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真 相 文 / 黃鷹
夜已深。
書齋之內燃起了燈火。
藥已煎敷在傷口之上,金針亦已度進了穴道一遍,丁鶴仍然還未醒轉,但是肌膚已沒有先前那麼蒼白。
華方已離開書齋,由丁鶴引去客房休息。
書齋外面的走廊燒著一壺藥,兩個捕快守候在旁邊。其餘六個捕快仍留在那邊蕭家莊。
他們已搜遍各處,找不到紫竺。
整個鳳凰鎮也沒有人看見紫竺,她就像已經在人間消失,已經不存在人間。
龍飛親自外出找尋了一遍。
得到的只是失望。
司馬怒的屍體亦已被搬到走廊之上。
對於他,華方只瞧了一眼,更沒有理會。
他不憧得生死人,肉白骨,所以他絕不會在死人身上浪費時間。
藥香隨風吹進了書齋。
龍飛、鐵虎沐在藥香中,神態都顯得有些疲倦,鐵虎更顯著。
他們對坐在竹榻之旁。
竹榻上的丁鶴仍然赤裸著身子,這是華方的吩咐。
龍飛方回來,衣衫盡濕,而且不停的滴水,一坐下,目光又落在丁鶴左肩背那顆黑痣上。
燈光照耀下,那顆黑痣有如一條活生生的黑蜥蜴,彷彿隨時都會爬出來,又彷彿在吞噬丁鶴的肌肉,丁鶴的魂魄。
鐵虎都看在眼內,他早已想問龍飛,一直都沒有機會。
現在是機會了。
但他的口方張開,龍飛已揮手阻止,道:「鐵兄,我知道你要問我什麼。」
鐵虎道:「這最好不過,未知……」
龍飛再截道:「如果你不厭累贅,無妨聽我再複述一次這兩天發生的事情。」
鐵虎道:「似乎你昨天說的並不很詳細。」
龍飛點頭道:「時間是一個問題。」
鐵虎道:「現在有足夠的時間了?」
龍飛道:「你聽過之後,有很多事情根本無須再問我。」
鐵虎道:「我會留意聽好了。」
這一次,龍飛說得很詳細,紫竺赤裸相對一節,在整件事情來說,並沒有任何影響。
鐵虎有生以來從未聽過這樣詫異,這樣恐怖,這樣複雜的事情。
他雖然絕略已聽過一次,但再次聽來,仍然被深深吸引。
到龍飛將話說完,他竟然彷彿不知,猶自怔怔的望著龍飛。
「就是這樣了。」龍飛以這句話來結束。
鐵虎這會子,才如夢方醒,吁了一口氣,重複道:「就是這樣了?」
龍飛道:「嗯。」
鐵虎目光轉落在丁鶴那顆黑痣之上,道:「蕭玉郎的背後,也有一顆這樣的黑痣?」
龍飛道:「位置,形狀,大小,簡直就完全一樣。」
鐵虎嘟喃道:「難道真的是蜥蜴的作祟?」
龍飛歎了一口氣!
他這一口氣歎來顯得有些無可奈何,又好像另有深意。
鐵虎居然聽得出,道:「龍兄有話只管說。」
龍飛道:「這件事雖然如此複雜詫異,但細心一想,也不是全無頭緒。」
鐵虎道:「我已經想得夠細心的了,現在仍然是一堆亂草也似。」
龍飛道:「這因為你亦已入局,被事情迷惑。」
鐵虎苦笑道:「你難道是局外人?」
「相反,」龍飛道:「你知道我方才去了那裡?」
鐵虎道:「我正要問你,外面下的雨並下大,你怎樣像落湯雞一樣。」
龍飛道:「因為我和衣坐在溪流中,整整已浸了半個時辰。」
鐵虎一呆道:「你腦袋不是有毛病的吧。」
龍飛道:「就是因為有毛病,才浸在水裡。」
鐵虎又一呆。
龍飛道:「你也有。」
鐵虎道:「別說笑。」
龍飛道:「我浸在冷水之中半個時辰,腦袋才完全清醒。」
鐵虎總算明白了。
龍飛接說道:「然後我細心分析整件事,大膽的作了幾個假設。」
鐵虎道:「說下去。」
龍飛徐徐說道:「第一個假設,那一個怪人在途中與我相遇絕非偶然,乃是有意!」
「目的何在?」
「引起我的好奇心,追下去。」
「問題來了。」
「你是否指那個木像能夠說話?」
「正是。」
「我最初懷疑那副棺材有兩重,有人藏在棺材的底層說話,但細心一想,又不像。」
「事賞那副棺材並沒有兩重,在義莊那邊,我已經仔細檢查過了。」
「你跟我說過了。」
「那麼木像的能夠說話,你又如何解釋?」
「你有沒有聽過有所謂『腹語』?」
「腹語?」
「也即是以肚子來說話。」
「這個我聽過,也見過一個能夠腹語的人。」
「木像的說話,其實就是那個怪人在作腹語,所以才那麼怪異,有些兒不像人聲。」
「有道埋。」
「結果我追下去。」
「主要我看還是因為那尊木像的相貌與丁姑娘一樣。」
龍飛並沒有否認,點頭道:「這也就是那尊木像所以出現的主要目的。」
「既非偶然,那輛馬車就是有意在楓林等候你了?」
「不錯。」
「可是那個怪人怎知道你那個時候必經那個地方?」
「這一次我乃是專誠到來鳳凰鎮拜候師叔,商量一下我與紫竺的婚事,在來之前,我曾經寫了一封信,托人先行送來這兒。」
「給誰?」
「紫竺。」
「信中寫了些什麼?」
「我何時可至。」
「問題莫非就出在那封信之上?」
「紫竺並沒有收到那封信。」
「你懷疑那封信就落在怪人的……」
龍飛斷然道:「所以他知道我當日必經過那片楓林。」
鐵虎道:「然則你是認為他有意引你到蕭家莊後院?」
「毫無疑問。」
「何以見得?」
「我一路策馬狂追,始終都追下上,但始終都能夠保持一定的距離。」
「哦?」
「當時我那匹坐騎已經非常疲倦,越跑越慢,可是那輛車也相應慢了下去。」
「也許那拖車的兩匹馬亦已經非常疲倦。」
「以我看,要將我拋下,卻是容易得很。」
「也許那個怪人以為他已經將你拋下了。」
「那麼距離始終不變又如何解釋?」
「世間上的事情,有時就是這樣巧。」
龍飛歎了一口氣。
鐵虎笑接道:「那個怪人也許真的有意引你到蕭家莊,卻又為什麼?」
「讓我看看小樓那兒發生的種種怪事。」龍飛沉吟道:「雖然已入夜,我的行動毫無疑間仍然在他的監視之下。」
「這是說他的耳目非常靈敏。」
他的武功也絕不在我之下,否則也不能將我迫下馬車,以馬鞭擊下了我的飛環。
「有道理,有道理。」
「也所以,我一踏進那個莊院,怪事就適時發生。」
「水月觀音的出現……」
「乃是在三聲貓叫之後,那三聲貓叫異常恐怖。」
「貓叫聲本來就恐怖得很,尤其是在靜夜中聽來……」
「那三聲貓叫我卻懷疑是人為。」
「小樓中不是有一支黑貓?」
「那支大黑貂的叫聲顯然就沒有那麼響亮淒厲。」
鐵虎笑道:「你的疑心比我還童?」
龍飛沉聲接著道:「貓叫聲其實是暗號。」
「暗號?」
「那個水月觀音出來。」
「貓叫聲是暗號,琴聲又是不是?」
「是!」
「又是什麼暗號?」
「暗示我師叔從地道過來。」
「哦?」
龍飛歎息道:「所以我師叔在琴聲停下後不久,就在小樓中出現。」
鐵虎道:「那個藍衣人你肯定就是你師叔?」
龍飛歎息點頭。
鐵虎目光一閃,道:「如此……」
龍飛道:「我師叔與白仙君之間顯然,顯然……」
他一連說了兩個顯然,仍然說不下去。
鐵虎明白龍飛的心情,道:「有些話你下必直說的。」
龍飛點頭,接道:「那無疑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鐵虎道:「最低限度白仙君也已死了三年。」
龍飛道:「我師叔卻一直不知道,也所以有『想死我了』那種說話。」
鐵虎「唔」一聲。
龍飛道:「然後那個『白仙君』尖叫起來,白煙在樓中瀰漫。」
鐵虎道:「以你推測,其中發生了什麼事情!」
龍飛道:「那位『白仙君』尖叫聲中,拔出利器刺向我師叔,削斷了他的一支手指,他在驚惶之下,急忙從地道逃了回去。」
鐵虎道:「丁鶴的武功……」
龍飛道:「他雖然武功高強,但無論如何,怎也想不到『白仙君』竟然會在不動聲息中,動兵刃去刺他!」
鐵虎道:「可是他應該問一問究竟才是。」
龍飛道:「那個時候第三者已經出現了。」
鐵虎道:「你說過聽到有第三者的笑聲。」
龍飛道:「那個什麼人也好,我師叔當然也會倉皇離開。」
鐵虎點點頭道:「畢竟作賊心虛。」
龍飛心中一痛。鐵虎接道:「白煙散後,那些人與及木像屏風的消失,相信也是利用那條地道了。」
龍飛目光一閃,沒有作聲。
這剎那之間,他似乎又有所發現。
鐵虎轉問道:「那個『白仙君』當然也就是蕭玉郎所化裝?」
龍飛道:「嗯。」
「你說他為什麼化裝成他母親那樣子?」
「這也許並非他的主意。」
「哦?」
「以我看,他甚至不由自主。」
鐵虎更奇怪。
龍飛的語聲更低沉,道:「天竺有一種叫做『攝心術』的武功心法。」
鐵虎道:「我聽說過,怎麼,難道你也……」
龍飛道:「我懷疑蕭玉郎乃是中了攝心術,心神完全被那個怪人控制,一切的作為其實都是那個怪人的主意。」
鐵虎沉吟了一會,說道:「那麼他的死……」
龍飛道:「他心神既然被那個怪人控制,自殺被殺都沒有分別了。」
「那個怪人為何要……」
「再沒有利用價值的東西留下來幹什麼?給我們查詢?」龍飛一頓道:「蕭玉郎心神儘管完全被控制,在未被控制之前,仍然是有記憶的。」
鐵虎點頭道:「殺了他,再利用二愣子送回來,也虧他想得出來。」
龍飛道:「這件事也因此就更加詭異了。」
鐵虎道:「那麼蜥蜴從蕭玉郎的口中爬出來,在白仙君那尊木像的口中出現,這些也都是人為的了?」
龍飛道:「也都是。」
鐵虎道:「然則你以為這個又是誰?司馬怒?」
龍飛道:「司馬怒只是一個傀儡。」
鐵虎笑笑,道:「好像司馬怒這一種人……」
龍飛道:「我看他也是被攝心術所制了。」
「他與你的決鬥斷腸坡……」
「當時他是正常的。」
「你是說他來到這裡之後才……」
「應該是。」
「他無端走來這裡幹什麼?」
「找我。」
「何故?」
「伺機給我一刀!」龍飛皺眉道:「在離開斷腸坡的時候,我看他已有不肯罷休之意。」
「那索性合作就是,何苦又多此一舉!」
「那個怪人這一次的所為,並不是為了我,再說,司馬怒那種人,是不會與人合作的,以我推測,他是必追躡在我的身後,無意發現了那個怪人的什麼秘密,卻給那個怪人發覺拿下,然後再加以利用。」
「殺蕭若愚的果真不是他?」
「檀木的氣味是一個很好的證據。」
鐵虎點頭無言。
龍飛接道:「我們追著刀斬蕭若愚那個紅衣怪人到小樓那裡,就不知所蹤,表面看來乃是擊碎對門那扇窗戶,越窗逃去,其實乃是潛入了地道中,擊碎窗戶不過在引開我們的注意。」他還有說話:「當時我曾經小心的檢查過窗外那一帶,顯然並沒有人走過的痕跡。」
鐵虎道:「其實司馬怒已經給安置在地道之內了。」
龍飛頷首道:「那個怪人進去之後就指使司馬怒從地道闖入那邊書齋,一面刀斬我師叔,一面呼我師叔殺人滅口!」
鐵虎道:「丁鶴給斬了一刀,人從酒醉中痛醒,自然就一劍刺去!」
龍飛道:「司馬怒人如白癡,自然就避不過那一劍。」
鐵虎道:「那個怪人難道不怕司馬怒被丁鶴拿下來?」
龍飛道:「這方面他早已考慮到。」
鐵虎冷笑道:「不成丁鶴的醉酒,也是被攝心?」
龍飛道:「攝心術並不是對所有人都有效的,好像我師叔那種高手,攝心術對他未必能發生作用了。」
鐵虎道:「然則是不成知道丁鶴已醉倒?」
「未必。」
「哦?」
「他若是知道我師叔醉成那樣子,一定不肯讓司馬怒那樣做。」
「為什麼?」
「萬一司馬怒亂刀砍死了我師叔,我們聞聲趕到去,將司馬怒拿下來,豈非就前功盡費?」
「可是……」
「你知否我師叔何以有『一劍勾魂』之稱?」
「莫非他不出劍則已,一出劍就必殺人?」
「一點不錯。」
「如此……」
「好像司馬怒那樣子突然闖入,揮刀便砍,即使他沒有醉酒,但在正常之狀態之下,除非他的腦袋有毛病,否則一定會拔劍迎擊!」
「他的腦袋有沒有毛病?」
「沒有。」
「我也沒有,所以換轉我,也一樣會迎擊。」
「司馬怒倘真被攝心術所制,根本就完全不會閃避,換轉你,也一樣一鐵鏈砸死他。」
「即是說,無論丁鶴如何,司馬怒都是死定了。」
「那個怪人就是肯定司馬怒必死,才敢膽來此一著。」
「果真一如你所說,這個人也可謂老謀深算了。」
龍飛緩緩道:「我師叔退隱鳳凰鎮,不與江湖人交往,已經有十多年。」
鐵虎沉吟道:「你的意思是那個怪人若非丁鶴的老朋友,也必是丁鶴的老仇人?」
龍飛道:「朋友當然不會這樣做,仇人又何需裝神扮鬼?」
鐵虎道:「那個怪人想必是丁鶴、蕭立共同仇人,自問不是兩人的對手……」
龍飛截口道:「既然是老謀深算,又怎會不知道他們兩個已不相往來,盡可以個別擊破?」
他淡然一笑,接道:「朋友間未必就不會結怨,朋友往往也就是仇人。」
鐵虎嘟喃道:「你又在賣什麼關子呢!」
龍飛忽然歎了一口氣,道:「任何事情之所以發生都不會沒有動機。」
鐵虎道:「這件事情動機又何在?」
龍飛道:「在報復奪妻之恨!」
鐵虎一怔道:「哦?誰奪誰之妻?」
龍飛道:「在這件事情之中,出現的人雖然多,有那種關係的只有三個人。」
鐵虎聳然動,於是說道:「你不是在說……」
龍飛目光一落,又落在丁鶴後背那顆形如蜥蜴的黑痣之上,道:「我師叔背後的這顆黑痣與蕭玉郎背後那顆位置,形狀,大小,完全都一樣,放開蜥蜴作祟這個可能不談,你以為怎樣才可能有這種現象發生?」
鐵虎又是一怔,半晌才回答道:「遺傳?」
他的神情變得很古怪,龍飛比他更古怪,啞聲道:「不錯,是遺傳。」
鐵虎吃吃地說道:「你不是懷疑丁鶴跟蕭玉郎是父子的吧?」
龍飛徐徐道:「我事實如此懷疑。」
鐵虎道:「那麼丁鶴與白仙君之間豈非就……」
龍飛歎息道:「你不是早已如此懷疑了!」
鐵虎摸著鬍子,喃喃道:「地道將那座小樓與這間書齋相連在一起,要往來的確方便得很,且神不知鬼不覺。」
龍飛道:「紙又焉包得住火?」
鐵虎說道:「蕭立到底不是一個老糊塗。」
他一頓接道:「你方才不是說過,他告訴你是因為丁鶴與白仙君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所以與丁鶴疏遠。」
龍飛道:「當時我仍然有些懷疑,但看了這顆黑痣……」
他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垂下頭。
鐵虎道:「蕭立與丁鶴出生入死,當然不會不知道丁鶴背後有這樣的一顆黑痣。」
「當然。」
「蕭玉郎既然是他的兒子,他當然不會不看蕭玉郎的裸體。」
「小孩子裸體的時候本來是很多,尤其是男孩子。」
「他當然也不會不懷疑蕭玉乃是鶴與白仙君所生,並不是自己的兒子。」
「當然-」鐵虎鐵青著臉道「你是說,那個人不是別人,就是蕭立?」
龍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我確是這樣懷疑。」
鐵虎怔住在那裡。
整個書齋立時陷入一片寂靜。
難言的寂靜。
令人心寒的寂靜。
夜風透窗。
鐵虎倏的猛打了一個寒噤,沉聲道:「蕭立想必是仍不敢肯定,小樓的種種怪事,就是他意圖證明丁鶴與白仙君是否有染。」
龍飛道「也許是原因之一。」
鐵虎道「白仙君已經死了三年,人死不能復生,所以他只有利用蕭玉郎化裝白仙君?」
龍飛道:「嗯。」
鐵虎道:「那麼他誘你到來……」
龍飛道:「卻是利用我做證人,證實我師叔乃是殺害他兩個兒子的兇手。」
鐵虎道:「你已經懷疑兇手就是丁鶴了。」
龍飛黠點頭,道:「事實我師叔最值得可疑。」
鐵虎沉吟道:「殺丁鶴之子,藉丁鶴女婿之口,證明了丁鶴的罪行,連丁鶴的女兒也劫走,若是事實,這報復也未免太狠辣了。」
龍飛歎息道:「愛妻不忠,摯友不義,豈非如此,又怎消他心頭之大恨?」
鐵虎皺眉道:「問題又來了。」
龍飛道:「是不是蕭玉郎不是他的兒子,難怪他下此毒手,但是蕭若愚……」
鐵虎道:「難道也不是他的兒子?」
龍飛道:「蕭若愚相信是,他卻是一個白癡。」
鐵虎道:「白癡又如何?」
龍飛道:「已等於死了一半,在白癡本身來說,也根本沒有所謂死生,什麼都一樣,正常的人看來,亦有生不如死的感覺,身為父母的這種感覺更加強烈。」
「虎毒不食兒!」
「以我看!蕭立也忍心殺死蕭若愚,但他處心積慮的計劃,眼看就因此功虧一簣,迫使他不能不忍心痛下此毒手。」
「莫非蕭若愚是在義莊中瞧出了那個怪人就是蕭立?」
「也許他是在家中見過蕭立裝神扮鬼,無論是怎樣也好,他說出那種說話,必有所見,知道那個怪人是他父親。」
「有一點不知道你有沒有留意。」
「蕭若愚被殺的時候,蕭立去找那位華方老先生?」
「正是。」
「方纔我已經問過老先生,他其實已經隱居在鳳凰鎮郊東不遠的一個村落中,離開這裡並不太遠,蕭立除非不知道,否則沒有理由去那麼久,回來的時候更且大汗淋漓。」
「你以為他殺人之後,溜入地道之中,指使司馬怒殺進書齋,一方面嫁禍,一方面引開我們注意,才趕赴東郊,找華方回來?」
龍飛點頭。
鐵虎忽然上上下下的打量龍飛好幾遍!
龍飛一直到鐵虎的眼睛停止移動,才開口說道:「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
鐵虎道:「哦?」
龍飛道:「龍飛這小子的腦袋是不是出了毛病?」
鐵虎大笑道:「到底是不是?」
龍飛手捏著前額道:「不是。」
鐵虎道:「怎麼你會生出這麼可怕念頭。」
龍飛道:「事實的本身原就是可怕得很。」
鐵虎摸摸鬍子道:「看來我也得走去那條小溪浸浸了。」
龍飛笑笑!他的笑容苦澀得很!
鐵虎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道:「你的假設果然是大膽得很!」
龍飛道:「大膽假設,細心求證,豈非就是你們的金科玉律?」
鐵虎連連點頭,道:「幸好你沒有幹我這一行。」
龍飛道:「為什麼?」
鐵虎人笑道:「否則那裡還有我立足的餘地!」
龍飛想不到鐵虎這個時候居然還有興趣說這種笑話,不由得一怔!
鐵虎接問道:「你到底一共作出了多少個假設?」
龍飛道:「這也成問題?」
鐵虎搖頭,正容答道:「你所作的假設我不能不承認都很有道理。」
龍飛歎息道:「可惜盡都是假設,一些證據都沒有。」
鐵虎道:「這的確可惜得很。」
龍飛道:「所以目前你仍然寧可相信黑蜥蜴作祟這一種解釋。」
鐵虎道:「這一種解釋的證據是不是已經足夠?」
龍飛道:「最低限度活活的黑蜥蜴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見過兩條。」
鐵虎沉默了一會,緩緩道:「蕭立人看來非常豪爽,出了名是一個正直的俠客,也不像一個狡猾之徒。」
龍飛道:「看來也的確不像。」
鐵虎說道:「不過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
龍飛道:「所以你對他仍然還有些懷疑。」
鐵虎道:「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對於任何人我都有些懷疑!」
龍飛笑笑不語。
鐵虎一皺眉,又說道:「以蕭立性情的剛直,似乎沒有理由會想得出這種詭訐。」
龍飛說道:「蕭立性情看來不錯是剛直得很,但絕非你說的那麼腦筋不懂得轉彎?」
鐵虎道:「從那裡見得?」
龍飛道:「從他的奪命三槍!」
鐵虎道:「你跟他交過手了?」
龍飛搖頭道:「你忘了我跟蕭若愚在義莊之內曾經交過手?」
鐵虎恍然道:「嗯。」
龍飛道:「蕭若愚的武功,乃是得自蕭立的真傳,當時他所使用的毫無疑問就是奪命三槍中的招數。」
鐵虎道:「應該就是了。」
龍飛道:「蕭立果真一如你說的那麼剛直,又怎會想得出那麼詭異的槍法。」
「不錯不錯!」鐵虎連連黜頭。
龍飛歎息道:「事情果真一如我假設,那麼這個人思想的靈活,毫無疑問絕非一般人能及,我們要找到他的犯罪證據,只怕不容易。」
鐵虎卻大笑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龍飛道:「話是這樣說。」
鐵虎道:「憑我的經驗,以及你的聰明,事情倘真一如你的假設,遲早一定會被我們找出證據來的!」
龍飛道:「到時候就是能夠將他繩之於法,又有什麼用?」
鐵虎道:「話不是……」
龍飛道:「也許他完全達到目的之後,自動將真相告訴我們。」
鐵虎道:「哦……」
龍飛道:「你幹了那麼多年捕頭,難道還不明白罪犯的心理。」
鐵虎道:「一般來說,在目的達到之後,大都會樂極忘形,甚至於惟恐他人不知。」
龍飛道:「一件罪案的解決,成功的地方,並不在於破案拿人,乃在於防範未然。」
鐵虎苦笑道:「這件事情的開始,可是一些跡象也沒有。」
龍飛道:「所以一開始,我們便已失敗了一半。」
鐵虎道:「這卻是無可奈何。」
龍飛說道:「因為我們都沒有一雙天眼!」
鐵虎微喟道:「所以這種失敗在我來說已經習慣。」
鐵虎亦自一聲微喟,道:「現在我們都知道這件事情仍然未結束,仍然在進行,都知道又一個人面臨死亡,卻是一些也都不知道能否及時制止。」
鐵虎道:「你是說紫竺。」
龍飛無言頷首,憂形於色!
鐵虎道:「以你看,她現在仍然生存嗎?」
龍飛道:「希望就如此。」
鐵虎道:「你浸在溪水之中那麼久,有沒有想到她可能被藏在什麼地方?」
龍飛面上憂慮之色更濃,道:「現在我仍然茫無頭緒。」
鐵虎忽然打了一個哈哈,道:「吉人自有天相,小龍你也不必過慮。」
龍飛淡然一笑,緩緩站起身子。
鐵虎急問道:「你又要往那裡去?」
龍飛道:「到院外走走。」
鐵虎道:「散散心也好。」
他連隨亦站起來,道:「我也得到外面走一趟,教手下兒郎小心一下蕭立的行動。」
龍飛並沒有異議,舉步走出去。
夜更深,距離黎明仍然有一段時候。
漫漫長夜,如何待到破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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