾女爭著走過去,循著巨靈所指方向望下去,都呆了起來。

    我好奇心大起,跟了過去,亦楞在當場。

    在我們腳下,出現了一個四面山坡堆滿皚皚白雪的谷地,其中靜靜地躺著一個充滿了詩情畫意,夢般的小湖。

    山谷寧靜融洽,風都刮不到這裡來。

    小湖睡意朦朧地躺在谷底,身上蓋著一層淡藍色的薄冰,似還沒有從嚴寒裡甦醒過來。

    落日的餘輝從山背後斜照著,把玫瑰色的光澤投在小湖的冰面,神秘淒迷。

    眾女歡呼起來,搶著滑下去。

    姣姣最是躁急,走得快了點,失卻平衡,就那樣滾了下去。

    歡笑聲裡,我們暫時忘卻了巫帝的威脅。

    失們在湖旁豎帳生火,準備晚膳。

    天色迅速暗沉下來,漆黑神秘的夜幕籠罩一切,點點星光閃現頭上。

    我們分成了三組,圍著火堆進食。

    巨靈來到我身旁坐下,像怕給人聽見似的低聲道:「大劍師有沒有發覺到,來了這後,不但找不到任何生物的痕跡,連狼叫都聽不到。」

    我早注意到這點,只是怕說出來嚇壞了人。

    坐在對面雪芝和穗兒間的戰恨臉色陰沉之極,點頭道:「我亦發覺到這反常的情形,只是不明白為何如此吧!」

    姣姣道:「那些狼是否到了峽谷去吃雪犬的遺骸呢?」素真搖頭道:「不!」「大劍師有沒有發覺到,來了這裡「我亦發覺到這反常的情形,只我們往她望去。

    素真道:「父親曾向我說過,在巫宮方圓五十哩內,不但沒有任何生物的存在,連草木亦不能生長。因為巫帝是生命的毀滅者,所有生物都要遠遠避開他。」

    淡如的臉色倏地發白,低下頭去,卻沒有說話。

    我把她擁入懷內,柔聲道:「你想到了什麼?」淡如低聲道:「巫帝既能在較遠峽谷處把雪犬殺死,又能使人迷失本性,走到谷外投身狼群自殺。現在我們深入到他邪力最強的範圍內,豈非隨時任他宰割?」西琪有點難以啟齒地道:「如姊說得不錯,自離開峽谷後,愈朝巫宮走去,我愈有被人在旁虎視眈眈的感覺,好像半點秘密都藏不住,完全透明和赤裸裸的樣子。」

    眾人紛紛點頭,表示有同樣的可怕感覺。

    我心中大奇,為何唯獨我沒有那感覺,難道巫帝看不穿我。

    這想法使我好過了點。

    正如素真所說,巫帝是不會做無聊事的,每一個行動背後都應有某一個目的,他現在逼我們在這裡停下來,又有什麼陰謀呢?

    雪芝顫聲道:「我今晚死也不肯睡的了!」

    葉鳳投進巨靈懷內,低呼道:「巨靈你要保護我。」

    巨靈對我只是苦笑,頗有種英雄末路的悲哀味道。

    我向西琪招手道:「琪琪!到我身邊來。」

    西琪來到我旁邊坐下。

    眾人都好奇地看著我們。

    我一手摟著淡如,另一手伸過去,握著西琪的手道:「我們到巫宮去偵察巫帝的情況。」

    眾人當然知道我們不是要連夜趕往巫宮,而是藉靈力潛越大地,去探查巫宮。

    戰恨皺眉道:「你早先又說怕打草驚蛇?」我淡然道:「他既能看穿琪琪的心靈,自亦知悉她的能力,橫豎瞞不過他,不若擺明著來和他鬥上一場,測試他的邪力。」

    眾人都露出緊張的神色。

    我和西琪同時閉上眼睛。

    兩個心靈緊緊結合在一起。

    靈能逐漸凝聚起來。

    我們從眼耳口鼻的感官退往心靈的至深處,以心靈去看和傾聽。

    西琪和我連結後的心靈融入了腳下的雪地裡,越過茫茫的黑暗,沿著地表往伏神嶺進發著。

    眼看地淵在望。

    可怕的事發生了。

    我們的心靈感到一股龐大無匹的邪惡力量在前方鋪天蓋地直逼而來。

    那邪力充滿著絕望、毀滅和仇恨。

    「轟!」

    我們避無可避下,和那股邪力撞個正著。

    那就像你全力往前狂奔,忽地撞在一堵此前並不存在的厚牆上。

    腦神經劇震,一時間完全失去了任何知感的能力。

    好一會後我才稍復神智,發覺自己回到了小湖旁的營地裡,鬆開了西琪的手,雙手抱著痛楚不堪的頭,伏在淡如懷裡。

    巨靈戰恨等的叫喚聲似從星際的遙遠處傳來。

    我勉力坐了起來,苦忍著像裂了開來的腦袋,睜開眼來。

    西琪臉無人色,倒在青青懷裡,全身抖震著。

    眾女全急出了熱淚。

    我不顧一切,撲了過去,吻上西琪的香唇,把體內所餘無幾的異能送進她體內。

    西琪冰冷僵硬的身體逐漸軟熱了起來,血色回到俏臉上,停止了抖震,緩緩張開秀目,深情地凝視著我。

    眾人鬆了一口氣。

    我摟著西琪坐了起來,猶有餘悸地道:「真厲害!」

    眾人期待和充滿懼意的自光全集中到我身上。

    我將剛才和巫帝邪力相遇的事說了出來,說完後,沒有人不臉如土色,說不出話來。

    若巫帝的邪力遠超過我們,我們還憑什麼向他挑戰?

    他並不是人類能夠應付的邪惡精神生物。

    西琪復原過來,正容道:「不知各位有沒有感到,現在沒有了那種巫帝窺伺在側的感覺了。」

    淡如身為巫神,靈覺最是敏銳,一震道:「琪琪說得不錯,的確沒有那種感覺了。」

    巨靈大喜道:「那是否說巫帝的邪力並非強過大劍師和琪琪的太多,所以他也受到一定程度的傷害,又或為了阻止你兩人去查探他,現在仍未能在損耗裡回復過來,所以沒有餘力到來監視我們?」我卻知道實況並不是這樣的,他的力量確比我們強大得多,但事實上他現在確不在附近,問題究竟出在什麼地方。

    假設我能悉破這點,或者真能擊敗這強大無比的敵人也說不定。

    篝火燒得劈啪作響。

    這時灰鷹和他的手下,倩兒和游女們全圍了過來,變成內外兩個大圓。

    眾人的心都在忐忑跳著。

    西琪忽地臉色一變,駭然道:「巫帝又來了!」

    這次連我也清楚感到。

    那是一種寒意,與外面寒冷的空氣無關,來自我們的深心處,熊熊的篝火亦不能把它驅走分毫。

    我記起在淡如神經內遇上的那股冰寒,和封閉著連麗君心靈那股邪力。

    難道巫帝想控制我們?

    寒意迅速增長著,最後除我和西琪外,連淡如亦凍得渾身發抖。

    我知道不能任此發展下去,否則除我和西琪外,誰都會被凍死。

    我跳了起來道:「所有人圍成一個大圓,琪琪到我的對面去。」

    眾人抖顫著爬了起來,一僕一倒地奮起餘力圍成一個巨大的人圈,手連手坐在一起。

    我和西琪一順一逆送出靈能。

    寒意驀地增強。

    兩名鷹族的戰士和一名游女,咕咚一聲,往前仆下。

    我大叫道:「不要放開他們的手。」

    剛才和巫帝的相遇,損耗了我和西琪大量的靈能,到此刻尚未回復一半的能量,現在要同時輸進五十三個人體內,幾乎一開始我和西琪的力量已到了底線。

    我大叫道:「我需要你們的愛,不要恐懼,不要仇恨,只有愛才可以使我們免遭巫帝的傷害。」

    淡如竭力叫道:「女兒和鷹族的戰士們,讓我們齊唱巫國的情歌。」

    在她的帶頭下,眾人以顫抖著的聲音唱了起來。開始時,歌不成歌,音不成調,但很快愈來愈多人加入高歌的隊伍,愈唱愈起勁。

    人類的愛在我們間澎湃著。

    我和西琪的靈能像一個乾涸了的湖給注進了無限的愛之甘露,由弱轉盛。

    我們把幾首旋律優美的歌不住重複地唱著,到最後連我和巨靈等亦掌握了歌詞和音韻,興奮地引吭高歌。

    強大的靈能在手與手的連接裡循環往復地流動著。

    我感到靈能突破了昨晚在帳內和眾女玩那愛之遊戲的最高峰,還不住往上攀升。

    我們的身體暖了起來,冷昏了的戰士和游女都復原過來,加入了我們的忘情高歌裡。

    亮光在每一個人臉上閃耀著,有人甚至掉下熱淚。

    明悟由我心中升起,忽然裡我徹底明白了喚天巫神筆記裡的話。

    人類唯一能擊敗巫帝的本錢就是愛。

    我不住送出充盈著愛的靈能,又接受著其他人送予我的愛。

    我的靈能不住滋長增強,心中湧著龐大無比的鬥志和信心。先前無力與巫帝對抗的情緒一掃而空。

    潛藏在我體內,以前沒法發揮出來的力量亦被激發起來,使我像找到了新的寶藏。

    巫帝的邪力不但被壓了下去,還被驅趕得無影無蹤。

    我向西琪送出心靈的訊息,讓我和她的靈能輪流在每一個人體內相遇,擦出愛的火花,讓每一個人把靈能吸收和據為己有,刺激發揮每一個人的潛在力量。

    經過這愛的遊戲後,在生與死的重要時刻前,在場的五十三個人的體質將會出現驚天動地的變化。

    就像當日我得到了魔女刃的能量那樣。

    每一個人都會變成愛的種子,當有一天這種美妙的愛經他們廣泛灌輸出去後,整個人類都會生出變化,變成新一代的人類。

    一個全新的時代將會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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