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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羅剎鬼女 文 / 黃鷹

    車馬如飛,從蕭七身旁駛過,一團東西突然從車廂內衝出,疾撲向蕭七後背,瓢把子的刀同時斬至,好蕭七,他應變的迅速直在非同小可,倒踩七星步,讓前刀翻手一劍,刺向後來那個人的腰部,那-那之間,他的眼角已瞥見一截腰,一支鋒利的長劍,他倒踩七星步,已同時讓開那一劍刺來的部位,翻手一劍,正刺向那人必救之處,那個人竟然不單止不自救,甚至順勢一劍刺來,又是什麼劍法?

    難道竟然就存心死在蕭七的劍下?

    抑或以為這一劍必殺蕭七?

    動念未已,劍已從蕭七的右肩頭上刺過,蕭七的劍同時削入了那個人腰間,一劍斷腸,「吱」一聲異響,那個人的身形-那間停頓,蕭七的劍勢亦停頓,他的這一劍,竟然削不斷那個人的腰腹,那個人握手的劍此時正擱在蕭七的右肩上。

    冰冷的右手。

    蕭七的右肩,立時感覺到那股冰冷。

    人的手怎會這樣?

    「支」的那一聲也不像劍削入人體的聲音,蕭七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噤,不由自主的回頭望一望,一望之下,毛骨悚然,從他後面撲來的竟然不是一個人,是鬼!一個有面獠牙的羅-鬼女!那個羅-鬼女面龐青綠,渾身上不的肌肉亦儘是青綠,四隻獠牙卻白森森的,就像是四支小小的、鋒利的彎刀。

    眼睛則鮮紅如血,尖而長,斜斜的延伸至兩邊太陽穴,沒有眼瞳,就像是兩個血洞,恐怖而妖異。

    她的容貌雖然是如此猙獰,體態卻迷人之極。

    豐滿的乳房,纖細的腰肢,微隆的小腹,渾圓的大腿,袒露無遺,一絲不掛,她的左手曲指如鉤,斜貼著心胸往外登,似在保護自己的心房,又像要抓向別人的心窩,將別人那顆心抓出來,放進自己的嘴巴。

    劍握在她的右手,三尺三寸長的劍,鋒利「閃亮」

    劍毫無疑問,是真正的劍。

    蕭七卻忽然有一種這樣的感覺。

    ……那個人既不是真正的人,也不是真正的鬼。

    ……只是一個瓷像,……但誰有這種本領,製造出身樣的一個栩栩如生的瓷像?

    ……這莫非真的是一個鬼,被自己一劍斷腸,硬化成這樣?

    ……鬼難道仍有生命,仍有腸可斷?

    ……那輛馬車又難道來自幽冥?

    ……一這個羅-鬼女又為何從後偷襲?

    蕭七思潮起伏,目光再轉。

    馬車已消失在那邊路口,只有轔轔車聲遙遙傳來!

    毒龍十一刀的瓢把子也瞪著那個羅-鬼女發愕,他同樣想不到從馬車撲落,對蕭七突施暗襲的竟然是一個羅-鬼女,他卻沒有蕭七想得那麼多,眨眼間已回復自我,見蕭七轉目他顧,心頭大喜,機不可失,瓢把子一聲不發,一刀疾劈了過去,這一刀眼看就要砍不蕭七的頭顱,誰知道蕭七及時半身一偏,這一刀就斬空,瓢把子刀勢未絕,猛一翻,連斬十一刀,蕭七明珠寶劍陷入那個鬼的腰腹,身形亦難免大有影響,鬆手,棄劍,斜踩七星步,連閃十一刀,閃電般搶入空門,雙拳直取瓢把子前胸,瓢把子十一刀之後居然還有一刀,迎頭劈落。蕭七雙拳亦未老,猛一縮一翻,拳化掌,「童子拜觀音」

    「猛一拍」「叭」一聲,那把刀竟然被蕭七拍在雙掌中,瓢把子大驚,一抽刀不動,右掌猛一震,「呼」一聲,那把刀就像是長了翅膀一樣脫手飛出,飛入半空,蕭七身形連隨搶進,雙掌一落,插向瓢把子的左右雙脅,瓢把子雙臂一翻,「大鵬展翼」,震開蕭七雙掌,左拳護胸,右拳「黑虎偷心」,疾擊蕭七胸膛,蕭七冷笑一聲,左掌一架,右掌急落,電光火石之間,連環兩擊,瓢把子一聲:「不好!」右拳不及收,左拳亦不及搶救,「格格」兩聲,一條右臂-那變了三斷。蕭七右手連隨又一翻一抄,正好抄住從半空跌不那把刀,一插,「奪」的插入瓢把子的小腹之內,瓢把子一聲慘叫,倒退三步,倒僕在地上,一條人影實時從柳林中竄出,是毒龍十一刀的其中一刀,一眼瞥見他們瓢把子濺血倒地,立時從柳林竄出,蕭七冷然站立在前面,一聲驚呼,身子自然一縮,背後正撞在一株柳樹上,一道刀光同時從柳林中飛出來,霹靂一聲暴喝亦同時暴響:

    「斷!」

    「刷」一聲,柳樹霹靂中兩斷,柳樹前那個人亦兩斷,血飛濺,刀光一斂,董千戶手握長刀,大踏步從柳林中走出來。

    奔雷刀不愧是奔雷刀,也就在這個時候,急激的馬蹄聲從來路劃空傳來,董千戶腳步一頓,大笑道:「毒龍十一刀不止十一,還有個十二?」

    話口未完,一騎已奔至,鞍上騎士遙遙大呼:「誰在殺人?」

    董千戶聞聲一怔,道:「這個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

    語聲甫落,來騎已經在他們面前停不,一個顴骨高聳,面孔黝黑的中年人翻身滾鞍躍下,這個中年人一身捕頭裝束,腰插一對天門棍,一面倦意,但身子仍然標槍般挺得筆直。

    董千戶目光一落,大笑道:「我以為是誰,原來是趙松你這個小子!」

    那個趙松正是樂平縣的捕頭,這時候,亦已經看清楚了跟前之人,怔了一怔道:

    「是兩位!」

    董千戶接問道:「你不在衙門內好好享福,走來這裡幹什麼?」

    趙松不答,目光一掃,道:「你們在這裡殺人?」

    董千戶道:「不錯!」

    趙松目光又是一掃,道:「兩個?」

    董千戶道:「十一個。」

    趙松瞪眼道:「你們這種江湖人就是不將王法放在眼內!」

    董千戶瞪了他一眼,道:「先看清楚我們殺的是什麼人再說。」

    趙松幾步走到那個瓢把子的屍體旁邊,俯身將屍體翻過來,目光一落,失聲道:

    「這不是毒龍十一刀的老大?」

    董千戶道:「如假包換!」

    趙松長身而起,道:「你們殺的難道就是毒龍十一刀?」

    董千戶道:「一個不留。」

    趙松一呆之後,倏的大笑道:「殺得好!」

    董千戶一怔,道:「哦?」

    趙松道:「張大戶那件事兩位大概已經知道了?」

    董千戶道:「誰不知道。」。

    趙松道:「他們十一人入城之際,已被我認出,亦想不到他們必有所謀,暗中派了八個手下左右監視,一面往見大人,請求立即調派軍兵協助!」

    他一頓補充道:「因為他們根本就是官府通緝的強盜!」

    董千戶道:「那麼說,你當時就可以對他們採取行動,拘捕他們的了?」

    趙松道:「當時我身旁只得八個手下,而且他們又分散三撥,所以我最後決定先行監視,一待時機成熟就將他們十一人一網打盡!」

    他語聲一沉,道:「誰知道他們一切已經準備妥當了,一會合立即發動,非獨張大戶一家六十四口,我那八個手下的七個亦因為上前欲阻止,被斬殺刃下!」

    董千戶忽然道:「現在我有些佩服你了。」

    趙松道:「哦?」

    董千戶冷笑道:「出了那麼大的案子,你居然還能夠在這兒走馬遊玩。」

    趙松沉聲道:「沒有這種事。」

    董千戶道:「難道你是在追緝毒龍十一刀不成?」

    趙松道:「我已經追蹤了他們兩天了。」

    董千戶一怔道:「你只是一個人,竟就敢追緝他們十一人?」

    趙松一正面容:「職責所在,死而後已!」

    董千戶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我現在才真的佩服你!」

    他大笑著過去一拍趙松的肩膀,道:「難怪你的名氣一天比天大,難怪周圍數百里人口同聲都說你是一個好捕頭。」

    趙松給董千戶這一拍一讚,反而手足無措起來。

    董千戶大笑接道:「我本來要拿這毒龍十一刀的頭顱到衙門撈上一把,瞧在你面上,賞金不要了,你就拿去安置你那七個手下的家屬,若還是不夠,多多少少儘管到我家裡拿。」

    趙松欠身道:「多謝老前輩!」

    董千戶回顧蕭七,道:「找這個決定你反對不反對。」

    蕭七搖搖頭道:「晚輩也正是這個意思。」

    董千戶放聲大笑,道:「老夫總算沒有看錯人。」

    趙松接問道:「蕭兄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未曾聽到消息?」

    蕭七道:「我現在猶是歸家途中。」

    趙松道:「這麼巧,剛碰上了董老前輩。」

    蕭七苦笑道:「的確巧得很。」

    趙松大笑道:「遇上你們,實該毒龍十一刀倒霉。」

    他連隨問道:「是怎樣打起來的?」

    蕭七道:「我們喝酒,強買了他們兩匹坐騎代步!」

    「原來如此!」趙松目光一落,一呆:「倒在蕭兄身後的是什麼?」

    他現在才看見那個羅-鬼女。

    董千戶也是這時候才發現,道:「是啊,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蕭七苦笑道:「我也不清楚。」

    董千戶道:「哦?」

    蕭七偏身讓開。董干戶終於看清楚那個羅-鬼女的面目二一一趙松亦是失聲叫道:

    「是一個羅-鬼女!」

    兩人不約而同,一齊舉步上前。

    殘霞以散盡,夜色雖未臨,已不遠。

    東邊那一輪圓月的輪廓下逐漸濃了起來。

    暗淡的天色下,那個羅-鬼女更覺詭異恐怖。三人先後在旁邊蹲下。

    董千戶忍下住問道:「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蕭七道:「方纔我被毒龍十一刀那個瓢把子亂刀迫出來林外之際,一輛馬車突然從身後駛過,這個羅-鬼女就是從那輛馬車的車廂之內撲出來,一下子出劍刺向找背後!」

    董千戶道:「卻給你避開而且反手一劍削入她的腰腹!」

    蕭七道:「我因為倉猝間看不清楚是什麼人,原想劍削她必救要害,先將她迫開,哪知道她完全不閃避。」

    董千戶道:「真是奇哉怪也?」

    趙松實時落在羅-鬼女的肩膀上,一摸一敲,道:「我相信並下是一個人。」

    董千戶笑道:「人怎會這麼樣子?」

    趙松接道:「相信也不是一個鬼。」

    董千戶道:「那是什麼東西?」

    趙松道:「以找看來,應該是一個瓷像。」

    「哦?」董千戶不由亦伸手往上面一摸一敲,連隨道:「只怕就是了。」

    趙松道:「可是瓷像又怎會從背後出劍刺蕭七呢?難道……」

    董千戶急問道:「難道什麼?」

    趙松道:「這個瓷像原是放在那輛車之上,駕車的看見有人從林中殺出來,一驚之下,驅急了馬,車廂一震,便將這個瓷像震跌出來,恰巧撞向蕭兄後背。」

    蕭七點頭道;「也不無可能。」

    趙松道:「卻是未免巧一些。」

    蕭七微喟道:「事情有時就是這樣巧的了。」

    董千戶繼續說道:「還有這個羅-鬼女……」

    趙松道:「又如何?」

    董千戶道:「手工精細,栩栩如生,不像是出於一般匠人的手下。」

    「不錯。」

    「這樣的瓷像若然放在廟中,只怕連閻王老爺也動心,附近一帶的女人也一定會群起指責。」

    趙松笑笑道:「相信還沒有人敢膽在廟宇內放置這樣的一個瓷像。」

    董千戶道:「那麼這個瓷像的本身就已經成問題。」

    趙松道:「然則那輛馬車也是有問題。」

    董千戶頭腦看來已經完全清楚,轉向蕭七道:「你有沒有看到駕車的是怎樣一個人?」

    蕭七沉吟道:「好像是一個頭戴竹笠的黑衣人。」

    董千戶道:「你沒有看清楚?」

    蕭七道:「我若是看清楚,一個腦袋只怕得搬家。」

    董千戶懷疑的道:「以你眼睛的敏銳,就是多看他一眼,相信也沒有多大影響,不致於腦袋搬家這麼嚴重的吧?」

    蕭七道:「那邊是西方。」

    董千戶恍然道:「光線影響?」

    蕭七頷首,目光落處,突然凝結。

    他的目光正落在那個羅-鬼女的腰腹間。劍仍嵌在那裡,羅-鬼女的腰腹雖未斷,已被劍斬開了一條縫。

    這條縫之中現在赫然有一些紅黑色的液體滲出來。

    董千戶也發覺了,一怔道:「那又是什麼?」

    趙松以指蘸了一些,移近鼻尖一嗅,皺眉道:「好像血!」

    董千戶一怔,脫口道:「是鬼血?」

    「鬼血?」蕭七也自一怔。

    天色這-那彷彿突然一暗,一股難言的寒意同時襲上了三人的心頭。鬼,難道也有血?

    夜終於降臨。

    東方月更亮更圓,風也逐漸的急了。

    蕭七第一個從驚愕中回復自我,探懷取出一個火懾子,「刷」的在風中剔亮。

    火光下,那個羅-鬼女的面龐上出現了好些陰影。

    風吹火光不定。

    那些陰影也隨著火光的搖曳不停在變動,本來已經恐怖猙獰的羅-鬼女更加猙獰恐怖。

    一種難以冒喻的陰森恐怖瀰漫著,三人不約而同的打了一個寒噤。

    火光也照亮了那個羅-鬼女的腰間,照亮了那些紅黑色的液體。

    趙忪看看那個羅-鬼女的腰腹,又看看自己的手指,再一次將手指上蘸著的那些紅黑色的液體移近了鼻端嗅了嗅。

    到他將手指移開,雙眉已緊鎖在一起,道:「這只怕真的是血。」

    聽他的口氣,似乎仍然不敢太肯定。

    是不是因為那是從羅-鬼女的體內流出來的血?

    蕭七旋即問道:「人血?」

    趙松道:「嗯。」

    董千戶接問道:「不是鬼血?」

    趙松苦笑不語。

    他有生以來從未見過真的鬼,至於鬼血更就不在話下。

    董千戶濃眉一皺,又道:「鬼據說是人所化,即使有血亦不足為奇。」

    蕭七趙松都沒有作聲。

    這個問題實在已超出他們的知識領域之外。

    董千戶旋即大笑,道:「入化鬼,鬼變成這個瓷像一樣的東西,不知道這個東西又能夠變成什麼樣?」

    蕭七笑笑,忽然道:「這個瓷像若不是鬼所化,內中的只怕就大有問題了。」

    趙松聳然動容,連聲地道:「不錯不錯。」

    董千戶接口道:「想清楚還不容易,將它敲開來就是了。」

    他手中長刀仍未還鞘,這時候猛一翻,但待用刀背敲去。

    「且慢!」趙松慌忙攔住。

    董千戶道:「你莫非有什麼高見?」

    趙松道:「這若是一個瓷像,要將它敲開可不簡單。」

    「放屁!」董千戶冷笑道:「我一刀敲落,看它不馬上四分五裂!」

    趙松連忙道:「前輩是誤會我的意思了。」

    董千戶道:「你是什麼意思?」

    趙鬆解釋道:「以前輩的功力要一刀將這個東西敲開來,當然是輕而易舉,但萬一裡面真的藏著什麼,一敲之下,也四分五裂,那如何是好?」

    董千戶道:「這個也是。」

    他回間趙松:「那麼你認為應該怎樣做?」

    趙松道:「對付瓷像這種東西,正所謂力輕敲它不碎,力重又怕它太碎,所以最好還是由陶匠來動手。」

    董千戶想了想問道:「你是否陶匠出身?」

    趙松搖頭。

    蕭七接道:「我也不是。」

    董千戶道:「這附近可都是荒郊?」

    蕭七道:「即使不是,我們也不知道哪戶人家有陶匠。」

    董千戶「嗯」的一聲,四顧一眼道:「這個時候哪兒去找一個陶匠來這裡?」

    趙松道:「城中的陶匠卻是不少。」

    董千戶道:「一去一回,如果騎馬,也要相當時間。」

    趙松道:「我的意思是將這個羅-鬼女帶回城中再處置。」

    董千戶道:「也好,反正已經入夜,在這裡做什麼也不方便。」

    趙松接道:「衙門中有一個仵工正是陶匠出身,根本就不用外出再找人。」

    蕭七皺眉道:「趙兄想到用仵工,莫非是懷疑這羅-鬼女之內,是藏了一具屍體?」

    趙松道:「不瞞蕭兄,小弟正是有這種懷疑。」

    蕭七點點頭,忽然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

    趙松那種懷疑,事實不無可能。

    果真如此,這只怕就是一件可怕的殺人案子。

    到底是不是?

    夜已深。

    燈光通明。

    一股難以言喻,命人嗅起來極不舒服的氣味蘊斥在空氣中,這就是樂平縣城衙門之內的驗屍房。

    門盡敞、窗大開。

    清冷的夜風從外吹入,吹動了愷火,卻吹不散那股令人極不舒服的氣味。

    那個羅-鬼女就放在房中的那張桌上。

    明亮的愷光照耀不,那個羅-鬼女渾身上不閃起了一種令人看來心悸的碧綠色光澤。

    四顆獠牙在燈光不更白,血紅的兩顆眼睛燈光下亦更紅。

    紅得就像要淌血。

    猙獰,詭異,恐怖,仵工郭老爹瞪著那個羅-鬼女,一雙手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郭老爹其直還不怎樣老,才不過五十五。

    他是陶匠出身,二十年前卻已經做仵工。

    因為他覺得做仵工,最低限度比做陶匠舒服得多。

    二十年經驗積聚,現在他已經成為這一行的老手,也是樂平縣城的仵工中最老資格的一個。

    方纔他已經驗過那個羅-鬼女腰腹中滲出來的那種紅黑色的液體。

    他肯定那是人血。

    死人的瘀血。

    人死既說就為鬼,那豈非就是鬼血,鬼血,蕭七由心寒出來,倒在他劍下的人雖然不少,鬼卻是只此一個。

    即使是死人也是。

    在此之前,他的劍從未刺進過死人體內。

    他已經將劍從那個羅-鬼女的腰腹內拔出,再將劍浸在一盤清水之中。

    那盤清水放在他身旁的一張矮几上,劍現在仍浸在水裡。

    看來是那麼詭異。

    蕭七目光現在已經從劍上移開,落在郭老爹的那雙手之上。

    董千戶趙松的目光也沒有例外,他們都是站在桌子旁邊。

    郭老爹亦已肯定那個羅-鬼女是一個瓷像,鐵錘鑿子亦已準備妥當。

    鐵錘在右手,鑿子在左手,郭老爹的一雙手終於穩定下來。

    完全穩定!

    「叮」一聲鐵錘擊在鑿子上,「叮」一聲鑿子進入羅-鬼女的體內。

    蕭七三人的心臟應聲一跳。

    也就在這-那,又是一陣冷風透戶,燈火搖曳,羅-鬼女猙獰的鬼面彷彿就起了變化。

    鬼在劍下變成了瓷像,在鑿下又將變成什麼?

    屍體,瓷像在鑿不變成了屍體,一具女人的屍體,藏在瓷像中,蕭七不幸言中!

    雖然已丟下二十年,郭老爹並沒有忘記他做陶匠時學到的技巧,那一錘一鑿在他的雙手控制下,將屍體外面的瓷土鑿下來,每一塊瓷土都有巴掌般大小,裂而不碎。

    每一塊瓷土方落不,郭老爹面色不由就一變,脫口一聲驚呼果然是屍體,「屍體!」

    那具女人的屍體一絲不掛,與瓷土緊緊黏貼。

    瓷土脫落,屍體的肌膚有不少亦剝落,郭老爹屏息靜氣,盡量使一雙手保持穩定,盡量小心控制那一鑿一錘。

    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滾滾落下。

    他汗流披面,一身衣衫很快就已經被汗水濕透。

    屍體的肌膚仍然剝落。

    郭老爹心力交瘁,始終都不能夠制止屍體的肌膚剝落。

    瓷土終於盡去。

    一貝女人的屍體畢露眾人眼前。

    那簡直就不像一個人的屍體。

    肌膚大半都剝落,整具屍體看來,就像是一團肉漿。

    有些地方甚至已現出白骨。

    骨是白,肉似紅非紅,燈光下,呈現出一種難以言喻,恐怖詭異之極的色彩。

    郭老爹做了件工二十年,從未見過一貝這樣的屍體,蕭七他們就更不用說。

    一股似臭非臭,似腥非腥的氣味從屍體上散發出來,衝入了四人的鼻子,肺腑內。

    一種噁心的感覺波浪般襲上他們的心頭。

    他們居然都忍得住沒有嘔吐。

    瞪著那具恐怖的屍體,四人一句話也都沒有,目光已凝結,猶如在夢中。

    惡夢!

    也不過了多久,四人才先後從那個惡夢中醒來。

    趙松雙手握拳,既驚且怒。

    毫無疑問這是一件殺人案子。

    他做了捕頭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遇上這麼恐怖,這麼殘忍的殺人案子。

    是誰下的手?

    董千戶一額冷汗,一手冷汗,胸膛不停的起伏。

    蕭七是最鎮定的一個,可是一雙手仍捏了一把冷汗。

    郭老爹的視線已經被汗水掩蓋,他卻似若無所覺。

    第一個開口的卻是他:「我已經盡量小心的了。」

    語聲不住的顫抖,完全就不像是他的聲音。

    趙松聽得出郭老爹此言何意,也看得出郭老爹事實已經極盡心力,微喟道:「你毫無疑間,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

    郭老爹如釋重負,道:「謝頭兒。」

    趙松道:「快將汗拭乾吧,莫都著涼了。」

    郭老爹應聲舉袖擦汗。

    趙松道:「以你看,怎會這樣子?」

    郭老爹道:「屍體在塗上瓷土之後,是必就立即放進窟內火燒,時間火候都掌握不好,所以屍體的肌膚大半都與瓷土緊黏在一起,也所以與瓷土一迸脫落。」

    趙松又問道:「人死了大概多久!」

    郭老爹道:「應該不會超過三天。」

    趙松沉吟道:「這樣的兇殺案子倒是少有。」

    郭老爹道:「前所未聞!」

    趙松道:「兇手殺人之後,為了將屍體隱藏,就在屍體上塗上瓷土放在窖內燒成瓷像,又恐怕被人發覺,所以用馬車夤夜運走。」

    郭老爹道:「這即使被人看見也只以為他搬上車的是一個瓷像,絕不會想到瓷像內竟藏著一個屍體!」

    趙松道:「不錯,不錯!」

    目光轉向蕭七,道:「若非那個車伕一驚,馬車一震,瓷像從車內跌出,若非你以為有人從後暗襲,刺出那一劍,殺人兇手這個毀屍滅跡的計劃一定會完全成功,這個死者也就必然沉冤九泉之下!」

    蕭七沉吟不語。

    趙松仰天打了一個哈哈,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冥冥中果然有安排,不由人算。」

    董千戶在一旁亦自大笑道:「不錯不錯!」

    蕭七隻等他們笑語聲停不,突然開口道:「若是只為了毀屍滅跡,似乎這也用不著化這麼大的心機。」

    趙松一怔道:「嗯!」

    蕭七又說道:「還有死者手中的那支劍,是一支真正的劍,那樣的一個一絲不掛,赤裸裸的瓷像,再加上那支劍,又豈會不令人生疑?」

    趙松不由點頭道:「這也是。」

    蕭七道:「所以其中,只怕是另有蹊蹺。」

    趙松沉默了不去。

    董千戶插口道:「不過毫無疑問,殺人兇手必是一個陶匠,否則也造不出這樣一個瓷像。」

    蕭七道:「從手工的精細看來,相信還是一個高手。」

    郭老爹實時道:「這裡陶匠雖然不少,好像這樣的高手,我看還不過三人。」

    趙松轉眼瞪著郭老爹,道:「你似乎心中有數。」

    郭老爹點頭。

    趙松追問道:「以你看,這到底出自何人之手?」

    郭老爹一字字的道:「幽冥先生!」

    董千戶一怔道:「城東郊的那個幽冥先生?」

    郭老爹道:「董大爺認識這個人?」

    董千戶搖頭道:「不認識,只是聽說過。」

    蕭七接道:「我也聽說這個人。」

    郭老爹轉問道:「頭兒……」

    趙松道:「也只是聽說。」

    他一頓接道:「聽說這個人乃本縣首屈一指的陶匠。」

    郭老爹道:「這是事實。」

    趙松道:「他造的瓷像聽說很少流傳在外。」

    郭老爹點頭道:「因為他本身是一個有錢人,做瓷像在他來說只是一種興趣,沒有拿來賣錢的必要。」

    趙松道:「聽說是這樣。」

    郭老爹道:「他造的瓷像也別創一格,並不是以人做對象,造的儘是幽冥中的諸神,地獄中的群鬼。」

    趙松道:「所以有幽冥先生之稱?」

    郭老爹道:「正是!」

    趙松摸摸下巴,道:「看來我們得拜訪一不這位幽冥先生的了。」

    董千戶急問道:「何時?」

    趙松道:「現在已將近佛曉,就拂曉去好了。」

    董千戶道:「也好。」

    趙松道:「兩位也去?」

    董千戶道:「非去不可。」

    蕭七亦道:「我也想去看看這個幽冥先生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趙松道:「有兩位從旁協助,事情相信更容易解決。」

    董千戶主時挺胸突肚的道:「這個還用說?」

    蕭七不由一笑。

    趙松亦笑道:「如此兩位就暫且休息片刻,我先去吩咐手下兩件事情。」

    董千戶道:「哪兩件事情?」

    趙松道:「一是清理毒龍十一刀的屍體,二是到處去打聽一不,有哪一戶人家不見了妻子或女兒!」

    董千戶道:「我認為第二件比第一件更要緊。」

    趙松道:「不錯,我們必須弄清楚這個女死者的身份。」

    屍體面龐的肌膚亦沒有例外,大半隨著瓷土脫落,破爛不堪,根本無法分辨得出原來這是怎麼樣子的。

    蕭七聽說目光不由又落在屍體的面龐之上。

    目光從上往不移,一轉道:「這個女死者應該還很年輕。」

    趙松頷首道:「嗯。」

    蕭士道:「若是年輕而美麗,相信必然很容易打聽出來。」

    趙松又頷首。

    年輕而美麗的女孩子必定特別惹人注目,無論她什麼身份,一失蹤,是必很多人都會知道。

    也就在這個時候,郭老爹放下錘鑿,拿起了屍體的右手。

    那只右手的手腕戴著一隻手鐲,郭老爹的另一隻手正是捏在那隻手鐲之上。

    青綠色的手鐲,看來也是瓷土所造。

    蕭七一眼瞥見,道:「老爹將這隻手鐲也鑿開來看看。」

    郭老爹道:「老朽正有此意。」

    趙松腳步已舉起,聽說又放下,道:「這隻手鐲倘若也只是在外面塗上一層瓷土,並不是完全瓷土所做,也許就會是一條線索。」

    郭老爹道:「嗯。」遂拿起了一把刀子,在手鐲上緩緩的刮起來。

    所有的目光立時間都集中在那隻手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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